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和确实不信,然而,当她再度见到那个宠她百倍的父亲时,只有痛苦与难受。桑父抓着她的手,反复要求她一定要活下去,当以保全桑家血脉。
对司马惟来说,不论爱恨,只要桑和能活着,什么方式和代价都值得,反正他的生命足够灰暗,就算他们此生只能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亦或是相恨到老,能有她在身边也挺好,至少他能得见阳光,而她能在他的守护下安享天年。
从那以后,桑和永远被困在高墙之后,世上人只道闲散的高亭王取了个貌美如花的王妃金屋藏娇,却不知桑家有女入这侯门。无论院内的人如何顺着她的心意,她永远都是个见不得人的王妃。
桑和很少再笑,她只是偶尔发呆,独坐,对着司马惟冷言冷语,当真应验了那一句鸡飞狗跳。
“原来在高亭王府,你真的从没有快乐过。”
其实有的事,在司马惟看来,桑和不知道也好,无知即无忧。
那一日,他带着纸笔去了死牢:“如果你还念及父女之情,就不该让她陪你去死。如果你写,我答应你,不会告诉她你做过的那些勾结谋逆之事。呵,她也确实无辜,我不愿看她一生就此葬送。”
“你喜欢她?”桑父抖着手,那一刻表情很复杂,“那你更应该告诉她了,她对我失望,才能对你依赖。”
“都说知女莫若父,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桑和虽然顽劣,但对你这个父亲甚为敬重,一直以为桑家清清白白,若毁了她心中的亲情,你说,她恼怒,羞愤,还是痛苦?”司马惟转过身,对着地牢外透进的月光,“我不一样。她可以恨我,厌我,弃我,却又杀不得我,那么她自会好好活在这世间。”
桑父终于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纸笔:“小女嫁给你,纵使不幸也是幸运。”
梦境碎了一地,而此刻建康城外,桑和掀开幕离上的白纱,将那朵王颐趁她不备塞在她手上的花朵弹指一挥,落花悠然远去。
王颐看她的样子好笑:“走了,趁天色未黑,我们赶紧进城吧。”
在他话音起落之间,花海里的人也已无心再看,重新支起伞,缓步离去。桑和抱着琴,突然在原地回眸,掀起了一条缝,远远瞧着那抹模糊的背影,心下不知为何竟有一丝难过和惆怅。
好像,错过了什么。
“怎么了?”王颐低声问。
桑和放下白纱,耸了耸肩:“嗯……没什么,走吧。”
一人向南,直达建康,一人向北,远去平阳,相会于天涯,又于天涯擦肩而过。
☆、chapter 73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的话如内容提要哈哈哈,难得开个金手指~切勿深究可操作性哈哈哈
看文愉快,小可爱们~
095
“建——康——”
桑和仰头,掀起白纱里望着九尺高的巍峨城墙,一眨不眨盯着城门上斑驳的斫痕。作为一个现代人,一路行来要么见着是战火摧折的断壁残垣,要么是途径简陋的小镇驿站,此刻隔着时光凝视这六朝古都,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这建康城……”桑和站在正中央,透过城门往里张望,前面是康庄大道,笔直向前铺陈,似乎没有尽头。两边商店林立,行人无数,四处可见富庶。
王颐见她停下,紧张得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了?这建康城有什么不妥吗?”
他仔细打量桑和的表情,不放过一个细节,似乎想从中看出蛛丝马迹,可桑和除了满眼的茫然,并没有任何不妥,他心下才松了口气,只当自己多想。
“没有没有!”桑和忙摆手,话不敢多说,她这个现代人跑这儿来装逼,能不能宫斗升级打boss她不知道,但绝逼会被当作神经病的,“我就是觉得……这城墙气派中不失韵味。”
王颐盯着她的眼睛笑着问:“你以前从未来过建康吗?”
去过南京算吗?
桑和摆首,王颐看在眼里,心中更加安心,便引着她进了城,直奔朱雀楼而去。
“小二哥,我们想见你们老板,哦不,你们楼主,不知可否引荐?”桑和心急火燎,直接抓了个跑堂的询问,可奈何人家一副狐疑的模样,把她推搡开:“去去去,哪儿来的毛丫头,朱雀楼只有掌柜,哪儿来的楼主?”
桑和立刻回头,向王颐投去质疑的目光。后者站在廊柱边,把玩手中的笛子,冲她挑了挑眉毛,忽然抓着她胳膊凑到耳边:“世外高人都有些怪脾气,哪有那么容易见到,你傻不傻!”
“就你聪明!”
桑和瞪了一眼,白着脸儿要走,王颐拿笛子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推着她的肩往外走:“城西那家酿酒铺子的老板和我赌酒输了,向我透露过他同这朱雀楼的楼主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们去见见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一定能帮到我们。”
虽是半信半疑,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桑和只能抱着琴,又被他从朱雀楼忽悠到了什么城西酒铺。
酒铺很干净,设在一个小院儿里,极为雅致,看得出老板是个不媚俗的人,这酒馆大概为有缘人而设,并不为迎合宾客而开。
两人进了店,点了两壶清酒,店里这个时辰几乎没什么人,老板亲自煮了酒送过来。屋里通风不好,桑和觉得有些闷,伸手摘掉了头上的幕离。
送酒的老头正对上她的容颜,动作一迟,手上的酒盏便打翻在地:“姑娘!”
还是王颐眼疾手快,将杯盏接住,不动声色地示意,然后放在桑和身前的小桌上,开口回应,但话确实对着酒翁说的:“老钟头,这是舍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老钟头忽然发问。
桑和顺口接了一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桑和是也!”
老钟头沉默,转头看向一边的王颐,只见他坐在榻上,懒洋洋拿起酒盏冲他颔首。老头忽然畅快大笑:“哈哈哈,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失礼了,今日老夫请你们喝酒,当是赔礼!”
“最是人生寂寞如雪,未曾想转头皆是空,万事还能重开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钟头走远了,仍能听见堂内传来他信口胡诌的短歌。
桑和不明所以,挠了挠脑袋:“他怎么就自嗨起来了?尴尬!”
两人饮了酒,小坐一会,听老钟头讲这建康城里的八卦事儿,不一会就扯到了朱雀楼和那个神秘的楼主。
老钟头侃得眉飞色舞:“传说那楼主手眼通天,富可敌国,我虽与他有一面之缘,却也遗憾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当真这么厉害?”桑和有点不信,生怕自己其实不是穿越到了晋朝,而是跑到了什么无厘头的武侠玄幻小说中,什么xx楼主,xx宫主,一巴掌下去,整个武林都要抖三抖那种,“那……那这么牛逼,岂不是很难见到?”
老钟头摇摇头:“非也非也,说难也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你们看长街上摆着的金盏菊了吗?”老钟头缓步走到门口,指着远处的大街,桑和这才注意到,沿街摆了不少这样的花,似乎正是从朱雀楼一路延伸至此,“明日重阳盛会,朱雀楼主会出一题以娱众宾客,谁能按要求完成,便能得楼主一诺,届时你们再请见一面便可。”
桑和可苦恼了——她可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要是些咬文嚼字,酸腐文章,那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她觉得酒劲上头,昏沉不已,往桌上一磕,呼呼大睡过去。
王颐同老钟头相视一眼,缓缓道:“这丫头就劳先生您照顾了。”
“不敢当!公子的吩咐,在下必当竭尽心力完成。”老钟头往后退了一步,向王颐行礼,“只是没想到,桑小姐竟然还在人世。”
王颐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微微一笑,可笑容过后,却是半分不退的冷厉:“你今天的话有点多,老钟头,聪明一世不如难得糊涂。”
“公子多虑了,我自不会插手,在下只是助公子完成殿下的大计。”老钟头抬起头,回话竟不卑不亢,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管,开启蜡封,递了过去,“公子,探子回报,人还没走,至今还在五里驿徘徊。”
王颐转动手中的酒杯,低眉垂目,脸上的神情忽然都落在了阴影中,辨不清:“建康城外,我已经和他打过一次照面了,可惜啊可惜,守着一座空墓又如何呢,都抵不过他当初犯下的错误。”
次日清晨,桑和醒得很早,昨日虽饮酒昏睡,但似乎并没有头痛昏沉之感,于是伸了伸懒腰出了屋子,见王颐已经站在庭院中观花赏红叶。
看她出来,王颐同平日一样笑着招呼她洗漱吃早点,桑和也未有疑心,反而因为要上朱雀楼答题,突然迸发考前综合征,焦急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桑和心里先入为主,她既没有出色的语文功底,大学念的也不是中文系,那题肯定是答不过古人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个人是个学霸了。
反观王颐,他瞧着桑和脸上一秒变化三个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出了门上了街,才知这朱雀楼前车水马龙,人流不息。
“人这么多?”
桑和仗着身段灵巧,先一步挤了过去。可是上看下看,也没看到挂出什么横幅卷轴上书试题,满座都是吃瓜嗑瓜子看戏说段子的,哪有人提笔展纸一副要书写的样子。桑和一脸黑人问号,随手拉了个门口的汉子,问道:“这位小哥,今日这朱雀楼出的什么题呀?怎么不见人作答。”
“姑娘一看就是外来的吧。”小哥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把嘴里的瓜子一吐,伸手指着一侧,“也就哄哄你们这些外来人瞎热闹,在建康谁不知道,朱雀楼出的题,那可是刁钻古怪无所不有,所以从今儿往前数,能得这主人一诺的人,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
桑和顺着他手指往里瞧,之间两个廊柱之间绑了一根红绸,让人闹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王颐已跟到她的身边,听了这小哥的话,不动声色将她小心护在人群中:“稍安勿躁。”
果然,那人精似的掌柜很快就跑了出来,好在也算是个清雅之地,到没有那种敲锣打鼓的稀罕劲儿:“大家都知道,逢年过节朱雀楼起的规矩,设个彩头,能者得之。未得,也不打紧,主要是图一乐。”
“至于今日何乐……大家且看这根红绸,届时对面会放置酒壶,前面会挂着箭囊,三轮投壶。”掌柜清了清嗓子,念唱道:“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投壶,这是——盲投。”
一时间,朱雀楼里响起窸窣的交谈声。
“盲投?闭着眼睛投壶?”
“他娘的我睁着眼都不一定能投得进,还闭着眼睛投,直接给插柱子上了吧!”
……
“大家别急,”掌柜看楼里的客人都疑惑不解,出言安抚,“所谓盲投,两人一组,一人讲,一人投,不许越过红线,只能待在原地,总数最多者胜。”
好在,还有胜者,总比无解之题来得好,桑和朝王颐看了一眼,一时不知该喜该忧。后者没有动,似乎在观望。
很快,就有跃跃欲试的人上前投壶,运气好的,九支箭能中一两支,运气不好的,闹了不少笑话乐子。直到两炷香后,终于有两个会些武艺的江湖人,投中了六支箭,至此,再无人能破此记录。
倒不是没有人武艺高过这两人,而是这题除了配合和力度把握,着实强人所难,需得讲些运气。除此之外,名曰盲投,那么三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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