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乃兴他们这才看清面前之人。虽然身材还好，可是一张脸已经没法看了，面皮虽然嫩，上面的褶子堆积如山，并且在地心吸引力的作用下严重下垂，估摸也有个五六十岁。涂着鲜红似血的嘴唇，颈上搭着一个银灰色狐狸围脖，怀里抱着一只卷毛小狗，短裙下面双腿裸露，光脚丫穿了一双鞋拖。是〃鞋拖〃而不是拖鞋，横襻两根细细的带子，两只脚全部裸露外面，一双老脚竟然没有一丝皱纹，圆润的后脚跟，肥肥的脚趾，胖胖的脚丫，每个指甲盖上都涂了鲜红的蔻丹，配着白嫩的脚趾肚，娇艳欲滴，又晶莹像宝石。星姐那肥嫩嫩的脚趾还随着话音不时地一动，一翘，活像一个个不安分的小鱼嘴。
←虹←桥书←吧←bsp;第8节：1 台北亲戚（8）
旷乃兴看得心里不由得〃别别〃乱跳了几下，心说：这叫什么穿戴？这也太……太那个了吧？！大冷的天，还光着这么一双肥肥胖胖性感的脚模丫子。这要是不往上看，不看那张老脸而只端详这双脚的话，会有多少〃恋足癖〃的男人会被迷住啊！
别说别人看了受不了，就连他这个号称柳下惠坐怀不乱的男人，心里也很是〃别别〃地乱跳了几下。说不好是什么，有点别扭，又有点震惊。第一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活人脚；第二是没见过这么大岁数还敢光着脚的老太太，大冬天里还勇于把这种古代类似于女人性器的部位明晃晃展示在外。
她也肯定知道自己的脚是浑身上下最迷人的部分，所以才不嫌挨冻，悉数全部展现。
只是，她那脸上的褶皱群山，与脚下的鸡蛋清似的鲜嫩后脚跟，不像是同一个人身上长出来的肉。
足见，她是下够了一番保养工夫。
这等工夫，若是用在脸上，又该是什么效果？
……正走神间，只听得万宏耀已经在跟女人寒暄：旷莉莉姐姐！幸会幸会！谁不知道令妹的芳名！
听有人念起妹妹的名字，旷莉莉姐姐脸色似乎缓和些。警惕和高傲却愈摆得十足。
万宏耀赶紧自我介绍说，他们就是今天晚上要宴请旷家一家的人。又把来寻亲的旷乃兴给她作了介绍。她〃哦〃了一下，跟诸位简单握了握手，然后情绪又回到方才的愤怒里，发泄道：他们不让我家戴维进去，他们凭什么？难道我可以遗弃它吗？
戴维就是她怀里抱着的小狗狗。
万宏耀他们也不知怎么办好，但是今天他是做东的，必须要来圆这个场，于是比较俯就而客气地说：要不，您看，就把戴维留在我们的车子里，让我们找人帮您照看一下好不好？
旷莉莉姐姐说：那怎么行！我们家戴维不认陌生人。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尴尬。
万宏耀说：要不，让我们的司机送一趟，把狗狗安置到家里然后再来？
旷莉莉姐姐不置可否。场面再度尴尬。还好，恰巧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见她一手抱狗，一手持机，铛铛镪镪说起一些旷乃兴听不懂的闽南话。合上电话，她的态度似乎好了一些，说：你们不要管了，我打电话让保姆来给带回去好了。
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留下旷莉莉姐姐在门口等待，一行人进门。酒店大堂依旧是辉煌夺目，大红地毯，朱柱擎天，满眼动人心魄的中国红，浓厚的中国古典韵味充盈其间。他们到了麒麟厅的包间，阿瑟在这里早已把一切准备完毕，正陪着先到的几位在聊天。旷乃兴他们进去一看，还真来了不少人：一对老者，长相清癯的老头和富态的老太太，旁边有一对中年男女，宽眉大眼，体态丰厚，神情像是夫妻，再旁边，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二十出头。
不用问，为首那位老者定是旷承宗无疑。从他的清瘦却又棱角分明的沧桑脸上，旷乃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爷爷的影子。血浓于水，没错！尤其是那个坚毅的下巴，那是老旷家男人特有的、最富有魅力的下巴，刚毅，明朗，线条陡峭，一点儿没因为年纪老了而懈怠或平添一点赘肉。
基因这东西太神奇了！那是转基因的力量所无法比拟的。
老头老太太今天都特意穿了唐装，跟这个圆山饭店的风格倒很相配。老头是一件藏青色立领团花带襻绸衫，老太太是玫瑰红的纽襻大襟褂子，上面都绣着福禄吉祥图案。不等引见，一见旷乃兴进去，老人立刻站起身，颤颤巍巍迎过来，一上来就抓住旷乃兴的手，凑近了在他脸上从上到下仔细打量。旁边的人就见这一老一少：同样的眉眼，很大的单眼皮凤眼，同样刚毅的下巴，肌肉在两腮处很好地向上收起，同样的大高个儿，长到多么老都不会有肚腩和赘肉，同样的厚嘴唇，显示出为人的踏实和忠厚……没错，是一家人！
老头儿无限怜爱，上上下下打量端详旷乃兴，一边看，一边说：像！像啊！像你爷爷！是我们老旷家人！
说着，止不住老泪纵横。
旷乃兴也很激动，紧紧握住老人的手说：叔爷爷！我可找到你们了！
祖孙俩紧紧拥抱。
这等动人场面，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感叹唏嘘。
旷乃兴把老人扶回就座。老人拿起湿巾擦了擦眼，让旷乃兴坐自己身边，然后才逐一给他介绍在座几位。果然刚才看见的就是他老伴和大儿子一家。那个小姑娘是他大儿子的女儿，他的小孙女，现在在北京中国音乐学院念书，学二胡，每年寒暑假才回台湾。旁边坐着那位，是曾经帮助牵线联络的台北社区寻亲处苏主任。
还有啊，老头说，你还有两个姑姑也答应能来。你大姑姑马上就到。你小姑姑，知道吧？就是那个著名歌星旷莉莉，忙。她说她有个应酬，要晚一点儿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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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1 台北亲戚（9）
旷乃兴忙答说刚才在门口见到了大姑姑。
老头又忙不迭地说：除了见到的，你还有两个叔叔，老三现在在美国，老二也就是你二叔啊，现在也在大陆那边开厂，在北镇老家附近，还说不定在你管辖区呢！
旷乃兴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不寻亲不要紧，一寻亲嘛，寻出个当红歌星姑姑不说，还寻出个在大陆上学的妹妹，和什么北镇开厂的二叔！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世界可真小！小得不得了！
旷乃兴这边又引见了一下万宏耀和小温。恒元集团名满台湾，台北亲戚们对万总表示久仰。
万宏耀主持仪式，先举杯，表示庆祝旷市长成功寻亲。用你们大陆官员的话讲，旷市长的这次寻亲成功，谱写了海峡两岸人民交流交往的新篇章。
众人皆笑。看得出这是位熟悉两岸情况的老同志，连官话都学得这么像。众人举杯干了第一杯。
接着就是叙旧，旷承宗说了自己来台后的情况。旷承宗的经历跟其他到台湾的国民党老兵差不多，先是在军队里服役，退役后拿着抚恤金开了饭店做小本生意，娶妻生子，一个个把孩子们培养成才。老大从美国学成归来，在台湾做生意，在基隆，正好昨天回台北来。老三还在美国。还有个老二在大陆做生意。大姐刚才已经在门口看到了。小妹就是歌星旷莉莉。
旷乃兴也大致说了自己爷爷这边的情况。爷爷有两个儿子，四个闺女。自己的父亲排行老二。奶奶去世后，爷爷就一直跟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
大哥今年应该有84了吧？旷承宗问。
83 了。旷乃兴答。从小我就是爷爷奶奶给带大的，跟爷爷的感情非常深。爷爷老了，总念叨着北镇老家的亲人。我领他回去过一次，什么人也没有了。他还记得有个堂兄弟在台湾，一直在打听，但是没人知道下落，没有什么结果。这次听说我来台，才一定要我帮助问一问。
唉！我那老哥哥啊！
旷承宗长叹，又揩了揩眼角，说，自己也曾写信回老家北镇寻过亲，可什么人也没找到。他家那一支上在大陆已经没人了，他也就断了念想。没成想，不出五服的堂兄弟、也就是旷乃兴的爷爷旷承祖还健在，而且还枝繁叶茂，繁衍生息，培养出了这么一个当市长的孙子。
这都是老旷家祖上积德啊！那个苏主任这时也不失时机地举杯敬酒。
众人感慨唏嘘，说着一些你来我往的应酬话，一时其乐融融。
这时那个旷莉莉姐姐推门进来。老头儿再次给双方引见，旷乃兴赶紧将一句〃姑姑〃奉上。旷莉莉姐姐应了一声，眼里也并不瞅他，也不顾忌在座其他人，屁股一在座位上坐下，就又回到刚才的情绪中，继续开口痛骂门卫，说人不讲道理、没见过世面云云，很典型的更年期女人综合征。
老头儿好脾气地劝她消消气，说那门卫也是在干好他的那份工，这也不能全都怨他，有些地方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旷莉莉姐姐不满地说：守规矩是守规矩，我说我是旷莉莉的姐姐他竟然都假装不知道，你说我能不气吗？
当旷莉莉大姐巧妙地将自己发怒的原因转到旷莉莉身上后，老头老太太态度果然有点改变，连说这怎么可以呢？那个胖大嫂也出来打圆场说：作为一个台湾人，怎么能不知道旷莉莉呢？他们这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旷莉莉姐姐听了这话，仿佛委屈终于得以申冤似的，连道：就是啊，就是的啦，所以我才有跟他们生气。
旷乃兴见这一家子如此认真的样子，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坐着，只当看西洋景。
接着旷家大哥的手机响，他接了电话，说：莉莉说马上就到。
老头儿马上有些兴奋地说：莉莉来啦？告诉她在麒麟厅。
旷乃兴这边的小温，也一副忠实粉丝的样子，面部表情兴奋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
先是一股香味进来，香精气味浓浓的，有点儿呛。雨天，阴湿，特别不适宜于喷洒像巴黎香水这种挥发性气体。旷乃兴在他们政府办公室里就严格规定，公务员上班不许洒香水，以免影响公共环境气氛。
随着这类似于阿拉伯香精似的气味飘散，只见门口袅袅出现一位女郎，比照片和广告牌上的显得更高挑。
老旷家人祖传的优点就是个儿高。
尽管在座的都是自己家人，旷莉莉仍职业性地先来了个亮相造型，倚在门框上，秋波荡漾，足足放了好几秒钟电，这才扭扭搭搭进门。
今晚她穿了一袭红色露背晚装，很短，不及膝，裸露出脖子以下肩头后背大部分区域，猩红，很醒目，跟圆山大饭店的中国红很协调。修长玉腿套上黑丝袜，外面罩长筒皮靴。大概是觉得自己后背和玉腿是最美部位吧，所以要时时展览出来。旷乃兴记得在多幅网上照片里，看见的都是她露这两个地方照相的镜头。网民有叫她〃玉腿美人儿〃的，有叫她〃太平公主〃的，大概是指她胸部不太丰满，故而很少有正面照，工夫都花在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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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1 台北亲戚（10）
这是一个熟女，保养得当，拥有如年轻美眉般白皙紧致的肌肤，看不出年龄。
（事后通过好事小温的火力侦察，跟网友串通调查摸底，才知她实际比旷乃兴还要大两岁，有过一次短暂不幸婚史。所以，才能把怨妇的幽怨表达得那么贴切。）
满座的老旷家人以及非老旷家人，一下子提起精神，将目光集中在旷莉莉这个女主角身上。仿佛今天这个宴会，才刚刚开始，宴会的主宾，也刚刚到场。
老爷子旷承宗把旷乃兴引见给旷莉莉。
旷莉莉软软地伸手给旷乃兴，让他拉了一拉。
冲其他人，只是点了点头而已，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她收回手，做了一个很不必要的转身姿势，展示了一下玉背，然后方才落座。
这方的追星族小温已经耳热心跳，脸颊绯红，恨不得就要冲上前去拉手了。这么近距离地看一个当红歌星偶像，别说小温，一般的粉丝都受不了。
看得出老头老太太对这个小女儿有些过分的娇纵和宠爱，老星妈星爸自豪之情时时溢于言表。这是他们家的镇宅之宝。逢演出要落幕时，恰到好处地拿出来炫耀显摆。
父母给她夹菜夹饭，她嗲嗲撒娇道：人家要保持身材啦！人家不能吃太多的啦！
台北亲戚们开始东一嘴，西一嘴，围绕着旷莉莉，不停地夸赞，说起当年她上艺校时的骄人成绩，说起台湾娱乐圈的八卦趣闻。有趣的是老头老太太爱屋及乌，都已经一把年纪，却因家里有了一个歌星，便对那些歌坛劲爆的大哥大姐们的底细如数家珍：李宗盛和林忆莲，蔡琴跟杨德昌……让旷乃兴感到吃惊又发噱。他们还提到哪个〃哥哥〃是旷莉莉的贵人，〃哥哥〃亲自给写歌，助旷莉莉一炮走红。没有〃哥哥〃就没有旷莉莉的今天云云。
旷乃兴起初听得云里雾里的，还以为说的是旷莉莉的大哥二哥三哥，后来才勉强听得出，好像说的是张国荣或者张雨生或者李宗盛什么的，说是谁谁谁曾经挖掘了她，给她写歌帮助捧红。 旷莉莉这时说到自己是刚去看车回来，一个老板领着去的，跟车行认识，价格上面可以优惠。但是她拿不准主意买什么牌子的好。加长的劳斯莱斯，还是宾利？
她大姐接话说，余诗诗开的一辆红色保时捷，童采儿开了一辆宝马，可不能让她们给比下去哦。他们一家人又唧唧喳喳讨论起旷莉莉应该买什么车来。
他们几乎把旷乃兴这个客人给忘了。
旷乃兴也明显感觉得出来，他们一家人，除了老头老太太以外，大哥大姐包括旷莉莉本人，既有身为台湾人面对他这大陆土老帽的倨傲，又囿于旷乃兴的身份及老人们的面子，对他又有点儿勉为其难相见、揣摩不透底细、不好过分轻慢的扭捏。
旷家子女们的态度，就一直在倨傲与轻微蔑视、试探与炫耀家底之中摇摆。
还是万宏耀有经验，跟海峡两方面的人打交道都摸熟了，见到了旷莉莉进来后形势的逆转、旷乃兴受冷落，忙不失时机插话打断说：买车的事情好说，像旷小姐这样的大牌歌星，肯定要买全台湾最好的车子。实在不行也可以到旷市长管辖的凇州那里去弄一辆哦！旷市长可是一市之长，威震八方，什么好车子弄不到！将来有机会还可以邀请旷小姐到凇州去开个人演唱会。凇州人热情好客，山美水美，是个祥瑞之地。旷市长又在一方主政，旷小姐去了，还不是大把钞票到手、被粉丝包围得水泄不通？
老头老太太倒挺当真的，说：真的可以吗？
万宏耀说：那有什么不可？不信你们问旷市长。
旷乃兴也只好顺竿爬说：当然欢迎。我们肯定拿出最高的规格来招待。
旷莉莉姐姐嘴一撇，说：莉莉在北京工体都唱过的，下一站准备去上海。你们凇州人也会听歌吗？那地方的歌迷环境不一定好吧？
万宏耀赶紧出来打圆场，说：旷小姐不要担心，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嘛！有旷市长这个亲戚在，你们还怕赚不到盆满钵满的？你们家这个旷市长亲戚，可不简单，他并不是凇州当地人，出生在省城，又是清华大学毕业，到省里当了副厅长后，外派到凇州市当市长的。大陆的中央领导人都是清华毕业，你们家这个亲戚，年纪轻轻就高官厚禄，将来，那可是前途无量，那可就是中央第六代领导人啊！
一家子台湾亲戚恍然大悟，好像刚看见旷乃兴、刚明白过来旷乃兴是个什么人似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旷家子女们的目光顿时在他身上聚焦，不再散点透视把他的存在当成虚无。
那个大哥这时才第一次主动前来给他敬酒。
老头忙忙叨叨吩咐老太太拿出准备好的旷莉莉《女人都要原谅女人》cd碟，要旷莉莉签名送给旷市长。
看那样子，如果不是有了万宏耀这一番连吹带捧的话，面对他这个大陆佬，他们是连一次主动敬酒、连一张cd都不舍得施与的。
旷莉莉龙飞凤舞签完了名，双手递过来时，恰好旷乃兴的手机响了。他接过唱碟，说声抱歉，然后放下碟片，走出包间来接听。从窗口放眼望去，圆山大饭店视野开阔，整个台北市仿佛就在脚下。雨已停了，冬夜的璀璨灯火中，似可听见基隆河水的夜波，望得见观音山峦的俪影。站在这里，的确可以让人产生君临天下的妄念。
他打开电话，听得市政府副秘书长黄一发张皇而急切的声音：旷市长，您快回来吧，家里出事了！
虫工木桥◇bsp;第11节：2 球迷闹事（1）
2？球迷闹事
球迷们又闹事了！
凇州市东湟河体育场，此时已是雪花漫漫，人影僵直，气氛凝重。体育场南面正门处，几十个头扎白布条、身穿橙红色马甲的男性球迷，齐刷刷一起跪倒在地，围守在那块残破的国足出线纪念碑碑座旁。他们戴着白色劳保手套的手里还扯着一块红色巨大条幅，上边刷着白色醒目大字：誓与体育场共存亡！
整个就是一副敢死队的架势。
凇州盛产球星，也出产球迷。球迷动辄整点儿小事端，也实属正常，这是世界范围内的难题，哪里也避免不了。赢了闹事，输了也要闹事，不输不赢只因为主客场球迷谁看谁不顺眼，也要闹事，相互大打出手折腾那么一下子发泄发泄。就连英国那么个足球运动发达的国家，警察也得对足球以及由它衍生出的球迷和流氓提心吊胆，小心侍奉，就别说别的不发达国家了。球星、球迷、足球流氓三位一体，构成了一个生物链，哪个环节部位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和依据，对于繁荣发展世界足球运动来说，三者简直相互共生，不可或缺。
凇州的球迷们已经在这里僵持了一天一夜。
为首的，头缠白布条、身穿血红色马甲那两个，是市球迷协会会长普拉尼（本名崔大柱）和副会长小土豆。
他们身后，监守着的不光是警察，甚至还调来了荷枪实弹的武警。小武警战士们身形笔直，形同雕像，一动也不敢动，只是警惕地护卫着，看上去倒像是他们的保镖。
两千多公斤定时爆破的雷管炸药，早已填埋进体育场三十几个关键部位，只等届时一声令下按动电钮，这座能容纳四万多人的体育场主建筑就会轰隆隆倒下，登时化作一堆灰烬。
守着这样一堆炸药和这样一群活人，无论是谁，只要动一动，惹起骚乱，后果将难以预料！不堪设想！
气氛好像凝固了一般。
体育场外，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早已拉起警戒线和红白相间的护栏，把那些前来声援围观的球迷和老百姓隔在外边。
不光是老百姓，更让人发憷和讨厌的，是众多省内省外大报小报大台小台的记者。那些娱记体记们都兴奋不已闻风而动，虽然冻得乱蹦乱跳，跺着脚哈着手，却仍然坚持不懈地持着长枪短炮聚焦对准闹事中心，期待着能捞到独家新闻。
僵持对峙时间越来越长，围拢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体育场周围已经汇集了成百上千的群众。人们放着暖烘烘的家里不呆，放着该买的年货不买，却顶风冒雪，四面八方赶来这里声援凑热闹。
其实，这成百上千人算什么？想当年，中国足球队就在这个凇州东湟河体育场赢得世界杯出线权那一天，凇州曾有上百万球迷上街大游行，竟夜狂欢！
百万人大游行啊！谱写了凇州足球史也是中国足球史上最辉煌的一页！
中国足球队那帮小子，什么时候让人这么痛快、让人能这么尽情发飙发疯过？
凇州之所以能争上全国六个奥运协办城市之一，跟它的足球运动基础雄厚有关。
凇州虽然自然资源贫瘠，却盛产体育人才，历史上就是一个足球之乡。若干年前，新州省就将本省的足球比赛主场场地挪到了凇州市，在这里兴盖起了当时全省最大的凇州东湟河体育场。省足球队在凇州主场果然就连夺了10届全国足球联赛冠军！省足球队的三分之二、国家足球队的四分之一以上足球人才，也都是他们从这块土地上源源不断给输送上去的。
你说他们干吗不牛啊？！
那些业绩，就都发生在眼前的东湟河体育场。
如今，它马上要爆破拆迁，新的奥体中心足球比赛场馆将要挪到南湟河边上去兴建。凇州市的球迷不干了！他们首先起来发难，要保住这块有光荣历史的地盘。
凇州市的球迷队伍，不可小觑！他们的足球队厉害，球迷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人们自发成立了球迷协会，实行会员制，有组织、有领导，有规模、有效益，有基金、有酒吧，有旗帜、有会歌。就差国家给任命为副局级机构了。四十多岁的协会会长普拉尼，作为一个铁杆球迷，把有限的生命和家产都投入到无限的为足球服务的事业当中去。他在单位辞了职，跟老婆离了婚，孩子也不管了，一心一意当球迷，组建协会，拉赞助，跑广告，兴建球迷酒吧和活动基地，私下里据说还偷偷参与一下足球博彩活动，获利之后再拿来填充球迷基地。他在广大球迷心中的地位，那就是凇州的布拉特，形同国际足联主席。
bsp;第12节：2 球迷闹事（2）
协会正副会长普拉尼和小土豆他们率人跪守在这里，要求跟市领导对话，要求谈判，反对爆破拆迁东湟河体育场，反对在别处新建奥体中心。
按说，从装炸药到喷泡沫已用了十余天，体育场四周围早已清场，严格保证施工安全。天知道普拉尼小土豆他们是如何事先得到消息，又通过什么渠道偷偷潜入进去的。
一看就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有内部连线的行动。
偏偏不巧，市委书记白宏臣这时远在美国招商，市委副书记、市长程之介偏偏也在这个时候住院，说是痔疮发作，刚做了手术。他们都在电话里下指示，不许轻举妄动，不许乱，保证安全要紧。
凇州市府副秘书长、也是本次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组委会足球比赛凇州赛区办公室主任黄一发，出来接待普拉尼他们，跟他们谈判，跟他们讲道理。球迷们不理他的茬儿。普拉尼还很狂，说跟我们谈判，你还不够份儿！你去，让你们主管副市长旷乃兴出来跟我说话。
黄一发非常窝火，憋了一肚子气，心说一个破球迷协会的小流氓竟有这么大口气，这都是给惯的，这要不是背后有人给罩着，也是横人碰到人了。这次闹事，也指不定是谁撺掇的呢，否则，他们能有这么大的胆儿，敢在雷管炸药旁边生是非！
既然领导下令了不准动，不准发生冲突，他也只好贯彻执行，遵从书记市长的指示，一方面尽力安抚球迷、疏散群众，送上热水方便面饼干盒饭，昨儿晚上还求爷爷告奶奶好说歹说，请他们进了场馆里边的运动员更衣室睡了一晚。目的就是让他们吃饱喝足了好有力气继续闹，直等到旷乃兴从遥远的海峡那岸飞将回来。
一辆黑色奥迪疾驰在机场高速路上。旷乃兴眉头紧蹙，倚靠在后座。秘书严瑞杰在前，坐在副驾驶座上，市府副秘书长黄一发在后，跟他并排坐着，啰啰唆唆给旷乃兴汇报着情况。这个黄一发，伺候人出身，秘书当惯了，未免就挂了相，脸白而面，声细而柔，形体语言谦卑，说话时总是一副察言观色伺机而动的模样。旷乃兴身体微微往后仰，闭着眼听着。
北方的二月，天寒地冻，万物凋零。天空阴沉沉的，被很浓重的雾霾遮盖着。从省会机场通往凇州的高速公路两旁，一排排笔直的白杨树，光光秃秃，抖着枝桠，钻入尘嚣里。远处农田没有被雪封住的地方露出几许褐色，风刮得高压线在空中狂舞，突突乱颤。薄薄的雪花盘旋着在半空再打转，寻找着方向。看样子像有一场大雪即将降临。
旷乃兴用大拇指的指肚狠狠按住太阳穴。他感到头疼，越来越剧烈的疼。太阳穴里突突狂跳，仿佛有谁抻住他的一根脑神经，在那里使劲地抖来抖去当猴皮筋耍着玩儿。他的头不能动，一动，好像就要爆炸开来，血液和脑浆顷刻间都会从里边喷涌而出。《西游记》里那个孙悟空孙大圣被唐僧念了紧箍咒之后的疼痛，大概也就是这么个疼法了吧？旷乃兴疼得手足无措，也恨不能来个就地十八滚。本来，脑血管狭窄就是他们家族的遗传病，而从台北回来这一路转机的折腾、等待，从南方到北方气温的骤降，更加剧了他的疲惫、不适，头疼病犯了，并且还预感到了流感病毒的时时来袭。
更让他感到脑仁儿欲裂的是整个事件的蹊跷，来得猝不及防。
这是本不该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书记副书记此时都很巧合地以正当理由回避，却大老远急遽招他回营，真是令他心肌紧缩，明白了这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事件背后一定有着更大的玄机。
与事件有关的关键性人物在他血压升高的脑海里一一掠过，并随着脑血管的膨胀一一变形：一把手白宏臣的那张永远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白脸，二把手程之介永远端正肤色微黑的国字脸。这是在凇州顶天的两张脸，罩住他也罩住众多人的命脉前程。白宏臣那张小白脸，象牙白而接近于肝炎黄，乍一看是书生模样，近里瞅，两条不大的眯缝眼后面，却是无限的运筹帷幄老谋深算的心机，与读书人的不谙世事狷介耿直并不搭界；二把手程之介肤色微黑的国字脸，厚嘴唇，大眼珠子，鼻梁挺括，面容风吹雨打沧桑，貌似忠厚与颟顸，实际上，那大眼皮子一抹搭，就是要人命的虎头铡。
与这样两位基层领导共事，旷乃兴这个从机关下来的后生不得不时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市府副秘书长黄一发的话又像小锤，在旷乃兴的太阳穴上咣当咣当地敲：旷市长，白书记电话里指示，让咱们要尽快解决球迷闹事，保证完成体育场的定时拆除爆破。同时还一再强调不能伤着群众，不能影响过节气氛。
旷乃兴嘴上没言语，心里却有些牢骚，心说，道理是谁都懂啊！要真是那么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容易解决，你们自己解决一个我看看。还大老远找我回来干啥？
◇bsp;第13节：2 球迷闹事（3）
见旷乃兴没有搭茬儿，黄一发又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道：旷市长，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去打发他们，还被儿回来了。球迷协会那帮小子们，太狂，不买别人的账，指名道姓非得要见您不可。
旷乃兴这才十分不满地道：他们指名道姓？他们指名道姓就好使吗？他们说要见我我就得见？还没王法了呢！拆除爆破的事儿，事先你们跟球迷协会不是已经协商好了吗？
黄一发说：是的，本来已经都达成协议，各方面也都已经安顿好。奥赛办同意他们提出的要求，新奥体中心场馆保留老场馆的名字，还叫做〃凇州湟河体育中心〃，新场馆也给他们预留出一间活动办公室。另外，他们立下的中国足球出线纪念碑，也挪到新场馆门前立起来。政府下拨的每年的活动经费、每场球票的分配数额，也都达成了协议，比以前有所增加。不知为什么，他们突然间变卦了，又不同意场馆拆迁和异地重建。
白书记呢？有没有什么具体意见？
没提。他只说赶紧让你回来处理。
程市长呢？
也没说。程市长刚犯了痔疮，在医院做手术，麻药劲儿还没过说是，下不了床，没法处理事情。
唔……旷乃兴若有所思唔了一声，又紧咬了一下腮帮子。他知道这是来者不善。这一定不是简单的球迷闹事。棘手的事都推给他了。等着吧。有他好瞧的。
黄一发看了看旷乃兴，揣摩着他的意思，顺着他的劲儿说：旷市长，其实我也不明白，一个破球迷协会，啥也算不上的一个民间组织，咱们干吗这么怕他们？时时处处都让着他们？要我看，趁早解散它算了，免得没事儿总滋事。
旷乃兴放下按在太阳穴上的手，眼睛瞅着窗外，看着那一排排〃刷刷刷〃往后倒伏下去的白杨树，沉吟着说：看来你是不懂球，不看球。你不知道，凇州的球迷，不一般哪！球迷的水平和素质，在全国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全国足球职业联赛，凇州的主场那是全国最好的主场，凇州体育在全国打出名气、能争上这个奥运协办城市，球迷的作用功不可没。跟球迷协会的关系还真不能弄僵，到时候，还要用得着他们。
黄一发道：用得着用不着，也犯不上把他们惯得太不像样儿，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旷乃兴说：这不是他们自己的事。你想想凇州的足球是怎么起来的，这么些年来是谁在管体育、操控着赛事？你一个当了两届的市府副秘书长，连这点儿事还看不出来？
黄一发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这个已经年届五十、对体育不太懂也不大感兴趣的老同志，属于临危受命，前不久，才兼任起了这个赛区办主任一职，全称叫〃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组委会足球比赛凇州赛区办公室主任〃。那正是常务副市长旷乃兴下的命令。在黄一发接任之前，担任这一职务的，是三十九岁的市体育局局长康大光。旷乃兴这是属于阵前换帅，撤掉了康大光，宣布改由他这个市府副秘书长兼任。
也许他黄一发不是最合适人选。但就官阶大小以及这个临时奥赛办机构的组成级别来说，除了康大光，就是黄一发这个位置的人去了才合适。其他几个协办城市也都如此办理。凇州当然概莫能外。
关键是旷乃兴的中途换人，跟别的城市的干法有了区别。这一换，换出了不老少麻烦。
其实，麻烦并非从这里才开始，而是从旷乃兴来下边主事之际就没消停过。
自从旷乃兴来凇州当常务副市长，力主争取协办奥运会开始，就磕磕绊绊，一路风险。在他从省厅外派到凇州来赴任之前，凇州原来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也就是现在的副书记、市长程之介一直在抓〃国际二人转节〃。他力主将二人转做强做大，二人转搭台，经济唱戏。但是雷声大雨点稀，根本没招来几个投资项目。新班子上任后，一把手白宏臣主张挖掘资源，扩大视野，搞了一个〃满族人寻根〃活动，要让全世界的满族人后裔都到凇州这个发源地来认祖寻宗。他们派人到北京，到欧洲，到日本，到韩国，呼唤全世界的满族后裔，都回凇州来找祖宗牌位，光宗耀祖投资建设。但是效果也不理想。虽然清朝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是从这个关外杀到北京城里去的，但是，要说发迹和扩张都是到了北京以后的事情，大清朝那些格格贝勒徒子徒孙，要寻宗也只肯寻到北京，没人愿意寻到凇州这祖上茹毛饮血的荒蛮之地。白宏臣不气馁，仍在继续坚持，搞发布会，拉投资。这次去美国，就是到芝加哥等地的华人圈儿里继续呼唤。
学经济、搞建设出身的旷乃兴来凇州上任以后，除了抓高科技园区等经济项目外，他一眼就看中了凇州的体育资源。如果能将这个资源整合扩大，那将是一个很好的经济文化一体化发展策略。正在他思索着如何来进一步发掘利用好凇州这部分资源时，恰逢北京开始了又一轮申奥活动。旷乃兴瞅准时机，力主凇州争取当上奥运协办城市。根据程序，各地奥运协办城市必须事先提前向北京奥申委递交申请书及协办材料，力陈自己城市协办奥运的有利条件及殷殷拳拳之心。其中有两项重要内容必须保证：一要保证本地的奥运场馆建设，使比赛能如期进行；二要保证完成奥运接待任务，在比赛年度凇州不搞任何大型活动，一切为奥运比赛让路开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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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2 球迷闹事（4）
凇州市按要求在2000年将材料递交上去。2001年7月萨马兰奇在俄罗斯宣布，北京申奥成功，成为2008年奥运会主办城市。登时，举国沸腾，人民欢庆！之后，全国各协办城市的任务也随之下达，凇州的协办城市资格得到北京奥组委的批准，荣幸地成为全国六个协办城市之一。凇州市市民无不奔走相告拍手相庆！
当欢呼与庆祝的鼓点落下之后，具体的任务指标开始逐项落实。首要任务，就是修建奥林匹克体育竞赛场馆。
在讨论把新奥体中心场馆定在哪里时，凇州市委班子里起了争议。以市长程之介为首的一派力主改造升级老场馆，也就是修整老的凇州东湟河体育中心。那里也是程之介的最早发迹地，当年的东湟河场馆建设，就是那会儿的体育局长程之介主抓的，他对那里有感情；而以常务副市长旷乃兴为首的一派则不同意，他们认为应该借鉴国外城市举办赛事的经验，借机改造发展相对落后的南城，把新奥体中心场馆建在南湟河一带，拉动南部老城区的改造，让老城区的百姓多得一点儿实惠。
一时间，班子里的争论变得相当激烈，几乎达到白热化程度。几个亿的政府财政，不是个小数目，投在哪里，哪个区域方位就会得到实惠大大受益。
最后的拍板，还是在一把手白宏臣的力主下，认为要以稳妥为主，以完成任务取得政绩为主，决定还是采取最简单省事的策略，原地改造升级旧场馆。而对旷乃兴提出的在南城修建新奥体中心的建议，则以没把握、牵扯面太大为由给否决了。的确，那一片老城区的改造，从选址、动迁到资金、技术、时间等等，都很麻烦，搞不好，就容易造成事与愿违前功尽弃。他们谁也不愿担这个责任。
在白宏臣程之介为首的保守一派的主张下，凇州市最后还是上报了改造老馆的动议。北京奥组委本着节俭办奥运精神，同意了凇州老馆改造的计划。随后，工程开始上马。没想到的是，不出半年，问题出来了。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一个体育场的升级改造工程，却在开工没几个月的时间里，就频频遇到障碍。造价频频增高，预算不断追加，在翻修改造过程中，那座八十年代建造的老场馆本身存在的危机也四处袒露：安全、消防存在隐患，照明线路老旧，空调系统失灵……等等，一个用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场馆，在没有一个整体精确的修缮改造计划的前提下，越改，冒出来的需要改的问题就越多，简直就是压下了葫芦浮起了瓢，施工过程产生了极大的混乱。施工队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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