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对于梁敬宗、姜家兄弟,还是麻岭隧道问题的调查,之所于一直都被默许,是因为申城的权力铁桶抱得太紧,他的举动成了惊动那些抱团大蛇的棍棒。
但是,由于他的执着,过于迅猛的举动把这个铁桶的豁口捅得过大,各种外因乘势涌入,结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而且是影响到全局稳定的变化,作为申城有史以来巨贪的翁灿辉该被如何处理,就成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他身处基层,并不能洞察到省上的斗争,也不能肯定葛云状的这番劝解,有多少是省上领导的真实意思表示,又有多少是葛云状自己的揣测。
有一点却是他能肯定的,从葛云状的话里,他已经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翁灿辉很可能最后被重重提起轻轻放下。
次日清晨,江南来接他,车子驶离小白楼时,他还是决定前往都江见罗民。
赵晓波接到他的电话就说:“书记知道你会来,让你到家里吃晚饭。”
孟谨行心头一暖,立刻说好。
他昨晚辗转一宿,始终觉得葛云状所言虽然有理,但始终不脱离帝王之术,以他对罗民的观察,他不相信罗民也是从这样的角度思考问题,他必须面见罗民,哪怕罗民真的被葛云状言中,他也死得踏实了。
尽管做了决定,一路上,他还是忐忑不安。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冒险,万一罗民不是他想像中的睿智,也是以权谋看仕途,那么他此一去,影响的可能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前途,很可能还会影响到葛云状,甚至引起更多的连锁反应。
他轻叹着闭上眼,沿路曾经令他喜爱的风物,突然之间让他深感刺痛。
江南打开了车载音响,播放着不知名的蓝调,轻缓的音乐缓缓流淌在孟谨行的心上,就像一双轻柔的手慢慢抚过。
“江南,你跟着雅沁的时候,有没有接触过罗书记?”他突然睁开眼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江南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回道:“没有。但沁姐和我说起过他。”
“哦?说来听听。”孟谨行正了正身子,打起精神。
“大智者必谦和,小智者必咄咄;具大气象者不论排场,论排场者露小气象;大成者容万物,小成者赶尽杀绝。”
孟谨行豁然开朗。
邬雅沁对罗民有此评价,可见对罗民的言行有极深的体会。
他再以这番话反观己身,立刻深觉汗颜。
“到都江先去买点水果点心之类老人爱吃的东西。”他放下了心事,吩咐江南。
江南笑了一下说:“走前我已经备好了。”
“你什么时候会不周到一次?”孟谨行笑问。
“难说,如果你总是心情大好,亲力亲为,我就可能会改变。”江南咧咧嘴道。
孟谨行又是一怔,随即道:“看来,雅沁管理真得非常有一套,你这是被她逼出来的。”
“那也不全是。”江南难得话多,“在部队的时候,尤其是新兵蛋子那会儿,脑子里少根弦,就是挨收拾的节奏。”
“你当过兵?”问出这话,孟谨行自己先笑起来,“看我!你的档案上有。”
江南不介意地笑了一下,突然问:“头儿,你要是调的话,我跟你去吧?”
“连你也知道我要调?”孟谨行吃惊于消息传递的速度。
“呵呵,也就徐头他们几个知道,都心里不踏实,找我抠情报。”
“这帮家伙!”孟谨行笑了一下,“我还不知道去哪里,现在没法答应你。但如果不能带你去的话,走前我会帮你解决编制的问题。”
“不用。”江南立刻说,“就是没编制,我才可以想走就走不受拘束。我没别的大本事,只会开车,解决了编制也不一定混得下去。反正我是孤儿,无牵无挂的,要是你暂时安排不了,我就先回创天,哪天你需要了,我再去找你。”
孟谨行很感慨,江南跟他的时间是最短的,但江南的淡定与忠实,让他最为感动。
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思路,看到是崔牛的号码,他立刻接了起来。
“我怎么听说你要调离长丰?”崔牛劈头就问。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孟谨行答道:“还没确切消息。”
“是不是又有人在背后搞动作?”崔牛直接套上了阴谋论。
“呵呵,哪有那么动作好搞的!”
“那是替夏书记背了黑锅?”
孟谨行苦笑,“你多想啦!这件事跟eg事件没有直接关系,而且我现在也还不清楚上面的具体意图。”
崔牛难得地正经,“谨行,要有什么事,你就直说!虽然我没什么权,但咱们市既然要搞旅游兴市,也得多听听咱们旅游部门的意见吧?实在不行,我请咱们局长帮忙,把你要过来!”
尽管孟谨行知道崔牛这番话并不完全出于兄弟情意,还包含了一些小九九,但他依然因为他的话而感动。
帕萨特驶入都江正是华灯初上的时间,胡晓波连打了两个电话询问孟谨行的具体位置,孟谨行下意识地催促江南尽量加快车速。
第299章 意外消息更)
为孟谨行开门的是罗阿婆,孟谨行连忙快走两步上前扶住老人。
“哎哟,娃儿瘦了哇!”
罗阿婆拉着孟谨行左看右看,江南已经把带来的礼品拎进屋,罗民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江南把几个纸箱放在地上,便板了脸对孟谨行道:“小孟啊,你这是干吗?大箱小箱的,想逼我犯错误?”
孟谨行眼角余光早就瞟到了纸箱,心里暗夸江南确实会办事,这些都是山玉娇自己珍藏的药酒,由灵芝、虎骨浸泡而成,强身健体之用,说昂贵也昂贵,说不昂贵也不昂贵,只看收视和送礼之人的态度了。
“书记,这东西不是给您的,都是给二老带来的药酒,是家乡人送的。”孟谨行说着拉着罗阿婆的手问,“阿婆还记得观山的玉娇阿姨吧?”
“你说的是山家的女娃吧?”罗阿婆记忆力惊人,“山家的药酒在我们桑榆可是黄金买不到哦!”
“呵呵,这几箱药酒啊,是玉娇阿姨知道我要来,特意嘱我带给您二老的,她请二老养好了身体多回去走走。”
“好,好!”罗阿婆开心地笑着,“别站这儿,快进去,饭都要凉了!今天啊,阿民亲自下厨做的饭菜,你有口福哦!”
孟谨行受宠若惊,转头望向罗民,“书记下厨,那我可是要多吃点!”
江南此时已经搬好东西要往外走,罗民立刻叫住他:“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江南虽然为人沉稳,但毕竟是面对西南的一把手,他还是感到手心出了汗,局促地看着孟谨行,不知怎么回答好。
孟谨行笑道:“书记这是让你一起进来吃饭呢,别愣在那儿了!”
江南脸上立时涌起喜色,说话也不利索了,“谢……谢谢书记!”
罗民哈哈笑着指指一旁的赵晓波,“跟你第一次在这儿吃饭时一个表情!”他继而又指一下孟谨行道,“倒是这小子,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孟谨行嘿嘿笑着摸了下头,“我是既来之则安之,就算上刑场也要当个饱死鬼啊!”
罗民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是抱着上刑场的决心了!”
孟谨行一怔,脚步迟疑一下,罗民等人已经进了餐厅。
“头儿,进去不?”江南还在惶惑中,好好一个明白人也因为激动犯上了糊涂,以为孟谨行是被罗民批评了不敢进去吃饭。
“进啊,为什么不进?”孟谨行拍拍江南的肩膀,一起走了过去。
晚餐是很简单、家常的六菜一汤,确切来说,四个大男人加两位老人,这六菜一汤是有点局促的。
但是,罗民做菜的手艺的确不是盖的,简单的家常菜竟然很是上口,孟谨行连吃了两碗饭,不呼不过瘾,“书记,你太小气啦,请客吃饭,这菜量也太少了!”
赵晓波碗捧在手里,筷放在嘴边,暗暗吃惊。
罗民在省委领导中有个小名气,就是喜欢在家里请人吃饭,并且由他亲自下厨。
但是,罗民做菜扣分扣量也是小有名气,凡是被他请到家吃饭的,没有一个离开后不是去找东西吃的。
但即便如此,谁也不敢在省委一把手面前说实话。
孟谨行这个小小的科级干部竟然敢直接了当地提意见,赵晓波又一次感叹孟谨行的年轻无畏。
令他大跌眼镜的是,罗民听到孟谨行的话,竟然哈哈大笑说:“总算遇到一个敢讲真话的!”
除了罗家二老,其余三人全都愣住了。
尤其是赵晓波。
他跟着罗民几年,无数次在罗家吃饭,从来没有想到这竟是罗民故意所为,他不由得一阵心慌。
孟谨行会直接了当把话说出来,完全是因为他很久没有吃家常饭菜,乍一吃到这一桌熟悉而又普通的菜肴,一下忘了做这些菜的人是什么身份。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妥,但如同泼出去的水,是不可能收回来的。
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罗民大量,不与他一般计较。
罗民看着他们几个的表情,很满意地笑着,“我们的干部,如果连饭菜吃不饱这样的事都不敢对领导直言,那我们还能指望他们说出多少真话来?”
孟谨行承认罗民此话有理。
但他心里忍不住要去想葛云状说的话,难道真的是考验无处不在?
他偷偷瞄了罗民一眼,宽额剑眉,不怒自威的表情中自然蕴含着正气。
这样一位生活简朴,行为正直的首长,会是一位疑心重重的上位者吗?
罗阿婆很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好好的吃饭,谈什么工作?”
“对,对,继续,只管吃,吃完厨房还有!”罗民大声道。
赵晓波猛然觉得食物噎在了喉咙口。
晚饭后,孟谨行跟着罗民进了书房。
“坐吧。”罗民道,“听云状说,你的棋下得不错,来一盘怎么样?”
“好啊。”孟谨行应道。
“你摆棋盘,我泡茶。”罗民分配着就去拿茶杯和茶叶。
孟谨行笑了一下,罗民比葛云状更平易近人。
一老一少,一个棋盘,两个棋缸,两杯茶,大杀四方。
一局战罢已是入夜时分,罗民起身到门口,冲楼下的赵晓波说,安排房间,让孟谨行和江南在家里过夜。
屋内的孟谨行大为震动。
罗民转身看到孟谨行脸上的表情,呵呵笑言:“走不了,你可以安心再跟我下两局,咱们三局两胜。”
孟谨行瞬间失笑,罗民竟然有如此童心一面。
三局战罢,孟谨行两输一赢。
罗民与他各点了一支烟,终于说到他的调职问题。
“听说这件事,你应该有不小的情绪吧?”
心情已经完全平和的孟谨行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的,觉得很委屈。”
“现在呢?”罗民看着他问。
“还是遗憾。”孟谨行直言,“但不委屈。”
罗民点头,“遗憾是肯定的。我们很多有抱负的干部,都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造福一方,哪怕老死他乡也在所不惜。可是,好的干部是一笔可贵的财富,他们不仅仅属于一个县个市,甚至一个省,他们属于这个国家。”
孟谨行有些动容。
这番话听上去有点形而上,实际却向孟谨行透露了一个信息,省委要培养他,使他成为不仅仅造福长丰一地的干部。
“如果你一直对自己的工作有充分的认识,我相信,即使你离开了现在的岗位,你为桑榆旅游示范区描绘的蓝图,依然能够一直被续画下去。”罗民进一步说。
孟谨行细细体会这句话,觉得罗民所表达的意思,与他与徐旸说的话是一个意思。
果然,罗民深入道:“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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