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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

作品:表演|作者:U_u茵茵|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1 23:49:16|下载:表演TXT下载
  第三章 碰杯或干杯 1

  方薇薇把一份红色、精美的结婚请柬放在刘庆祥的面前,他有点惊讶,他知道方薇薇和那个广告公司的小伙子已经进入了热恋之中,但如此快地结婚,却使他惊讶又羡慕不已。由此,他证实了谢雅斌说过的一种常识:恋爱太久就会难以进入婚姻,因为长久地把激情虚掷在恋爱之中,就消磨了神秘感,如果想结婚,最好的办法是热恋三周以后就结婚。

  方薇薇始终把刘庆祥当作自已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跃入大海,从波涛中托起她来,她早就已经喂鲨鱼了。为此,她总是怀着感恩似的情感送给刘庆祥一些小小的礼物,领带和衬衣是她最喜欢送的礼物,这一次,她又带来了一件衬衣,并且非要让刘庆祥试穿一下,看这衬衣合不合身。

  刘庆祥掩上门,这是午后,公司里的人已经去用午餐了,他脱去西装,解下领带,开始试穿衣服,方薇薇站在前后为他拉着那件衬衣,方薇薇的手不时地与他的手臂接触着。这种接触是短暂的。

  衬衣很合体,这让薇薇很高兴,很难想象,就是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曾经陷入了极端,吞咽下了一瓶安眠药投入了大海,以此想长睡不醒,从此彻底结束人世间的纠缠和痛苦。

  一切都是可以解脱出来的,方薇薇就是显明的个例。她波西米亚式的浪漫打扮突然让刘庆祥滋生了一种幻想:如果方薇薇没有和那个广告公司的小伙子好上,自己会有缘分跟她好上吗?一切都不过是缥缈的幻想:因为方薇薇要结婚了。

  参加完方薇薇的婚礼之后,春天降临了。季节的轮转是如此之快,那些已经穿上新装的树枝迅速地绿了起来,这一刻,也正是肖兰回到他身边的时刻。

  肖兰重又回到了他身边,这并不是偶然,他和肖兰从来就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告别。尽管很长时间两人都不会面,但彼此都在孕育着什么情绪。就在刘庆祥生日的这一天,肖兰来了,他曾经把自己的生日告诉过肖兰,肖兰记住了,并给他带来了生日礼物:用彩色的绢布包裹起来的睡衣。

  睡衣是乳白色的,刘庆祥喜欢白色,肖兰知道这一点。两个人用过晚餐,刘庆祥驱着车环绕城市一圈,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肖兰突然告诉刘庆祥一个难以想象的事实:她已经跟一个商人好上了。她渴望住在宽大的别墅里面,如果她一生不能够住进别墅,她的灵魂就不可能安宁。不过,那个房产商人已经结婚,他正想方设法地离婚……

  她突然把脸贴在刘庆祥的胸口,低声说:“请原谅我打掉那个孩子,请原谅我跟那个房产商人好上了,请原谅我今天前来与你告别……”她说了一系列让刘庆祥原谅她的话语。她的脸贴在刘庆祥白色的衬衣胸前,她可以感受到刘庆祥的心跳,也可以感受到刘庆祥的惆怅。

  在刘庆祥生日的这一天,刘庆祥明确地接受了一个女人的告别曲。他好像早就已经在等待这个现实:因为一个可以去堕胎的女人,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可能像女人一样表达出忧伤和悲愤,他要用内心埋藏来自现实的一切喜怒哀乐。所以,作为男人的刘庆祥,总是会眯着细长的眼睛在微笑着。

  他似乎很少有生气的时刻,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依然理解肖兰。她想让自己住在宽大明亮的别墅里,由此她把自己交给了一个已婚的房产商人,这错了吗?由于自己不可能送给她这种现实而需要告别,好了,让她离开自己吧,让这个女人堕胎的代价得以在另一种炫目的现实中再现出来。

  刘庆祥送走了肖兰,现在,他明白了一个现实:肖兰已经不再是他的女友了,他把肖兰送给他的乳白色的睡衣压在箱子的底层,他知道他再也不会有机缘穿这套睡衣了,因为每每触到这套睡衣,他就极有可能触到他的伤痕:一个女人打掉孩子,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堕胎,向来是一个人争取自由的积极的方式,这并没有错。他又一次宽慰着自己,把睡衣埋在箱子的底层,仿佛把往事和跟一个女人的故事封存在暗箱之中。

  第三章 碰杯或干杯 2

  一夜的缠绵快得像箭一样飞逝而去,这就是时间的魔法术,谁也阻挡不了时间在飞,谁也阻挡不了露水要飞往上海,再从上海飞往巴黎的现状。露水之所以飞回谢雅斌的身边,只不过是为了投入昔日旧情人的怀抱。躺在谢雅斌的怀抱的这个女人蠕动着,她讲述着巴黎的餐馆,巴黎的街道,巴黎的时装,巴黎的味道,巴黎的天空,巴黎的午夜,巴黎的男人……一切都是巴黎,她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了,仿佛已经失去了故事,失去了生活的原籍,仿佛已经蜕完了身上的第一层皮,巴黎环绕着她的味道和向往。

  天一亮,她就开始向往着巴黎,她拉开窗帘,唤醒了谢雅斌,让他送她到机场去。他刚刚合上双眼打了一会儿盹,而在刚刚逝去的一夜里,除了短暂的合欢之外,他一直在睁大双眼听她讲述巴黎,以至于他感觉到:露水就是巴黎,她已经被巴黎征服,她已经被巴黎的空气俘虏,而他呢,依然停留在原处,所以,他现在穿上了外衣。

  黑紫色的衣服裹紧了露水的身体,他把露水送到飞机场,在分别前夕的几秒时间,露水突然扑进他的怀抱,抽泣道:“我想把你从这座城市带走,我真的想带上你离开……”

  露水说话的姿态仿佛让谢雅斌想起了一只小猫小狗,露水想把一只小猫小狗带在身边,带到一只箱子里,带到已经完全彻底征服了她身心的巴黎去。为此,谢雅斌又一次感觉到不舒服,他松开了露水紧紧拉着他的一只手:露水依然像过去一样,妄想笼罩他、驾驭他,这就是他感觉到不舒服的理由。

  露水离开了,他又一次看到了飞机,仿佛飞机已经托起了露水,露水可能前去驾驭飞机,面对飞机,露水才可能变得渺小起来。

  他又回到了现实,守候着咖啡屋,这就是他的立足之地,靠咖啡屋养活自己,每年的除夕之前,他会给父母汇一笔钱过去,他的父母已经退休,是一对小学老师,他们的工资可以维系生活,然而,他依然在除夕之前跑到邮电所去,站在邮电所的队伍中填写汇款单时,他的心里会滋生思念父母的情感,给父母汇出一笔现金,会使他感到很塌实。

  只有坐在咖啡屋,他才意识到生活在游走之中,就像一次旅途一样。露水离开以后,他有三天显得神思恍惚,然而,三天以后,他又开始面对现实了。春天,他像别的人一样感觉到了春天的降临,所以,他让侍者们把桌布换成了春天的淡绿色,淡绿是他对春天的一种喜爱。

  阿娇不断地在这个春天出入于他的咖啡屋,阿娇带来了两个女人,她们都像阿娇一样身穿流行的时装,她们都像阿娇一样涂着眼影、指甲油,她们到咖啡屋刚坐下,总是问男主人谢雅斌在不在。这时候,谢雅斌就会走下楼梯,出于礼貌,他会坐在她们当中,不过,在挟裹着一种时尚的流行语的谈话风声中,谢雅斌感觉到自己开始变衰老了。

  他又离开了,回到二楼上,坐在一个角隅读书,阿娇悄然地上了楼,用手掌蒙住他的双眼:“你知道我是谁吗?”阿娇改变了嗓音,用力地蒙住他的双眼,他用眼睛感受着阿娇的手,他又一次意识到:倘若没有身份存在的话,一个人的手就是身份的证明。手的纹路、肌肤、大小就可以揭示一个人的身份之谜,他记得从认识女性开始,他就开始牵起了女性的手,她们的手或纤巧、或柔软、或开阔……手拉手可以产生磁铁般的感觉,手拉手可产生吸引力,可以让人迅速地缩短距离。

  阿娇的手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纤巧,他在不长的时间里很快就感觉到了她是阿娇,她的手绝对取代不了露水和王素萍,这种感觉太微妙了,露水的手很纤长,如葱一样冉冉升起,可以升向遥远的巴黎;阿娇的手玲珑着,探索着她朦胧的前景;而王素萍的手比前两个女人的手显得更弱小,而且要粗糙一些。

  三个人的身份实在不一样:露水已经成为了巴黎的一个游客,尽管她已经被巴黎征服,在谢雅斌看来,她依然只是一个游客而已;阿娇的身份,一种形而下的身份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因为他与阿娇的接触实在有限,然而,他却可以感受到阿娇形而上的一种身份,犹如她曾经把身份证掉在他沙发的缝隙中;王素萍跟以上两个女人都不一样,他似乎看不到她任何形而上的身份,他所看到的只是一种形而下的结局:她正怀着身孕,犹如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

  阿娇的手松开了,因为他猜出了她就是阿娇,阿娇笑了,露出了两颗白色的小虎牙说:“我想向你借笔钱,可以吗?数额不大,五百元。”他有些诧异,像阿娇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开口向他借钱的,不过,他是男人,女人既然开了口,何况只是五百元钱,他从钱夹子掏出钱来,递给了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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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碰杯或干杯 3

  雅娟在搏斗,作为女人的雅娟充分地信赖着她的外科医生,她对他的生活毫无猜疑,不过,有一天,熊来和李雨花通电话时,她听到了。李雨花又一次邀请熊来到她的画室去看新近的画,并暗示他说,她艺术上的经济资助人出差了,她获得了自由,她充满了灵感,她又开始画一只鹤了。而先前的那幅关于鹤的画已经卖给了一家饭店,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付给她一笔为数可观的酬金……她在电话中兴奋着,对他说:“在这个世界上,鉴赏家很多,你却是唯一的,也是独特的……我想多画一组关于鹤的绘画,我想办一次属于我个人的展览……”雅娟就在这一刻穿着浴后的新睡衣站在他身边,因为隔得太近,雅娟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跟谁通电话呢,这么长啊……”他说了声再见,便挂断电话,而且关闭了手机。雅娟就站在他旁边,最近以来,雅娟的心情显得灿烂,透露出她有可能会进入副主任的人选中,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抚摸他的脊背,已经进入了初夏,所以,他穿得很少,她的手很少这样抚摸他,仿佛他已经被她所遗忘,而现在又突然想起他来了。

  雅娟其实很端庄,在他所认识的女人中缺少的就是雅娟的端庄,有时候他想,潘枝叶为什么那么快就可以在他身边脱衣服,因为她做过人体模特,因为职业训练了她的速度,同时也使她失去了雅娟的端庄;而李雨花却因为一心一意地画一只又一只的鹤,不得不借助于一个秃顶男人的经济力量,而同时也就失去了端庄。

  雅娟开始把他引向卧室,最近以来,雅娟很主动,每周有一次浴后的时刻,雅娟总是主动地抚摸他,而他呢?他是被动的,他仿佛是一只曾经满怀激情的火炉,而后又被逐得很远,到了广袤无边的冰川和荒漠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潘枝叶,她递给了他热情,她修复着他的幻想,而他呢,通过一周的旅途,通过火车的铁轨,把她带到南方海边的白色旅馆。

  潘枝叶是一个与雅娟的身份完全不相同的女人,她年轻却已经在历史中填写了一系列让熊来惊讶的私人史。他并不想陷进去,然而,事实上,他已经陷进去了,潘枝叶不知不觉地已经牵着他的鼻子,让他嗅到了一个女人篡改自己的私人史而弥漫出的味道……

  而此刻,他的合法妻子,他的婚姻伙伴,同他合法地躺在床上。他望着屋顶的灯光,他困倦地感觉到了雅娟像一只不合时宜的狐狸,正在进入他的领地,正在剥光他的衣服,想吞噬他身体上的力量。

  又一次,他没能在雅娟面前挺立起来,又一次他萎缩了,而雅娟却激情洋溢地看着他,像一只不合时宜的狐狸,开始盘问他,是不是那个女人来过电话,影响了他的情欲?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雅娟便开始变成他现实生活中的一只狡黠而嗅觉灵敏的狐狸。

  雅娟开始嗅着他衬衣的领口,嗅着他的外衣,雅娟说:“我怎么像嗅到了一股什么味道,好像是马尿味,你并没有机会去赛马场啊……”这是第一次从雅娟的口腔散发出来尖刻的声音。

  熊来没吭声,他开始觉得雅娟变得陌生起来了,就像潘枝叶的私人史从他们的旅途中隐现出来一样。由此,他想看看李雨花画笔下面的一片幽暗的旷野上飞着的一只鹤,所以,他又敲开了李雨花的房间门。他一进门,李雨花就反锁上了房门说:“倘若他意外地回来了,我要让他知道锁坏了,门无法打开……”他不知道李雨花为什么要这样做,在那个时候,他感觉到了:不仅仅雅娟变成了一只狐狸,李雨花也开始变成了一只狐狸。

  他站在李雨花新的画布前,他什么也没有看到,那只是一片白茫茫的画布,一只鹤也没有,一片幽暗的旷野也看不到,此刻李雨花突然扑进他怀里低声说:“他不会出现的,我到了飞机场,我看着他亲自上了飞机,我看着飞机飞走了,我才回来……”他并没有想拥抱她的念头,而当她像一只狐狸一样在他胸前颤抖时,他便开始拥抱了她。

  第三章 碰杯或干杯 4

  护士带着一份辞职书站在刘庆祥面前说:“我再也不想生活在医院中了,每当嗅到来苏味时,我的骨头就开始疼痛……我已辞职……我想在你的公司中求职,哪怕是做一个清洁工我也愿意……”毫无疑问,是那个介绍人将护士带到他的办公室的。

  之前,那位目光仁慈的同事曾把护士的身世告诉给刘庆祥:她是一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她在孤儿院生活到十七岁,便考上了护士学校,然而,那个职业并不适合她,每当医院中的来苏味飘来时,她的骨头就会疼痛起来……所以,他的同事希望刘庆祥能够给予她一份工作,让她离开医院。

  护士来了,既然如此,就让她从清洁工开始做起吧,公司里恰好需要一个清洁工。刘庆祥注视着护士,很难想象她在孤儿院生活了十七年……他让助手给她一套公司员工的服装,他对自己说:“就让她实现那个小小的愿望吧,让她离开来苏味弥漫的医院吧!”他的内心突然充满了一种对她的怜悯之情,他的女同事对他说:介绍他和她认识时,她并不完全知道她的身世,也不知道她有骨头痛的毛病,她在一次住医的时候认识了护士,当时只是觉得她很漂亮,而刘庆祥又没有女朋友,所以,把她介绍给刘庆祥,现在看来,她和你并不匹配,所以,她感到很歉意。

  公司总部来电话说,副总裁要到分公司来检查工作,让刘庆祥作好准备。三天以后,刘庆祥带着助手到机场迎接总部的上司,他没有想到一个女人,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女人走近了他。他愣了一下,总部就来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难道她就是副总裁吗?

  四周的杨树在夏天猛烈地撑开,常绿的树身仿佛想笼罩一切。女人,这是一个性别,是一个男人碰撞的窗口,绕开女人是不可能的,犹如隧道,你必须经历它。

  副总裁叫依岚,她拎着黑色的皮箱,黑色的直发披在肩上,那些被睫毛膏所浸透的油亮睫毛卷动着,她盯着刘庆祥:“你是刘庆祥吗?”他点了点头,他把她带到公司对面的饭店,那座饭店太高了,往常总让他感到饭店在压迫着他的心脏,甚至在压迫着他的梦想。

  “我在人事部的档案中看到了你的个人材料。现在我已经认同了我父亲的旨意,在公司的男人中选择一个人做我未来的丈夫……我到这座城市来,纯属一次私人的访问……我想访问你。我已经决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现在,我已经把这次到来的目的告诉你了……”她盯着刘庆祥继续说下去,“之前,我谈过三次恋爱,第一次恋爱是在大学时期,我刚进校园就谈恋爱了,我爱上了一个花花公子,他除了爱我,还爱校园中所有漂亮的女同学……当然,那时候,我也是姿色中的一种,犹如一朵花刚想绽放……与一个花花公子的恋情是不会有结局的……我的第二次恋情发生在我二十三岁那一年,我爱上了像父亲一样年龄的男人,他看似成熟,却承担不起生活的一点重压,在他妻子的阻挠下,我们分手了;第三次恋情发生在不久之前,在我独自旅行的路上,我和一个男人在游轮上相遇,也在游轮上相爱,而我们下了游轮以后就各奔东西了……我经历了三次毫无结果的恋情,如今我已经三十岁,我决定听从父亲的劝诫——在父亲看来,公司里到处都有优秀的男人,因为公司是靠优秀的男人来支撑的,比如刘庆祥……于是,我开始对你的名字感兴趣,我到人事档案处找到了你的人事档案,上面写着‘未婚’……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们就开始接触吧。”

  刘庆祥彻底地陷入了一个故事之中去,然而,这不是小说情节,而是活生生的画面:女人叫依岚,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坦率,在几分钟时间里,她仿佛已经启开了一只密箱,让刘庆祥看到了箱子中属于她内衣和外套的颜色,这就是女人,她们突如其来,告诉你说,世界是可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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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碰杯或干杯 5

  世界是可以改变的,这是历史的规则术,它取自民间的牙齿,源自牙齿上的旋律感:仿佛通过牙齿的陈述,我们又赤身裸体地站在大海边涌来的潮汐之中,在把自身解放得一丝不挂的那一个时刻,世界是可以改变的。

  因此,谢雅斌又看到了王素萍,在这个因此被改变的世界里,她又拥有了香烟店,一个人的理想或高或低,都源自我们对现实的期待感。对于王素萍来说,小小的香烟店就满足了她的欲望,当她的肚子越来越挺立的时候,仿佛像一道或远或近的风景,总是出现在谢雅斌的眼前。

  有一天午后,他突然看不到这道风景了,香烟店的门关闭着,而他分明记得香烟店上午还开着门的,仿佛王素萍从乡下带来的身体,带着乡野一个民间女子的欲望朝着整个世界敞开着。他已经习惯她的店铺敞开,习惯那个女子坐在没有一点奢华的店铺前,怀着身孕地期待——那期待是一点点幼芽长成一棵小树的另一个世界。

  而此刻,店铺关闭着,仿佛一个女人的世界关闭了,这不是正常的现实,除非她生病了,她那么孤单的身体,因为一夜情男子的一滴精液而孕育了幼芽,她无辜地并且幸福地承载了这种俗世的身体魔法:用子宫,女人的子宫男人无法看到,它藏在底部,犹如深邃无边的苍穹遥不可及。如果男人能够触到女人的子宫,那么,神秘的身体魔法已经被男人解构过了。

  他越过街道,关键的时刻,谢雅斌总是会倾听到四肢在躁动的声音,很显然,因为一周的旅途王素萍已经成为穿插在他体内的一首插曲,这插曲又开始环绕,所以,他穿过马路,站在王素萍的香烟店门口唤着她的名字。

  终于,死亡一样的沉寂之后,他贴着门,他终于倾听到了王素萍纤弱的应答声,随后是身体顺着梯子下来的声音,门哗啦地响动着,只露出了一道缝隙,王素萍低声地说:“我感觉腹部有些疼痛,便躺下来了……你进来吧。”他便弯着身体从金属门的一道缝隙中钻了进去。那姿态仿佛一只老鼠,不错,为了女人,他可以忘情地改变,把自己由此变成一只老鼠。

  王素萍用手抚摸着小腹部,她又开始上楼去了,看上去,她的腹部正在抵抗着一阵又一阵的痉挛似的疼痛。那单人脚梯是如此的危险,谢雅斌手抚着梯子,他犹豫着要不要上楼的问题,然而,如果他不上去,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上梯子去了。

  梯子,那纤弱的梯子就在眼前,谢雅斌开始上梯子。他要顺着梯子到阁楼上去,因为王素萍的腹部在疼痛,他并不知道腹部疼痛对于王素萍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出于怜悯才上了梯子,在阁楼上有一张床榻,这床榻如此的窄小,谢雅斌困惑地看到了一种身份的显形露相:王素萍就是从乡下进城来的女人,她不能变成露水,她永远也变不成露水,因为这是两种完全不相同的身份。

  噢!身份,为什么总是身份在作怪?它就像阴云一样弥漫着,谢雅斌慢慢地走近床榻,王素萍突然抓住他的右手说:“我感觉到什么了,一个生命在动,尽管我每天都在感受它,然而,今天不一样,一个小生命在叫唤……谢雅斌,你愣着干什么,你如果怀疑我,你就把手放在我的小腹部上,来吧,快感受一下这生命……”

  于是,谢雅斌就这样把手放在了王素萍的小腹上。那腹部是隆起的,犹如山包丘陵,谢雅斌紧张地产生了一种感觉:那个生命在蠕动,在惊悸着。

  王素萍突然呻吟了一下说:“谢雅斌,我有可能快生了……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熊来,他拨通了熊来的手机,熊来在电话那边说:“你必须把王素萍尽快地送到医院来……”

  他已经来不及穿过马路到咖啡屋驱车,似乎一切都显得紧张极了。他不知道是如何搀扶着王素萍下楼的,那只是一架单人梯,这个现实让他悟到了一种哲学思想:人只有在危险的梯子上才能置身于生死的谜团之中,才可能毫不松手地抓紧旁边的影子,哪怕这影子只不过是一束微不足道的光亮。

  随手唤来的一辆出租车将王素萍送到了熊来所在的医院,熊来已经站在门口,在关键时刻,熊来既是一位富有人道主义的职业医生,也是一位富有人情味的好朋友。基于这样的关系,在熊来的安置下,王素萍很快就住进了妇产科。

  热风吹拂着谢雅斌的脸,在走廊的外围,熊来问谢雅斌,到底是什么时候让王素萍怀上孩子的?到底是在哪一个夜晚和午后让一个女人的身体收藏了他的液体?谢雅斌困惑而幽默地笑着说:“如果我告诉你这孩子不是我的,你会相信吗?”

  熊来肯定地说:“我相信。”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信任是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这人性就像桅子花一样密藏着暗香,它越过了滑体的坡道,那坡道类似我们身体中窄而深的内陆,我们的身体之谜确定是一个巨大的内陆体,它纵横出去,带给我们无尽的麻烦和喜悦。

  第三章 碰杯或干杯 6

  熊来相信那个孩子不是谢雅斌和王素萍的,他就像相信身体神话一样相信谢雅斌不会让王素萍怀上孩子,凭着男人的那种经验。他把自己在时间的流逝中的许多瞬间重缀在眼前,谢雅斌也许会因为孤寂与王素萍交往,也许会因为幽默而带上香烟店的女子去旅途中,然而,他深信他们之间没有身体的重压,没有神话的故事。

  然而,他知道,谢雅斌却陷进了这个深渊之中去。这就是本能在起魔法;他知道自己的本能,刘庆祥的本能,谢雅斌的本能都在不知不觉之中,在生命的纵深之中离不开女性。女性之花的阴柔可以使一个男人燥热的心灵变得凉爽,这就像叉开双腿时看到的、感觉到的一片阴凉。至于为什么谢雅斌要独自一个人把即将分娩的王素萍送到医院,他不想深究,因为他知道,他已领教过和女人之间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不想过问,他只想帮助谢雅斌。

  孩子在那个午夜顺产,在这其中,他一直陪着谢雅斌,以医生的那种力量宽慰着谢雅斌,以男人和挚友之间的友谊鼓励着谢雅斌,当王素萍被送到分娩室去时,谢雅斌就站在他身边,等候着一切时态,这时态以分娩的关系演绎并推进了一切变化,随同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谢雅斌的脸上出现了松弛的笑容,他自语道:“也许是一个男孩……”谢雅斌不得不为这次顺产而签字,熊来站在一侧,鼓励他说:“签字吧,没有比你更适合签字的人选了。”

  在等待的缝隙中,谢雅斌简述了王素萍和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的故事。这个故事更充分地说明了孩子未出生前就丧失了父亲的悲剧,以及一个孕妇怀上孩子却失去男人的悲剧,两个悲剧烘托出了分娩的气氛:两个男人站在分娩室外,以无限怜悯的胸怀接纳着孩子和孕妇,这使王素萍并不孤单,她从分娩室被推出来以后,谢雅斌就急切地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你的孩子已经来到了人世,是个男孩。”

  这个世俗的场景使熊来很感动,他又一次体会到了作为同类的谢雅斌身上的那种禀性,它无限仁慈,它宽阔而温柔。这种禀性更进一步使熊来滋生了一种感受,男人应该更贴近女性那种阴柔的身体内部,男人应该更主动而积极地承担女性的身体中所带来的负荷。

  画面此刻已经变换,总要有一个人把他召唤出去,总需要有一个人填满他的空隙,这样,作为男人的熊来才不会寂寞。潘枝叶又一次把他召唤到了出租屋的小院之中,那个房东永远置身在院落中,坐在一把旧藤椅上纳凉,他对着熊来医生挤挤眼角,谦卑地笑了笑说:“你好啊,医生。”他已经被房东确认是医生,他感到了一种虚弱——自己最真实的身份暴露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然而,有一种时态已经将他置入了潘枝叶的生活之中去,这不是理智可以帮助他的,他面对着房东,微笑着点了点头,在这里,他已经不再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出现,他的职业与这座院落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赴约者。他三十来岁,他宽慰自己说:用不着那么虚弱,在房东看来,我也许是潘枝叶的恋人呢?于是,他的衬衣里面仿佛涌动起一股力量,让他显得自然了一些。潘枝叶开了房门,又迅速地掩上了门,潘枝叶对他说,请他来是想跟他商量一件事。潘枝叶抚摸着他的肩膀,显得难以启齿,这使得她想说的那件事变得神秘莫测。他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

  潘枝叶终于说话了,她想再一次利用做人体模特来补充另一种生活。她说她的课余时间很多,一个艺术学院的男生已经跟她谈好了条件,每周三次,每一次两个小时,她到他的画室去,做一段时间的人体模特,而在这不多不少的六个小时里,她可以挣到一笔租房屋的费用。

  他不吭声,很显然,潘枝叶是在告诉他:她想回到原初去,她想回到身体裸露的职业生活中去,她想利用身体中的青春和线条来付房租。

  他不吭声,他劝阻不了她,而且在他看来,做人体模特并不耻辱,女人在拥有丰满曲线的裸体时可以战胜人们心灵中产生出的猥亵,因为身体的美是难以言喻的。他是一个外科医生,他从学习解剖学的那一天开始,就在研究人的身体,人们对类似伦勃朗、莱顿、提香、弗朗西斯·布歇似的古典裸体画派充满了神性的感情,就是因为女人在脱去衣服时比男人脱去衣服时更圣洁,这一切都是他最近冉冉上升的一种感情。

  他在书店里买了一本古典裸体画派总汇,他怀着美妙的情感翻拂着那本书,他逐渐地理解了潘枝叶做模特的历史。而此刻,他知道劝阻是没有意义的。而且他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掏出钱夹为潘枝叶付房租,基于美妙与世俗的关系,他觉得潘枝叶利用自己身体去做人体模特,是她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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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碰杯或干杯 7

  刘庆祥眯着双眼审视着依岚的脸,这是一张看上去充满诱人色彩的面孔。只是这张面孔出现得太突兀了,要不然,他也会在某种场景,在一个偶然中,被这张面孔所打动。而此刻,他置身在饭店的二十二层楼上,他清楚,依岚已经看上他了,至于看上他什么他不知道。

  面对女人,抗拒是荒谬的,尤其是面对一个有姿色、有教养、有优越职业的女性来说,抗拒只会加剧他的自卑和虚弱感。况且,他已经跟肖兰告过别,作为一个未婚的男人,当一个女人朝着他扑面而来时,他抗拒不了这种热烈。

  生活中缺少的往往就是这种热烈,凭着依岚那颗跳动的心,刘庆祥的心也在跳动着。而每一次与父母亲通电话时,母亲总是问他未婚妻有没有从国外回来,婚礼的时间有没有变化,等等。在母亲大人看来,她的儿子应该成婚了。

  婚姻是他向往的生活。他从来不害怕婚姻的降临,如果说害怕什么的话,他害怕的是在他即将走入婚姻的时刻,命运会对他开玩笑。肖兰给予过他恋情的短暂时期,给予过他对婚姻所产生的一系列的准备,是心理和肉体上的双重期待,然而,肖兰否定了这一切。现在,他所审视的是一个成熟的女性,她跟他同年出生,也许只有三十岁的女人才会迫不及待地寻找一座仓库收藏自己的内衣、袜子、口红和镜子,而男人也许就是这座仓库。

  而且依岚不一样,她像副总裁这种身份一样从开始就笼罩住了他,一种并不压抑的笼罩,他经受得住这笼罩吗?依岚突然夹起一根香烟说:“给我讲讲你的历史吧!”他侧过身去,一个男人,大学毕业就开始做汽车贸易,就开始与女人交往,这就是他的历史。

  然而,她紧紧地盯着他,说:“你公司里的女人很多……我听说你刚刚聘用了一个护士?”“是的,她有严重的骨头疼的毛病……她是一个孤儿……”“你为什么对她如此了解,你好像对护士都很感兴趣……她不过是一名清洁工而已……她跟你完全不一样……我想把她辞掉……我观察过她,她竟然涂着玫瑰红的指甲油做清洁工,我相信,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清洁工,她的形象影响了公司,辞掉她吧,让她走得远远的,离我们的生活越远越好……可以吗?”依岚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她的手伸出来,拉了拉刘庆祥的手说:“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从我在你公司里看到她时,我就一点也不喜欢她,为什么非要留下她呢?”

  这声音磨擦着,从她洁白的牙齿缝中流出来,又像泡沫,又像磁铁。说它像泡沫是因为当她说话时,身体仿佛在泡沫中翻卷着,她的身体,有着蛇一样的诱人之处,从她看见刘庆祥的那刻开始,她似乎就心动了,她一到饭店就换上了粉红色的吊带裙,现在看来,她适合穿粉红色吊带裙在她的泡沫中翻滚。另外,它又像磁铁,当她说话时,她企图用磁铁般的吸引力把刘庆祥整个生命强悍地吸引过去。

  很显然,她嫉妒那个女人。突然之间,刘庆祥发现在公司里面再也看不到那个护士了。他的清洁工变成了一个中年妇女,他环顾着一切变化,公司中最大的变化就是清洁工消失了,说实话,让护士做清洁工只是他暂时的想法,他有他的安排,他想让护士从做清洁工开始,然后再换到别的岗位,比如,做推销员,护士有一副好身材,再加上容貌年轻娇美,对顾客有一定的吸引力,当然,这是促销的需要。

  然而,还没来得及让她从护士变成推销员,为什么她就消失了呢?他把那个中年妇女叫到了办公室,问她护士为什么消失了?中年妇女诡秘地说:“我看见过你的副总裁去找她,然后,我就看到副总裁驱车将她带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许她就待在副总裁的身边吧!我想,护士一定是交好运了,肯定是副总裁把她留在身边了。”

  现在,刘庆祥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依岚带走了护士。像依岚这样的女人会把护士带到哪里去呢?他想起了依岚那蛇一样的身姿,依岚穿着粉红色的吊带裙,她说话时仿佛想把护士逐出这个世界,逐出这个旷野之地,那旷野像女性的内陆之地,他早已涉及过这内陆,它窄小而狭长,呈现出柔软的破碎之美。

  他见到了女人中的女人——依岚,他问她把护士藏到哪里去了?依岚笑了,走上前来抚摸着他的西装外套说:“你放心,我已经把她安置好了。”她停了停,然后郑重地说:“我已经决定了,你就是需要我的那个男人。”依岚说话时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大口地喘着香气,那一阵又一阵的香气挟裹住了他,他仿佛被窒息一般。依岚说她已经与父亲商量好了,想把他带回到总部去,那是北方最大的城市,而且是首都,是一个国家的核心,问他愿不愿意?这一切降临得太突然了,他恍惚地看着覆盖着他的女人,而在多数情况下,女人总期待着男人去覆盖自己。

  第三章 碰杯或干杯 8

  一个男婴被举了起来,就这样,一个失去了父亲的男婴同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的命运联在了一起。这个故事距离谢雅斌并不遥远,我们在生活中无法选择时,总执意要把一切推入那个无法期待的遥远之中去。就像我们在儿童时代的一场游戏,把积木式的幻想之屋盖在眼前,然后又推倒它,因为它只属于遥远。就像我们在雨中推开一把伞,前去投奔我们的目的地,我们找到了一个人和一座旅馆。然而,这并不是我们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无法企及的,就像镶在镜柜中的我们的脸,凝固在一瞬间,而这张脸却活在过去的遥远和未来之中。

  王素萍出院时,他驱车把男婴和王素萍送到了香烟店,他对自己说:到此为止吧。就到此为止吧。他是在清醒而迷惘地劝诫自己:同情心是无边无际的,就像明媚和阴郁一样无边无际。所以,对那母与子的怜悯之情应该到此为止,如此,他的生活才不会陷进去。

  男人陷在另一个女人的生活中,意味着陷在这个女人的命运中。他很感激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像熊来这样的男人理解他。他原来猜疑,会有很多人深信王素萍的那个孩子是他的,事实恰好相反,事实正朝着真理前进,每一个个体都在追求自己的真理,每一个个体都在与真理携手前进。

  孩子不是他和王素萍孕育的。熊来和真理站在一边,这使得他获得了某种宽慰。而在这同时,他不断地告诫自己说,告别怜悯的圆舞曲吧,他驱车时,听到了那男婴的啼哭声,王素萍不停地亲着男婴,从旁边的女人的声音中,他听到了一种母亲和儿子对话的声音。

  恰好是露水来电话的时刻,这一刻,他正把车停在香烟店门口,他打开车门,他正帮助王素萍拎着住院时用的一只大包,那里面塞满了暖水瓶、营养品和王素萍住院时换洗的衣服。

  王素萍抱着那个男婴。明媚的阳光洒在男婴的脸上,同时也照在王素萍的身体上。这天气对于刚刚从妇产科住院部走出来的王素萍来说也许是无限美好的。

  恰好是露水来电话时。听到露水的声音,他的现实境界被切换了。一边是王素萍在缓缓地上着简易的单人梯子,另一边是巴黎——被繁星所笼罩着的巴黎,露水正站在巴黎的夜空之下对他说:“雅斌,你在咖啡屋吧?”他说:“是的,我在咖啡屋。”就在这刻传来了男婴的啼哭声,露水问:“是不是有婴儿在咖啡屋?”他说:“对。”露水说:“男婴的啼哭声听起来很悦耳……如果能录下音来就像音乐……”接下来,电话就断了。

  阿娇来了,这个女人周身散发出茉莉花的味道,阿娇是又一次来借钱的,阿娇说她身体中长出了一个瘤,就在胸部,她掩上门,脱去她的外衣说:“我想去切割瘤,如果留下去是一种危险,然而,我需要一定的手术费用,你能帮助我吗?”阿娇一边说一边想抓住他的手去抚摸那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