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喜欢你啊。
「对不起,我不能等你了。」
「不是,没有,不是……」他语无伦次地回答道。他多想喊叫起来,叫她不
要,叫她等自己,可是自己能给她什么承诺?
「等我,等我回去,我娶你?」他知道自己给不了这个承诺。没有承诺,凭
什么让她等待?
「是我对不起……」他的鼻子堵塞起来。
「你没有……你一直帮我,带我吃过那么多我没吃过的,玩过那么多我没玩
过的,看过那么多我没看过的……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谢谢你。」
「……」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他已没有了言语。
「你别难过……」听到他的抽泣,她反而安慰起他来:「是我配不上你,你
学历那么高,家里条件又好——」
「别说了!胡说!」他打断了她的话。是我配不上你啊,要是没有我老爸的
钱,我是个什么东西?
「……你肯定能找一个比我强得多的女孩子的。」沉默了一会,她低声道。
「……」真的吗?可是再怎么样,都不是你啊。
又是长久的沉默,最后他苦涩地笑了起来:「什么时候?」
「准备元旦办……」
「恭喜你了。」刚刚忍住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话筒那边也传来她
「哇」的哭声。
终于结束了。挂了电话,他心里一下子被掏空了。一个人茫然地在异国的土
地上行走着,不觉已经是凌晨。满口的苦涩和酸痛的眼眶,他脚步虚浮地随意走
进一家酒吧,要了一瓶度数最高的烈酒。
就这样。我们就这样认识,就这样在一个单纯美丽的世界里自然的相爱,就
这样在一个沉重现实的世界里毫无悬念的分手。他面容扭曲地灌着酒,很快就晕
倒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醉的像一滩烂泥,直到接到林小姐的电话。
挣扎着收拾了一下自己,他去机场接了林小姐。这次他真的无法再笑了,因
为他知道自己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把林小姐的住处安顿好,他还是礼貌地请林小姐一起出去用餐。面对着精美
的食物他满口苦涩,呆呆的拿着刀叉半天没有动。
林小姐也没有动,优雅地抿了一口酒,平静地说道:「这次来,是有些事想
跟你说说清楚。」
「嗯。」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们父母的意思,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他当然知道,第一次和林小姐见面,他父母就为了有机会能高攀上林家而欣
喜不已。
「是。」他老老实实回答道。
「我年纪也不小了,明年我留学结束,要回国了。我父母总催着我要给我找
个人,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再拖会被人笑话。」
「……」他这才认真起来,看着林小姐平静的脸。
「我们也见过了很多次了。」林小姐居然第一次在他面前笑了起来:「你这
个人倒不讨厌。」
「本不该我主动来找你说这些事,不过有些事应该先告诉你。」林小姐又平
静地抿了一口酒:「我一直是有心理障碍的。」
心理障碍?什么心理障碍?同性恋?林小姐一直对男人冷冰冰的,大概是这
样吧。
看到他吃惊的神色,林小姐淡淡笑了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么说吧,
我不能忍受任何人碰到我。简单点说,就是比较严重的洁癖。」
我早该想到的,想起以前的一些细节,他恍然大悟,难怪她都这个年纪了还
没找婆家。
「虽然就算结婚,我也不会让男人碰我,但我还是要找个靠谱点的过后半辈
子。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一旦结婚,就绝对不可能离婚。当然,是我的问题,
所以我不反对你去找喜欢的女人,但是名义上我得给我父母一个说法。」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所以你考虑几天吧。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也不让你为
难,回头我跟我父母说我实在不喜欢你就行了。」
他用力摇了摇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他知道父母对此事的期待,也知道今后
要仰赖林书记。他指望不了父母给他自由的婚姻,像他这种家庭,婚姻总是要伴
随着利益和交易的。不是林书记的女儿,也会是甲厅长或者乙老板的女儿。
有什么分别?他嘲讽的苦笑了起来,想起那个远方的她,应该正在紧张的筹
备婚礼吧?
不能娶她的话,娶任何人都一样。最少面前这个林小姐诚实地主动说明了一
切,而且表明了不干涉他的私生活。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微笑了起来:「不用考虑了,这些我都无所谓。」
「好。」林小姐平静的点点头:「回头我会跟我父母说很喜欢你的。那从现
在开始,我们就得扮演情侣的角色。这样到你毕业,差不多我们就该结婚了。」
「好。」他端起酒杯,两人碰了一下杯,他仰头干掉了这苦得如同毒药的液
体。
26
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一笔交易,他用了很久才恢复过来。林小姐走后,他又
像认识她以前一样生活了。他开始不停地换女人,只是为了满足生理欲望。他依
旧吃最好的食物,只是学会了将吃不完的打包。他依旧花钱如流水,只是不再随
手丢弃没喝完的矿泉水。
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她了。她的qq头像被他专门放在一个分类里,只是再
也没有亮起过。资料倒是改了几次,他想,她应该是幸福的。几次拿起手机想给
他打电话,每次都叹息着丢开。何必去破坏她的幸福?
他只是一次次地梦见她,每次午夜里从梦中惊醒,眼前全是她清澈的目光。
有时欢愉,有时温柔,有时甜蜜……有时是悲伤。有一次他梦见她嚎啕大哭,那
眼里的哀伤让他无法忍受,他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拨通了她的电话,是空号。
他喘着气丢下电话,看了身边熟睡的金发美女一眼,下床走进卫生间呕吐起
来。他知道,她从此成为了一段回忆。
时间慢慢流逝,她的面容却一直在他脑海中那么清晰。到他大学课程结束,
准备继续读硕士时,他才第一次有机会一个人去y县。他开着车缓缓地在y县的
街上游荡,这些年来这个穷县也算是发展了,远比以前繁华热闹,听说不久前也
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他知道,这都是他家冶炼厂的功劳。自从第四期生产线投
产以后,几乎承担了这个县一半的财政收入。
一些他和她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都渐渐消失了。他开着车驶过那条去她村的
路,一边回忆着以前开车在这条路上的情景。第一次是紧张,第二次是激动,第
三次是期待,第四次是甜蜜……小河边的柳树已经死光了,只剩下几株孤零零的
树干,奇形怪状地指向天空。仔细一看,河水已经不再清亮,如同血一般在五彩
斑斓的河床上蜿蜒流淌,美丽的颜色勾勒出的是一幅死寂诡异的景象。
很快到了那座小桥边,他停在桥头挣扎了许久,终于决定开过桥去,看一看
她的家。她说不定在家呢,不是说招了个上门女婿吗,那应该不会搬走的。
我就是远远地看看她家,不露面。他想。
忐忑而期待地开上已经长满青苔,落满枯叶的小桥,他一次又一次回想起和
她在这座桥上的相会。最后一次,是这座桥,这辆车,车后座似乎还残留着她的
体香,他仿佛听见了她羞涩的呻吟。
开过小桥,他才发现情况不对。整个村子一片死寂,路上已长满了杂草,看
不到一件活物,到处都洒满了垃圾。
这里怎么了?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又走了一段,到了她的家门口。可是黑洞洞的,完全没有任何生气。碎砖院
墙已经开始倒塌,院门也大开着。他打开车门,自家冶炼厂的刺鼻气味又传进鼻
子里。
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试探着走进小院,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应,安静得令人发毛。院子里杂草丛生,一只老鼠窜进虚掩的门
里。他这才注意到她家门边贴着一幅白色的对联,已经只剩残片了。
办过丧事?他越发不安起来。又喊了几声,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推门。轻轻一
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屋里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原来那些破旧的家具也不见
了。
看样子好像很久没住人了。她搬走了吧?搬去哪了呢?他一阵伤感,出门上
了自己的车,又在村里转了转,想找个人问问。
可是整个村都像她家一样,看来是完全荒废了。
带着满腹的疑问,他离开了村子,来到了冶炼厂。现在厂房比第一次来时已
经扩大了好几倍,院子里堆积着小山一样的原料和煤,以及不同的机械。和以前
一样,厂子的高级管理人员在门口迎接他。
「老王呢?」下了车,他随口问道。
「老王调走了。现在我负责这里。」新任经理赔着笑。
他知道这里的管理人员和工人都换得很快,毕竟这里不能呆太长时间,冶炼
厂排出的废气对人影响很大。
寒暄了几句,了解了一下情况,他随口问道:「那边那个村怎么没人了?」
「啊,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去年来接手的时候就这样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他失落地点点头,到处转了一圈,回家了。这次他
拿到了学士学位,他父母准备去林书记家上门提亲了。
亲事定在他硕士毕业后回国举行。办完订婚宴他回到美国,继续他的学业。
不管怎样,这几年他开始用心学习,来排解孤独和失去她的痛苦。
他改掉了很多坏毛病,只是有时还会故态复萌。就像他正要毕业时,一位捷
克留学生佩戴着白花来上课,他嘲讽地笑着:「是为了那个谁吗?那个把捷克从
出口汽车和机床的国家,变成一个出口妓女和av的国家的那个家伙?」
捷克同学涨红了脸,愤怒地盯着他。快意一瞬间过去,他马上觉得后悔。可
是他脆弱的自尊不允许他道歉,于是讪笑着走开了。
27
时间渐渐的流逝,他也把她埋进了记忆的最深处。除了在梦里,他已经很少
会主动想起她。
一转眼分别已经六年了。燃烧的远征开放以后,原来的工会风流云散,他也
再也没去过艾泽拉斯,那个美丽的世界。但是他一直关注着魔兽世界的消息,巫
妖王、大灾变、熊猫人……他的内心深处,终究是牵挂着那个和她相遇的地方。
不知不觉,六年的留学就要结束了。他也的的确确学到不少东西,无论是父
母,林书记还是林小姐,对他的成长都很满意。尤其是父亲,已经开始放心让他
处理不少事务,很多事也会询问他的意见。
回国前不久,父亲给了他电话,让他先顺路去东南亚一趟。
「啊,真要去那开办事处啊。」这个父亲已经向他提过几次。
「是啊,东南亚这几年发展的很快,我们厂的产品在那边销路越来越好。」
他已经知道了,之所以如此紧俏,是因为很多国家严禁开设那样的重金属冶
炼厂。而东南亚正在发展基础经济,对他家的产品需求很大。
「行,那我该怎么安排?」
「老孙他们已经去了两个月了。前期的事应该安排的差不多了,你过去看看
怎么样,以后那边就交给你负责了。」
「嗯?我怕我还没什么经验。」他有些紧张起来。
「经验都是积累的。一开始老孙老李他们给你做助手,也没什么大事。正好
你留了这几年学,在国外总比我强。」
「行,我先去看看吧。」
「看一下就回来,把你和小雅的事办了吧。」
「嗯。」林小姐就快满三十了,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反正总有这么一天的,
迟早。
数天之后,他抵达了东南亚的那个热带小国。父亲的几位下属早早在机场迎
接他,在酒店安顿好,他跟着他们去了解了已经找好的办公地点,招聘员工的情
况,以及市场需求的情况。办事处开设的很顺利,没什么可操心的。因此他订好
机票,向父亲汇报了一下,准备回国了。
回国的前一天晚上,从几位下属给他送行的宴会回到酒店,酒精使得他有些
浑身燥热。略带酒意地打开房门,他又看到了地下的几张小卡片。
随手捡起一张卡片,上面是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摆出诱惑的姿
势和神情,并且用多种语言写着「纯洁少女,新到中国、越南姑娘」之类的诱惑
性句子。他的欲望在酒意的推动下熊熊燃烧起来,前段时间忙着毕业,过来这边
又人生地不熟,所以他也有些日子没碰女人了。
在美国,他已经不止一次地直接用金钱购买女人了。很多时候他都没有心思
去和女孩子交往,而是直接打一个电话,谈价钱。只是解决生理需要而已……没
所谓了。
放松一下吧,他想。回国办婚礼什么的,又得有一段时间碰不到女人了。就
算结婚,林小姐也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而结婚的时候怎么说也不适合去找别的
解决渠道。
摸出手机,他拨通了卡片上的电话。一个猥琐的男声操着蹩脚的英语,天花
乱坠地开始向他介绍手下的姑娘。
「够了够了……钱不是问题……带你们最好的姑娘过来。」他大着舌头吩咐
道。
很快,就有一个矮小瘦削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女子出现在他的
房门口。那女子看起来身材非常动人,穿着极端暴露的长裙,让他想起了洞察法
袍。
只是没看到脸。男子猥琐地笑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多谢老板光顾,
您看看这个怎么样,刚从中国过来的哦。」
中国?没关系,哪儿都无所谓。他随意扫了一眼淫媒的名片,点点头,用普
通话问道:「张……你也是中国人?」
一直低着头的女子突然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他这才看清她的模样。虽然灯
光昏暗,而那张美丽的脸上又化着厚厚的浓妆,但是那张脸是他一辈子都忘记不
了的。
是她。
怎么会是你?
他的酒意一下子无影无踪。两个人震惊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在一起,他张大
了嘴巴,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他从没想过会和她在这么个情况下再次相遇。
「我系广东银啦……老板也系中国银呀,太好了……」淫媒赔着笑用不标准
的普通话答到。
他完全没听淫媒在说什么,只是呆呆地和她对视着。淫媒很快发现了他们的
异样,试探着问道:「老板,怎么样,是不是不满意?」
他终于从震惊中平静了一些,伸手抹了一把脸。声带有些不受控制,发出的
声音听起来非常奇怪:「不是,不是,挺好的。就这个。」
淫媒的眼光在他们的脸上逡巡了一会,有些奇怪的神色,但还是陪着笑:
「那好,老板慢慢享受。小美,好好服侍老板。」
她又深深地低下头去,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是。」
小美?这是他们给她起的奇怪的名字?听到她的声音,他越发确定了,就是
她,那个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身影。
淫媒鞠着躬,倒退着出了房间,给他们带上了门。现在只剩他们两个,面对
面无言地站在这遥远的异国。
28
她一直深深地低着头,他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哪说起。一段令人窒息的
沉默,他终于颤抖着嘴唇,开口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染成酒红色的长发在她高耸的胸前轻轻的飘
荡。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又看到她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就是她。他突然
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抱进怀里,抱得连自己都喘不过气来,不觉间已经热泪盈
眶。
良久,他才松开手:「哎呀,我都忘了,进来,坐下来说,坐下来说。」他
拉起她的手,心里一惊,那柔软细腻的手指如今粗糙了许多。
她木然地坐进一只椅子,继续垂着头。他有些焦急,蹲在她的面前,仰视着
她的脸。紫色的眼影和粗黑的假睫毛下,那双曾经清澈明净的眸子现在没有了焦
点,正茫然地不知道看着什么。他心里酸楚而疑惑,但是不忍心继续追问,只好
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抚摸。
良久,她才低低地说了一个字:「你……」接着又沉默了。
他轻声道:「我很好。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想你。」握起她的一只手轻吻
着她的指尖,才看到她的指甲上涂着艳丽的图案。
他看见她艳红的唇开始颤抖,终于咧开嘴笑了,只是这个笑容那么扭曲,伴
随着大颗的泪珠滚过她依然光洁的面颊,很快就将厚厚的粉冲出一条条沟壑。他
无言地站了起来,将她的脸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她终于在他怀里哭出声来,他听得出来这哭声中包含了无尽的辛酸与悲怆。
每一声都像是在撕扯着他的心,很快他也泪流满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抽搐的身体终于渐渐平息,哭声也渐渐停了。终于她挣
脱了他的拥抱,看着他被自己泪水浸透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一声:「对不
起,好久没这么哭过了。」
他也微笑了起来,伸出手拭去她腮边的泪痕:「没关系。」
她突然惊觉:「哎呀,我的脸肯定花了。对不起,我去洗个脸。」
他笑着点点头,看着她走进卫生间,脱掉胸前已经湿透的衬衣,坐在床上,
越发疑惑。
她很快走了出来。洗去了浓重的妆容,那俏丽的脸又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清纯
与羞涩。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床边,她并肩和他坐下来。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他伸手搂住她依旧纤细的腰肢,微笑着看着那白
皙的侧脸。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轻声道:「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两个人又沉默地偎依着坐了一会,她终于开口了。
「那年我嫁人了……」说着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但是我爸还是不行了,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就走了。」她平静地看着前方,
淡淡地说道。他静静地看着她,有些后悔没有继续和她保持联系。
「本来,你给我那些药,我爸都快好了,可是后来那边开了个冶炼厂,空气
实在太差了,我爸本来就是肺上的毛病,结果就加重了。」
原来她父亲的死因是自己家的冶炼厂?他吃惊地看着她。
「我们本来也没想到,只是后来污染越来越严重,村里越来越多人生病。都
是癌……才知道是那个厂的原因。」
他想起了那条色彩斑斓的小河,一阵阵冷汗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冒出来。
「我爸虽然走了,不过那时我怀孕了,有生有死,也是正常,何况我爸病了
那么多年。我们那时也没多想。结果……」
「结果我儿子刚一出生,就检查出来有病,医生说也跟重金属污染有关系
……」
「我家本来就穷,倾家荡产给他治了年把,还借了债,结果他还是死了。」
他想起他最后一次看到她的qq签名是改成了「就要当妈妈了,好幸福。」
那时他在默默地祝福她。怎么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而这一切,都跟自己有脱不了
的干系。
「他是一岁零二十二天加四个半小时的时候死的。」她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就像是说着和自己不相干的事一样。
「死的时候一直叫着妈妈,妈妈,他刚学会叫妈妈呢。」她的脸上居然浮现
出一丝微笑来:「幸好他死得早,不然要多受很多苦,也要我们多借很多债。」
他有些晕眩地看着她:那个温柔,善良的她,怎么会变得庆幸自己的儿子死
得早?
「他死了以后,我妈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
「我们村的人也开始去请愿,上访……要那个厂子解决污染问题。可是那是
省里的大老板,我们怎么斗得过他们。搞了几次,最后一次把我们村的好多人都
抓了。」
「每家赔了几万块钱,让我们搬走。几万块钱够干什么的?我儿子治病的零
头都不够……」
他的冷汗又一阵阵地冒出来。他记得也是一次假期,他在家里帮父亲处理此
事。他还记得那次他在林书记家中,林书记有些生气地对他说:「乡下人无法无
天了。我给那边地区里打个电话,叫派一批武警过去。对了,叫你爸准备点钱,
意思一下。」
他万没想到是她的村子。
「没办法,不想坐牢就只能搬走……我妈本来就有点不正常了,结果在准备
搬的前两天,在家吊死了……」
「我和老公到县里租了间房子,我打工,老公开车,想着还完了债,再生个
儿子。」
「还想着在城里买房子,一辈子租房子也不是个事。我老公拼命赚钱,别人
跑长途都有个司机换班,我老公为了省钱,舍不得请人帮忙,一直是一个人开。
结果有一次,开了二十来个小时,又被路政的追,他知道超载要罚钱,不超载,
根本赚不到钱。他不舍得罚款,就跑。本来就累得不行,就翻车了。」
「啊!」他终于惊呼起来。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了半年,我实在扛不住,
就跟医生说算了……」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喊道:「你为什么不找我?你知道我能帮你的!」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植物人本来就没什么希望,说想治好那是骗自己。他
也受罪。再说了……我怎么好意思找你?你本来就帮了我家那么多忙,我嫁了别
人还要你出钱给我老公治病,就太说不过去了。再后来等我厚着脸皮想找你的时
候,已经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平静的脸庞,心中的震撼难以表达。原来她经历过这么多苦
难,自己还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
「本来儿子治病就欠下不少债没还清,这下又加上老公的。老公死了以后,
我孤零零一个人,也想着死了算了。有天晚上在楼顶坐了一晚上,想到还欠着那
么多债。那些亲戚朋友也不容易,都是牙缝里挤出来的钱借给我救急,我一死容
易,可是欠着这些债,死了也不安心。」
「其实还是怕死。」她苦笑了一声。「不过欠着这么多钱,我打工还一辈子
也还不清楚,一狠心就出来做了,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他被她平淡话语后的故事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国内,总有警察抓,抓到了就要罚钱,不给钱就要劳改……我同村一个
女孩子就说到国外来做。」
「国外没有警察抓吗?」
「一般都没有,就算抓了,也就是赶你回国,不会罚钱……我以前认识的一
个女孩子,她在新加坡做的,被警察抓住了,不但没罚钱,她说自己没钱警察还
准她再做三天,挣路费回家。」
「新加坡也有?」
「是啊,外国好多地方有……那个女孩子现在去迪拜做了。还有什么阿富汗
……」
阿富汗?不是还在打仗吗?他晕乎乎地想着。美国有,他在拉斯维加斯就找
过。英国有,他在新闻上看过。法国有,他听林小姐说过。可是现在,连以前他
看不上的穷国也有了。这里有,他就在这里。迪拜有,就连一个战火纷飞的国度
也有了中国妓女了。
他想起了嘲笑那个捷克同学的话,伸出手狠狠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良久,
他突然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你还欠多少债?」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还欠治病的十来万,和偷渡过来的费用三
万,大概十三万。」
他猛地跳起来,从身上摸出一张银行卡:「这里本来有三万美金,我这几天
住宿吃饭花了一点,现在还有二万好几千,你拿去还债!世界通用,随便哪都可
以取款,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
「嗯……」他的密码都是和她有关的,她的生日,她的手机号,她的qq号
……他最容易想到的数字。
她看着这张卡,没敢接。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将卡塞进她手里:「我有钱!
你拿去把债还清,别做了。我明天要回国,过一两个月再来,以后我也要在这里
常住。」清了清嗓子,他终于说出了他曾经想说的话:「……我养你。」
她的目光从手里的卡上移到他的脸上,又回到卡上,突然扑通一声对着他跪
下,痛哭了起来:「谢谢你,谢谢你……」
他一把把她拉了起来,用力搂进自己怀里。她一直那么平静地说着,可是他
知道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藏着他想象不到的辛酸,苦难,屈辱……才能将她
从一个坚决拒绝自己馈赠的姑娘,变成一个为了钱向自己下跪的女人。说到父母
亲,丈夫,儿子的死去,她都没有哭过,却因为那张小小的卡片趴在自己肩上放
声大哭。
29
哭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吸了吸鼻子止住哭声,挣开他的怀抱,脸上
绽放出一个笑容:「哎呀,我都忘了……今天你是来放松的,我光顾着聊天哭鼻
子了。」
他吃了一惊,刚才也忘了本来是想解决生理需要的。可是她……还没等他多
想,她就伸出手到他赤裸的胸前,轻轻地将他推倒在床上:「我好好服侍你一下
……」
服侍?不,不应该是这个字眼。他抓住她的手:「不、不是……」
她抬起还挂着泪花的眼帘,妩媚地对着他微笑着:「我也没什么报答你的
……你别嫌弃我。」
嫌弃?怎么可能?可是我们不该是这个感觉……手足无措之间,她已经熟练
地解开了他的裤子,毫不犹豫地低头含住了他的阴茎。
温暖湿润的感觉一下子包围了他。他有些茫然地低下了头,看见自己的阴茎
在她两片嫣红的唇间迅速地勃起。他曾经幻想过无数种她为自己口交的场景,可
绝对不包含这一种。
她认真努力地吸吮着,动作轻柔而熟练。洁白整齐的牙齿仿佛凭空消失了,
一次也没有碰到他。只有柔软的唇和滑腻的舌头缠绕着他,灵活的舌尖忽而轻扫
他的崚沟,忽而绕着他的龟头打转,忽而对着他的马眼急促地点击。很快他就在
她的嘴里膨胀到了极限,这时她伸出手,一只手在他赤裸的胸前轻挠他的乳头,
另一只手则伸到他身下,握着他的阴囊揉捏起来。
很久没有体会到如此强烈的快感。他的脑子又一次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呻
吟起来。她抬起美丽的眼睛妩媚地看了他一眼,轻笑着鼓起腮帮子,用力吮吸起
来,一边吮吸,一边上下摆动着脑袋,用温暖的口腔摩擦着他。
「唔……」他沉重地喘息着,抓住自己胸前的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柔顺
的长发。
她开始加快了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