了丝淡淡的悲伤和倦色,沈瑞风看到她发间簪着的白花,而她手中的竹篮,摆放的是些香烛纸钱之类的物品。
“发生什么事了”沈瑞风吓了跳。
云霓淡然道:“娘去了。”
山间添了座新坟,云霓把香烛和纸钱点燃。虽然不是亲生,但相依为伴多年,恩情还是在的。
“我说过要来看你的。”沈瑞风有些失态,才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
“没关系,都过去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世子有没有来看你”唯可以相依为命的人也去了,她孤身人,将如何生活
“我会个人生活得很好的。”
“你不该流落在外面,世子该为你打算下。”
云霓看了沈瑞风会,然后点了点头,“他定是告诉你了,我不会进王府,我不属于哪里。”
沈瑞风黯然,他早该猜到,云霓是知道自己身世的。
云霓怅惋地说:“很小的时候,爹要离开了,他对我和娘说会回来从舅舅家接走我们。但是我们等啊等,直到娘郁郁而终,他都没有实践他的诺言。舅母讨厌我,娘去世之后,我几乎没有吃过饱饭,饿得狠了,就只能个劲的哭那时候,我天天对着苍天祈求,希望他能赐给我个家,可以让我吃饱穿暖,即使娘不在了只有爹,也是好的。后来爹终于来了,我以为我要回家了,但结果我有个很有权势的爹,但他不属于我,我连在人前叫他声也不可以,慢慢地我懂了,求不来的,不属于我的东西,即使去争去求也是没有用的”
“云霓”
云霓打断他,“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决定离开这里。”
“你真的要去塞外”
“没想到你还记得。”云霓淡淡地笑,“很傻,是吗”
沈瑞风看着云霓,她的目光致远,逐草而居的塞外,经年不绝的风沙,哪里有她渴求的属于她的真情。山间的风仿佛带着草原的气息,吹动她的裙摆,此际她纤足之下仿佛就是那片美丽的土地,日出东方,她从营帐中露出头来,窥探着帘外撒欢的牛羊,发上的流苏轻轻地摇晃;霞光染红天际的时候,马蹄踏过黄褐的草地,她风姿绰约地坐在马上归来悦耳的笑声,伴着乳酪和马奶酒的香味,掠过茫茫的草原
沈瑞风脱口而出道:“我陪你去。”
“你说什么”
云霓直是淡淡的,但此际脸上深刻地久久地停驻的却是惊讶的表情。
沈瑞风坚定地重复,“我说,我陪你去。”
既然已经遇见,他就不会放任她,投进别人的怀抱。
沈瑞风约了李昭阳在春风得意楼见面,李昭阳兴致高昂,见面就冲他发问。
“风,你约我见面,是不是去草原的事,可以成行了”
他们包下了二楼的厢房,在这里可以眺望到窗外的大湖。水面风来,天高气爽,让人游兴大发。沈瑞风动筷替李昭阳布菜,李昭阳璨然笑,满足地把他挟进碗里的菜全部吃下肚去。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了。”
咽下喉咙里的食物,李昭阳默然地注视了沈瑞风半晌,然后才缓声说:“你若有事,我们迟点去也行。”
沈瑞风迎上他的眼睛,“我决定了陪云霓去塞外。”
嘭李昭阳霍然站起来,脚踢翻了椅子。眼睛血红,他像是受伤的野兽样咆哮:“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不会再见她的我们在起五年,但我还比不上你认识了几个月的女子”
“她是你的妹妹”
“我没有这样的妹妹,她娘抢走我爹属于我娘的那份感情,如今她又来抢走我最好的朋友。我娘的性情当年是怎样的温婉文静,如今又变成怎样你知道我有多恨她们母女”
“昭阳”
“如果你跟她去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李昭阳拂袖而去。
满桌的狼藉,楼梯回响着李昭阳急促而没有停顿的脚步声。沈瑞风跌坐在椅子上,李昭阳的反应超乎他的想象,那声声沉重的脚步,像是踏在他的心上样。
李昭阳在春风得意楼负气而去,沈瑞风事后去了两趟睿王府,门人都说世子不见客,他知道李昭阳在发脾气。两人从来没有这样冷战过,沈瑞风除了感到无可奈何之外,点办法也没有。
第三次上门拜访,李昭阳的贴身侍卫终于把他领进了门。
李昭阳正在院子里与侍卫对决,侍卫有所顾忌,他却像发了狂样,狠狠地挑刺斩,攻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他与侍卫使的竟然都是真剑,沈瑞风在旁看得心惊肉跳,李昭阳是真的动气了,这么多天,他还在气头上。
侍卫的剑从李昭阳的肩臂上划过,这剑速度与力量都不够,李昭阳轻易就能躲避过去,但他却分了神,不躲不闪,侍卫的剑势收不住,利刃割破他的衣袖,皮肤渗出缕血迹。
沈瑞风大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继续挥剑。
“世子饶命,我不是故意的”
侍卫吓得面无血色,连忙跪下请罪。李昭阳把手中的剑重重地掷在地上,“都下去吧”
侍卫散去,院子里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沈瑞风仍旧拉住李昭阳的衣袖不放,李昭阳恼怒地甩手,却甩不开他,他抬起头,迎视上沈瑞风坚定清澈的眼眸。
“不要再生气了。”
李昭阳瞪视沈瑞风良久,最终软了下来,放弃挣扎。
沈瑞风亲自动手替他包扎伤口。李昭阳坐着不动,任他撩起他的衣袖,仔细地处理伤口。先用温水清洗,然后敷上药,最后用白布扎紧。沈瑞风埋头做着这切,李昭阳突然按住了他的手。沈瑞风抬起头,李昭阳的眼睛乌黑晶亮,两人对视着,李昭阳哑声道:“我受不了了,我们和好吧”
沈瑞风回握住他的手,同时握住的还有那份从对方手心传递过来的有异于平常的灼热,“好”
场冷战烟消云散,但并不代表李昭阳接受了云霓,他不给沈瑞风任何机会,或顾左右而言他,或是直接打断,沈瑞风深谙他的脾气,他旦固执起来,旁人是点办法也没有。
与云霓约定见面的日期逼近,沈瑞风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不愿意放弃与李昭阳之间五年深厚的友情,也不愿意放开那个让他心痛的女子,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
回到沈府,经过月亮门的时候,沈瑞风看到苏想容拿着工具,在院子里修剪菊花。
金灿灿的菊花开遍了庭院,她穿着湖水绿色的衣裙,俯身在花丛里,沈瑞风觉得眼前的情景就像是铺开的画卷样。
“大表哥”苏想容看到他,直起身子打招呼。
“想容”沈瑞风走近她,“你今天没有去武馆瑞龙呢”
苏想容笑了笑,“他带着小五去城西与长风镖局的何镖头谈合作去了,怕快要回来了。”
“瑞龙现在与长风镖局有合作了”沈瑞风惊讶地问。长风镖局的规模不少,旦合作成功,武馆的学生艺成之后有了固定的去处,不但可以从中抽取佣金,对提升武馆的声誉也有极大的帮助。
“以前我打理茶庄的时候,跟何镖头有过接触,觉得他是个比较讲信用的人,便让瑞龙去试下,已经谈出了眉目,估计今天就能定下来。”
沈瑞风赞叹道:“瑞龙有你相助,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大表哥又拿我开玩笑了。”苏想容羞赧的笑了下,“大家都说我在帮他,其实瑞龙直都很努力。他待人处事很真诚,认定了就会坚持到底,他这种性格,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吃亏,但对于那些真正要合作的人来说,却是十分可贵,我帮他的并不多。”
“真诚”沈瑞风回味着她的话,“这也是你处事的原则”
苏想容点了点头。在外人眼中,她有经商的天分,但在她自己,却是勤奋努力再加上坚持原则的结果。
在生意场上天赋异禀,褪尽繁华,却能在院中安静地修剪枝菊花。能觅到这样的女子,沈瑞风真心替弟弟高兴。与苏想容说了会儿话,沈瑞风离开的时候,正好碰到沈瑞龙兴冲冲地跑过来。
“大哥,想容呢”
沈瑞风回身指了指院子。
看到熟悉的身影,沈瑞龙绕过大哥直奔过去。
“想容,我谈成了”
“别着急,慢慢说,都秋天了,看你还跑出身汗。”
沈瑞风透过月亮门看苏想容举起袖子,温柔地替沈瑞龙拭去额上的汗。两人站立在花丛中,满院的菊花,彩蝶翩跹,浑然忘记了周围的切。
只羡鸳鸯不羡仙。感染了他们的甜蜜幸福,沈瑞风含笑转身离去。
25 是谁眷恋的温柔
沈瑞风骑着马出城去见云霓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决定把切如实相告,云霓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会说服她耐心等待。沈瑞龙可以用真诚打动生意场上的合作人,他也定可以打动李昭阳,让他接受他和云霓在起的事实。
秋意渐浓,山间的枫叶开始转红,纤细的身影伫立在村口,袭素色的衣裙,风扯动裙裾飞扬,竟是云霓站在路边等他。
“这里风大,为什么不在屋里等”沈瑞风拉云霓上马,碰触到她冰凉的指尖,相信她已经在树下站了许久。
云霓轻笑,“不想在屋里闷着,便出来走走。”
她毕竟只有十七岁,旦动了情,再多的淡定从容,在心仪的男子跟前,都瓦解作翩翩的少女情怀。
前行了段,云霓咬着唇轻笑,“都秋天了,不知道塞外的牧草是不是都枯黄了”
“对不起,云霓”
看着云霓满脸的期待,沈瑞风后面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不忍心见到她失望,但是李昭阳那里,又该如何作交待
云霓看着脸愧意的沈瑞风,顿悟地停了下来,连她也恨自己的反应会如此机敏,“是世子,对不对”
“昭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意他的态度,希望你可以谅解。”
“不要紧的,我原本就是要个人去的。”云霓的脸色黯然了下来。
沈瑞风握紧她的手,不给她闪躲的机会,“不要说负气的话,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孤身上路。”
“如果我说不失望,那是骗你的,但你能坦白跟我说,我还是高兴的。”沉默了会,连沈瑞风也以为她生气了的时候,云霓才缓缓地开口,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世子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从前他对我还算客气,但现在,他定恨透了我”
“云霓”
“不用难过,我没有怪你,真的。”
“给我点时间,我定会实现对你的承诺。”
“算了,不要再说这些了。我做了些茶点,你有没有兴趣品尝下”云霓刻意地转开话题。
旦把话题中止,旁人便无法再继续。沈瑞风在李昭阳哪里领教到这点,没想到,马上又在云霓的身上体会到,这对兄妹,骨子里都是样的倔强。
没有人做点心的手艺能胜得了他的姑姑沈语月,云霓也不例外,只是因为是她亲手做的,沈瑞风也就吃得特别有滋有味。他们坐在院子的石椅上,云霓盈盈笑语,沈瑞风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云霓随手掰了些点心的碎末喂笼子里的鸡。
“这只,叫葱油饼”沈瑞风讶然地看着云霓,她给每只鸡都取了名字,只是每个都令人匪夷所思。
云霓撅着嘴,“没有人规定只能叫小花小白的。”
沈瑞风笑了起来。云霓淡薄没有机心,她能够体谅他的苦衷,他感到很欣慰。他有信心,到最后李昭阳定会接受她的。
云霓送他离开,沈瑞风手牵马,手拉着云霓的小手,缓缓而行。又酥又软的感觉充盈在胸怀中,他只想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到世间的尽头。
“瑞风大哥,”最后分手的时刻,云霓柔柔地开口,“谢谢你,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拥有这样的幸福”
丝痛楚钻进沈瑞风的心房,慢慢地荡漾开去,然后整颗心都疼了起来。
李昭阳有高贵的身份,爹娘的溺爱,围绕他身边的是无数的荣宠,但是云霓什么也没有,她只能像株无名的小草,晦暗地生活在角落里。而李昭阳,竟然连她仅可以拥有的点微薄的温暖也要剥夺吗
温热的唇轻触她被风吹得清凉的脸颊,沈瑞风恋栈许久,才策马离开。
马蹄扬起的尘灰渐远,云霓怅望良久,才缓缓地转身回去。
辆乌篷的马车停在了青砖灰瓦的小屋前,旁边守候着两名粗壮的中年仆妇。看到云霓,其中名仆妇掀起了车帘,“主子要见你。”
终于还是要来了,是吗云霓整了整衣衫,平静地坐进了马车里。
沈瑞风回到茶庄,意外地看到李昭阳。他坐在桌前,曲起指节敲击着桌沿,有些心不在焉,也有些百无聊赖,却是副要直等下去的模样。
“你不是进宫了吗”还以为他要耗上整天的。
“事情不多,处理完就回来了。”李昭阳淡淡地接口,“带了宫里的桂花糕给你。”
黑漆描金的食盒中摆放着碟精致的点心,馥郁光滑,的确是他最爱吃的御制点心。李昭阳每次进宫,都会想办法带回来给他,沈瑞风无言,头次觉得愧对他这份心思。
沈瑞风其实不饿,但还是当着他的面吃了起来。李昭阳坐在旁看着他,眼神有些黯淡,却不开口。
李昭阳没有问他的行踪,但他定能猜到,他是去见李云霓了。
清香嫩滑的桂花糕忽然变得难以下咽,沈瑞风觉得他与李昭阳之间,已经生出了堵名为隔阂的墙。李昭阳定是有什么隐瞒了他,他猜不透,两日后,他遍寻云霓的小屋,却找不到她人影的时候,他心里的不安全部都被唤醒。
“沈公子,世子有客,现在不方便见您。”
门人虽然极力阻拦,但沈瑞风还是往王府里硬闯,李昭阳正与辅国将军之子安庆在花厅品茗,见沈瑞风进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世子,沈公子他”
“下去吧。”李昭阳向门人挥了挥手。
安庆识趣地告辞。
“说。”李昭阳淡淡地开口,“你这么急着要见我,又是为了什么”
“云霓在哪里”
“啪”,李昭阳把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扫到了地上,眼中闪过愤怒和委屈,“你向注重礼数,不顾切地强闯王府,原来只是为了质问我个女子的下落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毒手的人,对不对”
“对不起。”沈瑞风垂下了眼帘,心头掠过丝愧疚,“云霓失踪了,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
李昭阳冷冷地说:“她对你真的有哪么重要吗”
“云霓跟你不同,你拥有的,她都没有,你们都是父所生,这样对她很不公平。她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身世,她也不想争些什么,她只想有份属于自己的真情,有个人可以关心她,给她温暖,这么卑微的愿望,你也要阻止么”
李昭阳紧咬着下唇,毕竟是兄妹,他们的愿望都是如此相同,只是想得到个人的真心眷顾。云霓比他幸运,她得到了,而他却可悲地成为阻碍她幸福的挡脚石。
沈瑞风的话像是利刃样,狠狠地穿透了李昭阳的心。
“昭阳”话出口,沈瑞风便后悔了,李昭阳受伤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冤枉了他。他上前想握住李昭阳的手,却被他倔强地甩开,他忍耐地退开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这些话的。”
李昭阳的声音冷得像冰样,“我是否该感激你的宽宏大量”
沈瑞风眼中掠过丝悲怆,虽然极力修补,但他和李昭阳还是走到了这步,仿佛有道无形的裂痕阻隔在两人之间,沈瑞风颓然地转身离去,“对不起,我不该来的。”
“风”
沈瑞风停下了脚步,苦笑道:“是我太贪心,不曾想过要放手,结果全部都失去了。”
李昭阳咽下喉头的苦涩,停顿了许久,“我会找到她。”
沈瑞风缓缓地转过身,他的心已经落到了谷底,却因为李昭阳的句承诺,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的眸光越发清澈明亮。
李昭阳别过了脸,眼中却是截然相反的晦涩与失落。
喜乐声渐近。
云霓身红衣,木然地坐在梳妆台前,门外则是两名粗壮的仆妇寸步不离的守候。
她直知道睿王妃恨她,当初她随父亲归来,未踏进王府步,睿王妃便把她拦下,交给奶娘带走。这么多年,她仍然记得她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地用厌恶的目光打量她的情形。如今奶娘死,她马上就要嫁给个连样子也没有见过的男人。
这切,为的是阻止她回王府吧
只是睿王妃可曾想过,她根本就不想踏进那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半步
对于不公允的命运,她早已麻木。她不争不求,对切都失去了热情,但那个眉眼悠然的男子,偏偏点燃了她的希望。心痛蔓延,她眼中蓄满泪水,如果最后还是要失去,当初为何要让她遇上
若不是因为沈瑞风的承诺,她或许早已离开洛阳,不管结局如何,但起码她是自由的。她眷恋那份温柔,到头来却是身陷囹圄。
“砰”,院门被踢开,门外的两名仆妇应声倒地,云霓呆呆地看着李昭阳的贴身侍卫冲进来,然后是李昭阳静默地跨进门来。
睿王妃要算的是母亲的账,而这位哥哥,要跟她算的又是谁的账
26 如何说出我爱你
云霓的小屋空空落落。
桌椅都已经蒙上了灰,黯淡无光,当然也不会再有鸡群吵杂的声音,桃树的叶子已经枯黄,随风飘落,满地金黄。
沈瑞风蹲下来,捡起片树叶,捏在手心里。那双纤纤的素手,曾在这里把白里透红的桃子只只地摘下,桔子沾染了她身上淡雅的气息,散发着馨香
云霓下落不明,而他和李昭阳之间,已经生出隔阂。
原来两边都不放手,到最后,全部都会失去。
“还记得我们第次见面的情形吗”
李昭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沈瑞风回过头,看着英挺的身影在桔色的霞光中徐徐走近。
“是你先招惹我的,眨着眼向我示意,然后我们起出拳制住那个恶人。”李昭阳在心里叹息了声,当日又怎会料到,眼前这个眉眼悠然的男子,会盘桓在心间,久久不去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否则不会招惹上你。”沈瑞风站了起来,放远目光,他直到两个月之后才知道李昭阳的身份,而那时候,他们已经成为意气相投的好朋友,“有你把我视作至交,我此生无憾。”
李昭阳黯然,沈瑞风的心依旧,但他却背弃了这份友情。嫉妒争抢霸占,是他让这份友情变得不再单纯。
“三年前夜宿建江,我们遇上了劫匪,船上大火,当时你已经上了岸离开,为什么还要回过头救我”
那次,沈瑞风奋不顾身地回过头救他,以身体护着他,虽然最后他们都侥幸在大火中逃出生天,但沈瑞风的背上,却留下了永不褪去的大火烧伤的疤痕。
“我们是以生死托付的好朋友。”沈瑞风目光灼灼,“如果再有次,我还是会回头去救你。反之,我相信你也样。”
他舍身相救,只是因为把他视作好朋友。再试探,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李昭阳直压抑在心底里的说话终于脱口而出,“但你知不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友情我只想你当我的情人”
沈瑞风似乎并不惊讶他的话,只是怅惘地揉碎了手中的枯叶,缓缓地开口,“那日我冲进王府要人之前,想明白了些事情,我对你的态度抱着怀疑,所以才会出言伤了你。你答应找云霓,我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
李昭阳急急地说:“我已经找到云霓,但她走了。风,我从未想过放弃,你给我次机会。”
沈瑞风抬起了头看着他。
李昭阳全身绷紧等着他开口,却见到他缓缓地摇头,他的心下子沉到了谷底。
“昭阳,我只能说抱歉。”
云霓离开洛阳,租了辆马车,直往塞外而去。
这是李昭阳的意愿,同时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说过不怪沈瑞风,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胸还不够宽广。他给了她希望,却又让她失望。幼时父亲说过会回来接她,十年之后才兑现了这个诺言,然后她得到的与想象的背道而驰。她怕留下来,沈瑞风会再次让她失望,她已经无力再接受这样的打击。她决定离开,在陷入未深之时抽身而退,至少她的心还是完整的。
坚持往塞外而去,只是为了偿还多年的夙愿,至于有没有人在哪里等她,已经不再重要。
云霓走了程又程,渐渐进入了草原的腹地。这里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望无际的草原,牛羊遍地,野草乳酪散发着草原的馨香,天宇高旷,树景,都让人胸怀开阔。时令已经进入初冬,天气渐渐冷冽,早上走出营帐,已经能看到枯黄的草地上铺着层晶莹的薄霜。
长作羁留,也不是件坏事。
这夜,她在牧民的营帐前,对着篝火,听美丽的草原女子唱起哀伤的长歌。
“欢乐的日子过得短促而明亮,
像是电光划过黑夜的天空,
虽旋即又消失在漠漠长空,
已照出快乐悲哀交织的爱恋”
这首长歌叙述的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嘉绒部落的王子亚索,与平民女子尼玛倾心相爱,他们快乐地生活在起。但是无恶不作的魔王却让草原的宁静祥和蒙上了阴影,英勇的亚索带着族人对抗恶魔,善良美丽的尼玛在草原上矢志不渝地等待。最终,恶魔被消失了,草原又回复了往日的生机,但亚索却再也没有回来。尼玛痴痴地等,等白了头发,等老了容颜,最后化身成名为“眼泪”的大湖。
忧伤的歌声在夜空中久久地回荡。
那夜,云霓对着星空怅望了许久,用生去等待个人,会是种怎样的心情如果穷她生,也不可能摆脱沈瑞风给她的感情,她的眼泪是否也可以装满个湖泊
云霓忽然间很想看看那个美丽的女子化身的泪湖。从她所在的地方,往西北直前行,跋涉了三天,终于在这天黄昏的时候到达。
波光粼粼的大湖,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岸边的水草已经枯黄,白色的苇絮漫天飞舞,水里倒照出雪山巍峨的影子。
落日之下,个修长优雅的身影伫立在霞光中,袍袖翻飞,嘴角噙着丝笑意,眉眼悠然。
云霓惊讶得合不拢嘴。
沈瑞风徐徐地说:“我原以为还要等许久,幸好你只让我等了天。”
他比云霓晚了好几天出发,路上要打听个方向感奇差,慢条斯理,动作温吞的单身女子,而且又是在通往塞外必经的路上,并不太难,所以他很快就追了上来。
云霓离开营地向着西北的泪湖进发,她的马车刚离开,沈瑞风便骑着马赶到。他绕了捷径,快马加鞭,比她提前了天抵达目的地。
云霓抑制不住的真情流露,又哭又笑,“真的有个人在这里等我,真的会有个人在这里等我”
两人坐在湖边看着夕阳慢慢地沉下去,沈瑞风把云霓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披风把她裹起来。云霓娇小的身躯偎在他的怀中,仿佛已经空空落落了许久的心房又慢慢地充盈,那种又酥又软的感觉传遍全身。沈瑞风把脸贴在云霓的秀发上,紧紧地抱着她。
“你穿得太单薄,我该告诉你,胡天八月即飞雪,这里的冬天会直下雪,雪花像是碗盖样飞来。如果孤身人,你定会感到很冷很冷”
云霓温热的眼泪落满了衣襟。
“我怨过你,很怨很怨,怨你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把它毁了。我以为此生都不会如愿”
“对不起,我会用生来弥补。”
云霓带着泪光笑了。
沈瑞风与云霓在塞外甜蜜相许,而洛阳的沈府,却个人愤怒难平。
“大哥太过分了”
沈瑞龙重重地拍书房中的桌子,震得桌上的账册都抖到了地上。
苏想容连忙拉住他,他再拍几下,只怕要买新的桌子了。
“他明明答应打理茶庄的,凭什么又丢给你,自己跑到塞外去”
苏想容摇了摇他的手,柔声抚慰这头小暴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不样做着这些事”
沈瑞龙抚着她柔滑的脸,“我是心痛你,不想让你太辛苦。”那时候,她忙得整个人都瘦了下来,好不容易长圆润了点,又要被抓回去当苦役。
“我知道你紧张我,但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对不对大表哥找到共伴生的人,我们应该替他高兴,他又不是去不回,你就不要再发脾气了。”
沈瑞龙把苏想容圈进怀中,“想容,我们成亲好不好”
苏想容红了脸,“表舅说过,要等大表哥先成了亲,我们才可以成亲的。”
“哼,大哥能把云霓追回来还好,否则”沈瑞龙贴着她的面颊偷香,话题转,“我们现在开始筹备,不是正好吗”
“你就不怕人家笑话。”
沈瑞龙的唇瓣游走到她的耳畔,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不禁心醉神驰,热血贲张,“我好想要你。”
“沈瑞龙”
“我现在就跟爹说去。”
“不许去回来”
“啊,我的耳朵快被拧断了,放手放手”
两人在书房里打闹,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咳咳了几声,然后沈言山负着手跨进门来。沈瑞龙脸皮厚得像铜墙铁壁,当然不会有什么,只是苏想容,羞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
沈言山其实也不想打断儿子的好事,只是被当作透明晾在门外太久,他不得不出声。
“你们两个,个该去茶庄,个该去武馆,别把正事都丢在边了。”
沈言山吩咐完要吩咐的事情,识趣地离开书房。苏想容随着他走出门,却被沈瑞龙把拉住,在她唇上偷亲了几下才放她离开。
27 团混乱的浆糊上
沈语月带着丫头染柳出门,坐上马车,染柳问:“小姐,我们要去哪里”
“锦绣绸庄。”
染柳睁大了眼,“小姐要买绸缎府里不是有专门的裁缝么”
“废话少说,我买了送人不成”
进了全城最大的锦绣绸庄,沈语月边挑绸缎,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特意挑选时家的绸缎庄进来,会碰上时人杰吗他说过要上门求亲,但已经两个月了,他点动静也没有,同时因为沈瑞龙和苏想容闹出了兄妹的误会,她跟他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她的心里像是吊桶样七上八下,时人杰到最后会不会像石维样,教她失望
“哎呀,这不是沈家的二小姐吗”
这样的声音和语调,沈语月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想见的人没有见到,不想见到的人却出现了。
她别过头,完全不想搭理明显是想找茬的冯采香。
“二小姐看中的绸缎,我都可以给折头的哦,我跟大表哥日后成亲,就是这间绸缎庄的女主人,这点主意还是可以拿的。不像二小姐,未婚夫出了家,连个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真是可怜。”
沈语月猛然回过头,瞪了得意洋洋的冯采香眼,拼命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咬着下唇,扭头往外走。
出门时撞在了个白衣人的身上。
“你没事吧”
对方扶住了她,手心温暖,声线柔和。然后是带着惊讶的声音响起,“语月”
他这个时候才出现,是不是太迟了狼狈的样子不愿意让时人杰看了去,沈语月头也不抬,匆匆地步出锦绣绸庄。
众目睽睽之下,他若追出去,只怕不利沈语月的流言又起。时人杰站在原地,看着纤丽的人影去远,手背上残留着温热的液体,把肌肤都灼痛了,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大表哥”冯采香甜笑着腻了过来。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时人杰不动声色地往旁挪了下身体,避开她的接触。
冯采香笑得脸人畜无害,“没事,能有什么事”
时人杰把目光转向了柜台后的掌柜。
掌柜刚要开口,站在时人杰身后的冯采香已经拿警告的眼光瞪着他,他要说的话下子又咽了回去。
时人杰不是笨人,不明白就有鬼了。
冯采香心情大好地挑了匹绸缎,“表哥,这匹布你让人送到家里去,我做了衣裳穿给你看好不好”
时人杰盯着她,字句地问:“你还没有答我,发生什么事了”
从未见过俊美斯文的表哥发这么大的火,冯采香吓了跳,但随即反弹,“我是你的表妹我又不会白拿绸庄里的布料,你这么凶干什么”
不但跋扈而且毫无悔意,时人杰冷冷地收回目光,“时家的锦绣绸庄不欢迎你再踏进半步”转头吩咐柜台后的掌柜,“这匹布给我烧了。”
冯采香哇声哭了。
沈瑞龙从武馆回到沈府,苏想容还没有回来,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便往沈语月的小厨房里探头,“姑姑,有吃的没有”
“没有”沈语月手执菜刀,狠狠地剁在砧板上。
沈瑞龙吓了跳,看来他姑姑的狂症又发作了。他第时间想到的是快点躲开,避免火头烧到他身上。走出几步,他突然想起件事,回头冲小厨房里的沈语月道:“我今天见到地灵,他说他大哥生病了。”
蹭。沈语月手中的菜刀嵌入砧板,微颤几下。
“他怎会生病了”
把沈瑞龙叫回来,沈语月揭开锅盖,从小蒸笼里捧出碟热气腾腾的水晶饺。沈瑞龙手快脚快地接了过去,也不顾得烫,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水晶饺皮薄多汁,轻轻咬下去,鲜美热烫的肉汁占据了口舌全部的感觉。他边享受美味,边感叹,“好吃,姑姑的手艺真是天下无双。”
沈语月瞪着他说:“你就知道吃,我问你的问题还没答我”
沈瑞龙咽下只水晶饺,“你不肯见他,时大哥相思成病,就这么简单喽。”
“见了又如何”沈语月的神色有丝黯然。
冯采香大言不惭要成为时家的女主人,个巴掌拍不响,若时人杰没有给过她希望,她怎会如此冯采香虽然性情不好,但出身富户,又是时人杰的表妹,自小青梅竹马,怎样说来,都比她这个订过亲未婚夫却又出了家的女子要好吧
美味的水晶饺还没有吃完,沈瑞龙就见到侍候苏想容的丫头簪黄十万火急地奔了过来。
“二少爷,表姑娘在茶庄里突然晕倒,刘管事派人把她送了回来,你快去看看她”
苏想容已经不是第次无缘无故地晕倒,沈瑞龙脸色大变,丢下手中的碟子,往她的房间火速地奔去。
“怎么会这样”
沈瑞龙揪着大夫胸前的衣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大夫诊断出苏想容屡次晕倒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脑疾。她才十七岁,直以来都是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大夫被他怒目瞪着,有些胆怯地说:“她应该是幼年落下的旧患,淤血积在颅内散不去,若再不想办法医治,只怕会危及性命。”
“我不相信,你定是误诊,你再去看遍。”
“呃,沈二少爷”
被沈瑞龙推搡到苏想容的床前,大夫左右为难。
“瑞龙”
见苏想容悠悠醒转,并且开口说话,沈瑞龙连忙把大夫放开,在她床前俯下了身。
苏想容虚弱地说:“我小的时候,有回从秋千架上摔了下来,当时只说是摔得很重,病了两个月才好,也许就是那时候留下了旧患。”
听到苏想容这样说,大夫松了口气,跟随着簪黄到外面开药方去了。
沈瑞龙看着苏想容苍白如纸的脸色,下子就红了眼。
苏想容勉力地笑了笑,“我直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我会那样怕青蛙。原因就是那次摔下来,我把只青蛙压成了肉饼。所以从那以后,我见到青蛙就害怕,害怕它们会来找我报仇。我胆子很小是不是”
虽然她故意岔开话题分散沈瑞龙的注意力,但沈瑞龙还是陷在她的病情中无法自拔。她父母早丧,自小就是孤儿,但她始终很坚强很努力地生活,上天是何其不公平,竟然还要夺去她年轻的生命。
苏想容举起手,轻轻地抚摸着他俊朗的五官,“瑞龙,你是男子汉,哭起来好难看。”
沈瑞龙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想容,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这样,我定会想到办法治好你的病。”
“嗯,你说的话我总是相信。”苏想容眼中闪动着晶莹的亮光,轻轻地点头。
28 团混乱的浆糊下
接着下来的日子,沈家片混乱。
“品茗”茶庄的仓库遭到官府查封,理由是提供的官茶品质有问题。下子各地的要货都发不出去,茶庄的管事刘文昌焦头烂额,沈言山托朋友走关系,还是没有办法打通主管此事的睿王府。
这样下去,茶庄定会被拖垮。
而苏想容越来越长时间的陷进昏迷中,沈瑞龙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前,迅速憔悴。
这日,染柳前来告知有客到访。大哥沈言山在外面奔走,沈瑞龙又在房里陪着苏想容,沈语月作为唯能主持的主子,只好赶到前厅去会客。
进了前厅,才发现来访的是时家兄弟。
时人杰见沈语月,立即就迎了上来。
“语月”
沈语月错愕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来”
“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我来是看看有些什么可以帮忙的”
沈语月无奈地摇头,人世无常,只是下子之间,往日的平静幸福便像幻梦样破灭。而她看着早出晚归的大哥,还有满怀伤痛的沈瑞龙,什么忙都帮不上。
时地灵到房里去看望沈瑞龙和苏想容,留下时人杰和沈语月在前厅独处。沈语月垂下头,盯着自己的绣鞋,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原本已经对时人杰灰心,但他听到沈家出事,便关切地赶过来。他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时人杰幽幽地问:“语月,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肯见我”
沈语月抬起头,时人杰明显清减了,此前沈瑞龙说过他病了场。她忍不住伸手去抚他的脸,“听说你生病了,都好了么”
时人杰握住她的手,“语月,我知道那天采香表妹对你说了些不应该说的话,让你有所误会,但我却找不到机会跟你解释。她的确很想成为嫁入时家,但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沈语月喃喃地说:“真的不会改变吗想容,还有茶庄,下子就变成那样,我还能相信其他的吗”
“语月,你千万不能泄气,你是瑞龙和想容的长辈,你要拿出勇气来,支持他们渡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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