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c市。
上午九点半。
林淮坐在机场候机室里,来来回回摩挲着手间手提包的带子,不安地低头看了看腕间的手表。
离起飞还有二十分钟。
从包里摸出手机,拨到联系人那一页,看着那个存为“张姐”的号码发愣,手在屏幕上来回摩挲着,还是没有摁下拨号键。
“九点五十飞往q市的乘客请到登机口登机。”
头顶上方空乘人员清脆甜美的声音传来,林淮突然如梦方醒般抬起头,仓惶地看了一眼四周,眼里迷茫一片,仿佛是在质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还在这里?
可是即使心下再挣扎,林淮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起提包,缓缓随着人流向指定的登机口挤去。
叹了口气,林淮不禁想笑。
林淮,你还要虚伪多久,你明明就是想去那个地方。
你明明,就是想再见他……
不然,何必在听说签合同的地点在q市,你就难耐地拿下了这次出差机会?
不然,何必早上六点就出门,明明可以找张姐替你去却始终狠不下心打电话?
不然,何必在候机室里用几乎所有使用的通讯软件发了同一句话?
“下一站,q市。”
还没皮没脸的附上了机票的照片,你这是在暗示谁呢?
林淮,你要不要那么虚伪?!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林淮看着窗外的停机坪,纤白的指腹贴在窗上,瞬间失神。
抬手在窗上淡淡地勾勒出几个简单的笔画,组成三个一直像魔咒般困着她的字:
沈,嘉,卓。
准备。
起飞。
六年。
沈嘉卓,我终于下定决心。
去这个我心心念念了五年却从来不敢踏足的城市。
去见这个我心心念念了五年却从来不敢再提的男人。
沈嘉卓,你好么?
飞机飞平稳以后,林淮轻轻靠在座椅上,想睡会觉,眼睛一闭上,回忆却开始踉踉跄跄地全部跌进脑海里。
六年前。
六年前,林淮还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二女生。
沈嘉卓走的时候,是凌晨五点。
黎明前的黑暗放肆笼罩整个城市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沈嘉卓的声音隔着一层浓浓却渺茫的雾传进她的耳朵里,他暗哑着嗓音,沙沙的说:
“小猪,我要走了。”
林淮一惊,倏地从床上坐起来,问道:“去哪?”
沈嘉卓苍凉的声音带着抹不掉的疲倦,他说:“想回家了。”
她心一疼,轻轻问:“什么时候走?”
“五点半的飞机。”
她慌了神,忙不迭地问:“沈嘉卓,你现在哪?”
他说:“我有礼物给你,在你家的邮箱里。我的小猪,你要好好保重。”
她哭了,她说:“沈嘉卓,你不跟我告别么?”
他说:“我要登机了,挂电话了。”
泪就那么放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问:“沈嘉卓,‘再见’都不对我说么?”
他沉默片刻,反问她:“还有‘再’么?”
电话就这样匆匆挂断了,电话合上的时候,她咬着被子,在床上打着滚,不遗余力地哭泣,像广袤的草原上突然走丢的小羊羔。
六年后。
安静的机舱里,想起当初的画面,盈盈的湿润还是渐渐爬上了林淮紧闭的眼底。
这么多年,她真的便再无勇气去想念他。
沈嘉卓。
十一点五十,飞机准时着陆在q市机场。
林淮故作轻松地出了出站口,克制着自己不要四下张望。
她僵着脖子目不斜视地笔直的往前走,眼角的余光却在不安分的乱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林淮心突突的跳着,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幼稚,明明说过他不会和她再见了,明明知道他来接自己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但她还是不放弃哪怕最后一丝希冀。
有了希望,人就开始忐忑,虽然很多时候我们都知道,某些希望只是无望的妄想。
行李箱的齿轮摩擦着地面“噌噌”有声,机场里人声鼎沸,林淮却还是清楚地听见了自己不寻常的心跳声,那么有力,那么蛮横的撞击着她的胸腔,像是要把她撞碎。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一个名字,魔障一样吸引着她,让她忐忑,让她疼,让她在每一步不疾不徐的步伐里,渐渐失望,绝望……
果然,他没有来。
眼看机场大门就在眼前,林淮想忍住,眼泪却还是先一步蓄到了眼眶。
她忍得眼眶红到快滴出血来,却还是不能阻止那些咸涩的液体一寸一寸从心底窜到眼底,再慢慢扩散到整个眼睑,一分一厘势不可挡的往外涌。
迈出机场大门的那一刹那,手腕处突然有一双有力的手拽了上来。
林淮顿住了脚步,不敢回头,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的迸发了出来。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呼吸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直到身后那个温厚的声音悠悠地飘进她的耳朵里:
“没找到我,你要去哪里?”
眼泪,再也忍不住狂奔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修)
滨海酒店。
床上的床单柔若白雪,房间内的摆设简单却错落有致,精致的小阳台上摆了两盆青翠的绿萝,阳台外便是绵延的海景。
一眼望过去,碧色的海面上翻滚着层层叠叠的细浪,零星地几艘油轮停在海面上,这么一看还真有沧海一粟的味道。
林淮深吸一口气,这景色,当真,碧海蓝天,甚是愉悦人眼。
林淮今天穿着翠色的长裙。
袖口处是层层叠叠的荷叶造型,胸前是中规中矩的“一”字裁剪,后背却留着小心机开的极低,一大片滑嫩的背部就这么施施然若隐若现在她如瀑般披散的长发下。
这些年她开始留长发,头发倒也不负她望的长的飞快,在苏园的怂恿下,她痛快的把头发烫成了大波浪,上了浅浅的亚麻色,配着她越来越尖的脸型,倒也瞬间看着成熟了几分。
只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喜欢眯起一双大大的眼睛,孩子般笑出一大排洁净的牙齿。
室内氤氲着一层薄薄的茉莉花香,闻着格外的沁脾。
林淮斜斜地靠着床头坐着,长裙下两只腿不听使唤的轻轻颤抖着,刚刚哭过的大眼睛显得格外清亮。
她垂着头,不敢看站在落地窗后那个男人的身影,也没力气先开口说话。
从机场一路过来,除了在把她扔上出租车时淡淡的问了一句:“订的哪家酒店?”,沈嘉卓便一路再没跟她说话。
出租车狭小的空间里,沈嘉卓一直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的路,身子坐得笔直,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林淮阵阵心寒。
她也没多问他,自始至终没对他说一句话,开了车窗,脸朝着车外,任簌簌的风吹着她的长发,吹干她失控的眼泪。
“你瘦了。”
淡淡的一句飘过来,那熟悉的嗓音让林淮心下不自觉地一阵轻颤,横下心,她终究抬起头来望向他。
眼前的沈嘉卓,穿着白衬衣,泛蓝色的深色牛仔裤,脚下是一双黛色的尖头休闲皮鞋。
衬衣搭配牛仔裤,还是多年前,他惯常的打扮。
只是经过时间的锤磨,他再也不是多年前那个穿着专卖店打折时买回来的,格外划算的衣服的青涩少年。
同样的白衬衣,如今的沈嘉卓身上这一件,一看就是质感良好,袖口的扣子仍然被他一丝不苟地扣着,这个男人,和从前一样,干净又利落。
林淮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嘉卓。
他向来瘦,又是高高的个子,这衬衣被他穿得笔挺,牛仔裤也松松地套在他的长腿上。
阳光漏进来,沈嘉卓的五官笼在灿白色的阳光里,挺拔的鼻梁在他雕刻般轮廓分明的脸上留下团团的阴影。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阳光里闪着微弱却璀璨的光芒,一下,一下,落到林淮的心里,让心怀的心,砰砰直跳。
他还是那么好看。
沈嘉卓是天生的衣架子。
当初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沈嘉卓总是笑林淮,一身肉肉的,不及他身材好。还挺直身子不要脸地嘲笑她没屁股,扯着嘴角坏笑着夸赞他自己身材棒,屁股又翘又好看。
有一回陪他去买裤子,老板娘看沈嘉卓腿又长又直把她家裤子穿的很是好看,愣是拉着他不让走,非让他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给她的店当活招牌。
结束的时候沈嘉卓锤着酸痛的腿笑着调侃她:“小猪,你看,好多姑娘看我呢,你嫉妒不?”
林淮白他一眼,伶牙利嘴地回他:“嫉妒啥呀,别人没吃过猪肉总得让人家见见猪跑吧?”
他气结,偏偏又说不过她,于是便恼怒地一把抓过她,伸手往她圆圆的脸上就是一通捏,捏得她一张苹果似的脸蛋红彤彤的。
是啊,那时林淮还顶着一张婴儿肥的圆圆脸,总像一颗剔透的苹果,色泽鲜艳还不时地飘散着一股沁人的果香,让沈嘉卓时不时想要一口吞下肚去。
那时她总每天嚷嚷着要减肥。
其实倒也不胖,只是女生总是在身材上不停的苛求自己,明明是162的身高,她总想着要减到95斤以下,体重却偏偏不遂她愿地总是停在98斤以上。
有一回寒假,跟着沈嘉卓吃吃喝喝了一个月,林淮的体重居然还涨到了108斤。
看着体重计上那个骇人的数字,林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沈嘉卓却好死不死地硬要气她,笑着叫她小胖猪。
林淮便真的生气了,回去之后气呼呼地说要节食。
沈嘉卓吓坏了,林淮一直有胃病,哪能经得住节食的折腾。
于是便把她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得哄:“乖,是我说错了,太瘦了脸就扁扁的不好看,小猪还是肉乎乎的好看,可爱。”
她便哼两声,佯装不理他,心下却一片甜腻腻的。
这些年,她的确瘦了不少。
倒不是刻意减肥,反倒是自己慢慢就开始清瘦了下来,下巴也开始变得尖尖的。
脸蛋儿虽然没像沈嘉卓说的那样变得扁扁的,但是比起之前肉肉的脸颊,却也没有先前圆润的感觉了。
呆愣了半晌,林淮笑了笑,淡淡说:“还好吧,好多年都是这样了。”
窗边的身子一僵,沈嘉卓皱起了眉头,胸口一阵撕痛。
她居然说,好多年都这样了?!
沈嘉卓当然知道,他们之间隔着遥远的六年。
六年,一个说长不长的时间段,却浸泡得他几欲窒息。
他几乎花了一半的时间来接受,他身边已经没有她这个事实。
刚刚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他天天心痒难耐,想见她,想打电话给她,qq、微博什么都好,他想跟她说说话。
可是想到慕夕,他还是把这些渴望通通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
他熬过多少难捱的漆黑深夜,他总在夜深处就着手机屏幕那点黯淡的光发了疯似地想念她。
一遍一遍几乎病态的刷着她的部落格,谨小慎微着她的每一个动态,一个签名、一篇日志,甚至是别人给她的每一个留言,他都要忍不住的看上无数遍。
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她的消息。
有时候他也恨自己一时冲动,换了手机、换了号码,索性将她的通讯方式一狠心全部都删除了。
跟她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分开,他又是从来不记电话号码的一类人,所以删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她的电话。
他甚至连自己的qq号都换了。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特地申请了一个qq号,上面只加了她一个好友,密码也是粗俗的可以sjz2lh1314。
记得林淮第一次知道这个密码的时候,盯着他挑眉坏笑了半晌,她说:“沈嘉卓,你要不要爱我爱得这么赤+裸+裸啊?”
他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弱弱地反驳:“谁说是爱了?”
她就更是笑得一脸肆无忌惮:“那是什么?是2啊?沈嘉卓你是要2一生一世是不是?”
他又尴尬又气,牙磨得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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