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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枕上晨钟|作者:meyawang|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06:26:16|下载:枕上晨钟TXT下载
  第一回 惜娇儿引虎入穴

  诗曰:

  识人容易识心难,鱼目珠真混满盘,

  错认巨憝当辅弼,误将顽石作琅

  处世尽凭欺世法,千人唯有媚人丹,

  只因俗尚皆浇薄,致令妖魔易入奸。

  这一首诗,是说世上知人甚难,辨心不易。天下的奇珍玩器,定有人识得真假,辨出高低;独有人之善恶、美奸,却一时识辨不出来,全仗这些明眸具眼去识辨他。然好人极是易识,恶人却是难辨,这是何缘故?只因那好人处己接物,件件循理,事事合情,自始至终,表里如一,有何难识!至若那恶人心事,大概俱深一层,大怒不怒,大喜不喜,待人个个是心腹,口里说的是道理,心里存的却是满腔蛇蝎;当面甜言蜜语,背地使尽计谋。总之句句假话,件件虚情,令人不能窥测。

  这种人却有个比方他。譬如青楼妓者,来往的孤老,那一个不赠他几句山盟海誓,无一个不待他似膝如胶,那段恩情,比夫妇更胜十倍。岂知猫儿哭鼠,无非是假慈悲,哄钱的法儿,使人迷而不悟,陷入其网!大则丧身,小则破家,直至知觉,悔之晚矣!但据我看来,也与此辈无异,究竟还是自己没见识,所以受其笼络。虽说恶人难辨,然终虽有个辨处。

  要知天之赋形于人,原有善恶之分,恶人自有一种凶恶之貌,所谓成于中、形于外。只是愚昧之人,听了他口内那几句好话,反道是老天不公道,这样好人,生他这般凶相,未免以为有屈。岂知老天原是至公无私,人自不识。正如西子之美,随你蒙垢他,那一种丰姿自在。无盐之丑,纵使装尽脂粉,终不能增其妍,这是一定之理。所以说,知人甚难,只要人细细察辨耳。古诗说得好: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假使当年身俱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如今且说一位缙绅,也因一时迷惑,误用一个人,后来家破人离,许多颠沛,说来醒一睡么。那一桩事,出在明朝正德年间。江南镇江府丹徒县有个乡绅,姓富名珩,字珍卿。甲科出身,世居南门内。累代簪缨,家资巨富,年将五十,曾任京畿御史,致仕在家。为人仁慈忠厚、好善乐施,只是一味姑息,有些无定识。夫人黄氏,族亦名门,却年小富公三岁。自从二十五岁上,生了一位小姐,并无二胎。

  那小姐乳名琼姐,年方十九岁,生得娇媚如花,端庄静淑,夫妇珍惜如宝。因无子嗣,故舍不得嫁出去。偶有窗友钟贡生的儿子,生得颖秀出群,单名奇,表字倬然,与小姐同庚,十四岁入泮,阖郡名誉蔚然。富公爱他才貌,且系素交子侄,遂留联姻。不意联姻之后,不及二年,钟贡生夫妇相继而亡,家道寒素。富公即将倬然入赘,与小姐成亲,待之有如己子。

  那倬然不但才高,亦且为人豪旷,磊落刚直不谀。只是少年老成,豪旷之中,又带些耿介之性,不肯同污流俗,趋势附炎。虽是赘婿,却没有一毫觊觎丈人家资的心。见富公年将半百,并无儿子,料想丈母是生不出的了。忽然一日,立意劝丈人纳妾。富公平日,因夫妻最相好的,恐娶了妾,未免要生嫌隙,是以不愿。并说道:“凡人子嗣之事,关乎天数,不可强求。若我命里该有,早已有子,何至今日?即使纳了妾,又不生育,反多这一番介蒂,岂不如不纳为洒脱。况且既有贤婿夫妇在此相依,亦可娱我晚景,那纳妾之事再莫说起。”

  倬然道:“虽是天数,也要人谋,谋而不遂,然后听之于天可也,未有不谋而坐听之于天者。况修德可以回天,以岳父之盛德,断不至于有伯道之叹也。且晚年纳妾,得子者甚多,若云易生嫌隙,则岳母贤声素著,岳父又达大体,有何嫌隙可生?更有说者,小婿蒙岳父恩养,视如亲生,小婿同令嫒自然晨昏定省,岂敢有负?奈属异姓,真的假不得,假的真不得,承宗继祖,是人生一桩大事,毕竟要纳妾的是正理。”

  黄夫人亦劝富公道:“贤婿苦劝,甚是有理,况我又不像世上这些妒妇,河东一吼,倾倒醋坛,镇压丈夫的人。我两口几及三十年,虽不敢夸梁鸿、孟光,然亦算得是个唱随的夫妇,相公谅无终风且暴之诮,岂致妾有绿衣黄里之讥!我先也曾劝过你娶妾,你只是不允,即使有子的,一个作宦的人,就置一妾也不为过。你听我说,不要忒古板,假老实。外人不知,只说是我妒忌,不容丈夫娶妾,使我为富家之罪人。我如今也不管你要不要,明日便去访个好的娶了,倘得生子,亦是富氏有幸!”

  富公见他说得剀切,就含糊允了。次日夫人即令家人富方,去叫了平日在宅内走动卖花的张二妈来,当面吩咐他去寻人。隔了一日,张二妈就说定了一个姓王的闺女。那姓王的号叫玉楼,是丹徒县的快手,年纪有六十岁了,妈妈已死,止生这个女儿,乳名金姑,年已二十岁了。先许过同衙门的一个书办的儿子,未成亲死了,望门寡在家。玉楼素知富公夫妇盛德,并不较量财礼。夫人封了六十两银子送去,次日就过门来。那金姑生得身材窈窕,性格温存,夫人喜之不胜,彼此极其相得。

  倏忽过了半年光景,金姑忽然慵茶懒饭、拣食贪酸,富公只为有病,请了医生来看。那医生说是有孕,富公暗自欢喜。又过数月,看看十月满足,却好是七夕之夜,富公在夫人房中睡,三更时分,忽梦见一只仙鹤,飞入庭中,盘旋飞舞,既而竟入堂中,突然惊觉。正与夫人说梦,只听得伏侍金姑的丫鬟彩云敲门说:“金姑肚疼,象要分娩的光景。”夫人慌忙同富公起来,穿上衣服,即过金姑房中,一面着家人去唤稳婆,一面叫妇女起来伏侍。

  小姐知道,也来看视。只见金姑十分苦楚,夫人亲自替他抚摩了一会,须臾稳婆到了,不想一则长头、二则是胎气艰难,直至天明正辰时,方得临盆。喜得生下一个满抱的儿子,鼻直口方,相貌丰伟。富公夫妇见了如拾宝,即令丫头扶侍沐浴,一家围绕而看。不意金姑产后,身体十分狼狈,发晕数次,谁知一时恶血攻心,飘然长逝。有诗一首,怜他之苦,诗曰:

  彩云易散奈何天,剩粉残脂自可怜。

  燕子楼中余好梦,芳魂缥缈逐寒泉。

  当下富公与夫人、小姐见了,十分惨伤,大哭不已。只因金姑平日做人和气,阖家婢妇、大大小小没一个不为之动恸。富公即令家人去报知王玉楼。玉楼就住在县前,隔不多地,不移时就到。见了女儿,嚎天呼地,哭了一场。抬头见富公,亦在旁边欷殻В衤シ慈暗溃骸袄弦嗖槐毓肆耍蛑弦7蛉舜茫馐撬1。允儇病n乙簧淮艘慌癫恍奶郏勒卟豢筛瓷叶靡蛔樱质悄笾病!备还溃骸拔壹赖每闪挥扇瞬簧烁校缃衲闩渌溃俗有以冢任易孀诒佑樱盟こ桑阋簿霾恢劣诩拍!

  说罢,叫丫鬟抱出来与玉楼看。睹物伤情,彼此又掉了几点泪。富公又把此夜的梦兆说了,便道:“我如今依梦命名,叫他鹤仙便了。”玉楼道:“极好。依这梦看起来,后来他定有好处,也不枉他娘在此一场。只是如今要作急雇奶子要紧。”富公道:“这个自然,且待殡殓了,再处。”

  此时有亲友来吊奠的,纷忙了两日,遂成殓入殡,即葬在祖茔边。玉楼辞别回家,富公即吩咐家人,仍叫了张二妈来,叫他速寻奶子。二妈道:“多蒙老爷、奶奶看顾,老婆子敢不用心?但今年时年好,小户人家可以度活,都不肯出来。前西门张翰林老爷家,也要雇一个,至今尚无。既蒙老爷吩咐,且待我去寻问,只恐急切难有。”夫人道:“这是一项大事,未满月的孩子,可少得乳么?”这几日得富方的妻子养住,他孩子虽大,幸有些乳,暂令他喂,亦非常久之计,你可以用心去寻,自有重酬。”二妈道:“既然如此,我就去!”遂辞了出门而去。

  次日,只见二妈来了,夫人问道:“可有了么?”二妈道:“我来与老爷奶奶商议,昨日回去,适与隔壁陶四妈说起雇奶子之事,他也是惯做媒的。他说有一个山东人,姓刁,夫妻两口,都有三十一二年纪了。带了一个女儿,也有十四五岁了。到此处投奔亲戚不着,流落在此半年。有个孩子,未及周岁,才死了四五日,正有乳哩!只是要卖身,不肯单做奶子。实是一件凑巧的事,只恐老爷嫌他外路人,或者不要,故此特来商议。”

  夫人听了,遂令丫鬟到书房中,请出老爷。丫鬟领命,即去请了富公来。夫人把上项事说知,富公对张二妈道:“我家人尽多不用买,只是燃眉之急,也说不得了。你就去叫他二人来,我看一看,问明他的来历,再议便了。”二妈道:“既如此,我就去唤他来。”起身就去。不多时,同了那陶四妈,领了一个妇人进来,张二妈指点他,见了老爷、夫人的礼。富公看那妇人,果然只有三十一二年纪,却是生得美貌风骚。但见:

  面非黛粉,却也娇妍;腰岂小蛮,亦称柔弱;稀稀儿几点雀斑,自有牵云之处;湾湾的两道娥眉,尽多觅雨之妖。站立着,无风亦动;启朱唇,不笑嫣然;□之俏眼欲勾魂,只可惜金莲不称!

  富公道:“他丈夫在那里?”二妈道:“在大门外,禀过老爷,方叫他进来。”富公即令陶四妈,唤他进来。陶四妈就去叫他。到了厅上,对富公磕了头,站旁边。富公道:“你叫甚么名字,原籍那里,因何在此?”

  那人道:“小人姓刁,名仁,妻子邢氏。本贯山东郯城县人。当时扬州府有一个姓胡的乡宦,在山东经过,娶了小人的妹子为妾,一向不来往。今年山东遭荒,没奈何挈家到扬州,一则看视妹子,二则原想投奔他家,不意妹子已死。亲人不在,竟不相干。守候了一月,每日到他门首,可恨那些管家的需索门包,方肯通报。幸在守候,得做官的出来拜客,小人发急了,只得扯住了轿子,叫唤起来,他方才知道。不想见我身上褴褛,甚是薄情,只叫我在寓处等候。次日却差一个人送了四钱银子,来与我折饭,小人愤恨,不收他的,赶到门上,数落了一场。他恼我,叫家人出来打我,幸得两邻舍的劝开了。小人回到寓处,进退无策,不能回乡,只得把几件衣服抵还了饭钱。过江来,别图生计,住在西门外饭店中,已经五个月了。没奈何,思量投靠人家,昨日陶四妈说老爷府中要奶子,小人情愿卖身。小人一生忠厚诚实,倘蒙老爷收用,虽赴汤蹈火,也不敢辞的。”

  富公见他身材长大,说话清楚,就有几分喜他。便说道:“我本意只要雇奶子,不肯用买,今见你说来,是个异乡之人,流落在此,我且收用你。你的妻子在内做奶子,自然另眼看顾你,俟我小相公长成之日,你要回乡,悉听自去,我亦不计较。”刁仁道:“受恩深处便为家,既蒙老爷抬举,小人粉身难报,即使驱赶也不忍去。”

  富公大喜,问他要多少身价。答道:“小人该店家叁个月的饭钱,不过十余两的银子,其外亦无使用,总不与老爷较论。”富公一发道他忠厚老实,便说道:“你夫妻三口,与你三十两身价,算还饭钱之外,也要做些衣服穿,你且去写了身契来。”刁仁跪下去,磕了一个头,起来到外面寻了纸笔。他原也识字,自己就写了一张卖身契,同两个媒婆,俱签了押,同送到富家。富公收了,叫管事的兑了三十两银子与他,两个媒婆各人赏了一两,就叫同刁仁前去收拾行李,并领女儿前来。

  刁仁即同陶四妈到店中,算还了饭钱,他也没有什么行李,不费工夫,领了女儿前来了。富公把他女儿一看,年纪虽小,却是生得丰姿秀丽,态度娉婷,不施朱粉,红白自然,袅袅娜娜,有十分标致,竟不像这等人养的。因对刁仁道:“你女儿生得如此,日后须要择一个好人家匹配他,不可误了他。”遂令张二妈率领进去,拜见夫人、小姐。夫人、小姐亦爱他,令收拾一间房,与他母子在内宿歇,哺乳公子,打发媒婆起身。那陶四妈又叮咛教导他夫妻一番,作谢而别。正是:

  只因误听澜班舌,致令开门揖盗来。

  第五回 富御史豁救异乡冤

  词曰:

  狱贵度情彻理,岂曰严刑而已。张冠李戴,幸赖开笼放雉,可喜可喜,不愧乌台御史。

  话说富公,此番是应召进京,一路轩昂,是不必说,途中无语。不则一日,已抵通州。遂搬运进京。原有当时旧宅在正阳门外,收拾住下。谢恩之后,拜了几日客,自此在京为官。

  光阴荏苒。倏忽三年。此时朝中,正值宦官刘瑾当权,富公不肯趋奉他,为此与瑾不睦,几欲辞官未遂其意。不意江西宁藩,此时暗交刘瑾,阴蓄不轨,持具疏,请加护卫,朝议纷纷不决。富公挺身持论道:“宁王久有不臣之心,今加护卫,如虎生翼,祸将作矣。”遂具表力陈宁王宸豪反状,不当加以护卫,并劾刘瑾表里作奸,请赐诛戮。朝廷竟中不发。自此,逆瑾愈怒富御史了。

  富公此时亦决意挂剑,不想特旨差了山东大巡,同年相知俱来庆贺。忙忙的领了敕印就走,出得都门,当日至良乡县住下。富公对家人们道:“此去我欲私行一番,打听地方利弊、官属贪污。你们可在后慢慢而来,探听我到了任,都至任所,在途中切不可走漏风声!”家人们应诺。

  住了一夜,次日只带了刁仁,并一小童紫霞,起身前进。不则一日,来至德州,就有迎接新院的,见富公三人从京里下来的,便问山东新按院消息,富公品推不知。是夜便宿在德州旅店。吃了晚饭之后,富公唤刁仁,与之计议道:“想来旱路都有接官的,恐一时间有人看破,我欲从水路至临青州,转至省下,岂不为妙。”

  刁仁道:“小人也是这般想,只是小人还有一句话,与老爷商议。老爷今为大巡,须拿得几个真正贪官污吏,审得几件冤情枉狱方妙。老爷知道,小人原是山东人,各处风俗都省得,意欲与老爷两路去。待小人细细打听,报与老爷知道,那时番起来,件件是真,桩桩是实,地方上有不称诵老爷为神明的么。小人感老爷抬举之恩,无门可投,只愿扶持老爷做一任好官,不知老爷意下何如?”

  富公听了,大喜道:“甚好。只要你赤心为主,不可招摇坏事,你明日就分路去便了。只是在那里会哩?”刁仁道:“小人打听老爷出巡那里,就到那里便了。”看官们,你道刁仁为何发此议论?他心里打点停当,思量要在外面狐假虎威,暗通关节,打合弄钱。可笑富公没主意,信他这几句假惺惺的话,认是个赤心为主之奴,轻意着他去。

  次日,果然富公即与刁仁分路,自同紫霞觅船进发。到了临青,遂上岸在西门寻饭店。只见一家挂着招牌,上写盛老实老店。走出一个人来招呼道:“寻店的这里来,咱小店极洁净,上等汤饭,出奇的小菜,请进来看中意便住下。”富公即随他进去,只见店中住得满满的,便对他说道:“我却有句话说。我从南来,有些货,装在粮船上,我是打从旱路来的,听得船尚在后面,要在此等他,还有几日住。你却拣个好房与我,饭钱不论。”那主人家道:“既如此,随我里面来,咱出一间与老爷住下便了。”

  即引到内边一间厢房里住下,看那房果然与外面不同。富公坐定,即问主人家道:“大号可就是老实么?”那人道:“不敢,爷休笑话,这是在下的浑名,因从来老实,再不虚谎,故此外边就顺口叫出了名。不瞒爷说,州里开店的虽多,来往爷们,都道在下老实,故此下顾也多,比别家不同些。”富公道:“可为名下无虚!”老实道:“不敢!”说罢,即叫走堂的,拿茶拿水擦桌扫地,满面堆下笑来,就是见了亲戚,也没有这样热闹的,这是店家旧套,不足为奇。

  且说富公在店中,每日出去,各处察访事情,民间疾苦,官吏贤否。人人俱说那本州州官庄墨淋,贪酷虐民,怨声载道,细细访在肚里,一住两三日。一日晚间回店,盛老实道:“爷在何处去顽?”富公道:“在州前看看。”盛老实道:“咱告诉爷,切不可往衙门里去,这老爷最好拿闲人,不可去犯他。”富公道:“原来如此,我在外面不妨。”盛老实说些闲话,自去了。

  富公吃了夜饭,上炕睡了。次日起来,买些点心吃了,对紫霞道:“我到城里去,如此如此。若有人拿我一封字来,你看了字上的话,同他来。”嘱毕出门,一径直到州前来。正值州官坐堂听审,富公趁着忙里混进去,直捱到丹墀下。却好审完了一起事,夹了一个犯人,发出收监。富公故意捱上去,忽被庄州官见了,喝叫皂隶:“那月台下窥探的什么人,拿过来!”『首发97yes』

  皂隶应了一声,就将富公推上去,富公却不跪,站立旁边。庄知州便喝问:“你是什么人,敢在此窥探审事,到了官府面前,抗不下跪!”富公道:“生员是江南人,姓安名才,往京看亲的。有些须绸缎在粮船上,在此等船的,因见衙门听审,借观一观。”知州道:“你是秀才,就敢如此放肆,况又系外省人氏,未知秀才真假,一定是个流棍、假秀才名色,以抗官府的。叫禁卒带去收监,明日具文详宪查他是否秀才。”

  当下便有值日禁卒,来推下去,富公更不言语,跟了禁卒便走。进得监中,众禁卒取了铐锁刑具之类,来讲公事钱。说道:“这个去处,是做不出好汉的地方,不论罪之轻重,只问钱之有无,到了此地,就是靛缸里不出白布,猫儿见鼠,定无慈悲之理的。看你斯斯文文,必然知些道理之人,及早料理起来。”富公道:“不须列位讲,但我初到,身边并无钱钞,少待等寄信到寓中就来料理。”

  众人听见,便道:“既如此,我们且去,停会再讲。”大家走开了。富公因看那些犯人,个个是鸠形鹄面,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模样,问他们所犯何事,大概都是户婚田土,斗殴牵连的小事。只见旁边有一人,倒在那里声唤,看他就是先在衙门内夹了出来的那人。富公即走近前去,问他所犯何事?

  那人垂泪道:“我姓屈名渊,保定府人,来此做买卖,在西门外归大饭店里住下。不想那归大见我有几两银子在身边,终日叫他妻子来引诱我,我再四却他,他妻子说道:‘我丈夫知道的不妨,今夜我备着酒菜,晚上打发他外边去睡,你可进来。’我一时没主意,许了他。不想那一夜,还有我同乡一个的人回去,我与他送行,吃了酒回到店里,已是二更了,遂到他妻子房中,不知何人将他妻子杀死在房。我着了忙,连夜走了。他丈夫听见房中不做声,走进去一看,见妻子杀死,知我走了,即声张起来,合了一伙人,分路追赶,将我拿住,送到州里审问。又说:‘失了一个匣子,内有银十两,银手镯一对,账簿一本。’两番夹打,我业已屈招,只要追那匣子并凶器,却叫我那里拿出来?眼见得是有死无生的了。可怜家中尚有年老父亲,我若死于异乡,连报信也没有,如此黑冤,何处伸诉!”『首发97yes』

  说罢,重新又哭起。富公再要问他,只见一个禁卒来,叫道:“姓安的,自己的事还顾不来,管人家的事怎么?你来我与你说话。”富公跟了他,无人之处,那禁卒道:“我们弟兄不消说,你该作速料理就是,老爷处也该打点。”富公道:“列位的礼自当奉送,只是老爷处,叫我如何打点?而我又不曾犯法?”禁卒道:“你说不犯法,官府的性儿是定不得的,欲加人罪,何患无词。况你是个异乡人,经不得监在此,误了事。依我说,有个朱门子,官府用事都是他出入,央他送个礼进去,今日就释放,却不好么。”

  富公道:“要多少?禁卒道:“得拾贰两,加三使费,再得三两谢朱门子,就可完事了。”富公道:“既承指点,这个数,我还料理得起。但不知可是真么?”那禁卒道:“我叫陆仁甫,从来极忠厚,不晓得哄人,我就接他来,你当面与他说便了。只是我们的礼轻不得!”富公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我写一信,就烦老哥拿到西门外盛老实店中,交与小价,叫他到这里。只不可叫店家知道,恐他见笑。”陆仁甫道:“你就写来,我一面去与朱门子说了,也便邀了他来。”

  富公借了纸笔,急急写完,付他去了。一会儿,果然领了紫霞进来。原来紫霞看了字上的话,默默会意,将银子都打点停当来了。富公先把四两一封,送与众禁卒道:“些须薄礼。”众人见他体面,接了也就不言语。朱门子也到了,众人就替富公把上项事说了,朱门子一力担当,道:“不敢欺,就是我放个屁去,也不怕我官儿不依的,你只管安心,我如今便送进去,少停即有回音。”富公道:“如此甚感不浅。”把银子一一交他去了,到得将晚,果然差人释放了。

  富公回到店中,是夜睡在炕上,想那监中姓屈的这件事。若说是他杀的,则与此妇何仇,若说本夫杀来陷他的,亦必无此理,竟想不出致死根由。想了一会,正要睡去,只听见顶格上耗子厮打,惊觉了,再睡不下去。直至天明起来,抬头一看,但见顶格被耗子咬了一窟,拖下一块衣角。即扯下一看,却是一领浑身血迹的白布衫,裹着一把尖刀,一本帐簿,上有“归记”两字。富公暗忖道:“这店里杀了人了。”不觉计上心来。昨日监中那姓屈的说,那杀死妻子的人,姓归,其中必有缘故。忙把衣刀卷好,令紫霞收放行囊中,打点起身。

  遂叫店家来问道:“这一间房,请问你们一向是谁安歇的?”盛老实道:“一向咱一个表弟在内居卧的,原这是内屋,不留客的。近日他偶然出外,空在此,因见爷是个斯文人,故此留在里面,爷为甚问及?”富公道:“我每夜听见有些响动,疑心是空久无人住的,故偶然问及。敢问令表弟上姓?”老实道:“姓鲁,号小川。”富公道:“这些都是闲话,请你来非为别事,只因我在此等了三四天,船无消息,意欲迎下去,特来请你来算饭钱。”老实道:“任从尊便,饭钱旧例,每人五分一日,爷们两位,每日一钱,四天共该四钱,不须算得。”富公即令紫霞开发了,作别出门,雇了牲口,一径往东昌府来。『首发97yes』

  不则一日,到了城中,便向至察院里来。只见一簇人,在那里做工修理,富公问道:“为甚修理?”那些人道:“修理齐整了,问候新按院来出巡的。”富公即讨一把椅子面南坐下,吩咐道:“本院就是新按院富,你们去报府县官来。”众人听见,俱吓了一跳,飞跑去报了。

  不移时,各官俱到。富公把敕印与各官看了,各官参拜毕,退入后堂。顷刻间执事,各役齐来伺候,各官见按院如此光景,多怀着鬼胎。次日,即行香坐堂,放告。遂吩咐书办行牌临青州,提屈渊一起人命事亲审。又唤承差一名赍朱签,往临青西门外拿盛老实,并着要伊表弟鲁小川回话,如有一名不到,该役处死。承差正不知为甚,接了签,没命的去了。不则一日,各犯俱已解到,发在监里。

  次日早堂就审,富公先叫归大上去,问道:“你妻子果真是屈渊杀死的么?”归大道:“是他强奸不遂杀死的,又盗了小的衣资匣子一个,内有银十两并镯一对、帐簿一本。”又问:“他盗杀之后,彼时即被擒获了,这些物件既不随身,他却藏在那里?况他异乡人,且住你家,料别无亲戚,莫不是你图赖他么!”归大道:“禀上青天爷爷,果是真情,但赃物,小人也不知藏在那里。”又问:“你帐簿上可有记号么?”归大道:“面上有归记两字。”

  富公即在袖中取出饭店内拾的那本帐簿,递与他看:“你认可是么?”归大一看:“这是真了,是小的亲笔。”富公听见真了,即叫鲁小川上去,道:“奴才!你怎么杀死归大妻子,又盗他衣资?”鲁小川道:“小的总不知这件事。”富公即令人往后堂取出血衣、尖刀与他看,道:“这可是你藏在顶格上的么?”

  小川一见,便面如土色,只是不肯招认。富公道:“这是本院亲手得的,你还敢狡辨么!”即令:“夹起来!”两边皂隶动手便夹,鲁小川吃夹不过,只得招道:“小的那夜,原欲行窃他是真,不想见女人盛妆坐在房中,被他见了,即要叫喊,小的因此将他杀死,窃了他衣资是实。”又问:“你表兄盛老实可知情么?”小川道:“银子分他用的,杀人的事却不知情,也不曾同去。”

  富公叫盛老实上去,道:“你可认得本院么!”老实抬头一看,认得就是安客人,魂不附体,总不敢开口。富公把二人重责四十板,定了鲁小川死罪,赃物在盛老实名下追完,都下了监。又唤屈渊上去,道:“本院在监中,就询知你的冤枉。”屈渊将按院认了一认,只是磕头。富公道:“本院怜你是异乡人,赏你盘资银十两,可回乡去。”屈渊重新叩头,不计其数,领了银子而去。

  审了这起事,阖群的人,无不称颂神明。盘日即题参庄知州,拜疏之后,即着东昌府取了收管,并拿朱门子、陆仁甫监候。此时庄知州方知这按院就是监的安秀才,悔之无及了。富公在东昌事毕之后,遂发牌往济南府。

  第二回 爱才郎小凤施情

  词曰:

  调寄《如梦令》

  举世曾无月旦,红颜忽尔相看。未听箫声啭,飞凤何生庭院?眷恋眷恋,辜负东邻一面!

  却说,富公买了刁仁夫妻在家,甚是得意。你道刁仁是什么样人?原来是山东红花铺人,世开旅店,他父亲叫刁鳄、其母张氏,姿色平常,专在店中牵云布雨,勾搭那些来往的骡夫,都到他店里下,所以他的买卖,比别家更闹热几倍。只是暗中来,明中去,一生以赌为命,所以挣来挣去,还是一双空手。他父母死后,仍习旧业。邢氏亦传了婆婆的衣钵,只因他的姿色比婆婆更高几分,所以刁仁只许他招接来往之客,不许他勾搭骡夫,这就是他之营谋。正是:

  青出于蓝,强宗胜祖。

  却说刁仁平日爱赌,除了赌之外,件件刻剥,件件要占些相应。倘见了人的,不拘大小物件,他心爱了,便千方百计,定要弄到手才快活。又能阳施谄佞,阴布牢笼,专交结匪类,损人利己,奸盗诈伪,件件俱全。若论他的做人,正是:

  谓他狼虎而不足,加之蛇蝎则有余。

  谁知这刁仁,真是小人中之穷凶极恶也,一生并无心腹,拚得丧了廉耻,坏了良心也。挣了数百两家当,不想一年前,店中下了两个客,见他有两匹马,囊中有物,遂令邢氏把两人都勾上了。一住数日,殊知那两人是做响马的,在道上劫了一伙行客,走到这里来的,却被巡捕追来,见二人可疑,盘问住了,送到郯城县审究起来。二人一口招承官司,波及到刁仁身上来,他只得买上使下去料理。

  还亏了两个贼有良心,止供与他妻子有染,不过在他家花些银子是真,那打劫的事,实不知情的。官府处央分上说明,才开断了他。事情虽完,奈囊中已荡然矣。在本地又羞又气,住不得了,遂挈家搬至扬州,希图捱在妹子身边。不想妹子死了,弄得进退两难,却得富公买了他。

  闲话休提。原来买刁仁这一日,适值钟倬然往乡间母舅宋武城家去了,隔了两日回来,方才知道。富公叫刁仁叩见姑爷,倬然将他仔细一相,但见他容貌有异,生得:

  蛇头鼠眼,面似橘皮,鹰嘴鼻,连腮胡;满面凶恶之不好看,开口!淡之甘如蜜。

  倬然又询知他是山东人,心中有些不然,直到晚与丈人、丈母吃酒之际,对富公道:“小婿看那刁仁,一股凶气,状貌狰狞,必非良善之流。即他妻子,亦不像良家体格,况又是外省人,未知来历。若依愚见,此人不可收用他!”正是:

  虽然无妄之失,难免莫大之祸。

  富公道:“贤婿休疑,此人貌恶慈善,言语井井有条,事事周到,尽可用得,且并不较身价,看来是个忠厚之人。”倬然道:“越发可疑了。既要卖身,岂有不论身价!原其胸中,不过急欲投主,看来此人,像犯事在逃,欲借乡绅门户为护身之符的。不可不虑!自古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小婿所疑,未必亿中。然而将来,定是个坏事之徒。就弃了几两身价事小。”富公道:“你休过虑,断无此事。”倬然觉丈人执意如此,料不可强,就不说了。

  不想正说间,却好邢氏抱了鹤仙,正走到转弯处,听见倬然说他丈夫,便立住了,听得细详。次日偷空出来,告诉了丈夫。

  逢人祗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莫道隔墙无耳听,须知窗外岂无人?

  刁仁自此就把倬然怀恨在心,这且慢提。

  却说刁仁之女,名唤小凤姐,年已一十五岁,生得容貌美丽,亦且心灵智巧,从小见父母所作之事,大有不然之意。常常浩叹,无可如何,只得付之。时已情窦大开,自从见了钟姑爷,少年标致!他竟萌了一段顾盼的念头。几番对了倬然频送秋波,轻谈挑!。那知倬然是个正气的人,竟不放在心上,然也有三分觉察,自此过了年余光景。正是:

  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

  却说倬然是个肯读书的,只在书房睡得多。忽然一夜在书房中读书,正值更阑,只见小凤手中拿一幅纸走进房来。倬然问道:“你来此何干?”小凤笑吟吟答道:“昨日我父亲买了一幅美人图,我看画得好,心甚爱他,欲求姑爷替我题一首诗在上边,我贴在那里也好看。”

  倬然生平酷喜做诗的,听见求他做诗,便说道:“与我看看,若果然画得好,我方替你题诗。”遂接过来,展开一看,果然画得雅淡轻教,娉婷韵致,有临风欲舞之态。细看了一会,也不觉诗兴勃然,遂援笔书一律于上。诗曰:

  几番私欲问罗敷,娇怯天然倩若扶,

  坐久或嫌天日永,夜深可畏月明孤。

  感怀留恋真还假,笑我相看是也无,

  恐化彩云飞去远,叮咛静锁汉宫图。

  写完,即递与小凤道:“你拿去罢。”小凤道:“我不识字,姑爷将上面的诗句,说与我听听。”倬然道:“这妮子也混帐,你出去,让我读书。”小凤道:“你一年不说,我一年不去!”一只手轻轻搭在倬然手上,把身子渐渐的倒近身来。倬然忙把他推开,道:“恐怕你父母寻你,快快去罢!”

  小凤道:“我父亲今早,老爷差往瓜州去了,今晚不回的。我母亲,方才老爷叫抱了公子,到奶奶房中去了。”倬然道:“你是个闺女家,黄昏深夜在此,就是小厮们看见也不雅,快出去。”小凤道:“他们都出去睡了,就见了我,也是一家人,有何妨碍?我定要你讲完了才去。”倬然被他缠不过,只得把诗中之意,讲了一遍。

  小凤笑嘻嘻的道:“你原来是个口是心非的假志诚,我看你日常见了女人,头也不回,眼也不举,今见了这幅画的死美人,尚且这般赞他、爱他,若见活的,岂有反不爱之理?可见是假志诚么!”倬然道:“赞他则有之,我爱他则甚?”小凤道:“你欺我不识字么?我却理会得。你说道,恐化彩云飞去远,这是无计留他,恐他飞么!是爱得他紧的意思。”倬然道:“这是你的画,我替你赞他,非是有心之谈。”『首发97yes』

  小凤道:“画是我的,诗却是你的,发于心,现于词,心里有,口里才说得出。况且我是个女子,你替我爱他做什么?还有一个证见,待我一发再讲明了,使你无词以辩。那第一句,我虽不知罗敷是什么,是否是个人,但你说问他,想来自然是人了。那几番私欲问五个字,岂是无心之谈!既说无心,何必几番私欲问他!我这一说,是也不是?可没得说了么。”

  倬然道:“你要我替你题画,我不过见景生情,就画说画,怎么你这丫头,说这一片牵枝带叶、以假为真的话来!快些出去,莫在此混罢。”小凤道:“你不要厌我,还有一句话,请问了就去。”倬然道:“还有甚话?”小凤道:“那感怀留恋真还假这两句,只怕他的留恋是真,你的相看是假,你若果有真心相看他,他岂有不真心留恋你的!”

  倬然见他借画推敲,语中寓意,心下明白。只是拿定主意,因说道:“凭他真也罢,假也罢,在我总属无心。如今说完了,可速去罢,我也要睡了。”小凤道:“姑爷且莫睡,我来的时节,烹了一壶茶在炉上,我去取来,送与姑爷吃罢。”倬然道:“这倒使得!”小凤拿着画出去了。

  倬然见他已去,暗自想道:“这丫头尽是可人,亦且灵巧之极,可惜他父母又非其人,看他光景,明明有顾盼之意,故将美人画如题。只是我读书君子,从来不作钻窥行径,亦且此女还是个处子,断乎不可。我想古人柳下惠坐怀不乱,鲁男子闭户不纳,我岂肯如此!只作如聋似瞽。”

  正想间,小凤捧了一壶茶来,斟上一杯,递与倬然。倬然接了道:“我吃便了,今已夜深,你进去罢。”小凤此时也不则声,一径走到床上倒下。倬然叫他起来,小凤道:“待我略睡一睡去。”倬然倒着了急,只得走近身去扯他,他趁势搭住倬然的手。倬然道:“小凤姐,你起来,我实话对你说。你的美意,我已领略。人非草木,岂得无情!但我读书君子,自幼守先人规戒,从不敢萌一点邪心,坏人闺阃。况你举止不群,日后自有好配偶,你断不可作此想。”

  小凤听了并不则声,忽然掉下泪来,倬然倒吃了一惊。问他为何?小凤只是哭,便不回言。倬然怕人听见,只得把衣袂住了他,问之再四,方才住泪。说道:“妾年尚幼,岂敢无耻,作淫奔之行!盖有苦衷存焉。”倬然道:“有何苦衷。”

  小凤道:“不瞒姑爷说,我虽不知书识字,然天理人情,也还明白。我父母所为背理,以至离乡背井,我屡屡劝阻,反遭严责。今年在饭店中,又发不仁之心,讲定了一百两银子,要卖我为娼,我发极了,要上吊投河,方才罢了。总之我父母一生,以财为命,不顾理义良心,如此父母,我想终没有好结果的。因见姑爷翩翩雅度,年少高才,故尔久怀妄想。然妾下人,岂敢言及其他,只求收作一婢,趋侍房帏,足了素志矣!实为终身之愿也。倘若失身匪类,有屈无伸,出于万不得已,不惜自荐之羞,望姑爷见怜!”正是:

  淑女从来愿好逑,风流人尽说河洲。

  佳人私盟配才子,免使深闺叹白头。

  倬然听了这一席话,不觉惨然起来,说道:“以汝之态度,聪慧兼有,此苦衷我岂不爱怜你!但我寻思,你父母乃我岳父家人,我不得而主之者,况你尚属闺娃,若图一时之欢,不能了你终身,置为墙花路柳,则于情有亏。若必谋汝列之小星,则我实难启齿。劝你只是息了此念,我心领你的高情,倘你日后嫁非其偶,待我对老爷说了,与你觅一佳配。”

  小凤只是哭个不住。倬然弄得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