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人给他提了个合适的建议,再加上圣上本来就对这些老臣心软,可不就愿意再给薛家一次机会。
——当然了,这件事是瞒着薛姨妈的。
姑且不论半大孩子的所谓逆反叛逆心理,只说这年头的男丁,其实也少有事事都回家向女眷汇报的习惯,再加上这往来联络的人还是上回的熟面孔,薛蟠也没多疑惑什么。
即使薛蟠打小就不爱读书,可到底也是受着天地君亲师的教导长大的,既然上头说这事儿需要保密又不合宜惊动了女眷,薛蟠自然一个字都没提。
男女的差距是天生的事情,别看薛姨妈比薛蟠年纪不知大出几倍来又在薛家根基深厚,真遇见薛蟠有心想瞒着的事情,只要他开口说要瞒着家里,薛姨妈在不主动去查去仔细盘问的情况下可是什么都别想知道的。
薛蟠虽然还没成亲,但也绝不算是能日日和女眷混在一起的年纪,甄家的宴席他自然是去不得的。
他虽疼爱妹妹,只是天性使然委实了解不了自家小妹纤细的感情线。在知道自从从甄家回来之后小妹就一直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就一根筋的认为肯定是在甄家的时候受了委屈。
薛蟠虽然是憨性子呆霸王,也不至于真的蠢到自以为天老大地老二的程度,做生意本就讲究和气生财,撇开自家招惹不招惹得起甄家不说,只瞧着两家同处金陵,打从一开始的时候薛蟠是真的没想去得罪甄家的。
要不然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理智上薛蟠的确明白自己并不该去撩拨甄家,但是在发现自家小妹受了委屈的情况下,薛蟠仍旧忍不住想要给甄家个教训。
要是甄家真的掩饰的好一些或是换做薛蟠还没来得及接触到这种暗哨的差事之前,便是薛蟠百般不高兴也无计可施,顶多能寻个机会寻一个甄家的人揍一回权当出气,反正甄家旁支的人口也不少,偏这些人并不足以让甄应嘉为他们出头,以薛蟠的身份就算真揍了一两个也不怕有人来寻薛家的晦气。
而如今薛蟠的本事大了些,这能惹出的篓子也难免大了些。
朝廷中世家相互联结,算起来谁都不可能真是风光霁月的,这种在很多不可说的地方互相包庇几乎成了世家大族里头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薛家并不在朝为官,在这方面需要注意的毕竟少一点,甚至如今薛家为数不多的在朝堂上的人脉还都掌握在薛姨妈的手里,薛蟠了解的的确不多。
武官里头从来都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而文官虽然没武将那般的夸张,这外官的自由度也的确是比京官要大得多的。甄家在金陵盘踞多年,朝中的人脉又足够坚实,在这方面自然显得有些随性了。
易经里头有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甄应嘉为官上头随意惯了,和严谨二字真是一点都搭不上边的,之前没人提起就罢了,一旦有愣头青不知所谓的将事情捅到上头,那结果究竟如何可就真不好说了。
尤其是在甄家其实已经做的很过分了的情况下。
前头也说过,甄家的发家更多的还是得追溯到女人的身上,比如给圣上做乳母的甄老太君以及在宫中颇为受宠的甄贵妃娘娘,而甄家的男丁里头有为官做宰的才能的却是真寻不大出来,饶是甄应嘉有母亲以及女儿和外孙的三重加成,他也不是还得老老实实的呆在金陵做外官,而无缘入京真正掌实权进内阁。
为官贪酷又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人是什么下场……只能说若不是甄老太君的体面尚在,换做别的官员做到甄应嘉这份上,大概总脱不了身首异处的结局。
但这也足以彻底激怒了圣上了。
圣上就算再偏心甄家,毕竟还是御宇数十年的一国之君,总不能将甄家看的比江山更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哪怕他不能自打脸去处置了甄家,至少也足够让甄家失了圣心。
之前林家和甄家撕破脸皮上书直指甄家税收不足或有贪腐的时候,圣上还能在疑心之余哄骗自己或许只是因为甄应嘉不善为官所以才没能如林如海那般整顿税务而并不是有心贪吝——圣上对甄家的容忍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了,甚至可以说甄家就是靠着简在帝心四个字才能一路从微末成长起来的,对甄家来说没什么比失去圣上无条件的偏爱更可怕的事情了。
哦,或许还是有的,比如圣上这边因为薛蟠的密折而对甄家勃然大怒,而甄家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在圣上瞒着所有人又派人悄悄来金陵打探甄家的时候依旧没半点收敛甚至有些变本加厉了。
第86章 黛玉宝钗(四十六)
第八十六章
圣人说过,水至清则无鱼。
只不过凡事总是有个度的,若是这水都彻底浑浊成了沼泽,只怕这鱼也是活不下来的。
早年圣上南巡时候,甄家几回的接驾无论怎么看都是委实花销了不少的,甚至甄家的底子完全不够这样的花费,只好为此借了国库里不少银钱周转。圣上也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艰难,是以圣上也体恤甄家,特意将他家放在江南织造这样肥的不得了的位置上,其实本来就是预备着甄家从中可以谋一些油水以还借了国库的债的,顺便甄家也还能顺便借着这机会积攒一点家业。
换句话来说,甄家能从织造的差事里头贪污银钱也算是圣上默许的事情,之前林如海的折子虽然看的仿佛有些触目惊心,不过也顶多能证明甄家的贪吝已经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难免惹了圣上心生不悦,但仔细想想也未必真的多么戳中圣上的肺管子。
如今国内还算是一片升平景象,在没什么大的紧急花销的情况下,国库里虽然也不多么充裕,但算起来还算是至少也没缺银子到过不了日子的境界。圣上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并不如年轻时候激扬意气风发,遇见很多事情都宁可□□也不愿再激进了,只求一个圆满结局并不指望再开疆扩土。
——谁都知道,虽然织造的确在税收里头占了不少的分量,但朝廷又不是没有其他的税收来源,甚至全国织造也不只是江南这一块儿。国库本来也有些银子储备,除非是遇见了需要使唤大笔银子的时候,否则每年税收上头多一点少一点的其实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国库每年税收不少,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营绰绰有余,而额外的最大的花销也多是在赈灾或军事上头。可圣上随着年事已高,在军事上已经没了年轻时候满心盼着万国来朝的锐气野心了,只但求一个守成无过罢了。至于赈灾桑透……这国土幅员辽阔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从没哪一年能处处风调雨顺祥和太平,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总是得出些乱子才正常,哪怕这里头的花销也同样不小,不过这事情总归在每年差不多的时候都是有心理准备的,户部也能提前预估筹措一二,左右之前那么多年都能过得了之后同样也不是不能将就,更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唯一的区别也只是心里的信任又被磨灭了一点罢了,若说圣上原先放纵甄家是因为对甄家的情分和信任,而如今只剩下奉圣夫人幼年相护风雨同舟的情分了而已。
与林家直指税收不同,薛蟠递上来的折子上的东西直接讲了金陵在甄家治下的民生,无疑戳狠了他的肺管子。
为君者从来都不会怕底下的人贪吝又没本事,却实在是怕人既贪婪又胆大又没本事又心狠手辣。说句不好听的,这织造其实是个不大容易闯出大祸的差事,更别提是在从来都富庶的江南了,打从一开始圣上将甄家放到织造的位置上时,就不是让甄家去抓民生的,已经默认了甄家为官的本事其实很一般的事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林家递上的东西只能充分证明甄家的确没什么能耐,而薛蟠送上来的报告却在说明甄家不仅贪得无厌还对百姓格外刻薄,也就是江南富庶民众承受能力强一些,换个地方指不定就官逼民反了。
——谁都知道,甄家以一个非地方父母官的身份对百姓刻薄如斯,可不就是仗着圣上对他们的信重吗,换句话说,就是在变相的败坏圣上的名声。
而且若是说之前圣上还因为各种原因对大皇子有些重用的心思,哪怕并没打算将江山托付,总也惦记着给徒明昳一些资本,这样哪怕他和他弟弟关系不好日后也总有些可依仗的东西。可如今叫甄家的事情这么一弄,凭圣上再爱重这个儿子也难免犹豫了。
皇子能不能出头,外家其实算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尤其是如徒明昳这样政治基础本来就建立在外家身上的皇子。之前圣上能够因为甄家而偏宠甄贵妃和大皇子,如今也能够把对甄家的不满发泄在大皇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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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父亲已经过世了很多年,谁都没法断定他有没有在上头暗地里交代的差事里放水,毕竟死者为大,而且这事情真的年代久远到让圣上懒得费心去专门考证这里头的猫腻。
只要薛蟠是能用的就行。
正如之前荐了薛蟠的人说的那样,初生牛犊不怕虎,最起码这头一件差使,薛蟠还是办的不错的。
负责和薛家联络的人其实算是圣上的心腹,嗯,微服出宫的时候认识的,原本也是家官宦人家的庶子,只不过他父亲早亡,后来他嫡母外家入罪连累了他嫡兄,也使他被牵连了不能入仕,索性领了几百两银子出来分家单过,如今也算是掌着圣上一部分暗桩的势力,哪怕依旧并未出仕好歹也有了些地位的。
按理这样的人经历的见过的事情多了,并不容易被人打动,但谁知道就是莫名觉得薛家的小姑娘灵气十足分外讨人喜欢,这才难得的为薛家说了句话,又给了薛家一回机会。
然后薛蟠就直愣愣的捅了甄家一刀,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也算是拿甄家来换自己的前程了。
当然了,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商场里本来也就没什么该不该的,说到底还是以利为本的,若是暗地里捅人一刀就能换来大好处,自然有不害怕的人敢上手去做这些事,尤其是如薛蟠这样不怎么知道畏惧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薛蟠这些年的确长进了不少,薛姨妈教养孩子的套路并没变动多少。只瞧着曹公笔下的凤姐儿能说出“就算告个谋反也是使得的”之类的话,就知道王家女天生受了什么样的教育,而被王家女养大的薛蟠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憨勇气也不奇怪了。
这其实算是一种引火上身,幸运的是薛家和甄家都地处金陵,对上面的情绪波动变化并不敏感。
圣上之前对甄家有多宠爱那是有目共睹的,轻易还真不能把人处置了,哪怕撇开情分不说,这自己原先千喜欢万满意的人闯了大祸,也是种丢面子的事情,总得潜移默化一阵子,不能突然变了态度。
不过哪怕圣上并没在明面上变什么态度,暗地里的潜移默化也足够不少人得了益处。
比如之前已经彻底和甄家撕破了脸皮的林家。
林如海当初靠着盐政和御史台的特殊渠道递上折子给甄家上了一回眼药,因为动作太快的确打了甄家一个措手不及,可后来却难免漏了些消息出去,让甄家有了打探的余地。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哪怕圣上为此起了写芥蒂,但是甄家可并没因为被林如海弹劾就此一蹶不振,自然有余力对林家再动动手脚。
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甄家本就算是简在帝心又有个皇子外孙傍身,他们家一旦露出什么情绪偏好出来,自然有不少人愿意效犬马之劳。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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