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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幸福不远了|作者:yy89817|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06:08:08|下载:幸福不远了TXT下载
  “是吗?”他冷哼。“我还真看不出来。”

  “你……当然看不出来,因为你眼里永远只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你根本就不晓得……”

  “不晓得什么?”

  不晓得这三年来她是如何忍让他的,如何努力又徒劳地维系这段感情,他知道有多少个夜里他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难眠吗?知道知道婚前一天,她还拿着自己做的小柏、小芬娃娃,演一出和乐融融的戏安慰自己吗?

  “夏柏,你……很过分。”泪水隐隐刺痛着眸,已经跟自己约好不再哭泣了,偏僻还是软弱。

  “我过分?过分的人是你吧,是谁故意不戴婚戒,假装自己还是单身?”严厉的言语鞭笞着她。

  她好痛。“难道你要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指责我们不懂得利益回避吗?”

  “你考虑的真的是利益回避吗?还是你怕人家知道自己已婚,身价会因此下跌?”夏柏冷笑。

  “对!我是怕自己身价下跌,是想假装单身勾引男人,你怎么说都对!”崔梦芬豁出去了,随便他怎么想,她不在乎了,反正他对她已做了偏见的评价,她索性作践自己到底。“我是摘了婚戒,又怎样?我们迟早有一天会离婚不是吗?省的到时候还要跟人家解释多麻烦!”

  “跟谁解释麻烦?你那些潜在的追求者吗?你担心自己人妻的身份吓跑别人吗?崔梦芬,你给我听着!”夏柏火大,双手如箝,握住她的纤肩。“你不要忘记,你还是我老婆,就算你拿下戒指,也不能掩盖你是属于我的女人的事实!”

  “谁属于你?”她尖锐地反驳。“我不属于任何人!”

  不属于任何人是吗?夏柏狠吸口气,炉火烧融了他的理智,他捧起妻子的脸蛋,不容抗拒地压下唇,肆意辗转。

  这强悍的偷香惊怔了她。片刻失身,好一会儿,才使劲推开他,赏他清脆的耳光。

  她竟然……打他?

  夏柏愕然愣住,脸颊热辣地疼着,但他浑然不觉,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她傲然挺立,容颜冷凝如霜,苍白呃唇瓣吐落如冰的言语。“你以为这招还有用吗?夏柏,我不是从前的崔梦芬了,不会因为你一个吻就动摇。”

  意思是她对他已无热情了吗?他的亲吻,再也烧不起她体内情欲的火苗?

  “看看这个,你还不懂吗?”她撩起自己一束发绺,语气嘲讽。

  他全身震颤。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她可是毅然剪去了他最迷恋的长发……

  断发如断情。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那个对你百依百顺的娃娃了。”她冷然声明,不带一丝感情。

  而他这阵子一直危危吊在悬崖的心,终于失速坠落。

  真是无可挽回了吗?

  他的妻,变得好决然,翻脸如翻书,令他抓摸不定。

  夏柏很慌,直到现在才彻彻底底地体悟,他的妻真的会离开他,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她将远走高飞,抛下他孤伶伶一人。

  而他竟然……感到害怕。

  这样的惊惶,很像许久许久以前,当他还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买了个玩具给他,要他在杂货店门口等,然后一去不复返。

  那天、很冷,天空飘着雨,他等到夜深人静,等到派出所的警察联络在外地的父亲,赶回来接他。

  父亲把他痛骂了一顿,问他怎么连自己回家也不会,难道不认得回家的路吗?

  “可是,我要等妈妈。”他细声为自己辩解。

  “她不会回来了,笨蛋!”父亲怒斥。

  “她会回来,她说要我等她的,我要在这里等。”

  “别等了,跟我回去!”

  “不要,我要等!妈妈一定会回来!”

  “我说她不会了,她早就想跟我离婚了,你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离婚是什么?他不懂。为何一个母亲会忍心在寒冬的夜晚抛弃自己的孩子?他也不懂。

  为什么她许下的诺言会不算数?她明明说会回来的,她说会的……

  他嚎啕大哭。

  幼小的心灵纵然弄不清楚来龙去脉,还是隐隐明白自己被丢下了。妈妈不要他了,她觉得离家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他的幸福,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几年后,父亲另娶,继母不喜欢他,只疼爱自己的亲生孩子,就连父亲也只把关爱分给那个娇美可爱的妹妹,对他动辄打骂,不然就是不理不睬。

  他更孤独了。

  好不容易有个完整的新家,有爸爸,有新妈妈,有个小妹妹,却更寂寞了。

  一个人怎么会在拥有家庭以后,变得更孤单?

  经过多年,他长大了,独自从美国回台湾,认识一个很想与她共度一生的女人,向她求婚。

  求婚的时候,只记得那个求婚其实并非在自己规划中,只是那个晚上,他太感动,一颗心被牵拧得太脆弱,才会突如其来地求婚。

  很想完完全全拥有那个女人,很像跟她共组一个温暖的家庭,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他发誓会用尽心力守护这个家,也决心这样爱他们的孩子,可为什么事态会走到这地步?在某个关键的转折处,他做错了吗?所以让她失望了?

  这个婚姻,一开始就错了吧?他不该以冷战惩罚她,不该残忍地折磨她,或许根本当初就该对她潇洒放手,不强迫她结这个婚,让她自由追求自己的幸福。

  就跟当年母亲离开一样,他不该软弱地大哭,不该赖在原地不走热恼父亲,应该勇敢点、坚强点,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是不是……太不像个男人了?

  一念及此,夏柏微扯嘴角,很想潇洒地笑几声,嘲弄自己,却艰难地笑不出来,唇瓣颤动,眼眸隐约灼热。

  他想喝口茶镇定自己,右手想勾马克杯把,竟颤抖得勾不住,试了几次,仍是徒劳。

  该死的!夏柏!你冷静一点。

  他在心理暗斥自己,左手缓缓伸向右手,凝聚全身的力气,试着握紧。

  还是握不住,手抖得握不住。真丢脸,这双手究竟曾确确实实地握住过什么?或许,从来不曾握住。

  第6章(2)

  手机铃声蓦地唱响,他深深呼吸,吞下软弱的哽咽,接电话。

  “姐夫!是我啊,英杰。”耳畔跳来一道清朗的嗓音。

  夏柏命令自己微笑。“英杰,怎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不错啊,姐夫呢?”

  “我也……不错。”

  “好一阵子没看你跟姐姐一起来我们家了,我妈在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吃顿饭?”

  “嗯,帮我谢谢岳母,有空我会过去。”

  “那你快点抽时间过来喔,姐夫……”崔英杰迟疑地停顿。

  “怎么?”

  “这件事我本来像请姐问你的,可是她说不想麻烦你。”

  “什么事?你说没关系。”夏柏温言鼓励。

  “就是啊,我们系上要主办校际杯的活动,我被选出来当公关组的小组长,你也知道,就是负责筹措经费的。”

  “你要募款,对吗?”

  “对呀!”崔英杰不好意思地笑。“姐夫公司应该会有一些赞助经费的额度吧?虽然只是学生办的活动,要不要赞助一下呢?我们会很感激贵公司的,也会在这次活动展示贵公司的广告海报,算是帮你们做宣传……当然宣传效果可能不一定很好,不过……”

  “没问题!”夏柏爽快地答应。“要多少?”

  “姐夫公司可以赞助多少呢?”

  “三十万够不够?”

  “太多了!”崔英杰惊呼。“姐夫,你也太阿莎力了吧?真的可以一次拨那么多钱吗?这只是大学生办的活动耶!”

  “我会尽量争取,不够的部分我个人也可以补足。”夏柏承诺。“总之你别担心,如果不够再跟我说。”

  “太好了,感谢!”崔英杰笑呵呵。“就知道来求姐夫帮忙准没错!姐姐也真是的,还说不想麻烦你,我就想姐夫不会那么小气嘛!”

  那是因为她想彻底斩断与他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不准弟弟来请托他吧……

  夏柏苦涩地抿唇。她的态度非要那么绝吗?

  他心念一动。“对了,英杰,你刚说岳母要我跟你姐回娘家吃饭?”

  “是啊!”

  “明天晚上可以吗?”

  “什么?你说你姐夫答应给你钱?”

  接到弟弟的来电与兴奋地报告,崔梦芬掩不住吃惊,她明明警告过他,不许去叨扰夏柏的。

  “我不是说你想帮系上募款,就来找我吗?”她质问。

  “拜托!姐。”崔英杰很无奈地回话。“姐夫一开口就说要给三十万耶!你拿得出来吗?”

  三十万?崔梦芬愣了愣。“学生办的活动干嘛要那么多钱?”

  “怎么不用?我们要请全国大专院校组队来参加各种比赛耶!光是场地设备就要花不少钱,还有餐饮等等;地租啊,也要做海报、布条,最后还要办一场联欢舞会。”崔英杰简单地交代资金流向。

  侧面像颦眉,听起来的确需要相当的经费,但……

  “三十万……我也有。”

  “算了吧,姐,你有就自己存起来啊!姐夫给的钱,不花白不花。”

  “不行!”就偏不像用他的钱,不愿领他的这份人情。“你别跟他要,我给你。”

  “怎么了?姐。”崔英杰不解。“干嘛这么计较?你该不会跟姐夫吵架了吧?”

  弟弟是随口一问,崔梦芬却惊得心跳乍停。“没有啊!我哪有……跟他吵架?”

  “那你干嘛就是不让姐夫帮忙,搞得一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我……”她无可辩解。

  “总之就算你们吵架了,也要快点和好啦!不然妈知道了会不高兴。”

  这孩子竟然在她面前摆出老成的架子?崔梦芬又好笑又无奈。

  “对了,姐夫应该有跟你说过吧?今天晚上妈要你们一起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

  崔梦芬又怔住,仔细一想,今早她出门上班前,丈夫有提起这件事,但她当他开玩笑。两人都闹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跟他回娘家扮演恩爱夫妻?

  “我……我没空!”他胡乱找借口。“晚上要加班。”

  “什么天大的事,一天不加班会死吗?”崔英杰代替母亲否决这牵强的理由。“总之晚上早点过来喔,我可不想饿着肚子等你们。”

  语落,他干脆地挂电话,也不等她响应。

  崔梦芬怔怔地握着手机,半响,幽幽叹息。看来她是逃不过,还是得乖乖回家。

  正想着,简讯的铃音响起,她点阅来看……

  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搭出租车。

  冰冷的文字浮现在屏幕上,刺痛夏柏的眼。

  他闭了闭眸,深吸口气,决定假装没看到。

  不管她如何设下两人之间的界限,他总要试着闯关,否则她怕是会离他越来越远。

  而他,还下不了决心分手。

  他尽快处理完公事,下班时间一到,便驾着座车来到妻子公司大楼门口。

  他打电话问柜台小姐,确定她还未离开,耐着性子在楼下等她。

  从前两人约会,总是他让她等,这回立场反过来,换他等了。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他很小的时候便体悟到,尤其在不确定等待的那人会不会出现的情况下,还有,即便现身了,是否欢迎自己。

  说不定不会出现呢!说不定就在他一眨眼之间,往别的出口走了,留下他呆在原地茫然无措。

  夏柏等着,手指不知不觉敲着方向盘,一下、一下,响着单调的回音。

  从前她等他的时候,也是如此吗?时间彷佛走得特别慢,一步步地辗过心口,闷得呼吸不顺。

  这是报应吗?因为他总是让她等,如今换他来尝这份苦涩。

  他涩涩地歪唇,天光逐渐暗淡,天幕静静地染上一片苍蓝色。

  苍蓝色的黄昏,最令人感到恍惚,而且寂寞。

  他朦胧地盯着大楼门口,终于,他看见了她,窈窕的倩影如流行,瞬间点亮他眼海。

  他握上门把,正想开门下车,清脆的喇叭声蓦地响破夜幕。

  他凝住动作,怔怔地看着一辆白色轿车潇洒地滑倒她面前,而她对探头出来打招呼的男人甜甜一笑。

  那男人,不是宋日升,也不是那天见到的那个死缠着她的年轻男同事,而是个长像颇为俊俏的熟男。

  她毫不迟疑地上了对方的车。

  夏柏哑然。

  他该感到自豪吗?他的妻子竟然有这么多男人在觊觎,不论年纪大小,成熟幼稚,一网打尽。

  算她厉害!

  他嗤笑,嘲讽她,更嘲讽自己,发动引擎,静静地尾随那辆车后。

  这段开往妻子娘家的路,很长,恍若遥遥无尽,一分一秒,消磨着他男人的锐气。

  不知过了多久,那辆车悠然停住,他也跟着踩剎车,降下车窗,听妻子跟那个陌生男人的对话。

  “谢谢总经理送我一程。”她下车后,弯腰对车内的男人行了个举手礼,俏皮的姿态令他目瞪口呆。“小的感激不尽!”

  “感激的话,就从你的小脑袋瓜多挤一些灵感来奉献给公司,懂吗?”那男人顺着她的口气开玩笑。

  “yessir!”她笑得灿烂。

  “那我走啦,拜。”

  “拜。”

  她挥手,很礼貌地目送对方离去。

  夏柏咬紧牙关,膛视这一幕。

  已经不是单纯的妒忌了,现在他心情复杂得难以描绘,比起生气,他似乎更悲伤,比起吃味,更接近沧桑。

  那个撒娇装可爱的女人,他真的认识吗?见过她这样对自己吗?她能够那么顽皮地对别的男人,为何对他不能?

  一波波酸楚威胁在眸海泛滥,他强忍着,将所有的悔恨不甘都埋进内心最深处。

  他下车,而她笑盈盈地转身,触及他阴郁的视线,惊得乱了呼吸的节奏。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漠然不语,缓缓走向她。

  她咬唇,似乎有些慌。“你该不会都看到了吧?别又想些有的没的,刚才那是我们公司总经理,也是我大学学长,他只是顺路载我一程。”

  他依然不说话。

  他的毫无反应反而令崔梦芬更慌。几天前他见到祈向胜纠缠自己才狂飙过一顿,怎么这次看到学长开车送她,反倒一句话也不说?

  他在盘算什么?

  “走吧,你妈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淡淡抛下一句后,他率先举步。

  她惊疑不定地跟在他身后。

  “我、我跟你说喔,夏柏,在我妈面前,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妈她……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我不想让她伤心,所以你……”

  “你不用担心。”他低声打断。“我会扮演好自己该演的角色。”

  “是吗?”她迷惑地凝望他无表情的侧脸。“那就好。”

  两人相偕进电梯,在密闭的空间里,静寂显得更沉重,崔梦芬不觉想找话说。

  “还有,我弟弟的事不用你插手,他要募款,我自己会想办法。”

  “我已经答应赞助了。”

  “就说了不要你管,我会给他钱。”

  “为什么我不能管?”他回头看她,墨幽的眼潭深不见底。“英杰也算是我弟,他需要帮忙,我援助他,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什么啊?“他是我的弟弟,不是你的!”她忍不住呛声。

  他闻言,深色陡暗,下颔缩凛。“你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至少我们到现在还是夫妻,你的家人也还是我的家人。”

  他拿她家人当自己家人?崔梦芬讶异,还来不及细细思索丈夫这番话的涵义,一鼓不服气的倔强促使她冲口而出。

  “总之我就是不想领你这份情,我说过了,不想依赖任何人。”

  “你不想依赖的只是我吧?!”他厉声咆吼。“真的不想依赖任何人,那刚才干嘛要你学长送你过来?不是说要独立自主吗?不是说要自己搭出租车吗?”

  所以他果然还是介意!

  崔梦芬冷笑。“我就知道,你这个人真是气量狭窄,我跟学长只是正常的同事关系,根本就没什么,你该不会有想说我勾引人家了吧?”

  “你!”夏柏瞪她,脸部肌肉因激动而微微扭曲。

  看,他又发飙了,刚才还装什么风度,明明就心怀芥蒂。

  “我跟你说,不管你怎么想,我跟学长之间清清白白,问心无愧,麻烦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好吗?”她嘲弄地声明,语风锐利,恨不得能狠狠割伤他。

  而他彷佛真的被戳到了,身上猛然一震。

  她快意地扬唇,很高兴自己也有伤害他的能力,真希望他也能经历她曾经尝过的痛。

  她抬头,正想朝他送去胜利的微笑,映入眼里的影像却惊骇了她。

  是她看错了吗?还是他的眼眶真的泛红了?他的唇,似乎正痛楚地紧抿……

  电梯到达,门扉想两侧滑开,他们该进去了,但她与他彷佛被某种魔法定住,谁都无法移动分毫。

  时光轻悄悄地流淌,他们在绝对的沈寂中,寻找着适当的语言。

  “姐、姐夫!你们回来了,太好了!”崔英杰焦灼的嗓音蓦地响落,惊醒对峙中的两人。

  崔梦芬首先回神,勉强镇住忐忑不安的心,望向弟弟。“怎么了?英杰,瞧你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别说了,快跟我去医院,妈昏倒了!”

  第7章(1)

  一行人立刻赶往医院。

  路上,崔梦芬问弟弟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是刚回来时听管理员说的。”崔英杰解释。“听说妈傍晚的时候去市场买菜回来,经过楼下中庭时,忽然晕倒了,是管理员叫了救护车送她去医院。”

  “怎么会这样?”崔梦芬心慌。“你最近在家看妈有哪里不对劲吗?有没有不舒服之类的?”

  “她只是比较容易累而已,有时候会抱怨腰酸背痛,我以为老人家年纪大了,都会这样的。”崔英杰懊悔地敲自己的额头。“早知道我应该多注意妈的,都是我不好。”

  “不能怪你,你学校功课也忙。”崔梦芬安慰弟弟,拍拍他的肩。“是我不好,最近都没回家看妈,也没怎么打电话问候她。”

  “姐,你还不是在怪自己吗?”

  姐弟俩都是自责,又互相安慰对方,夏柏在前座听了,心弦不禁牵动。他们一家人感情很好,不只姐弟情深,对母亲也是恋恋孺慕,而岳母也很疼爱这两个孩子……

  真好,真令他羡慕。

  他涩涩地寻思,比起来,自己跟父亲及继母的关系就疏远多了,只有跟妹妹夏芝比较亲而已,但两兄妹也是久久才能见上一面。

  或许就因为这份难以言喻的羡慕,每回他去崔家拜访时,总有些格格不入的局促,很怕自己这个外人惊扰了人家家庭合乐。

  即便跟梦芬结婚了,他,依然是个外人吗?

  夏柏悄然叹息,默默地开车将妻子与妻舅送到医院,主治医生已经大约为崔母检查过,怀疑是子宫颈癌复发。

  “什么!?”姐弟俩都不相信。

  夏柏也暗暗惊骇,他从不晓得原来岳母曾经患过癌症。

  “可是……妈妈七年前开过刀,那时候还说手术成功,复原情况良好。”崔梦芬吶吶地抗议,不愿意接受医生的诊断。

  “嗯,我们也不希望是这种情况,明天会再替令堂安排更进一步的详细检查。”医生说的保守,但看他的表情,他对自己的推断是有几分把握的。

  崔梦芬颤然,面色急速刷白,脑门一阵晕眩。她踉跄了下,重心不稳,夏柏连忙展臂扶住她。

  “那我妈现在在哪里?”崔英杰同样神态焦虑。

  “目前我们已经替她安排好病房,就等家属办住院手续了。”

  要住院?姐弟俩骇然相顾。

  “我来办吧!”夏柏挺身主导情势,沈静的声嗓颇有镇定的作用。“你们先进病房看妈。”

  “喔,好。”崔梦芬也无心多说什么,将琐事交给丈夫处理后,便跟弟弟匆匆赶往病房。

  院方安排的是一间双人病房,另一张病床上的病人身上插满着管,气息奄奄,崔梦芬只瞥一眼,心脏便倏然揪痛。

  怎么能让妈睡在这样的人隔壁,她看了该会有多害怕啊!

  她掐握掌心,牙关轻颤,崔英杰似乎也有同样的念头,慌张地看向姐姐,她摇摇头,示意弟弟千万要保持冷静。

  崔妈妈看见孩子来了,努力撑开原本半玻y难郏1014恍Α

  “你们来啦!”

  “嗯。”崔梦芬坐在床沿,轻轻握住母亲的手。“你觉得怎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就算累。年纪大了,身子骨一堆毛病,不中用了。”崔妈妈自嘲。

  崔梦芬胸口泛酸,勉强弯弯唇。“休息几天就会好了,没事的。”

  “嗯。”崔妈妈低应一声,眼珠转动,望向儿子。“英杰,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崔英杰慌得摸自己的脸,接着,刻意朗笑。“哪有啊?妈,你儿子永远都这么帅好吗?”他拨拨发绺,摆出帅气的姿态。

  “妈没教过你吗?”崔妈妈似笑非笑地送儿子两枚白眼。“做人要谦虚。”

  “可妈也说,人对自己有自信是件好事,对吧?姐?”崔英杰寻求同盟。

  崔梦芬嫣然一笑,吐弟弟槽。“你如果真那么帅的话,怎会到现在还交不到一个女朋友?”

  “嘿!”崔英杰斜眼歪嘴,故作不悦的鬼脸。“拜托,谁说我交不到的?是我不想交好吗?姐跟妈不是一天到晚唠叨要我好好用功吗?在下为了学分放弃恋爱不好吗?说真的,像我这么有志气,不为正妹所惑的年轻人不多了,应该颁我奖章才对。”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好笑,咧开一口白牙。

  崔梦芬跟崔妈妈也笑了。

  “不过啊,儿子。”笑过戏谑过后,崔妈妈轻柔的扬嗓。“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交个女朋友吧!”

  “交个女朋友,谈谈恋爱,然后像你姐这样,跟一个好女孩结婚,妈希望你过得幸福。”

  什么啊?怎么说到他的幸福上头来了?

  崔英杰不爱听,总觉得母亲像是预知了什么,在交代遗言,他咬了咬牙。“还早呢!妈,等我毕业之后再说吧!我毕业那天,妈可要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然后再过几年,妈再来当我的主婚人,我觉对会娶个超级漂亮、聪明又温柔孝顺的老婆给你看。”

  “还要几年啊……”崔妈妈呢喃,瞳神逐渐朦胧。

  崔梦芬看着,心口一紧,“妈累了吧?别说了,先休息吧!”

  “夏柏呢?他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他去帮妈办住院手续了,待会儿就来。”

  “嗯。”崔妈妈是真的倦了,眼皮沉重地掩落。“好想睡喔!”

  崔梦芬替母亲拉拢被子。“那就睡吧,妈,好好睡一觉。明天精神就会好了。”

  不一会儿,崔妈妈便沉沉入睡了,姐弟俩凝望母亲苍白疲惫的睡颜,忧心忡忡。

  经过详细检查后,医生确认是子宫颈癌复发,而且已经是末期了,必须立刻进行相关的化学及放射性治疗。

  “我们请家属要有心理准备,通常这病复发之后,要治疗的机率就不高了,何况还是末期。”

  意思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接受一次又一次痛苦至极的治疗,一点一点地流失生命,最终撒手人寰吗?

  不!她不能接受!

  “一定会好的了,我妈她好过一次,就会好第二次,对吧?医生。”

  “我们会尽量积极治疗。”

  “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崔梦芬喃喃低语,说服他人,更说服自己。

  她必须乐观,必须相信母亲有治疗的可能,母亲已躺在病床上,弟弟又惶惶不安。

  她必须坚强。

  首先,她要求院方为母亲换病房,她妈妈不能跟失去意识的插管病人同房间,这恐怕会令妈妈失去求生意志。

  但院方说。医院病床都差不多满了,很难再挪出适合的病房。

  “拜托你们,一定要帮忙好吗?”

  “我们尽量。”

  院方总是如此的官样答复,崔梦芬不禁感到挫折。

  夏柏看出妻子的烦恼,主动联系认识的朋友,在人际网络中不遗余力地搜寻,终于,他找到了医院高层、打通脉络,要到一间单人头等病房。

  接着,他又为岳母请了一个专属看护,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照顾,分担姐弟俩肩头的负荷。

  “结果还是靠你的帮忙,真的很谢谢你。”将母亲送进新病房后,崔梦芬轻声向丈夫致谢,深深地弯腰鞠躬。

  为何要这样道谢呢?夫妻之间何必行此大礼?

  夏柏不喜欢妻子对自己道谢的方式,就好像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似的。

  “你就这样不甘心让我帮忙吗?”他瞪着她,喉咙发干。“英杰的事也是,妈的事也是,”

  她别过眸,黯然不语。

  非坚持跟他划清界限不可吗?夏柏暗自掐握掌心,平复心海汹涌的浪潮。

  “其实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她蓦地扬起沙哑的嗓音。

  他闻言,怔了怔,不想承认,但胸口确实冒滚喜悦的泡泡。“什么事?你说。”上刀山、下油锅,只要能帮她,他都乐意全力以赴。

  崔梦芬迟疑地瞥他一眼,跟着,羽睫又翩然伏落。“你也知道,我妈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她可能……常常会说些有的没的,希望你能包容。”

  “什么意思?”他不懂。

  “我的意思是,”她咬咬唇,似是难以吐落适切的言语。“她……呃,或许会觉得自己来日不多,托付你照顾我、给我幸福之类的,那你就……听听就好。”

  听听就好?夏柏心一沈,泡泡幻灭。

  “拜托你千万别让我妈看出来我们的婚姻情况,她一直以为……我们过得很幸福,我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拜托你,至少在我妈面前,假装我们很恩爱。”

  这就是她要他帮的忙?要他对岳母说谎,在她的家人面前说谎。

  夏柏的心凉透,胸中飘着雪。他愿意给她全世界,但她却只想要一个虚幻而美丽的谎言。

  她已然不信他给得起真实了吗?

  “你不能答应我吗?”她误解了他的沉默,以为他会拒绝自己的要求,神态大为慌张。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他的?他在她心中的形象那般不堪吗?

  “夏柏,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肯答应吗?”她追问。

  他深深地凝望她忧心忡忡的容颜,瞳神一点一点黯减……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

  “夏柏啊,你很喜欢我们家梦芬吧?”

  与崔梦芬交往两年后,某天,夏柏至崔家拜访,崔妈妈曾如是问他。

  那并不是他初次登门拜访,却是他最紧张的一次,因为那天只有他跟崔妈妈两个人相对而坐,她招待他喝茶以及自己做的小点心,娓娓地将关于他的大小琐事问了个遍。

  虽然,他埋在内心深处的伤口并未揭露给她看,但他总觉得那双历经风霜的锐眼,早就把自己里里外外都看透了。

  “是不是很喜欢梦芬呢?”崔妈妈坚持问明白他的心意。

  他很窘,不管是在长辈、平辈或任何人面前,从不曾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她殷殷地探询令他无所适从。

  “这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崔妈妈调侃。“就老实说啊!”

  问题是,说这类的实话对他而言,确实很难。

  “所以你不喜欢我们梦芬喽?”崔妈妈逗他。

  他却听不出老人家是可以戏弄,连忙摇头,急的赧红了脸。

  “那是喜欢?”

  他点头。

  “有多喜欢?”

  这能怎么回答啊?夏柏怔望面前的女性长辈,她眸光璨亮,带着几分狡黠。

  这眼神……有点像他妈,他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有次故意伸腿绊倒他,那时,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笑看泫然欲泣的他。

  他蓦地用力抓紧裤管。

  崔妈妈擦觉到他的动作,噗哧一笑。“怎么?我的问题让你很紧张?”

  他摇头。是她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难以忘怀却又恨不得彻底遗忘的往事。

  “听说你跟梦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间日本料理店,两个人还一起喝酒,梦芬还喝得酩酊大醉?”崔妈妈又问。

  “是。”

  “那时候就喜欢上她了吗?”

  是那时候吗?夏柏惘然回忆。

  “不对,应该不可能是那时候吧?梦芬说那天她醉到大吐,当时你一定对他印象很糟吧?一个女孩那么没教养……”

  “不,怎么会呢?”他否认崔妈妈的推测。“我觉得她很可爱。”

  “可爱?可爱!?”崔妈妈又惊讶又好笑。“她不是还不小心吐到你身上吗?哪里可爱了?”

  “她吐完了对我道歉的样子很可爱,拿手帕慌乱地帮我擦拭的动作很可爱,还有她称赞我……”他蓦地顿住。

  “称赞你什么?”崔妈妈好奇地追问。

  “她说我……很有君子风度。”夏柏的脸更热了。

  “后来呢?”

  后来?夏柏淡笑,他没发现自己回忆的时候眼神满蕴宠爱。“她跟我讲了很多笑话,很多她生活上的趣事,我觉得她是个很有幽默感、很懂得自嘲的女人,她好像不太介意别人怎么看她,很自然大方,一点都不矫揉造作。”

  “大概是她喝醉了顾不得形象吧?”崔妈妈丝毫不给自己女儿面子。

  “或许吧!”夏柏微笑加深。

  “所以你对我们梦芬,算是一见钟情?”

  “嗯,后来我越认识她,就发现她更多优点,越来越……喜欢。”他不觉放低了音量,“喜欢”这两个字还是难以轻易言说啊!

  第7章(2)

  “你记得我们家这条巷子有几盏路灯吗?”崔妈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更奇怪的,他居然答得出来。“到巷口总共有四盏。”

  “开了几家便利商店呢?”

  “三家。”

  “巷口有几个卖咸酥鸡的摊子?知道吧?”

  “是,有一对老板夫妻一起卖的。”

  “还有个邻居院子里种了桂花树。”

  “开花的时候味道很香。”

  “你真的对我们梦芬很用心。”崔妈妈看着他,温柔地笑。“因为常常接送她,所以记得了路上的一切,梦芬常说你约会的时候让她等,但你也常常在我们家楼下等她吧?等她准备好下楼,或者等她平安到家……不然你不会注意到那么多细节,对吧?”

  他没说话,端起茶啜饮,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被看透的狼狈心慌。

  “梦芬跟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当时,崔妈妈悠悠地下了这个结论,但,真的能放心吗?

  夏柏叹息,从往事中回神,他坐在病床畔,视线凝定在病床上安睡的岳母。

  她可晓得,她的女儿其实已经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嗯……”微弱的呻吟声自崔妈妈唇间逸落,接着,她似乎极为吃力地掀开眼皮。

  “妈,你醒啦?”夏柏倾身向前。“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她点头。

  他为他斟了一杯温水,扶她坐起,她接过玻璃杯,慢慢啜饮。

  “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喝了几口水润过喉,崔妈妈沙哑地问。

  “英杰系上办活动,抽不开身,梦芬刚开完会,马上就过来。”夏柏解释。

  “叫她不用来了吧!都帮我请了看护,她就不必这么紧张了。这阵子她白天上班,晚上又来照顾我,蜡烛两头烧,我担心她太累,身子撑不住。”崔妈妈忧虑地锁眉。

  “我也是这么说。”夏柏有同感。

  好几次,他看妻子心力交瘁,劝她放松点,或者干脆迟掉工作,她却坚持有始有终,至少把手上负责的案子告一段落,才能思考去留问题。

  真倔。

  最近,他常常觉得倔得像另一个人,尤其面对他时,好似总在赌气。

  “她不听你的话吧?”崔妈妈彷佛看穿他的思绪,淡淡扬唇。“那孩子脾气拗起来,很难搞的。”

  是啊,最近他可是深有体会。夏柏苦笑。

  “就麻烦你多照顾梦芬了。”崔妈妈柔声叮咛。“如果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她一点。”

  怎么会是他让她呢?“都是梦芬容忍我比较多啊!”他涩涩地自嘲。

  “夫妻都是这样的,偶尔你让步,偶尔他容忍,各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这个婚姻也才能够长久地维系。”

  是这样吗?夏柏出神。

  崔妈妈含笑望他,像看着自己的儿子那般慈蔼地看他。“把梦芬交给你,我很放心。”

  又说放心了,她怎么如此信任他?

  夏柏暗暗咬牙,胸臆翻腾着,悸动着,满腔复杂的情感繁复碾磨,表面上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淡淡地、淡淡地笑。

  他多想跟这个慈祥的长辈说真话,多想对她倾吐自己的困扰与苦恼,好想什么都告诉她,像孩子对母亲那样撒娇。

  但不能,他答应过梦芬,瞒她母亲到底。

  “我买了苹果过来,削给你吃吧。”他借口起身。回避岳母太过关怀的视线。

  “我刚刚啊,梦见梦芬她爸爸了。”崔妈妈笑着说道,声嗓虽虚弱,却听得出十分兴奋。

  “他说了什么?”夏柏顺口问。

  “他啊,什么都没说。”崔妈妈埋怨。“那家伙从以前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也不会说的,他就只是看着我,拍拍我胸口,哄我睡觉而已。”

  “哄你睡觉,就表示他关心你啊。”

  “我知道啊,可是至少说两句话也好,我很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他可以打个电话来说我爱你啊!”

  打电话?夏柏削苹果的手在空中凝结,这个岳母怎么这般异想天开啊?

  “妈,你又胡说八道了。”崔梦芬轻柔的嗓音加入。“你瞧夏柏,都被你赫得差点割到手了。”

  这是在取笑他吗?

  夏柏将目光投向忽然现身的妻子,她穿着套装,手上还提着笔记型计算机,略有几分倦容,可唇畔却噙着明朗的笑。

  是可以笑给母亲看的吧。

  “夏柏才不会这么没幽默感,对吧?我有吓到你吗?”崔妈妈问女婿。

  “没有。”夏柏将削好的苹果片盛进碗盅,递给岳母。“其实我也很想有机会跟岳父喝点酒,聊聊天。”

  “就是嘛,应该让他请我们吃饭喝酒,大家一起说我女儿的坏话。”

  “这主意不错,约那一天好呢?”

  “嗯,我想想喔……”

  丈母娘与女婿一搭一唱,拿崔梦芬开玩笑,她并不生气,反倒有些愣住了,没想到丈夫也懂得刷幽默。

  “我看我们就选……”话语未落,崔妈妈蓦地伸手掩唇,另一只手揽住自己腹部,额前迸出冷汗。

  “怎么了?”崔梦芬大惊,慌忙奔至母亲床前。“妈,你哪里痛吗?”

  “我马上叫医生来。”夏柏像按唤人铃。

  “不用。”崔妈妈摇手阻止。“我只是……想吐。”她颤声低语,怕女儿、女婿担心,强自扬笑,殊不知在苍白瘦削的脸上漾开的笑更让人看了黯然神伤。

  这是化疗的副作用,日日夜夜,繁复地痉挛疼痛,好了又痛,痛了又好,折磨不休。

  崔梦芬心疼不已,泪珠在墨睫上结晶,闪烁哀怨。

  这样不行。

  夏柏凝视身边的妻子,她靠着车厢椅背,正朦胧睡着,就算再入睡时眉宇也锁着忧虑,微微颦着。

  这样不习惯,再这么操劳下去,她怕是身心都会崩溃。

  该怎么帮她才好呢?

  “梦芬,醒醒,到家了。”他轻声唤她,音量放得极低,说实在的,不忍惊扰她。

  他嘤咛一声,像是在梦里嫌烦似地,撇过脸,身子微侧一边。

  “……不要。”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