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程昱鸿颤抖地呼唤。
老人还是不回应。
他眨眨眼,这才看清老人的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眉宇也不再纠结,安详地舒展。
父亲走了。
沉重的事实,像天边砸下来的陨石,痛了他,伤了他,他僵着,一动也不动地握着父亲的手,看着他苍白却安详的脸庞。
他死了吗?看来像睡了。他睡得好甜,彷佛不曾受过一丝痛楚。
“爸。”看着那样的睡颜,程昱鸿不禁恍惚地微笑。“你睡吧,睡吧。不用担心,好好地睡,好好地……”沙哑的嗓音忽地梗住,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咽回软弱的呜咽。
泣声堵住了,眼泪却关不住,一滴一滴,从发红的眼眶坠落。
初蕾在病房外看着他。透过玻璃,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泪,他悲痛的神情,以及那平日总是高傲地挺着,如今却颓丧下垂的肩膀。
老董事长去世了。
同样失去养父的她,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那是一种天地变色的恐慌,一种如坠五里雾中的茫然。
一种心房整个被掏空,连心痛都不知从何感觉起的虚无感。
她双手顶着玻璃,有股冲动想进去安慰他,安慰那个此刻比一个孩子还无助的男人。
她想抱他在怀里,告诉他,这样的苦会过去的,她愿意陪他一起熬过。
她愿意陪着他,愿意以最大的温柔来拥抱他、抚慰他。
她想陪着他,好想好想——
初蕾低咽一声,握住门把,正想打开房门时,一道严厉的嗓音阻止了她。
“你做什么?”
她惶然回头,惊愕地发现喊住她的人竟是老董事长的夫人,程昱鸿的母亲。
“夫、夫人。”她颤颤地唤。
“你是那天那个女孩子。”程夫人认出了她,神色阴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初蕾吶吶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程夫人扫了病房内一眼,忽地恍然,皱眉。“你跟昱鸿一起来的?”
她点点头。
“你们俩今天在一起?”尖锐的语气充满指控意味。
初蕾心跳一乱,不敢看程夫人冷冽的眼神,垂着头轻轻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
“梁初蕾。”
“梁初蕾?”程夫人咀嚼着这名字,美眸玻稹!澳阍谔u毕哺9ぷ鳎俊
“是。”
“哪个部门?”
“餐饮部。”
“你对我们家昱鸿有什么阴谋?”
“嗄?”初蕾愕然抬眸。
“我警告你,昱鸿现在跟雨真在交往,不许你存心破坏他们。”
“我没有——”初蕾为自己辩驳,心窝拧在一块儿。“我只是……我跟董事长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那最好了。”程夫人冷笑着撇撇嘴。“你记住,不论昱鸿对你是什么想法,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们程家的媳妇,懂吗?”
初蕾脸色刷白。“我知道。”
“你如果识相的话,以后就离我儿子远一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程夫人阴狠地威胁。
初蕾如遭雷殛,僵在原地。
“你听到没?不准你妄想高攀我儿子!”程夫人刻薄地斥道,眼底满是不屑。
初蕾一震,自尊强烈受损。“我没想高攀董事长。”她咬牙说道,嗓音细微,语气却坚定。“您放心,我以后会尽量避开他。”
“你说话可要算话!”程夫人冷哼。“还不快滚?”藕臂抬起,比了个快快滚开的手势。
初蕾惨白着脸,匆匆离去,程夫人目送着她娇小的背影,嘴角勾起冷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有我在,你别妄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她喃喃讽刺,转过头,透过玻璃窗望向病床上安详辞世的老人。“你这家伙走得倒快活!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跟儿子收拾,哼!”
她深呼吸,冷酷算计的容颜在推开房门后,忽然变了。
“昱鸿!你爸没事吧?他怎样了——”
老董事长去世,王子在临时董事会过半数的股权支持下,正式接掌喜福连锁饭店集团。
“王子接了老子的位置,成了国王了。”一个资深高级主管喃喃叹道。
“不知道喜福以后会怎样呢?”另一个主管接口。
底下的员工或许懵懂,还不晓得喜福即将面临空前的财务危机,他们这些跟着老董事长一起打江山的老头倒是对公司现在的情况心里有数。
王子接下的,是一颗表面好看,里头却烂得差不多了的空心苹果,能看,不能吃。
“年轻人没经验,做事又冲动,我怕喜福很快会毁在他手里。”一干老主管们私下交换意见,对公司未来都是不看好。
程昱鸿不傻,自然知道这些叔伯辈的老主管对他并不信任,也明白他再不处理,恐怕这恐慌会从高层蔓延开来,感染基层员工。
若是引发出走潮,喜福可就真的只有倒闭一途了。
问题是,他究竟该怎么做?
这些天来,程昱鸿经常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对着书柜里父亲替他珍藏的汽车模型发呆。
回忆如潮水,在他脑海里翻滚,他想着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曾经快乐地与父亲一起做模型,也曾经为了不肯继承家族事业,和父亲爆发无数次争吵。
对父亲,他有爱,有恨,有崇敬,也有愤慨。
他厌恶父亲试图操控他的人生,不肯放他自由地飞。
父亲不让他飞,他偏要飞,飞得又高又远,一走就是十年。
然后,他回来了,认命地要接下父亲一手创立的公司,他却忽然肯放手了,鼓励他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这算什么?
“你连死后,都不让我好过吗?”他咬牙,瞪着那一辆辆保存得闪闪发亮的模型,胸口郁结,揪成一团发疼。
他该怎么做?究竟该怎么做?难道要他眼睁睁地任由喜福倒闭吗?任由父亲倾注一辈子心力建立的王国在他面前崩塌?
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程昱鸿握拳,狠狠擂墙一记,痛楚透过指节,麻痹他的神经,他颓丧地倒落座椅。
办公桌上,手机静静地闪着讯号光,他无神地瞪着。
“初蕾!好像是你的手机在响。”
晚班下班后,初蕾刚踏进更衣室,一个同事好心地提醒她。
“谢谢。”她微微一笑,与对方挥手道别,打开属于她的置物柜。
果然是她的手机在响,尖锐的铃声像已经呼号许久,她连忙接起电话。
“喂。”
“初蕾吗?”低沈的嗓音传过来。
她心一跳。“你是哪位?”
“是我。”他闷闷地应,没道出自己的名字,霸道地认为她应该听得出是谁。
她的确听出来了,心跳更乱,掌心微微冒汗。
“你现在在哪儿?”他问。
她左右张望,确定更衣室内都没人了,才低声说道:“我……刚下班,要回家了。”
“别走。”他哑声命令。“上来找我。”
她默然。
“初蕾?”
“……我不能上去。”她嗓音也变得沙哑。“很晚了,再不回去就没有公车了。”
“我会送你。”
她不语。
“你马上给我上来!这是……呃,董事长命令。”他像孩子般任性,她却听出他语气的苦涩。
她心一紧。“你喝醉了吗?”
“我没有!”他粗鲁地驳斥。
“你喝了很多吗?”她心疼地问。那浓浓的酒气,彷佛都透过话机传过来了。
“你管我喝了多少!总之你快点给我上来。”
她紧握着手机,那天程夫人在医院里对她的警告至今彷佛仍回荡在耳畔。她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
“你别喝那么多了,董事长,喝酒伤身。”
“你!”他在话机另一端磨牙。“你到底来不来?”
“我不能。”她好轻好轻地说道。“我得回家了。”
“梁初蕾!你好大的胆子!”咆哮声震耳。
初蕾眼眶一酸,彷佛能看见他扣着只酒杯,大吼大叫的模样。“对不起,董事长……再见。”
她强迫自己狠心地拒绝他,正想挂电话,忽然听见他急促的喘息。
“……我想见你。”
她胸口一震。
“我想见你,初蕾。”他涩涩地说道,嗓音压抑着痛楚,以及隐隐约约的脆弱。
她的心,几乎要被拧碎。
“你上来好吗?我在1601等你。”命令的口气变成恳求,她反而无助地动摇了。
“1601是专门给董事长休息的套房,我不能去。”她还想做最后挣扎。
“我是董事长,我让你来你就来。”他霸气地说道,顿了顿,语气又放软。
“你过来吗?”
“……嗯。”
她挂断电话,重新锁上置物柜,走出更衣室,乘电梯直达十六楼。
深夜,办公楼层空无一人,她无声地踩过厚厚的地毯,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令她心动又心疼的男人。
在1601号房门前,她停下,很清楚这扇门内,是自己不该闯入的世界,一旦进去了,就没有后路可退,就算遍体鳞伤,苦也只能自己吞。
“你真的要进去吗?梁初蕾。”她喃喃自间,其实早知道答案。
进去就进去吧。
她咬牙,义无反顾地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程昱鸿前来应门,眼里满布的血丝令她心惊。
“你来了。”他吃吃地笑,步履因醉意而踉跄。
初蕾连忙伸手扶住他,走过玄关,房内东倒西歪的酒瓶骇傻了她。她愣了愣,半晌,才记得将他扶上床。
“你真的喝太多了。”她低低斥他,转身进浴室拧了条冷毛巾,搁上他微微发烫的额头。
他无言地注视她,那复杂而迷离的眼神,催动她心跳。
他在想什么?他看她的眼神好像不确定该拿她怎么办,一时有些彷徨。
“很不舒服吧?”她垂下眼,不敢再去看他的眼,温柔地抚过他红成一片的俊脸。“我替你泡杯茶解解酒吧。”
“初蕾!”他伸手拉住她。“你别走。”
“我没要走。”她安抚他。“只是去泡个茶。”
“我不要喝茶。”他执着地扣住她的手。
“那你想吃药吗?我替你去买解酒药好不好?”
“我也不吃药。”
“那你要什么?”她半无奈地间道。
“我想要你。”他忽然坚决地宣布。
她震惊。
他用了下力,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上带,她一时没防备,趴倒在他怀里。
钢铁般的手臂紧紧困住她的腰,她动弹不得。“董事长?”
“初蕾。”俊朗的脸庞离她好近好近,带着酒味的气息吹动她眼睫。“留下来陪我。”
她心跳狂乱,徒劳地想推开他。“董事长,你放开我——”
“你不愿意?”他蹙眉。
她一窒,不知该说什么好,望着他揉合着强悍与软弱的眼,她的心,乱糟糟地软成一团。
“董事长……”
“叫我的名字。”他沙哑地命令,拉下她的脸,鼻尖抵住她额头。“拜托你。”
她全身发烧,犹豫许久,才软软地唤了一声。“昱鸿。”
他激动地喘息,捧起她的脸,急切地梭巡她的表情,彷佛要确认刚刚那声叫唤是否仅仅只是他的幻觉。
她感伤地微笑。“昱鸿。”又叫了一声。
他这才敢肯定了,眼神一亮。“你愿意留下来了?”
她默然,片刻,幽幽地问:“为什么是我?”
他一愣。
“为什么要我陪你?”她再问。
为什么?这问题像间倒了程昱鸿,一时沈寂。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今晚他只想见到她?
其实他也不明白,或许是因为,今晚的他太过脆弱,而唯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放心地表露这样的自己。
“……我只想见你,不行吗?”霸道的眼,锁住她。
初蕾心酸。这并不是她想听的答案,但她又想听什么样的答案呢?难道她希望他表白喜欢她吗?可能吗?
她闭上眼,程夫人尖酸的脸孔隐隐浮现——
昱鸿跟雨真在交往,你别存心破坏他们!
不论昱鸿对你足什么想法,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们程家的媳妇,懂吗?
懂吗?懂吗?
一声声严厉的警告在初蕾脑里回荡,她晕晕沉沉,感觉脑子随时会爆开。
她懂的,懂的。她很明白自己跟程昱鸿门不当、户不对,他是王子,她什么也不是。
她懂的,她从没想过能与他有什么结果,没奢望过有一天能嫁入豪门。
她懂得他跟郭雨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懂的——
初蕾睁开眼,对面前的男人恍惚地微笑。“我什么都不要,昱鸿,什么也不要。”
“你说什么?”他茫然。
她没解释,好深情地凝睇着他,温柔的笑容,美得像个梦——
“我愿意留下来。”
第五章
天蒙蒙亮。
初蕾悄悄挪动身子,拿开身旁男人占有性地搁在她乳房上的大手,然后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板。
怕吵醒程昱鸿,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轻微,连呼吸也保持无声。
她下了床,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先穿上内衣,再穿上制服。然后,她拾起床头柜上一条断裂的玫瑰金锁片项链。
项链是昨夜遭他意外扯断的,当时,她心疼地尖叫出声,还惹来他一记奇怪的眼神。
他不知道这块金锁片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初蕾无奈地弯弯唇,将项链收进制服口袋,再轻巧地把sbsp;整装完毕后,她悠悠回眸,望向程昱鸿。
他仍然沈睡着,一动也不动,剑眉蹙着,连在梦中也不开心。
她望着他,眼神柔情似水。
有好片刻,她只是这么温柔不舍地看着他,时光,在无语的凝目间安静地流去。
终于,她长长一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她转身,飘然离去。
天刚亮,饭店房客还未睡醒,工作人员也寥寥无几,初蕾偷偷走楼梯间下楼,原想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更衣室换衣服,可惜老天不从人愿,无巧不巧让她撞见李春丽。
“梁初蕾!”一见到她,李春丽分外眼红,竖起八字浓眉,狠狠瞪她。
初蕾被她吓了好大一跳,好一会儿才惊魂甫定,勉强打招呼。“春丽姐。”
“这么早你在这里干么?”李春丽狐疑地打量她身上的制服打扮。“你一个晚上没回去吗?”
“我……呃,不是的!”急忙摇头。“我今天上早班,刚刚才来。”
“早班也不用这么早吧?你们又不像我们客房清洁部需要提早来待命。”
“我……呃,昨天晚上失眠,反正也睡不着,我就想干脆早点来上班。”初蕾强自镇定地编借口。“春丽姐,不好意思,我要回更衣室拿点东西,你去忙你的吧。”想溜走。
“站住!”李春丽可不轻易放过她。
她僵着身子回过头。“有事吗?”
“你既然闲闲没事,就帮忙把十六楼的几间办公室扫一扫,最近大家都忙,已经好几天没清了。一
初蕾睁大眼。“要我去……打扫办公室?”
“怎么?你不愿意?”李春丽斜睨她。
“我——”她好不容易才溜出十六楼,竟然又要回去?
以为她想推事,李春丽抢先一步开口。“虽然你现在不是我们客房清洁部的,但好歹我也带过你半年,说来也算前辈,请你帮个小忙有这么困难吗?”
“不是这样的。”她苦笑着否认。“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
“只是怎样?”李春丽颐指气使地打断她,冷冰冰的眼神大有“你胆敢不给我面子,看我怎么叫你主管教训你”的威胁之意。
初蕾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好吧,我上去打扫。”
“扫干净点!我待会儿上去检查。”李春丽践践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初蕾叹息,认命地推了一车清洁用具上楼,从董事长办公室开始打扫。
快速地整理完几间主管办公室后,她坐倒在会议室的座椅上,让腰酸背痛的身子稍稍歇会儿,几分钟后,她站起身,却不小心撞上桌脚,她痛得尖呼一声,蹲下来揉脚。
“你在这里干么?”突如其来的嗓音吓她一跳。
她回过头,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程昱鸿。他看起来十足刚起床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衬衫也没扎进长裤里,裸露出健美的胸膛。
初蕾不禁脸红心跳。这个男人怎能连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都如此性感?
“早……早啊。”她尴尬地打招呼。
“你在干么?”
“我在打扫。”
“打扫?”他皱眉,语气带着类似自尊受损的愠怒。“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打扫办公室比我还重要吗?”
她一愣。
“再说你现在又不是清洁部的人,谁叫你来扫的?”
“我只是帮忙。”她小小声地解释。
“帮忙?”他眉头皱得更紧。不用说,这傻丫头肯定又是被欺负了。“你这笨蛋!干么人家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懂得拒绝吗?”
“反正我也没事……”
“那又怎样?这不是你分内的工作。”
“没关系啦,董事长……”
“不要叫我董事长。”他责怪地瞪她一眼。“我昨晚不是说了吗?叫我的名字。”
“喔。”她脸颊更热了,紧张地拐着腿站起来。
他注意到她不自然的姿势,忙冲过来。“怎么了?扭伤脚了吗?”
“没事,只是不小心撞到。”
“撞到了?”他蹲下来,抚摸她小腿查看伤势。“很痛吗?”
“没、没什么啦,你别碰我。”她羞赧地躲开。
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很不高兴她的疏远,索性起身拦腰抱起她。
“喂——你干什么?!”她着急地挣扎,口袋里的项链因而滑落。“啊,我的链子!”
“链子?”他一把将她放在沙发上,走回原处捡回那条嵌着金锁片的项链。
“这就是我昨天扯断的那一条吧?不好意思。”
“没关系。”她伸手想抢回来。
他却拿高了项链,玻鹧郏讼甑癯擅倒寤g僮吹慕鹚匣箍套拧俺趵佟绷礁鲎帧!霸凑馍厦婵套拍愕拿帧!
“对啊。”她再次想抢。“还给我。”
“干么这么紧张兮兮的,借我多看一下会怎样?”他不悦地侧过身,就是不让她拿回去。“瞧你这么宝贝的样子,该不会是哪个男人送给你的吧?”嗓音里浸着浓浓的酸味。
嗄,他说啥?她怔怔看着他纠结成一团的俊脸。他在吃醋?
“给我从实招来,这链子谁给你的?”星眸霸道地锁住她。
她心脏怦怦跳。“是我……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啦!”她瞋道。
他呆了呆。“亲生父母?”
“我两岁那年就让人给领养了,是我的养父母抚养我长大的。”她幽幽解释。
“我从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领养机构提供的资料也是假的,所以这个金锁片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它可能是我找到亲生父母的唯一线索。”
“原来如此。”明白金锁片对她的重要性后,他更抱歉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扯断的。”
“没关系,我到珠宝店请人修一修就好了。”
他将金锁片递还给她,看着她珍而重之地放回口袋里。“所以刚刚打电话来的是你养母喽?”
“你说什么?”她惊异地睁圆眼。
“哪,你忘了把手机拿走。”他掏出搁在衬衫口袋里的手机,还给她。“刚刚你妈打电话来。”
“我妈打来……你接了我的手机?!”她倒吸口气,不敢相信。
他居然还坦然点头。
老天爷!“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气炸了,整张脸刷白。“你太过分了!”
“嘿,我不是故意的。”难得见她生气,他不禁有些慌,忙解释道:“那时我还在半睡半醒之间,不小心就接起来了。”
“你!”她瞪他,又气又无奈,又不知如何是好。“你跟我妈说了什么?她很生气吗?天哪!我完了!妈肯定要骂死我了!”
“你不必那么担心,初蕾。”他安慰她。“你妈没生气。”
“什么?”她疑惑地瞥向他。
“她只是很礼貌地间我打算怎么办。”他低声道,俊唇微微浮现笑意。
初蕾再次倒抽口气,玉手紧张地抚住喉咙。“那你怎么说?”
“当然是跟她说我会负责。”他理所当然似的说道。
“你会……负责?你、你、你疯了吗?”她惊愕地指着他。
“为什么这样说?”剑眉一拧。她的反应与他想象的大不相同。“你不相信我?”
“我……我才不需要你负责!”她激烈地抗议,好似他的承诺给她带来多大的侮辱。“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昨天晚上是你情我愿,谁也不必对谁负责。”
“哦?是吗?”他哼道,重重坐上沙发。
她惊跳一下,忙挪动身子,与他保持距离。
他靠近,她移开,来回数次,他终于怒了,咆哮出声:“梁初蕾!你现在是在躲瘟疫吗?我有那么可怕吗?!”
她沈默不语。
“你说话啊!”他转过她秀颜,强迫她直视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她白着脸,眸底闪过挣扎。“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迫答应我妈什么,我从没妄想过要和你交往什么的,我只是……只是……”别过头,她倔强又哀伤地咬着下唇。“昨天晚上是我自愿的。”
“我知道。”他放软了口气,她微微颤动着、楚楚可怜的眼睫令他一阵心疼。“我也不是被迫答应你妈什么,我是认真的。”
“你认真的?”她扬眸,惘然望他。
“嗯。”他点头,包握住她的小手。
昨夜,当她来到他房里,用那双清澄的眼,那么温柔又那么深情地瞅着他时,他就决定了。
他,要定了她!
“我想跟你在一起,初蕾。”
她心一牵,眼眸不争气地发酸。“那郭小姐呢?你不是跟她在交往吗?”
“我只是需要盈泰银行的贷款而已。”他低声解释,锁住她的眼,既专横又温柔。“这件事我希望你替我保密,别说出去。其实喜福现在的财务状况很不好,有好几笔贷款都快到期了,要是没法筹到足够的资金,情况会很不妙。”
“啊。”她怔愣,没想到表面风光的喜福原来是败絮其中,脑子一转,她顿时恍然。“所以你才会跟郭小姐相亲?”
“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他坦承。“要不是希望跟她爸打好关系,想办法为喜福争取到新贷款,我不会跟她约会。”
他不喜欢郭雨真,他想跟她在一起?
初蕾呆了,他的表白太出乎她意料,她实在难以置信。
“你给我一点时间,初蕾。”他试图说服她。“我答应你,只要争取到贷款,我马上跟郭雨真说清楚,一定会跟她断得干干净净。”
“……”
“答应我,初蕾!”
她想哭。
奇怪,她明明觉得很高兴啊,明明一颗心像长了翅膀,快要飞起来,为什么反而想哭呢?
“初蕾?”他期盼地望着她,总是自信满满的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不确定。
天,她好爱他。
看着一个狂傲的大男人为她露出焦急无助的神态,她的心,甜蜜蜜地融化。
“不许你不答应我!”见她迟迟不回答,他索性抱住她,虚张声势地威吓她。“总之我要定你了,你别想躲开!”
“……我知道了。”娇柔的嗓音自他怀里闷闷地传出。
“你说什么?”他稍稍松开她,低下头看她。
“我说我知道了。”她甜甜地微笑,水灵灵的眼像会说话似的,满是柔情蜜意。
他心悸地喘息,俊脸埋下,放肆地咬住那鲜艳欲滴的红唇。
她情动地呻吟,勾住他颈子,与他吻得难分难解。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门外一双不怀好意的眼,正闪着锐利的光。
王子再现。
父亲去世后,曾经有一段时间陷入低潮,对公司业务不闻不问的年轻董事长总算振作起精神,恢复了刚开始的干劲。
这天,他翩然来到集团总管理处,一进门,便吸引了所有员工的瞩目,众人都欣喜地望着他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拍拍手,召集大家开会,数十坪的空间霎时被他的活力四射所感染,一扫之前的阴霾。
如果说台北喜福是人体的头部,而散布台湾的各分店是四肢的话,那这间位于商业办公大楼的总管理处就是神经中枢,掌控全身。这里,聚集了喜福最优秀的人才,负责规划集团的营运策略、业务开发以及行销活动等等。
“台东那块地还是无人间津吗?”
会议一开始,程昱鸿首先便抓住他最关心的议题。
“是有一些人跟我们联系,但都只是在打探阶段。”负责此专案的组长答道。
“那块地太大了,原本我们是打算拿来盖度假村,可是现在景气不太好,要卖出去真的很难。”
确实不容易。他沈吟,试着想解套。“如果整块卖不出去,分成几块卖如何?”
“分成几块?”组长一愣。
“比如说把平地跟山林地分开来卖。”他解释。“有没有可能?”
“可是这样可能会造成只有某一块地卖出去,其他还是空在那里,对集团是大损失。”
“现在就已经是个大黑洞了。”程昱鸿撇撇嘴。“与其整块地空在那边拖垮我们的财务,不如快刀斩乱麻,能回收多少就是多少。”
“如果这样,我们可能要再评估看看。”
“那就马上去评估。”他明快地下令。“下一个议题。”
就这样,短短两个半小时,程昱鸿就在会议室里将集团内所有正在进行的业务或计划处理完毕,宣布散会时,众人都以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看什么?”认出大伙儿眼底感动与忧心交杂的思绪,程昱鸿微微一笑。
“放心吧,我既然从我爸那儿接下这担子,就一定不会让喜福倒的,你们看着吧,我不但会让公司度过危机,还要让业务蒸蒸日上。”他自信地扬言。
听他这么说,没人怪他太狂傲,反倒很高兴身为董事长的他斗志满满,一个个面带微笑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程昱鸿则在私人办公室里,认真地看资料、批文件,直到将近午时,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
进门的,是一个他料想不到的人物。望着一身名牌套装,盈盈走来的女人,程昱鸿不禁错愕。
“雨真?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打电话给伯母,她告诉我你在这里。”郭雨真回答,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有教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处的优雅。
程昱鸿极力压下自内心深处升起的厌恶感。“专程来找我,有事吗?”他起身迎向她。
“确实有事。”
他看看表。“快十二点了,不如一起去吃饭吧。”
“我是很乐意啦,只是怕有人知道我要说什么后食不下咽。”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还是那么丰姿迷人地微笑着。
他警觉地蹙眉,俊眸盯住她。“你想说什么?”
她没立刻回答,藕臂抬起,轻轻勾住他肩颈。“听说你接近我,是为了想向盈泰贷款?”性感的嘴唇,吐出的,是教他震惊万分的言语。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尽量保持不动声色,脑中急速转着念头。
是谁告诉她的?是老妈吗?不可能,她应该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不会那么大嘴巴的。还是某个熟知内情的高级主管?
“你不必猜疑,我自有我的消息管道。”彷佛看出他在想什么,她沙哑地笑了。
“雨真,我看你是误会了——”
“我很高兴。”玉指抵住他的唇。
“什么?”
“我说,我很高兴。”郭雨真娇声道,玉手具有暗示意味地抚过他坚硬的胸膛。“既然你很需要钱,我就不用担心你会随随便便跟我分手了。你应该知道吧?昱鸿,我真的、真的很中意你。”她媚媚地瞟他。
若是别的男人,恐怕已经被她挑逗得心旌动摇了,程昱鸿却只是冷静地凛着脸。“你想怎样?”
美眸掠过一丝受伤,她眼神一冷,放下手,挺直腰板,又是那个高傲端庄的大家闺秀。
“我想你娶我。”巧笑倩兮的红唇,一字一句吐出。“愈快愈好。”
她要他娶她。
居然想用婚姻作为交换贷款的条件,看来郭雨真的城府比他想象得深,并不只是个单纯的大小姐。
该怎么办呢?
想着,程昱鸿感觉太阳穴隐隐发疼,他揉了揉。
台东那块土地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卖出去的,而距离喜福的贷款到期日却不到一个月,只要到时一笔资金调不出来,便会引起一连串骨牌效应,喜福绝对撑不过这样的财务风暴。
喜福的负债比例已经过高了,资产土地也是抵押再抵押,现在要找到一家银行肯背书再借钱给他们,几乎已经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靠人情关系了。
他需要郭雨真,需要盈泰的帮忙。
但,难道真要他答应那样的条件吗?难道除了娶她没有别的办法?
若是他真的答应与郭雨真结婚,初蕾会怎么想?那总是忍气吞声、以和为贵的傻女孩,会愿意为了他承受这一切吗……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程昱鸿的思绪,他瞥了眼手表,惊觉已是夜晚十一点多。
是初蕾来了。
最近因为他太忙,实在没空与她约会,所以她总是趁着晚班下班后,偷偷溜上十六楼来与他相会。
他定了定神,排开烦躁的思绪,扬声喊:“进来吧。”
纤细娇小的人影如蝶,翩然飞进来,他一见到她脸上那甜甜的笑容,立刻心情大好,什么烦恼都忘了,脸上也跟着漾开大男孩似的阳光笑容。
“怎么样?今天很想我吧?”
“是你比较想我吧?”她撒娇似的嘟嘟小嘴,来到他面前,掏出手机,晃了晃。“哪,今天一天不知收到几通你传来的讯息。”
“我那只是回应你而已。是你先传来的。”
“你如果没空,可以不理我啊。”她瞋道。
“我怎么舍得不理你?你一定也是趁着上厕所之类的时候,赶紧偷偷传给我的吧?我要是一句话也不回,岂不显得很没人性?”
“哼,算你有良心。”她皱皱俏挺的鼻尖,扮了个鬼脸。
他眼光一闪。她娇憨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喜爱,展臂拉过她绵软的娇躯,抱坐在大腿上。
“晚上我吃了你帮我做的便当了。”他亲昵地在她耳畔吹着气。
她嫌痒,想躲,他却紧紧揽住她。
她只得红着脸,由着他的呼吸搔弄她发丝。“好吃吗?”
“你手艺好,便当里又有你满满的爱心,当然好吃喽。”
“少来!”她不信地横他一眼,风情万种。
“嘿,我可是说真的啊!”他举起右掌,指天为誓。“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手艺吗?”
她轻声笑了。“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再做给你。”
“真的?那我想吃炸猪排。”
“有得吃就不错了!你以为你上馆子啊,还点餐?”
“那你做不做给我吃?”他笑间。
“我考虑一下。”
“这么跩啊?看来我得付点定金表示诚意了。”说着,他捧起她软嫩嫩的脸颊,作势要啃下去。
“喂!你干么?”她顿时全身发烫,赶忙从他身上跳下来。
“付定金喽!”他笑呵呵。
“这哪算付定金啊?根本就是占人便宜。”
“这样啊。不然你亲我好了,我让你占便宜。”他无赖地指一下自己的脸颊,故意逗她。
“谁要占你便宜啊?”她不依地跺跺脚。“我要回家了!”
“好好好,我不闹你了!”见她真的发火了,他忙拉回她,软着声调哄道:
“你别生气啊,宝贝,别把我一个人孤伶伶丢在这里,那样我会很可怜的。”
“你啊!”她偎在他怀里,又好气又好笑,拿他没办法。
大手不规矩地在她柔软的胸前游走,她尴尬地正想拍开他,他忽地拉出嵌着金锁片的链子。“这个借我拍一下照。”
“你要干么?”狐疑地瞥他一眼。
“有人介绍我一家很厉害的征信社,他们说不定有办法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你找徽信社?”她讶然。
“嗯。”
“可是他们收费不是按日算的,很贵的吗?”
“嘿!别瞧不起我,小姐。”他戏谑地捏捏她鼻子。“这点钱我还付得起。”
她心弦一牵,很清楚他是为了她才特意这么做。“谢谢你。”美眸感动地瞧着他。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没什么啦,你别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我会骄傲的。”
她不禁噗哧一笑,心动地更加偎入他怀里。
“其实我本来也想过找征信社的,只是自从我爸去世后,家里经济情况一直很不好,要不是我嫣带着我回台湾投靠娘家亲戚,说不定我们母女还要流落街头。”她幽幽道。
“你之前说,你养父在美国开餐馆?”
“是啊。”
“要不是生意失败,你们家也算小康之家了。”他怜惜地抚摸她的发。“你应该过得比现在好得多。唉,苦了你了,初蕾。”
“我一点也不苦。”她摇头,眼角眉梢,尽是甜蜜笑意。“我很幸福呢!我养父养母都很疼我,完全把我当作亲生女儿。要不是妈一直坚持,我觉得找不到亲生父母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你妈会那么坚持?”
“说来话长。”她叹气。“当初他们领养我,是透过一个领养机构,后来才发现那家机构有问题,专做一些违法的勾当。”
他一震,捧起她小脸,惊愕地直视她。“你的意思是,你可能是让人口贩子给诱拐去卖掉的?”
她点头。“所以爸妈才一直很愧疚,老觉得他们是从我亲生父母身边将我偷过来的。”
他呆愣,良久,才定下神。“没想到你的身世竟然如此曲折,简直像小说。”
“你也不遑多让啊!富家公子离家出走到义大利当修车黑手,也是一篇传奇呢!”
“好啊,你这是在嘲讽我?”程昱鸿吃惊地笑望她。这傻女孩什么时候也学会开他玩笑了?
“人家才没有呢。”小脸撒娇地埋入他肩颈。
他低下头,又亲了她一口,出了会儿神,忽地叹道:“其实我现在有点后悔。”
“咦?”她讶异地抬头。
“如果我那时候不要太任性,听我爸的话留在他身边帮忙,说不定他不会操劳到得癌症。”他不自觉地拢着眉心。最近,他老是这么想,尤其在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时,一股深深的悔意便会拉着他直往下坠……
“这不能怪你。”她心疼地伸出手指,想替他抚平眉间皱折。“生老病死,都是天命啊。”
“是吗?”他茫茫然,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她担忧地望他,数秒后,脑中灵光一现,跳离他怀里,到书柜前挑出那个曾经惹他大发脾气的玛莎拉蒂赛车模型。
“昱鸿,你想不想知道这个模型为什么会撞凹一个角?”
“为什么?”他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膏药。
“其实这是你父母亲在吵架的时候,不小心摔到的。”
“他们吵架时摔的?”他愕然。
“嗯。”她点头,沈默片刻,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将一切告诉他。
“你快说啊!”他催促她。“别再卖关子了!”
“……好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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