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两步远就是那条绕山而行的溪水,她这脚下一软,却正好扑身掉进水里。
最后她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只一瞬间,少年随即守礼的放开了她,以臂力将她带到了两步之外的平地上。
“姑娘你刚才是坐的久了,一时气血不足,这才头晕目眩的。”
她抬首,正好看见少年那墨黑如玉的一双眸子。四目相对时,苏紫陌彻底眩晕了。此时她的脸可以比作天边的晚霞一般灿烂而羞怯。“谢谢公子相助,小女告辞了……”十几岁的少女心情,情窦尚且未曾完全开启,又在这样窘迫的时刻,遇上这样一位美少年,叫她如何能够镇定面对?
于是,娇羞慌乱的少女,来不及福礼告谢,提起裙摆便转身向家的方向飞奔逃去。
“姑娘……”少年惆怅若失,眼见着佳人在自己眼前离去。他想要叫住,却又发觉自己的不妥来。目光送别了那娇俏的身影,脑中却忽然浮现出那双锦绣莲花一般的玉足来。莹白如糯糍,小巧不盈一握……少女飞霞的脸,还有两颊的梨涡浅笑……一切,都美好的恍如梦境。
再一细想,那眉目如画,神清骨秀,更是让他吃惊,蓦然想到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公子!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山腰就有一户人家,正是您要寻的苏府。”满面风尘的书童自远处跑来,他跃下马,向主人作揖回言。
少年自顾自的摇摇头,嘲弄的笑了笑自己这浅薄的心思,他想不到,这样的山野田间,竟然会遇上这样美好姝静的女子。罢了,总归是一种难得的缘分,连日的旅途奔波,竟然会遇上这样幽雅的一道风景,此行总算是不虚了。
这样想着,他跃上马背,手中勒紧了缰绳,对着书童说道:“那我们便快些赶过去,迟了就要天黑了!”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奔向掩于苍翠绿树中的苏府。
金风玉露一相逢(1)
小楼起于芳丛,周围树影婆娑。楼前,正对着一池春水,明镜似的映出了它挺拔的倒影。琉璃砖瓦,红黄绿白,连湖中的涟漪也是一片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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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怀疑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用意来,这样避世无争的母女,自己真的要应了姑母之命,将她们卷入这场皇室争斗吗?
少年情怀总是诗,多年以后,他每当忆及此时,总忍不住怨恨自己当初的年少轻狂。那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原来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连对人生的最后念景都无力去履行。
下马请人通传,书童地上烫金名帖:“请通告夫人,京中大司马之子陆修云求见!”
苏府下人接过这异样华丽的名帖,不敢怠慢,躬身回了一句:“两位请稍后,容小的这就进去通报主母。”一溜烟进了大门,仓惶向正厅奔去。
名帖到手,苏娉也惊了一惊。她端坐于圆木花梨藤椅中,脑中细细想了一遍:“苏州大司马陆氏?莫非……”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起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请罪的苏紫陌和丫鬟楼兰,挥手道:“你们两个赶紧回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迈出房门半步。”
楼兰大喜过望,想不到主母这么轻易饶恕了她,赶忙扶起小姐,转身往东院走去。
苏紫陌有些心不在焉,她不知道,门外的花柳扶疏处,正立着她脑中细细回想的那位美少年。
直到次日早晨醒来,母亲派人过来通知她梳妆前去花厅,她才看清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蓦然回头——回眸间,她的眼神立刻从惊讶转成了欣喜。
(bsp;公子!”她脱口叫出的还是那句“公子”。
“紫陌,这位是陆少爷,当朝大司马陆大人的独子。说起来,也算是你的远房表哥。”
表哥?紫陌疑惑起来,她不知道,母亲何时多了一位在朝中任职的亲戚?
陆修云并不奇怪,他早已想到苏娉不会将这些告诉自己的女儿的。
但事已至此,苏娉不得不说了。“紫陌,其实这位是你父亲正房夫人的外甥,他此次过来,正是奉了你父亲和陆夫人的命令,将你接回京中居住。”
她咬唇,瞒住了这背后的选秀之皇命。心中哀哀想到,早知道有今日,自己应当早早的隐姓埋名,带着紫陌去山中做一对山野村姑好过。
苏娉努力地回想十几年前,自己在万花楼出嫁的那一天。
依稀记得,那一天,自己盛装华服,婷婷袅袅地走来,抖落了一身锦绣。她矜持而端庄地微笑,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京中有名的才子文臣——文采风流的殷从嘉。
她含泪告别一众姐妹,还有那个待她不算坏的鸨母薛氏,耳畔有眉目如画的姐妹流泪向她说道:“娉儿,以后得空了,记得过来邀我们去看戏……”仿佛说了许多话,现在却变得模糊而难以回想了。
然后,鼓乐齐鸣。
门外,大红花轿在等候着。
然后,她娇羞的踏着细碎的步子,矜持的微笑着,向着她一生的归宿走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2)
然后,是美好的洞房花烛夜。
那时的殷从嘉,待她不可谓不深情。违背了父母的意思,另购别院明媒正娶的迎娶了她这位京中有名的清花魁。
但是,一切,也只是一年而已,他给了她,一年的美好光景。
一年后,陆凝云过门,住进了殷家的府院之中。
他不敢再来,只是派人送来大批的金银钱财,嘱她快些离京。
那时,苏娉腹中已经怀孕近三个月。
然后,她带着腹中的孩子,来到了嘉兴的地面,……
太遥远的往事,她记不得了,毕竟隔了十几年的岁月。这十几年的天各一方,她觉得自己平静的波澜不兴,以为人生就这样平淡的幸福终老了。
直到这个少年带着殷从嘉的亲笔书信来到这里,苏娉才顿然悔悟,自己何必为了缅怀过去,选择这个什么嘉兴县呢?!说到底,他了解自己,竟然宛若了如指掌一般。
她这一生,就这样断送在了他的手里。
但女儿的一生,又当如何去布置?
颦眉不解,苏娉知道自己熬不过命运的摆弄,她知道女儿的美貌聪慧将会是一切的转折点,但,究竟会幸福还是会命薄如己?
昨夜,陆修云的话,说的很明白:“姑父和姑姑遣我来,一是为了问候一下苏姨娘,二是想看看小姐的才艺德貌,是否堪当得皇妃之大任?您也知道,当今陛下,乃是治国明君,殷家世代文臣书鼎之门,与陆家结亲之后,则已是文武并重。家门势力太大,也会令到君心难安。况且自古便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之说,苏姨娘既然也是殷家之妇,定然不会看着夫君身陷困境也置之不理……”
苏娉几次想要打断他的话,却突然想起紫陌刚出生不久时,一个过路的僧人给她相了面相之预言:这个女孩,将来当会富贵无极,福寿双全。那时的苏娉不信,她的此生微末至此,还有什么希望可以将女儿奉到这样尊贵的人生路途?
她不能,可女儿的生父殷从嘉能!
殷从嘉现在身陷困境,才想起自己还有紫陌这个女儿了?十几年来,他可曾真心关怀过我们母女?苏娉不知道,她的夫君殷从嘉,其实还有一位只比紫陌小一岁的女儿,那是正房夫人陆凝云的掌上明珠殷子蘩。之所以选了紫陌去宫中应选皇妃,正是因为陆夫人不愿女儿进宫受苦。
但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尤其是对着这个温润有礼的少年,他一口一个“苏姨娘”将她的自尊心无声无息的羞辱到了地底。而紫陌的命运终究如何,可能还会与这少年的态度有着莫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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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殷从嘉与陆凝云之所以派了这个外甥过来,大约都是将品鉴的责任赋予了陆修云,只要他说姿色平平,紫陌便可平安留在自己身边。
更何况,这少年眼中对紫陌有着不可掩饰的倾慕。
便胜却人间无数
东院的水榭前,紫陌凭栏而立,任高处的疾风吹起了她的衣袂,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的心,茫芒然的,一丝甜蜜,一丝忧愁。
楼前湖水如镜。陆修云在她的身后踱步而来,轻声念出了冯延巳的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念完,却是一阵心惊:蓦然发现,自己的心里也泛起了阵阵涟漪。因谁而起?
一时之间,两人垂首回顾,却又久久无语。
陆修云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他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少年博学的他,深知这女子身上隐约可见的诸多动人之处。稍加调教,将会成为自己家族一枚不可多得的棋子。
但作为棋子,便免不了凄惨的结局。就算是姑父的亲生女儿,想来也只能在事成之后默默守于私宅终老到死。
况且,宫闱凶险,当今皇帝又是那样的残暴冷酷,她能否平安获得躲过种种不测?陆修云知道自己无法预测。
想着临行前姑姑的嘱咐,他心中一阵烦闷。此刻,迎着风,丽阳之下他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脑一阵刺痛。
回转身,走回自己临时的书房中。他出身武将之家,却自小擅长书法,少年时曾时常终日闷坐书房练字,可以数日不出门。此刻,湖笔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任意挥洒,墨迹未干的字,如苍松般遒劲,称作“金错刀”。
练习“金错刀”讲究的就是心神安定,然胸中却时常有豪气迸发,下笔如刀刻一般沉稳,才能初具其形。练得这样书法的人,心都是坚定的,便是偶有迷失,却还是会迅速矫正自己的走神。
江山美人,家门宠辱与儿女私情,孰轻孰重?
放下笔,他不禁有如释重负之感。
唤了书童进来,随即自衣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吩咐道:“你速速骑马去一趟嘉兴县衙,请县令大人过来苏府一趟。”
甩开云袖,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流珠(1)
府中有琵琶声响起,陆修云坐在书房中,翻阅着一本书籍,却忽然看不下去。
合上书卷,他轻轻走出房中。
此刻,弹琵琶的女子正坐在绣墩上,背对着陆修云。虽看不清她的脸,而她的身姿却是纤细动人的。
坐在一旁的苏娉,一手捧着曲谱,一手按着拍子。不经意间目光流转,才发现了悄然立在门外的陆修云。
于是,琴声止歇。少女缓缓回身。一身烟蓝罗衣,束一条杏色丝涤,明眸皓齿,伶俐可人。她放下琵琶,屈膝行礼,声音似琴声般动听:“见过陆少爷。”
“声若流珠!”
他不动声色的赞扬道,一俯身向苏娉稽首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县令大人过府一叙,沿途之上,少不了要多派人手护送紫陌妹妹至京城。还有姨娘以后的安顿,也要请县令多加照拂才是。”
紫陌此时才忍不住色变,她失神喊道:“公子真要送我回京城?那我娘亲呢?”
且不论身份,她怀着希翼和甜蜜的幻想,却实在不能接受与母亲的分离。
这两晚,午夜梦回时,她常常夜不能眠。抱着锦被,却翻转于床帐之中,蚀骨噬皮的淡淡念想,却总离不开那个双手奉了绣花鞋给自己的少年。
陆修云避开她的眼神,垂下坚毅的睫毛,定神道:“表妹,以后进了京城,你便是殷府嫡出的大小姐。从此,便可以见识到天家繁华,还有令尊大人也时常挂念着你,你难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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