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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阅读

  “为什么?”我用脸颊轻轻摩擦着他的男根,“你以为我会厌恶你么?厌恶一个有着同样构造的男人向我敞开双腿?”

  他猛然睁开眼睛,惊恐的张着嘴,看来我说到了要害。给他哼笑一声。

  “怎么会呢?这个,就是我的东西啊。”含住他的东西,略微咸涩的味道。因为是他的,所以不会厌恶,因为是他的,所以怜惜。

  你是我的。

  这里,那里,都是我的。

  第二天,我起床时果然神清气爽,一大早给金副教授做了早餐就打车直奔律师事务所。一般情况下爹爹都会赖床到上班即将迟到时,而那时老爸早已经在律师事务所忙翻了,所以叫爹爹起床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起来啦。”我拍拍蒙着被子的头。

  “恩~~~”他在里面扭扭。

  “你春卷啊你。”我再拍拍。

  爹爹突然冒头道:“我不是春卷,是毛毛虫。”

  说完还自唱了首革命歌曲:“我是一只毛毛虫,咕蚯咕蚯。”

  我一怒之下掀被子:“一大清早你装什么清纯?”

  爹爹不满的起身,抻抻懒腰:“啊~~~”

  “对了,”爹爹反击道,“你昨晚有没有用我给你准备的套套?”

  “啊?”我一瞬间竟然无法消化,因为……我没看到啊。

  “我在你包包塞的啊。”爹爹贼笑。

  好啊,原来金副教授是你叫来的,早有预谋。

  我怒。

  “那些个套套很贵啊,有普通型的,花香型的,啊,还有仿黄瓜的呢。”

  黄瓜???!!!

  我暴怒。

  爹爹无视我的脸色继续道:“本来我是想向老板要仿榴莲的啦,可是老板说——”

  我把被子重新往他头上一蒙:“你睡觉去吧!”

  ps:脸又过敏好多天,不得出门,不能走到机房上网,没有时间写文,每天蒙着纱布到处吓人……还好,我痊愈了——

  25、

  有了爹爹,即使在律师事务所也是快乐的。但是窗外的景色是霓虹

  而不是高柳,却时时提醒了我现在情况的恶劣。老爸办公桌左手边

  的抽屉里已经有三封辞职信了。一封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收到

  的,他得意的新进之一,而另外两个则是在这件官司到底要不要打

  的问题上产生分歧的,事务所的大牌。

  “代价是惨重的,教训是沉痛的。”爹爹如是说,“但是,革命的

  路上布满荆棘,我们只有排除万难,匍匐前进,才能获得永久的胜

  利。”

  爹爹沉痛的一拍老爸的肩膀:“同志,前途渺茫,你我肝胆相照,

  共铺红色之路啊!”

  我抽走爹爹手里的《毛泽东语录》,递来老爸的西装,领带,领

  夹。

  今天,是修正容越狱之后开庭的日子。

  听老爸说,那家伙被抓回来时,已经瘦的没有当年的样子了。

  到了法院门口,我们一家三口就兵分两路。爹爹和我坐到旁听席,

  老爸则走上被告代理人席位。

  端正的坐姿,不容忽视的相貌,冷峻的表情。我曾无数次看过这样

  的老爸——何黎——但是都是在电视里。

  那个人们口中的在司法界举足轻重的律师,如果他的道路选择的是

  法官或是政界,我相信他的作为将是空前。

  他是那样的谨慎,谦卑,高傲,冷漠,睿智,果断。

  他渴望成功,追求权力。

  如果,如果他选择的不是因为金钱而抛弃地位,选择尊严而不成为

  律师,那么他绝对与今天的这种境地,不被人理解,不被人支持的

  尴尬毫无关联。

  一切都只是如果。

  今天,他就坐在那里,他就是那个,人们口中的何黎,我所爱的人

  的一部分。

  我所爱的另一部分,是那个居家好男人,是那个为了饱足家人的口

  舌之欲而去报名了厨艺班的男人,是那个半夜骑自行车送我上医院

  的男人,是那个天天推掉应酬回家陪我度过高中最后一年的男人,

  是那个在我十岁就当我是男人所以与我契约的男人。

  何黎,

  何黎!

  爹爹的眼从不曾离开他,但是却突然指向审判长的位置:“我想坐

  在那里。”

  我愣了:“你不是已经坐在那里了么?”

  “不够,还不够高。”爹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小声,“不知什么时

  候,何黎已经站在了那么高的位置了啊。”

  是的。那个男人,恐怕……即使一无所有了,依然是个顶天立地的

  人物吧。

  “我绝不让他一个人高高在上,那太寂寞了。”爹爹说。

  我侧头看他,一瞬间竟以为他哭了。

  然后我再看看前面,好远好远的那个男人。

  是的。

  我们是一家人。

  所以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所以我不会让爹爹一个人向上爬。

  所以我会和他们站在一个位置上。

  心中的决定,就在开庭到一半的时候,慢慢成形。

  修正容的案子当庭宣判,伪证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当他被法警押走时,我看到,一个曾经骄傲的律师,无论为何人服

  务时也从不丧失尊严的男人,背影竟然是驼弯的。

  “在加拿大,你如果撞了一个律师的车,那么你完了。”小时在加

  拿大长大的死党这么说。但是这里是中国。修正容的人生就算完

  了,无论是作为一个律师,还是作为一个人。

  这时人们最关心的却并不是他,他已经成为人们心中的记忆。人们

  关注的永远是现在,是焦点。而现在的焦点就是——那个违背了律

  师“惟利是图”准则,选择捍卫律师尊严,却在法庭上惨败的,可

  笑的真正的大牌。

  老爸的表情从没变过。在法庭上,最耀眼是他,最悲壮也是他。人

  们的眼离不开他的直挺的身影,他却只是平静,仿佛他不曾输过。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显得遥远而寂寞。回头一望,爹爹还在那

  里,于是他微笑,又变成了我们熟悉的何黎,我的老爸。

  当我们一家三口走在法院漫长的台阶上时,不得进入法庭的记者蜂

  拥而上,围住了我们。

  “请问何律师,您打输了这场官司,有什么要对律师们说的么?”

  陈词滥调。

  老爸和我继续前进,鸟都不鸟这些菜鸟,直接走向奔驰,巨潇洒。

  爹爹却主动接下若干话筒,面向镜头,调整出他自认最帅的表情。

  记者们立刻放弃了我和老爸,转而拥向爹爹。我和老爸趁机突围,

  把车开到人群边。

  爹爹在万众瞩目之下,对镜贴花黄许久,终于张开了尊贵的口。所

  有人都吞了口水,心情异常激动(?)爹爹问:“这是直播节目

  么?”

  ……

  “……不是。”

  爹爹哦了一声,把麦克往天上一散——

  “哇”“呀”“啊”——大家快强救自己家电视台的麦克啊。我在

  内心里为他们抱不平啊~~担忧啊。

  就在同一时刻,我们的奔4发动了。一屡尾气,消失在京城繁华之

  中。

  回头看着乱成一团的记者,老爸一声口哨,我和爹爹在车里狂笑。

  当然,爹爹的“这是直播节目么”没能登上新闻。

  因为背景复杂,各大报纸对此案采取低调态度,把群众读者的注意

  力转移到了“律师给律师打官司”这个问题上,强调了“正义战胜

  邪恶”的必然道理。反观各个八卦小报,到是借此机会狠狠挖了把

  内幕。从被害人的豪华背景,到修正容的学历真伪,再到即将倒闭

  的律师事务所,当然,它现在已经成为了我们一家三口的临时宾

  馆。

  爹爹拿着一堆小报到厕所里去津津有味了。我则趁四下没人,打开

  了老爸的抽屉。

  整整一打的辞职信,匆忙阅读了一下。

  绝大多数的辞职信,写得像是情书。譬如这一封:

  “何黎,十载的同事,我如今写这封信时,才发觉你我可能就此走

  到了尽头。

  你总说你太无情,辜负了我。是的,你就这样,要离开我,这比什

  么都来得残忍。

  十年,是你造就了我,我们共同度过的艰辛,又岂是笔墨可以形

  容?

  你为了那个男人,抛弃了最爱,更改了理想,选择了那样一种人

  生。

  我总是在你身边看着你。我知道你怎样患上了关节炎,知道你为何

  脚趾是肿的,知道你一个人时眉头为什么总是皱,了解你推掉应酬

  的每一个理由……可是,那个男人又知道些什么?他是最没有资格

  留在你身边的人,但你偏偏选择了他。

  我没有怨言,我知道,这就是男人一生的承诺和付出。

  可是,我无法想象,这十年来奋斗的成就毁于一旦,你该如何?

  我真不是男人。面对这些,你仍然在笑,我却哭了。”

  “白痴。”我把信放回原位。

  什么资格不资格?他以为什么是家?如果他母亲不懂他儿子的辛酸

  就不配做他妈了?他爹不知道他老婆最爱的人不是他就应该另觅新

  欢了?

  family——f…a…m…i…l…y——father and mother,i love you。

  一个家,本身就是三个人“一个也不能少”。只不过我习惯没妈多

  个爸。

  但总觉得爹爹的不明了的态度总归是让人心里不爽,不行,我要去

  问,这将是心理学史上的另一个标本。

  “爹爹。我要和你谈谈。”我站在厕所单间门前道。还好没什么味

  道。

  ……里面没有回应。我才想起来,爹爹拿了小报进去看,现在没准

  看入迷了。抛开小报“假亦真来真亦假”不谈,故事性还真是满强

  的。

  “爹爹,还不出来?”我又问,无人回答。

  无奈,我上前敲厕所单间门:“爹爹。”

  爹爹那头道:“请进。”

  今天晚上吃大餐。与北京本地人不同,我们出自东北的一家人口味

  偏好咸的和辣的,只不过后来老爸患了轻微的心脏病,家里吃东西

  口味就变淡了。但是今晚的是吃朝族菜,不辣不咸是不够味的。

  爹爹是回族,所以狗肉不得上桌,取而代之的是烤肥牛肉,三样泡

  菜拼盘,辣闷明太鱼,热汤荞麦冷面和素狗肉浓汤。

  我突然想到,老爸是个汉族,二十年的无猪生涯,也真是够他受

  的。我小时候在幼稚园也吃过一回猪肉,但是听说吃猪肉的小回回

  回家是要挨揍的,所以面对喷香的五花肉也不再动筷。

  现在回想起来,爹爹也许是心疼的,但是如果他要我吃猪肉,反而

  会造成更尴尬的气氛。但是他默认着儿子的委屈,最难受的莫不是

  他?

  人们总是认为,总为别人付出的,是地道的好人。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总接受别人的付出的,未必不是上忍。

  我不喜欢家里一个人扮白脸一个人扮黑脸的感觉,平日里总是一个

  溺爱另一个呵斥,到了关键时刻就翻脸,两个人一起对付孩子,像

  是时时刻刻都在算计怎样奴役别人。真正的家人,难道不应该向这

  浓汤一样,混沌着,翻滚着,搅和着,怎样都是一锅?

  想到锅,烤锅上的牛肉熟了。

  “好~好~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爹爹嘴里含着快牛肉拼命往天

  上吹气,喊出的声音像极了“卡~卡~西~~~”

  我最爱辣闷明太鱼,辣得满头是汗,嘴里也是呼哧呼哧。

  只有老爸不急不徐吃着烤肉,给我和爹爹夹菜,平日里最爱吃的明

  太鱼却动都没动,给我夹菜的时候一脸欣慰,看得我毛骨悚然。

  “老爸,今晚你失常。有什么事,直说吧。”我停下筷子,正襟危

  坐。

  爹爹皱紧眉头,也放下筷子。看来是两个人合伙的阴谋要登场了。

  “同同,我和你爹爹打算搬家。”老爸语出惊人,我当场吓倒了。

  “搬家?搬到哪?”

  “搬回老家。”

  搬回老家,那不是意味着我不能跟?这两个人私奔?

  “那爹爹的工作怎么办?”

  爹爹说:“我已经申请调职了。”

  “哦,那就搬吧。”我继续吃辣焖明太鱼。太辣了,实在是太辣

  了!眼睛都辣出眼泪。

  “同同……”老爸要走过来,我制止了他。

  “爸,不用说,我都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你?

  二十年了,奋斗的结果,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像是你盼望许

  久的一纸邀请函,在到达你的手里,你开心不已的时候,有人突然

  告诉你,那并不是属于你的纸片,那只是一个错误。

  你那最骄傲的,最自豪的,最可靠的东西,就这样没了。

  人们认识的何黎,代表着钱财代表着人脉,代表着不费吹灰之力可

  以扭转乾坤的男人,但是——

  你从不后悔,你从来就是踏着别人的尸体,踏着自己支离破碎的

  心,即使遭遇大风大雨也勇往直前的男人。

  我怕你也会痛,也会伤,也会累。

  没人认为你那样做值得,但是我认为如果那是你的愿望,就是值

  了。不为任何借口,只为我心疼。

  心疼你,何黎。

  但是所有的理由都抹不平事实……就这样分离么?你带着爹爹,然

  后扔我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不属于我的城市里?任我一个人在这里

  思念你?

  我想质问他,质问我一直难以出口的,自私的问题,但是我的声音

  却背叛了我:“我只问你,爸,你会永远照顾爹爹么?”我凝视

  你,而你从来不吝于凝视我。

  你轻易看穿了我的自私,我隐藏至尽的心境。

  终究,叫何黎的男人还是过来搂住了我。我试图挣扎,但是,他实

  在是太用力了。

  ……

  ……

  我像从前发烧的夜晚,赖在了老爸的被窝里,任由他抱着,温柔的

  好象是我真正的父亲。

  他的大手抚摩我的额头,叹了口气。

  “同同,你发烧了。”他下床要替我拿药。

  我拉住他的手,勇敢的迎上他眼中的高光:“不要管。”无论如

  何,下次我再发烧,你都不会在我身边了,所以不要管,从今天开

  始就不要管。

  抱我,抱我。

  何黎,何黎。

  如果今天是我在你身边的最后一晚,如果下次见面我们将会失去这

  似爱非爱,请你抱我。

  但是……我的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那个与我有血缘的男子。

  那是我的另一个最爱。

  此爱彼爱,我今生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

  我决不要,在他们死了之后,一个人活在悔恨中,悔恨自己没有付

  出所有。

  所以我闭上眼睛,摇晃着老爸的手:“没关系,我睡一觉就好

  了。”

  他再次把我揉在怀里,低垂眼问我如何,我说还好。

  然后我们共同进入梦乡。一切都是幸福的假象。

  只不过,我连祈祷这次梦久一点的勇气都没有。

  ps:考试推迟一周?好吧,乖乖添坑ing~~预告:下章应该就是大结局了。

  我像从前发烧的夜晚,赖在了老爸的被窝里,任由他抱着,温柔的

  好象是我真正的父亲。

  他的大手抚摩我的额头,叹了口气。

  “同同,你发烧了。”他下床要替我拿药。

  我拉住他的手,勇敢的迎上他眼中的高光:“不要管。”无论如

  何,下次我再发烧,你都不会

  在我身边了,所以不要管,从今天开始就不要管。

  抱我,抱我。

  何黎,何黎。

  如果今天是我在你身边的最后一晚,如果下次见面我们将会失去这

  似爱非爱,请你抱我。

  但是……我的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那个与我有血缘的男子。

  那是我的另一个最爱。

  此爱彼爱,我今生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

  我决不要,在他们死了之后,一个人活在悔恨中,悔恨自己没有付

  出所有。

  所以我闭上眼睛,摇晃着老爸的手:“没关系,我睡一觉就好

  了。”

  他再次把我揉在怀里,低垂眼问我如何,我说还好。

  然后我们共同进入梦乡。一切都是幸福的假象。

  只不过,我连祈祷这次梦久一点的勇气都没有。

  雾中我一个人站在公寓外的门口,仰头看着本来属于我家的窗户,

  吞吐着寒冷的气息。

  我不知道,这样没有了坚强的我,究竟还能保护谁,甚至还能做什

  么。

  脖子逐渐酸痛,我想是因为我的发烧还没有好的缘故。

  我倔强的从老爸的怀抱中爬出来,只怕自己太过眷恋那里,然后迷

  失了心志。那里不属于我,

  那里渴望的也不是我。

  带着我仅存的倔强回到这里,这里曾经是我的家,装着我一辈子最

  幸福的回忆,也许这回忆也将伴随我的一生,也许平凡,也许孤

  独,然后进入坟墓,和这世界永别。

  脖子的痛延伸到胸口,那里还活着,伴随着证明的心跳,一下下的

  痛。

  扑通,扑通。

  不痛,不痛。

  那是心跳的安慰。但是如果不痛,就意味着那里死了。

  谁来,谁能来抱住我,给我独属于我的怀抱。

  谁来,谁都好……

  “何谋?”

  寒冷中唯一的火光。

  我嘲笑,自己真是个酸不溜丢的男人。

  “是你……”我忘了,你一直住在我家隔壁。

  “你发烧了?怎……怎么”你怎么急了?

  “快进来。混蛋,你烧成这样!”呦,你可是从来都不粗口的。

  “啊……何谋!”雾太大了,你变的模糊……

  呵,不是雾,是我晕倒了,在……还好,是在你的怀里。

  恩……你的肩膀真是硌死我了,看来我应该把你喂胖些才对……

  睡一觉神清气爽,我几乎是跳着下床的。不过看来我的副教授睡得

  不是很好,趴在床边,蜷缩得像只猫。

  我揪揪他的耳朵:“金麦浪~~~”

  “恩……”他揉揉眼睛起来,迷迷糊糊的样子煞是可爱。突然清

  醒,赶快伸手来摸摸我的额头。

  “不热了是吧。”我宠溺的蹭蹭他的脸蛋。

  “恩!你饿了是不是?我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什么?”

  “我什么都会做呀。你想吃什么?”

  “皮蛋粥。”

  “……不会。”

  我倒,耍宝的爹爹二号。

  “那我就吃你就行啦。”我勾起嘴角笑,他突然脸红。

  “大白天的……而且你的病又刚好……”他挥舞着手辩解的样子好

  像小孩子。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要吃方便面呀。金麦郎弹面。”

  他张大了嘴愣在那里,反应过来以后瞪了我一眼,然后奔到厨房里

  去了。

  我环视四周,这是我家,爹爹的房间,沙发上还铺着白帘。为什么

  我会在这里而不是金副教授家?我疑惑着,但是手随即触到了褥子

  边上的一根电线,原来是电热毯。想必是爆发户家里没

  有这个吧。脱金副教授细心的福,我靠这个发了一夜汗。

  我打开爹爹床头的抽屉,记得老爸常常把体温计放在这里。但是体

  温计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本子。

  那是一个已经泛黄的,被胶条捆住的本子,要想打开的话就必须撕

  掉胶条。

  我听听厨房里传来的声音,还有好一阵子才能吃到面条,就把本子

  打开了。

  “但愿永远做一张白纸。”这是本子里第一页的箴言,也许也是爹

  爹的许愿。

  翻了翻日期,大概都是二十年前的日记,笔迹属于爹爹。

  我意识到,这个日记,也许隐藏着我的身世,记载了这个家庭的过

  往。

  突然日记里掉下一张纸,我我捡起来,发现上面记录着一个电话,

  背面有一段话。

  “何黎,无论如何我想见孩子一面,我不甘心只是这样远远看着

  他,请你帮我,劝劝阿青。附上我的电话。”

  电话?我瞥了一眼,电话上面标明有十多通未接电话。

  我拨通电话,短暂的拨号音后,那边传来了一个十分悦耳的女声。

  “你好,请问找谁?”

  “……”跟我想象中不同的声音,太过陌生了。

  “请问你是?”

  “何谋。”

  电话那端一声惊喘。

  “你是我母亲?”我冷漠,或是说我只是没有感觉,这是我二十年

  来对待“母亲”这个话题一贯的态度,“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们

  的生活。我们都很好,你的

  联络只会给我们带来困扰。”

  “啊……我是……我是,同同……同同,不要这么说,不要……”

  很快,她啜泣了。

  我有些不忍,毕竟她是个女人。一瞬间,什么在我心中死去已久的

  东西复活了。我突然想到了死党家的放大照片,上面有幸福的一家

  三口。平凡的父亲,母亲,和女儿。

  “妈妈想见你,不求你的原谅,只想和你谈谈……求求你,求求

  你……”

  “事到如今,没什么可说的。”感到自己心中逐渐的不平衡,和对

  方的燃起希望,我开始有些后悔打这通电话。

  尽管她抛弃了这个家二十年,终究,她也是个女人,是个母亲。我

  忍不住去疼她,忍不住想见她。

  “如果可以……同同,你今天晚上有空么?我今天晚上七点在mx等

  你,同同,求求你……我不知道你爹爹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求求你

  让妈妈见你一面。”

  “我有时间,但不一定能去。”我依旧冰冷,却掩不住我的狼狈。

  “求求你同同,妈妈会等你,直到你来。所以求求你……”

  不到两分钟的电话,她到底说了多少个求我?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金副教授端着热腾腾的方便面进来。

  “没什么。”我挂断电话,“做好了啊,那我要开动了。”

  但是,看到他无比自豪的端过来的食物,我顿时无力。面烂了,菜

  没了,蛋飞了。能煮出这样的方便面,也是需要一定功力的吧。

  再一尝味道,真是人间“没”味啊。

  “何谋,我煮的面真的那么好吃么?”他兴奋得满脸红光。

  什么?好吃?我差点喷出来,这也能叫好吃?

  难道是——我把脸扭向镜子,果然!我一脸陶醉嘛,谁能在品尝这

  样的东西的同时摆出这样的表情?这恐怕也是需要一定功力的吧。

  原来,我的一世英明就毁在这个男人手里了。连自己总是在不知不

  觉中给他好脸色都不知道!

  “好吃,好吃。”我嬉笑着把一大碗烂面条吞掉。

  “是啊?我就知道,所以我特意煮了三包!你等着啊,我再给你乘

  一碗。”他蹦跳着进了厨房。

  天啊。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孟教授把我叫了过去。问我关于出国的事情。暑假期间,

  学校作出决定,派我代表心理学系的学生,在年底出国交流。但是

  我当场拒绝了。我没理由去那个国家,那里没有爹爹没有老爸,甚

  至连财藏都没有。

  看来,我盯着孟教授微笑,现在学校终于派老将出马了。

  他为我到了杯水,既而开始语重心长。

  “何谋,我知道你从来都是自己决定一切事情,固执得很,但是出

  国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我认为你还是应该找家人商量一下。”

  “我家人也不同意。”我低头镇静自如的啜饮。龙井果然很苦,我

  还是比较喜欢乌龙茶。

  “何谋,你以为我是谁?”

  我在他的话里听出寒意,抬头迎上的却是一双笑眼。是,我撒谎

  了。可是——

  “孟教授以为你又是谁呢?”

  气氛瞬间冰冷,我和孟教授陷入挑衅对视的僵局。

  平日里笑容满面,赢得可爱称号的年轻教授,也可以在没有别人的

  时候,这样翻脸不认人。由此可见,他和爹爹,是同一类人。

  但是我不能抵抗的,只有老爸的辛苦,爹爹的装可怜,和金副教授

  的真可怜而已。你?抱歉,本大爷不在乎。

  片刻后,他还是竖起了白旗。毕竟现在是他想说服我,拍马屁必须

  要在马心情好的时候。

  “你知道,金副教授为你,放弃了几年才换来的出国机会。”

  金副教授?呦呵,小浪,你开始会瞒我了。

  “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教授称号对于金副教授有多重要。从本科,

  硕士,到这所学校教书,再攻读博士,他的每一步都走得不比别人

  容易。但是,这个年头,闹人的孩子有奶吃,以他的个性,能得到

  这次机会已经是奇迹了。以后不会再有了。”

  “我以后会帮他。”我才不会为了他决定自己的人生。我要用我自

  己的手,一步步创造他和我今后的人生。

  “别幼稚了。”孟教授摇头,“他毕竟比你大十多岁,很快你有了

  自己的事业,你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他该是老人了,你却在壮

  年。你们注定要分手。”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孟教授的为人,我知道他担心金副教授,

  我更知道,他现在的眼神是在向我透露什么。

  “我明白了。我会回去考虑。”这已经是我所做的最大的让步。

  他终于满意点头。

  我想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至少我该回去睡上一觉。今天发生的事

  情太多——我从老爸那里逃出来,我被再次逼着选择出国,我联络

  到了消失二十年的母亲。

  太过戏剧化的一天,但是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令我开心的。我并

  不痛苦,但是好烦,好累。

  是说小说的结局总是会落入俗套,虎头蛇尾的圆满大结局么?那么

  我的结局呢?

  为什么我必须不能伤害任何人,为什么我必须担负那么多的责任?

  为什么我明明不想去见母亲,脚却自动走向那个可怕的地点?

  昏暗的灯光,连菜单上的字都恐怕难以辨认吧?也许选择这个地方

  是对的,我看不到她的眼泪,也许我就可以狠心。

  但是,我想,我更有可能,就跟着这个二十年未曾谋面的母亲,离

  开。

  未尝不好。

  我一边恐惧着自己的这个念头,一边难以遏制的想要去尝试。

  也许,就这样离开了,跟着我所不爱的母亲,没有任何忧虑,没有

  任何包袱,我可以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生活。我可以每天看看书,

  晒晒太阳,吃点巧克力,一个人享受湖光山色……过着从来没有的

  懒惰的日子。

  刚开始可能会不习惯,刚开始可能会想家。

  但是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就像时间久了,老爸会忘记我,眼中只有爹爹。

  我会被忘记,忘记。

  不如就这样,没有顾忌的活着,然后没有眷恋的死掉。

  真的不如。

  真的。

  “何谋,你怎么在这?”

  我回头,又是他,金副教授。上次我要跌入深渊的时候,也是他这个白痴的声音把我拉回来。

  “你发烧还没好,本来我就不同意你去上学,你竟然放了学还到处乱跑!”他似乎有些怒了,竖起眉毛

  “ptofessor jin,may i ……”

  “啊,”他顿时想起身后的老外,转身解释道,“i’m sorry。this is my friend,he is ill,so i

  must send him to the hospital。”

  得到了老外的谅解,金副教授转身推我走。

  我摇头道:“我不去医院。”

  “我没要你去医院,只是让你跟我回家。”

  “那你骗那个老外?”

  “我……”金副教授脸红道,“我只是突然忘了‘送你回家’该用哪个动词。”

  “哼哼,原来,你去国外是要进修英语吧?”我逗逗他。

  “你……都知道了?”他小心抬眼问我。

  “是。我都知道了。”看他像小兽一样缩起脖子,我顺手捏捏他,“走啦,回家。”

  “哦……啊,对了,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啊?”

  我瞥了一眼餐厅深处,不知那里是否已经坐着那个女人了。

  “何谋?”

  我再次回头,凝视眼前傻傻的、呆呆的“老男人”,突然弄乱他的头。

  “干嘛啊——”他不满的瞪我,随即发现我隐约的微笑,也跟着笑起来。

  “我喜欢你露出虎牙的样子。”

  “咦?”他捧起自己的双颊,“能看到么?”

  我贴近他的耳朵:“从前看不到,刚刚的笑容是第一次露出来。不过……我早就知道了。在……我温你

  的时候。”然后轻吹一口气,他立刻捂着耳朵跳开。

  “这里……这是外面……”他慌慌张张。

  我笑,拎起他要走。

  突然手机响起,电话号码正是家里。

  “同同?”

  “老爸?你怎么回家了?有事么?”一如既往的低低的声音,而我喜欢这个声音二十年了。

  “你昨天发烧,我有些不放心,所以回了趟家,给你煲了些粥放在炉灶上,还有烤了点鱼肉松,就在微

  波炉里,还给你包了盒三明治,放在……干什么?”电话那头好象是爹爹在给老爸捣乱。譬如拉拉老爸

  的衣脚,来个飞吻,或是装能猫一类的。

  “什么?你把三明治吃掉了?”老爸爆怒的声音。完……我一拍额头,爹爹又惹祸了。

  “你什么时候吃掉的?什么,就在我烤鱼肉松的时候?难不成……”老爸已经完全忘记电话这头的我,

  只顾得和爹爹发脾气了。

  “难不成你把鱼肉松也吃掉了?……果然!那一定是在我褒粥的时候了?你……你……”老爸深呼吸,

  “还好,还好,同同,”老爸又重新和我说话,“至少你还有得粥喝。”

  “啊!”老爸又大叫一声,“阿青,你在喝什么?”

  ……

  ……

  “老爸?”我在电话这端轻轻呼唤。

  “同同……”

  “恩?”

  “今晚爸再来……给你做饭吃。”

  “好耶!”电话那头爹爹的欢呼声比我还快,“同同,爹爹想死你啦。”

  得了吧,才一天不见哪,就想我想得把我的食物全吃了。恨不得现在就抓过爹爹,狠狠咬一口。

  我放下电话,身边的小脸凑过来,一脸的喜色:“你两个爸今晚都来?”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是啊。”他们来了,我的心情一定会大好,金副教授一定是这么想的。

  “啊,你和别人在这里有约么?”金副教授又回头看了看,小心问道。

  “没有啊。”我拍拍他的脸颊,拉他走出饭店。

  唉,我怎么可能跟别人走呢?毕竟,这几个男人,哪个离得开我?

  离不开,却终究要离开。

  离开这个家,离开最爱最爱的人,离开过去。

  也许,离别就是为了下次的相逢。我的心境,竟如同刚刚降生般轻松,那泛黄纸页中记载的真实,就像

  这飘落的书页,随是过去却也预兆着未来。

  那里有痛苦,有悲哀,有无奈。

  但是更多的,是那个人的心理历程,告诉我,他,和他,一路是怎样走来。

  飞机还没有起飞,我想象着,此刻趴在候机厅里的那几个人。我鬼机灵的死党,我嘴谗的爹爹,以及此

  生最爱的男人——我的老爸。

  他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态,送我离开?

  “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么?”我问身旁的金阿呆。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坐飞机,却仍然有些紧张。

  金阿呆赶快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很久很久以前——多久呢?恩……应该是1983年——

  1983年11月1日,我和媛如终于离婚了,她义无返顾的回头,去找她的情人。事实上,我才是第三者。迟

  钝的爱上她,迟钝的以为她也爱我,迟钝的利用自己的可怜,而让她不得不嫁给我。何黎是对的,我和

  媛如太相象了,不知世事险恶,却总以为自己能过得安全无忧。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只能护舔伤口而

  已,她和何黎才是一对,何黎可以爱她保护她,他是个坚强的男人。

  但是我呢?我该如何自处?我可以寻找到属于我的另一个何黎吗?我不能,是男人,就只能自己承担。

  希望他们幸福,请一定要幸福。请把因为我的迟钝所耽误你们的时光,满满的用幸福填充。

  11月25日,媛如回来了。她变了,因为她的肚子里有了我们的宝宝。我亲眼看见何黎载她回来,小心翼

  翼扶她从自行车的后坐下来,就像骑士。我说不要因为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就跑回来,何黎怎么办?

  她说何黎是足够坚强的,她说她不能怀着别人的孩子和何黎过一辈子,那不是他们所追求的完美的爱情

  我看着何黎微笑着向我说再见,然后慢慢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明明像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般孤独,为什么

  我曾经认为他是坚强的?

  我太迟钝了。

  1984年8月13日

  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

  无论我喊多少遍,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当我和何黎煲好鸡汤到达医院的时候,只看见一张空空的床,和床上的字条,我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

  背后一双手夺去了。

  字条上究竟写着什么,为什么何黎的眼睛一闪而过了震惊和愤怒?给我看……我伸手去拿,却被何黎抱

  了个满怀。

  “她死了,她死了,从今天起,我代替她在你身边。”

  “你代替不了……”我挣扎着,我讨厌这个男人,他是我爱的女人唯一爱过的男人,我恨他。

  我的声音嘶哑,像是要死了。

  “是,我代替不了。”他收紧双臂,我发现他的力气真的好大,同时我也明白为什么媛如喜欢窝在他的

  怀里,他的怀,似乎可以装下整个世界,宽大。一颗女人的心算什么?这里恐怕可以装十颗,二十颗…

  …

  “是,我代替不了,因为我是何黎,不是沈媛如。但是我会每天做好饭等你,我会赚钱让你的身体好起

  来,我会任你哭,无论什么时候,这个怀抱都属于你。”

  我笑,平日里从来不说话的男人,一旦说了,却是怎样都让人无法拒绝想听。

  “不要同情我……”我做最后的挣扎,几乎预见答案是徒劳无功。

  “可你却总在同情我!”他红了眼睛:“你把媛如送回来,你让我们幸福。但是你该知道,这不可能。

  在我心里没人能代替媛如,但也……没人能代替你。”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了。我怎么可能会懂?我也不想去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好,你只要在我对你好的时候接受一切。如果同情我,就答应我的请

  求,让我一辈子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个替身。”

  不是的,你的存在总是比媛如耀眼,你的决定永远是她的决定。媛如……我爱的媛如,不过是你的一部

  分。你怎么会是替身?你怎么会……

  11月1日

  今天我们带着小宝宝出院了。我也决定改姓何。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唯一的妻子也“死”了。我剩下

  的日子,就是与他们两个活下去。我想何黎是我唯一能攀附的树藤,我和宝宝能否活下去,全都靠他。

  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离开,在知道我只是利用他的时候?

  小小的宝宝眼睛很有神,滴溜溜的转,好象很聪明,聪明到我不得不承认他不像我的儿子。但是他的眉

  眼,却十足是我的翻版,而且他的身体,也和我一样不好,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住在医院。但是何黎说只

  要给孩子富足的生活条件,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知道他工作很拼命,加上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他一定

  会成功。我从不担心成功会把他带离我和同同身边,因为他的努力,全是为了同同和我。

  我好怕他会太累,可是我连做饭都学不会,又能帮他什么?

  他却像知道我的心思,每每在我面前都是精神焕发,逗着同同爱不释手。

  今天他取回了同同的出生证明,当着我的面,在上面盖了个手印,又捉住我的手盖了一个。

  “一生一世,一纸合同。”他盯住我的眼,不容我回避。

  傻瓜,何黎只在我面前是个傻瓜。

  这纸合同,明明就是不公平的。

  何黎是个大傻瓜。

  88年1月27日 今天竟然在老家找到了这个本日记,本来以为丢了,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昨天晚上同同发烧了,何黎带他去医院,我也好想去,但是我不能,我去,只会给何黎添麻烦。

  但是我怕黑,自从同同还是个婴儿时期就在医院动手术的那个晚上,医院突然停电却没有备用照明的那

  个晚上,黑夜等于悬诸一线的死亡,就在我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

  我在被里等他,直到门轻轻的响起,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何黎来看我,我装做睡着了,他才安心的叹了口气。我心里却一紧,我知道我总让他担心。

  我悄悄到他的房门,同同已经捷足先登跟他睡在一块,爷俩不知聊些什么,我只听到何黎说:“记得照

  顾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