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方向，他迅速捉住了她的眼神。
那双眼睛看似平静无波的湖面，她却心灵相通般感觉到深处一抹痛楚的光一闪而过。痛苦的何止是一个人？她装作不知，回房去打开了电脑，两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乱敲。
林筑凡就着图纸上他不明白的地方开始发问。陈彻收了心神一一作答，并在他提出修改的地方一一做记号。写了一会儿，他甩甩笔，没墨了。林筑凡大声喊房里的许悠拿支笔过来。
她拿了笔出来，陈彻一边和林筑凡解释，一边伸长手去接。一截熟悉的红绳子从他袖子里露出来，那颜色忽的刺痛了她的眼睛。红绳已经变得有点暗红，是时间久了之后常见的颜色。她心里急震，拼命想着做点什么才能掩饰。于是急急忙忙的冲到饮水机旁边，倒了一杯水。转身的时候又因为太过心不在焉，一脚踢到旁边的柜子腿上。她痛的“啊”了一声。两个男人一起抬头，同时站了起来。林筑凡首先冲到她身边问：“碰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边说边顿下来查看她的脚：“还好，没出血。”
林筑凡伸手去帮她揉脚。她只痛的直皱眉，一抬眼，看见陈彻定在原处，手里拿着的图纸被捏的慢慢变了形。
脚没出血，却因为撞到神经痛彻心肺。她的泪点虽高，但终归抵不过这钻心的痛，眼眶都湿了。这世上很多深刻的伤痕，其实都是没有血的。
林筑凡扶着许悠进了房间。那天晚上她再也没有出来过。陈彻离开后，林筑凡走进来摸摸她的头：“宝贝，精神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她摇头。“水太烫了。没注意脚下。”
“以后小心点。”林筑凡的身体贴上来，用行动暗示她还有功课要做。
许悠却全无心情。她瑟缩了一下，解释道：“刚才那么一疼，什么心情都没了。脚趾头现在还麻疼呢。”
“那就睡吧。”
她看出他有点不快。于是又歉意的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林筑凡抱住她，两人沉沉睡去。
睡梦里，涠洲岛的海浪声像漩涡一样把她吸了进去。她混混沌沌的看到陈彻的笑脸和他给她戴上红绳手链的时候的眼神，然后他慢慢从深情变得绝望。可是更绝望的不应该是她吗。为什么看到他痛苦的眼神，自己心里会那么痛？和她有什么关系？
梦里醒来的时候，枕头是湿的。自以为忽略的回忆，其实从来就一直还在。像沉默的火山，随时都能突然爆发。
林筑凡和陈彻敲定了装修方案之后就开始忙碌。每天下班之后或者周末的时候都在到新房去检查情况，确定进度。这样一来，家里就只有林母和许悠了。她对这婆婆有着难以言说的忌惮，做什么都尽量小心。但还是难免踩上地雷。
看电影的时候，她很容易投入其中，结果在看一部喜剧片正笑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婆婆来敲门了。许悠把虚掩的房门打开，只见婆婆不悦地说：“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女孩子还是不要笑的那么大声。我们院子里的小佳，笑声从来都是很淑女的。”
她做错事情一般低头认错，赶紧调小声音，把房门关紧。
林母是十足的老佛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用她自己的的话说，是“一接触油的东西手就会脱皮。”于是每天的配菜切菜和洗碗任务就落到许悠头上，林母只负责掌厨。煮了一个星期之后，林母又向她诉苦，说厨房的油烟味太重，熏得她头皮发痒，头发直掉，怕是得了皮炎。从此以后，下午的厨房就成了许悠的天下。早餐呢，林母说必须要有粥，但是因为不用上班不能习惯性早起，于是就麻烦许悠顺便也一起煮一下。就这样，厨房渐渐就只有许悠的身影在忙碌了。
她天下班回来要徒步去菜市场买菜，回来还要一个人慢慢洗切炒烹。林母只负责煮好米饭。林筑凡回家发现许悠每天都在厨房忙个不停，心里直感叹自己找对了老婆，却没发现她的脸色一天天憔悴下去。
第18章 第十八章
中秋节到了。新房的装修还没到半，施工方要求放假休息半天，林筑凡很痛快的答应。许悠在家里做着清洁的时候接到林筑凡的电话，说晚上有客人，便急急忙忙的去买菜。
回到家的时候，是五点半。林筑凡正坐在那里抽烟看电视，陈彻坐在一边和林母聊天。
怎么又是这个人？但她已经顾不上理会自己的心情了。往下还有一大堆菜要煮，看情况是不会有人帮忙的。
见她进来，三个人都往这方向望了一下。陈彻的眼睛马上就粘着她了：“许……老师，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有吗？”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看墙上的镜子，“可能是工作比较忙吧，没睡好。”
林筑凡忙着看手上的材料报价，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林母从房里出来，客气地和陈彻聊家常说话，陈彻显然心神游离，眼睛不时地往许悠的身上探询。她佯作不知，闪身进了厨房，开始择菜洗切。林母慢慢看出陈彻的心不在焉，不再找话题，自己回房去了。
饭菜是典型的四菜一汤。许悠煲的是排骨冬瓜，里面放了红枣和枸杞，她还做了一个红烧肉，一个鸡肉炒笋干，另外一个是上汤肉末生菜，还有一个炒时蔬。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林筑凡看完报价，随手一放，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想说什么，看看一边的林母，没说出来。林母喝了一口汤，皱了皱眉，碍于外人在场，她便没出声。
许悠只觉得心底怅然。眼角余光瞥到陈彻也拿了筷子，小尝一口后只说：“许老师，我还是第一次吃到你煮的菜。”
那是因为那时一直都是你煮，哪里轮到我？她不动声色，只说：“将就一下，吃吧。”
林筑凡一边吃饭一边宣布一件事情：他要到上海出差一个月。新房装修还差一半，剩下的只能由许悠来继续跟进了。“有什么不明白的，电话联系，还有个高手给你把关，你不用担心。”林筑凡示意陈彻。
“出差的事情不能推一下，或者换成别人去吗？”许悠问。
“这个项目一直都是我和我们老总在跟。他最近老婆生孩子走不开，只有我最清楚情况，没办法换别人。”林筑凡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想去，家里的事情还没忙完，焦头烂额的。”
许悠叹口气，没再说话。林筑凡陈述的语气和事实，都不容得她反驳。
陈彻只简短的说了一句话：“有我在，放心吧。”
“你也够辛苦的。”林筑凡说，“不如这样，反正也整天在外面吃，不如干脆就来我们家搭伙算了。家里的东西毕竟比外面的干净。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陈彻的眼睛也在看她。里面有意外的喜悦和期待。
“不行！”许悠急的几乎要跳起来，“我……哪里做的那么多？”
林母又不悦的望她一眼。她心烦意乱，“我是说，我下了班回到家，已经7点多了，等煮好饭都8点多，这样吃，是不是太晚？”
“要是你忙，我就来买菜吧。”陈彻在一边静静的说，“我不用上班，买菜也花不了几个钱，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你姐姐住的也不远，怎么不和他们一起搭伙呢？”许悠还是不愿放弃让他死心的机会。
“我姐夫换了工作部门，他们已经去了h市了两个月。”陈彻平静的陈述。
“那就这么定了，不就一顿饭的事情么。施工方面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陈彻说就好，年轻人经验还是蛮丰富的。不行再问我。”林筑凡渐渐习惯当家长的感觉，吩咐道。
许悠闭了闭眼。怎么一切都越来越向着自己不希望的方向滑去了呢？
林筑凡第二天就出了门。许悠白天上班，下班回来的时候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到新房去看看，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习惯性的“喂”了一声，那头沉默了一下，简短的说：“是我。”她刻意不去联系他，所以没有他的号码。但并不表示他就没有她的。
“有什么事吗？”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语气稍微正常：“新来了一批瓷砖，等着你签字。”
“我现在过去。”她收了线，临走的时候犹豫再三，进了洗手间手稍微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仔细端详一番后无声叹一口气。已经憔悴的自己都不想再看了。
她下班换了平跟鞋出了门。新房的门开着，工人在房间里面往墙上刷漆，她一声不响的进去。陈彻没发觉，在客厅里看着墙上新刷出来的一块空白处发呆。许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墙上有个影子，像是一个女人的侧影。陈彻的眼神就沉在那抹影子里面，似乎很专注，也似乎很空荡。渐渐暗下来的光线里，他看起来宁静遥远，有点忧伤。
许悠咳了一声。他稍稍转头，拿起放在纸箱上的一张纸递给她。“工人去吃饭了，一会回来要。”
她拿起来简单看了看，签了字。听到他在一边问：“你每天晚上都回得那么迟吗？”
“差不多。目前是旺季。有时要加一会儿班。”
“然后回来还要做家务？”
“结婚以后的生活不都是这样吗？”她反问。被他难过的目光烧的生疼。
他没说话。两人沉默良久，许悠打破僵局问：“你吃饭了没有。”
陈彻有点尴尬的摇摇头。她转身向外走，说：“我买了菜，吃了再说吧。”他便沉默的跟着。到家的时候，林母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他们一起进来，冷淡的点头。许悠把菜拿进厨房，陈彻尾随进来，说：“我来吧。”
“我习惯了。”她没退让，“你在外面看看电视吧。很快就好。”
陈彻仍然不死心地问：“你的身体……没事吧？”
这个问题，是不是来得太晚了？许悠的眼眶开始发热，摇摇头，急急的把他推到外面。关了厨房的玻璃门，她低下头看着煤气灶上燃烧的小火，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起来。陈彻在外面只看到那耸起来的日益单薄的肩膀，心又是一阵难受。
忙活半天，陈彻帮着她把菜一一端上来。许悠看到林母往墙上的挂钟瞄了一眼。已经8点多了。
“你不能和你们老板说早一点回来吗？”林母又发话了。
“能说就好了。我刚刚上道，要做的事情比较多。”她耐心的解释道。
“女人家不能把事业看得那么重。做得再大，还是要生活的。照顾好家庭和男人才最重。”林母的声音听起来和和气气，眼睛里却有着明显的不满。
许悠只是埋头扒饭。陈彻看看林母，继续自顾吃东西。
和林筑凡结婚以来或者是更前面一些，她就知道林母对自己是不满意的。她处处努力的去迎合她，但似乎始终不得其要。这真的是自己向往的家庭生活吗？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针锋相对
林筑凡在睡前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问了一下装修进度，又甜言密语两句。末了还特地关照说；他妈妈最近血压有点高，叫她多注意一下。
她回想林母最近的情况，不知道高血压是什么症状，但感觉她精神还不错，每天吃了饭都要和楼下的老太太出去散步，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但她是长辈，照顾总是应该的。
从从第一天看到她那么晚下班回来煮菜之后，陈彻就开始天天自发去买菜了。她临下班前接到他的电话说，菜已经买好，回来就可以吃了。新房那边已经不需要再去，可以隔天去一趟。他自己会盯着。
回来看到陈彻在厨房忙碌的样子，她恍惚的觉得这才像是自己的家。陈彻买了鱼，正在细致的刮鳞去内脏，动作仔细，像在做一件重要的工程。他一心一意，认真的侧影映在玻璃门上，如同一幅会动的电影海报。整好了，鱼香袅袅，还是和以前一样，恍惚就回到几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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