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4章

作品:舞瑟|作者:风雅颂|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05:44:44|下载:舞瑟TXT下载
  进了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客房,那沙弥尼说:“妙清师父说让您先洗尘,她在房里候着你去。”

  “好,多谢。”叶瑟忙施礼道谢,沙弥尼退出去关了门,屋子里幽靡靡的飘着一股清淡的熏香,她转去屏风后,脱了湿哒哒的衣物,爬入盛满热水的大木桶里,登时觉着气爽,全身的寒意都消失殆尽了。外头的雨声密密传进来,和着屋檐的雨水滴落的声音,催得人昏昏欲睡。很早前,她总爱在雨天睡觉,盖着厚厚的棉被,踏实温暖,做得梦都是甜甜的。

  泡了越有半个小时,水渐渐地凉了,她擎起搭在屏风上的浴巾,细细地擦去身上的水珠,将放在一旁的灰色长袍拿了穿上,这里没有吹风机,只好用毛巾绞干了发上的水,在脑后团了一团用簪子插在,便出门往妙清大师的禅房去。

  这方天地无甚变化,只是廊道边的花儿生得更盛了些,一排禅房均紧闭着门,偶尔飘出几丝敲击木鱼的声音,叶瑟轻车熟路地转了几转,来到一处偏远的禅房处,轻轻叩门。

  里面隐隐有诵经声传进耳朵,她在外头站了,恭敬地等着,过了片刻,才听得一道绵如锦缎的声音:“进来吧。”

  叶瑟进去后随手将门关了,走到妙清大师身前跪坐在禅垫上,双手合十施礼:“师父,我来了。”

  妙清大师望了她,沉默良久,只见她比以前更清瘦了些,但神色干净,很是清透。

  “我本无心于万相,何妨万相常围绕。上次你来求我渡你,我只让你参透这两句,不知你悟得如何了?”

  “回师父,弟子心事重,虽参悟了,但又心生不甘,所以恐有违当初之意了。”

  “当初佛祖拒你于门外,却未说同你无缘。”妙清大师微微笑着,“同我打坐罢。”

  “是。”叶瑟遵行她言,一个下午便跟了妙清大师在禅房里打坐诵经。

  故地(2)

  傍晚时分,大雨初歇,用了素膳后,叶瑟出得门来立在廊下,望着墙角处被雨水打落一地的花瓣,“随我走走吧。”妙清说了这句,塌下台阶,往别院走去。

  叶瑟紧随其后,两人沉默地行了一段路,到了一处小庙堂前方停了下来,妙清背对着叶瑟,突然说道:“你若是想带走她,就带走罢。”

  “她怕是不愿意。”叶瑟的声音沉得低低的,“我这次来,本是想带她走,可又怕她独个儿太孤单了。”

  妙清摇了摇头,淡然说:“人死总要归尘。”

  叶瑟陡然间心绪潮涌,努力抑制却依旧压不住,妙清侧过头来,瞧了她一眼:“你心里即使放不下,也该平和些,尘世纷繁,人心总会被迷惑,爱恨皆由念生。她生前虽做了孽事,但后来诚心向佛,日夜跪于佛前向你忏悔,也算是抵过了罢。她做的事是错了,但给过你的好,你也不能忘。”

  叶瑟应了声“是。”顿了一顿,说:“我从来都记得她待我的好。我也从未恨过她,是她心小,看错了我。”

  “她觉着对不住你,便是对不住你。”妙清执了她的手,“我说的话,你别恼,你虽嘴上说不记恨,但心里还是难过的。”

  叶瑟被她执住的手微微抖着,眼圈儿不觉红了:“我难过的是,她竟死了。她答应我要跟我一起生活到老。”说到这里,一朵笑容突然从嘴角绽放开来,“可是您瞧,她却又把我推开了。”

  妙清见她如此,大声说:“你还在执念这些。这些年,你弃了过往,去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生活,难道又要陷进去么!”

  叶瑟陡然一怔,心中那股火热似被浇了一瓢冷水,渐渐消去了,她低头思忖片刻,说:“我明天就带她走罢,待我百年后,就过去陪着她。”

  “我清修时日尚短,不能指引你正确的方向,只希望你别负了自己。”妙清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柔声说。

  夜里天晴的甚好,一轮皎月挂在天幕,照得地面亮堂堂的,叶瑟只点了盏煤油灯,坐在窗前,想回忆些以前的事,然而左思右想,却似一件也记不起来了,那些线团一样的丝状物缠在脑海里,解也解不开。

  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新角色,习惯了嘻嘻笑笑似毫无忧愁的叶瑟。

  早上辞别了妙清,叶瑟带着一只匣子离开了三圣庵。

  昨日下过的雨尚有些积水,脚踩在上面要时时提防着不让泥泞溅到身上。叶瑟索性将裤脚挽起来,专门挑干燥的地方跳着走,像少年时一样。

  不觉得脑中闪过一丝温暖,少年时。

  可是这个城市里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同她来了,只有她一个人。

  手指划过墓碑上刻得那些字,叶瑟仍觉着恍惚,心情又复三年前得知她病重的讯息时,自己怀着万般复杂愁绪赶到她身边,本想斥责她为何要那般对待自己,然而见了她却再也顾不得其他。

  她躺在榻上远远地望见自己,擎着双手摊开来,似要拥自己入怀。

  那时她已谁也认不得,只在等自己来。

  “你先在这里住着吧,我常来看你。”叶瑟轻轻拍了拍墓碑,直起身往外走去。

  一阵唢呐声蓦地传入耳中,其意听来缠绵悱恻,又像是揣了一层心事,在慢慢像谁诉说。叶瑟心里好奇,顺着声音找过去,见一位身着玄色衣衫的老者坐在园子的一角,对着一块碑忘情地吹着,她立在不远处静静听着,直待那老者吹完,她才惊觉自己竟流了泪,三下两下拭了去,转身快步往外跑。

  林细的电话来的非常不是时候,按掉一次,她却不断地打来,无奈下只好接听:“哟,叶主管您忙着呢!”

  “知道我忙你还打。”叶瑟忍着哭,尽量平稳自己的声音。

  那边却早已察觉她的细微变化:“你哭什么?”

  “没哭啊,我淋了雨,有点感冒。”叶瑟干笑两声。

  “胡说,你就是在哭,谁欺负你了!”林细的声音陡然尖细起来,“是不是那个何向洋,孙经理说他回北方了,是不是他找到你了欺负你了!你等等我替你报警!”

  叶瑟连忙制止这个风魔了的女人,眼泪却再也压不住,又流了出来:“我,我刚葬了我妈妈。”

  林细一时怔住,耳中只听到叶瑟隐忍压抑的哭声,再也没有别的。

  第 8 章

  安顿完心中一直惦记的事,叶瑟毫无留恋的离开这座承载了许多旧日时光的城市,算算假期还有富余,倒可以容得自己再随便走走,于是弃了买机票赶回去的念头,闲淡地去火车站捡了一辆即将启程的车上去了。很久没有这样任意妄为,竟有点小窃喜。

  小时候母亲曾带了她坐长时间的火车去旅游,夜里睡不着时从床铺上爬下来,坐在窗边看外面的点点灯火。母亲坐在她旁边,在寂静的车厢里,同她低低讲着话,多是一些即将要去游玩的地方的名胜故事,她忘神地听着,仿似身置其中。

  深夜时分,车上的人大多都睡得熟了。火车慢了下来,停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叶瑟走到门口,向外看去,周围只亮起几盏灯,昏昏的光照下来,使得夜色更加深沉。对面也停了一辆火车,车厢里灯光大亮,像是一辆空车,门口立着挺得笔直的乘务员,盘着恬静的发,戴了一顶小礼帽,淡淡的影子映在叶瑟眼里,她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向她招了招手,那边静默了几秒,也伸了手冲这边挥了挥。

  长长的鸣笛声响彻夜空,火车“硿”地动了一下,旋即缓缓地开了,与对面的人隔得越来越远,叶瑟心里满满的,不知缘何,或许是因为一个陌生人,在这幽谜的千千时光里相互遇见,相互给予了对方几秒钟的错愕和温暖,又不动声色地分开。虽并不识得,却平添了一丝甜甜的心绪。

  凌晨三点,火车再次停靠时,她下了车。这个车站离市中心不算太远,她拦了车上去报了地名,一路疾驰。到地方后,她付了钱,待要开门下去,那司机喊住她说:“姑娘,你尽快上楼去吧,夜里外面不安全。”

  叶瑟感激地冲他笑,“谢谢师傅,您开车也要小心,早点回家休息吧。”司机爽朗地应了,发动车子走了,抬头仰望根本看不清楚的夜幕,橘红色的光漂浮在上方,烟雾迷蒙样的勾勒着晕圈。走了太多的路,已经有了麻木的感觉,清晰地感觉到累了,胸口如同压了千斤重担,无法呼吸,然而即使是这样,却还是精神的很,无半点睡意。她随便捡了河边的阶梯坐下来,将腿长长地伸出去。

  听到相机拍摄的响动,叶瑟倏地偏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被灯光打照的只剩下一个轮廓的人影,拿着相机对准自己。

  “别乱动!”对方大声命令。

  叶瑟迟疑了一下,立刻用胳膊挡住对方的视角,“别乱拍!”

  “已经晚了亲爱的,拍好了。”对方幸灾乐祸般的笑起来,声音略带疲态,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夹杂在女孩子特有的声色里,听起来柔软舒服。

  “那给钱,模特都不是白捡的。”叶瑟伸出手去。

  女孩子踢踏着步子走过来,在叶瑟面前站定,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半响,然后在口袋里抓出一些杂乱的东西堆放在瑟瑟手上,“给。只能是这么多了,没现金了。”叶瑟也仔细瞧了瞧她,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冰肌雪颜,眉眼含笑,真是个漂亮的小美人儿。她歪侧着头看着自己,旅行包斜跨着,大概是里面东西太多的缘故,背起来似有点力不从心。

  叶瑟从她掌心里捡了捡,挑出几张面额不算太大的算是佣金的钞票,点头允着:“嗯,可以了。”顿了顿,又说,“要不要吃东西?我请客。”

  “好啊,很久没人陪我吃东西了。”女孩子雀跃地跳起来,“我们去吃什么?”

  叶瑟笑了笑,站起身来带她去刚刚看到的供应热点的地方,“天气有些寒,喝点热的东西吧。”

  “好!”女孩子应着,将相机丢进大包里,欢快地跟在叶瑟身后。买了茶点,在露天的座位上相对而坐,暗色的灯光渐渐被天空的亮白色压下去,显得更昏暗了些。对面的女孩子似乎是饿极了,不停地将食物送进嘴里,叶瑟不得不叮嘱上一句:“慢点吃。”

  女孩子吃完满足地摊靠在椅背上:“好饱,吃饱饭的感觉真好。”

  叶瑟见她说得认真,不免笑起来,却听得她叹了口气:“唉,天要亮了。”那神情不似一个小了自己十多岁的小孩子,倒像一个历经许多事的大人般,眼里有种莫名的恐惧,仿佛是怕极了天亮。

  “你是夜行者么。”叶瑟不忍见她如此神情,想要逗她。

  “是啊是啊,我是吸血鬼。”她张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并作势要扑上来咬人一般,闹了一会儿,她又拿出相机来把玩,叶瑟闲闲地靠在那里,任由她对准自己选取她想要的角度拍照。

  “你给我讲个故事好吗?”女孩子突然停下来,眼巴巴地望着叶瑟,轻轻说道。

  “我不会。”叶瑟决然拒绝。

  “不可能,小时候长辈们给你讲的睡前故事你都忘记了么?”

  “嗯,我记性不好。”

  女孩子不再说话,盯着叶瑟看了良久,稍稍扭过头去不再看她,瘦消侧影盈盈一握,肩膀微微耸着,微弱的哭泣像猫一样。叶瑟木然地瞧着她哭,也不劝阻,店家已经放了门闸休息去了,偌大的一条街,只有两排路灯和游魂般浪迹于夜色中的她们。仿若掉进了时光隧道里,曾有一个夜晚,自己蹲在凌晨的街道上哭,那时整个天地,只有孤独的一个她。

  待女孩子哭够了,她自己拭干了泪,转过头冲叶瑟笑了笑,“我在发神经,不要害怕。”

  叶瑟讶然失笑,随即郑重地点点头,将水杯递过去示意她喝。

  “你别笑话我,我知道你心里在说我是小孩子。”女孩子嘟着嘴,抗议叶瑟。

  “你一个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