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半时,包间门被敲了两下,随即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瘦小却打扮入时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高脚酒杯,嘴里叼着烟,进门就冲着华英建嚷,“哥,我来敬你老丈人、丈母娘一杯。”
华英建立即站了起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雄建。”
华雄建走到桌前举着杯子很江湖地说:“我敬各位一杯,大家随意,我干尽!”
话说完,华雄建就一饮而尽,然后朝着大家手一指道,“喝啊,喝啊,怎么都不喝?哥,你照顾好啊!随意吃,今天的账算我的。”
“不用,我自己来。”华英建立刻说。
“呵,就你那点工资,能请谁?”华雄建说这话的时候瞟了孟谨行一眼,“这就是嫂子的兄弟?”
孟谨行微微一笑,“对。”
华雄建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孟谨行,“我有家投资公司,只要是赚钱的生意,我什么都做!”
孟谨行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抬起头道:“欢迎你去我们兰芝投资。”
华雄建一听来劲了,拉开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跟我说说,你们有些什么项目?我听说,你们兰芝发现金矿了,是不是真的?”
“雄建!”华英建看孟谨行一眼,拦住兄弟,“你要想投资,可以去考察,就不要在这里说这个了。”
“你懂什么!”华雄建头都不回,举起手挥一下道,“咱们都江的子弟圈子中,有几个像你的?我跟你说,我们这些人没个公司,兜里没个上千万资金,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子弟,知道不?”
孟谨行暗暗甩头,这兄弟俩,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华雄建看着孟谨行问。
孟谨言的脸已经拉了下来,不满地撞了华英建一下。
“雄建,不要把你的至理名言拿这里来说,你还是回去陪自己的客人吧!”华英建道。
“我叫孟谨行。”孟谨行还是回答了华雄建。
“啊,对,你们姐弟是谨言谨行……不对啊,你该叫慎行嘛!”华雄建说着哈哈地笑,笑完了站起来说,“我再坐下去,我哥得急死!行了,也不逗你了,我真要去兰芝投资也不会找你这个副县长,是吧?”
他说着转头冲孟清平夫妇又说,“叔叔阿姨多吃点,我回了。”
孟清平沉着脸,根本不搭理他,华蕴仪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算是作答。
前有雷云谣不合时宜地说要留京,后有华雄建趾高气扬地亮相,这顿家宴的气氛几乎降到了冰点,谁都觉得吃起来没了胃口,华雄建走后不过十来分钟,孟清平就说结束回家。
华英建几次张口欲言,最终都没说出话来。
一家人走出望江楼后,趁华英建去柜台结账的时间,孟谨行拉着孟谨言到一边说话。
“姐夫家里人都赞成你们婚事吗?”孟谨行想着华雄建的样子,不免替姐姐担心。
“同意。”孟谨言顿一下说,“英建从小读书就不如他弟弟,人又比较沉闷不会说话,所以一直都不讨他父母喜欢。从他工作开始,他父母就基本不过问他的事,好也好,坏也罢,都是靠他自己,他们从不帮他,也不管他。”
孟谨行有些吃惊,“这么看来,他兄弟在家很受宠?”
“呵呵,脑子很聪明,但就是不务正业,一天到晚想赚大钱,全靠他家老头子帮着打招呼。”孟谨言小声说,眼睛不时瞟着望江楼的门厅,担心华英建出来听见。
孟谨行小声道:“这么看来,这个华雄建以后是个惹祸的根子啊!姐,多避着点,像他这样张狂,尽早出麻烦。”
“放心吧,英建人很老实,跟他兄弟完全不是一路人。”
孟谨言话音刚落,华英建跑了出来,孟谨行立刻与他握手告别,看他们往公车站走去,他才上了自己的车,送父母和雷云谣回家后,才连夜赶回兰芝。
……
华雄建此刻还在望江楼的包厢内,与沈瀚涛一起吃饭,他们的话题一直围绕在孟谨行身上。
“……我是真搞不懂你,一个狗屁副县长,你还真拿他当回事!”华雄建跷着二郎腿,踢着牙,“早知道这么面的一个人,我根本不用把饭局搁这儿替他把脉。”
沈瀚涛心里冷笑。
要不是想让华鹏程帮忙,找人把国色的辅楼给吃下来,解决资金周转问题,他还真不想应付华雄建,孟谨行是这么喝一杯酒就能让人把出脉来的吗?
“华少,咱还是不谈他了。我那个辅楼的事?”
“这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华雄建斜沈瀚涛一眼,“不过,老规矩,事成之后,不能少于这个数!”
沈瀚涛看他伸出的一个手掌,心里连声骂祖宗,嘴里则说:“那我这个售价也不能低于这个数!”他也举起了一只手掌。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出多少钱还不是我家老头子一句话的事!”华雄建爽快地拿起酒杯与沈瀚涛干了一杯,又问,“兰芝金矿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沈瀚涛道,“今天要不是为会展中心地块的事,去地勘院撞上两个雁荡人,对他们的方言好奇,我也不会问监测室的米主任。”
“检测结果大概什么时候会出来?”华雄建问完又一挥手,“嗨,算了,我自己去找地勘院的人问问!”
第336章 火中取栗
江一闻一上班就把孟谨行要的报告放到他桌上,并且顺手帮孟谨行把办公室打扫了。
孟谨行早上走进办公室,就觉得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窗明几净可能是临近年底,县办工作人员大扫除擦拭的,但是桌上堆放、分类有序的文件、报纸,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都说明今早有人帮他收拾过。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瞄了几眼报纸新闻,看到了江一闻的那份报告,立刻放下茶杯和报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江一闻要不是一直以来就对老熊岭的情况熟悉,就是他做了详细的调查工作。
但是,从这份报告成形的时间来看,孟谨行不相信江一闻能在短短几天内,调查得如此详尽。
唯一的解释就是,江一闻对老熊岭的情况是相当了解的。
不仅如此,江一闻能在报告中把他知道的问题罗列清楚,足以说明江一闻的态度。
孟谨行合上报告,手掌重重地按在报告扉页上,想了想,分别打电话给佘雄和江一闻,让他们来自己的办公室。
江一闻的办公室与孟谨行的办公室才隔了三间,接到电话过来,不过三五分钟的事情。
孟谨随即就报告内容与他先简单聊了聊。
江一闻没有任何保留,“……老熊岭一带有金矿,在当地老辈人口中一直是有传说的。钱小多当初进老熊岭开矿,就是冲着金子去的,只不过他时运不济,一直没有找到金脉。这些年下来,靠着县里的支持,钱小多愣是用他的两个矿证作依托,在老熊岭分包了大小不下二十个矿坑。”
“表面上,这些矿坑都在他的银矿范围内。实际上,他一直通过这些矿坑深挖深掘,试图找到金脉。”
孟谨行手指轻拨了一下眉头,直视着江一闻说:“佘雄他们前两天一直在老熊岭,如果矿下有问题,他们应该能检查出来。不过事实正相反。”
“钱小多和其他淘金老板不同,很会伪装自己。他的矿,表面手续全部齐全,外部安全措施看上去也很到位,一般情况下很难发现问题。”
“那你是怎么知道内里乾坤的?”
江一闻脸上划过一丝痛色。
“都江卷烟厂有个中层管理人员,听朋友说老熊岭可能有金矿,便和家里商量后,兄妹几个合股到老熊岭淘金。那个时候才是八十年代末期,全部靠的是手工,老熊岭的几条水系中都有砂金,确实让他们赚到了一些钱。我那时在矿业局管安全,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常发表一些这方面的文章到报刊上……”
孟谨行有些吃惊。
按江一闻的说法,老熊岭一带的淘金历史可以追溯到八十年代末,那些淘金人当时赚到了钱,消息就不可能封闭,怎么现在反而只有钱小多一家银矿存在?
江一闻还在继续说,“……当时,老熊岭周边的河滩上,到处都是采金人搭起的窝棚,河坝边上堆满了河沙。由于水体破坏,周边的村民经常与他们发生纠纷,最后演变到动枪的程度。由于老熊岭一带都为少数民族,而且是少数几个被允许持枪的村子,村民又都彪悍,类似的纠纷很难处理。直到老县长看到我的文章拍案而起,专门召集各部门开会,对老熊岭采金乱象进行整顿,把所有的矿都给封了!”
孟谨行想起温文向自己介绍江一闻时曾说过,胡矿秋看中江一闻是两个原因,一是江一闻的文笔,二是江一闻在矿业局待过。
现在看来,主要还是因为江一闻对金矿乱象的忧虑触动了胡旷秋。
这一想,他暗暗为胡矿秋的过早离世而难过,如果胡旷秋活着,兰芝的矿业必不是现在这番景象。
“……谁曾想到,这一封,把老县长的仕途也彻底给封上了!那之后没多久,上面就拿着举报信来查他违纪,查来查去查了大半年,把人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却把人给逼得一病不起,早早就去了!”
江一闻说至动情处,双眼通红,眼泛泪光。
佘雄恰在此时走了进来,江一闻立刻低下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孟谨行指指椅子让佘雄坐下,“是这样,找你俩过来,有件事想让你们分头去办。”
佘、江二人同时看着他,他点下头继续,“就是老熊岭金脉的事……”
佘雄立刻说:“孟县,既然是说这个,有个事我想先汇报。”
孟谨行微一颔首,佘雄便说:“我过来前刚接到电话,说省厅有个检查组进了老熊岭,是专门来突击检查乱采滥挖的,闻局已经坐车赶了过去。”
孟谨行心中有数,这是孙凌凯为帮陈运来与王、姚二人重新合股而做的动作,随即一摆手说,“既然闻辉去了,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闻辉应该能应付。”
佘雄眼中惊讶一闪而过,嘴里答应着:“噢。”
“你电话里说,闻辉给两位雁荡投资商办了探矿备案手续,也就是说,你们局里并没有进行老熊岭金矿的拍卖,对吧?”
“对。金脉到底有没有都不清楚,局里没法儿做这方面的拍卖。”佘雄说。
“那么,老熊岭的矿区范围是怎么划分的?”孟谨行又问,“我记得,当初你向我汇报时,说的是五公里范围?”
佘雄的喉结滚了一下,眼角朝身边的江一闻瞥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这是县里的矿区规划上报省里批的。”
“那你们这次进山检查,实际情况怎样?”孟谨行问。
佘雄马上说:“孟县,这次查的是安全。”
孟谨行“啊”了一声,然后笑道:“看来,你也很讲职责分明啊,那派你去检查组干吗?”
佘雄的脸一下变得灰白,嗫嚅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孟谨行深知,兰芝的问题是根深蒂固的,他如果要挖根溯源,只怕是湿手捏干面,越甩越黏糊。
所以,他并没有进一步批评佘雄,而是说:“行了,这事先放放。你抓紧组队人,清查老熊岭银矿的所有经营业务,一闻到时候做我的具体联络员。”
佘雄愣了一会儿问:“孟县,这是不是要县里先讨论一下?”
“你们先去。”孟谨行说。
佘雄明白了,孟谨行这是要摸老虎屁股。
江一闻也没想到,自己提到老熊岭银矿的问题,孟谨行马上就要展开检查,他脸上担忧之色立现。
老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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