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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并非阳光|作者:zh19961111|分类:女生小说|更新:2025-05-19 13:42:27|下载:并非阳光TXT下载
  并非阳光 上 by 风弄

  第一章

  夜幕又渐渐降临。

  华灯初起,城市缓缓变得妖艳美丽,璀璨的尽头,仍有淡薄依稀的光芒,若隐若现,就像轻纱。

  轻纱笼罩在我背上。

  在弥漫着黑的街道角落无声无息走着,那轻纱,却一直笼罩我。

  我知道它不会消退。

  它不会令人痛,也不会给人温暖,它没有实质,只是一种朦胧似乎可以被忽略的存在。却无法真正忽略。

  躲不开。

  世上总有一些东西,人永远躲不开。

  我打开房门,把钥匙扔在床上。

  简单的套间狭小得像个鸽笼,除了仅可容纳一人的床,连要再塞一张椅子都不容易。

  但我又何必需要椅子呢?这里挤迫得不能容下别人,本来就该只属于我。

  脱下鞋子,缩在床上抱膝,我知道,我又会默默地开始流泪。

  大哥说男人流泪是一种耻辱,我曾经,深以为然。

  如果,我可以像大哥那样,长得那么高大,有那么宽的肩,被那么多赞叹仰慕的目光追逐,被那么多女子玻恋男θ莶疲残恚一嵊涝抖季醯昧骼幔还且恢殖苋琛!

  大哥说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真的曾经那么深以为然。

  所以他真的流血了,听说死前血流遍地。

  小弟们抱着他送去医院,双手都染满了血,护士把他放在病床上,病床上都是血。

  我想即使那个时候,大哥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那一定非常勇敢,壮烈得令所有叔伯和小弟们感动,他们没跟错人。

  大哥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很简单。

  他说,「我真不明白。」

  当时我尚未知道他会一去不回,听以一言不发。

  其实就算我知道,也许也是一言不发。

  你怎么会明白?

  大哥,你不在其中,怎会明白?

  怎会明白,我,和安燃。

  并非我不想说话,我只是做不到。

  有的事情言语难以表达,我想世上有的字眼还未列入字典,又也许是刻得人心太痛,以致编纂的人都不肯入典。

  当我说不出来,我选择流泪。

  这不是耻辱,只是一种方式。

  当言辞变得苍白,我真希望有什么,可以代我流淌那些点点滴滴。

  只有当我用指尖摸到脸上的湿漉?我才能确定自己其实尚未忘记。

  我想忘记的,不想忘记的,原来都还铭刻着。

  对,铭刻着。

  简简单单,像字刻在石头上,不过两个宇。

  安燃。

  我曾经问安燃,「是安然入睡的然?」

  「不,燃。」安燃从烟盒上撕下很小的一角,写给我看,「燃,燃烧的燃。」

  我明白了,「有光的那个燃?」

  「对,有光的那个燃。」

  我笑了。

  当初的我何其幼稚。

  我只知道光,却忘了有光的前提,是焚毁。

  燃烧,其实是一种焚毁。

  安燃长得很好看,如果我是诗人,会不吝惜地将世上所有形容词都给他。

  可惜,我不是诗人,

  我只知道两个字,好看,仿佛这就代表了我给安燃的评价,至少代表了我对他外貌的评价。

  到如今,看了报纸上形形式式的报导,我才知道,原来赞美一个人,仅仅凭着视觉,就可以有这么多手法。

  英俊、帅气、仪表不凡、风度翮翩、性感、充满诱惑力……

  那么多赞美,我差点以为那是远方来访约完美王子,我差点以为那是身家清白,未曾沾染红尘俗匹的天外飞仙,而不是那个冷酷的黑道新霸王,不是那个,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安燃。

  对,赞美他吧。

  他已经站在巅峰,手里握着金灿灿的权势,耀花天下人的眼。

  赞美他吧,如日中天的安燃。

  赞美他,邪魅的、有气质的,天生有王者之气的安大公子。

  他不再是我的安燃。

  不再随时站在我的身后,等着看我要不要坐车出去解闷。

  不再拿着厚厚的书,锁着眉头,执着地一字一句去背,然后回头扫我一眼,略带责备地说,「君悦,你什么时候可以收心养性?」

  不再是那个,逼我记英语单词,在我忍不住大声抗议时,伸出大掌安抚我的安燃。

  人怎么可以变得那么多。

  你以为藏在面具下面的是本性,然后发现,面具下面的,只是脸。

  你以为脸下面是本性,然后发现,脸下面的,不过是心肺。

  心肺下面是本性吗?

  不是。

  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本性的下面,还有另一层本性。

  狭小的床很乱。

  我从来不善于收拾。

  衣物和报纸凌乱地堆在床头,随手抽出一份,都可以看见我的名字。

  君悦,你躲不过。

  那么大的字,套着红,刺眼得吓人。

  每份报纸上面都有,每天都有,从繁华中心到边远小城,我惊讶他愿意花费那么大笔的金钱,日复一日,去提醒一个不须提醒的事实。

  何必呢,安燃。

  我知道我躲不过。

  我知道的。

  我已经一无所有,而你,却巍巍然君临天下。

  我怎么躲?

  我在自己的小屋中哭。

  哭到差不多,就应该收场。

  隔了这么久,我总算学会了见好就收。

  恰到好处地停,不让痕迹出现在明天的脸上。

  休兰是一个很平静的地方,创达是一个很小的公司,如果顶着红红的眼圈上班,一定会有好奇的同事追问。

  他们会问,「小萧,你哭了?」

  「为什么哭?」

  「失恋了吗?」

  「想家了吗?」

  他们不知道我不姓萧,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家。

  当大哥血流遍地的时候,我的家已经灰飞烟灭。

  黑道霸主的家往往如此,金碧辉煌的外墙,其实不过是硫磺火药,—个火头落下,炸出惊世绚烂的烟花。

  爸爸以为这金碧辉煌可以持续很久,至少在这一世存在,所以他把我交给大哥。

  临终前,他说,「君悦,跟着大哥,他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你们都是兄弟。」

  妈妈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并无信心,临终前,给了我另外一番说话。

  她说,「亲兄弟也会隔肚皮,何况你和君杰。君悦,跟着安燃,他家从爷爷起随你太公打江山,出生入死,几辈交情。安燃若有一点良心,定会好好顾着你。」

  两个强者,一雌一雄。

  一个是江湖咤叱风云的何老大,一个是爷爷父亲曾经咤叱—时的何二夫人。

  两个人的临终之言,竟双双出错。

  大哥没有照顾我一生一世;他流尽最后一滴血,轰轰烈烈走了。

  安燃没有好好顾着我,他夺去了大哥的一切,也夺去我的一切,然后买遍报纸,布告天下,说六个字——君悦,你躲不过。

  过分。

  这临终之言,错得过分。

  我做得很好,终于没有红着眼睛出门。

  从小屋出来,买最普通的早餐,边走边匆匆咀嚼。前方后方,都是行色匆匆,各有各忙碌的轨迹。我轻易融入,把自己藏身在茫茫人海,吃着自己的早餐,经过报亭时,忽略那里正摆出当日最新鲜的报纸。

  公司楼下的阿伯已经和我很熟,见面的时候会点头微笑。

  刚刚过来时,他常常表情古怪地注意我。

  对我的新老板忠告,这个人,是个公子哥儿。

  老板笑着转告我,我不经意地笑起来。

  那双昏黄老眼,原来这么锐利,这么有洞察力。

  真想用我视力良好的眼去换。

  这样,也许,在我第一次听见那个「燃烧的燃」时,就会远远退开,退到深深的黑中,藏着身形,屏住呼吸,直到我忘记什么是光,什么是燃烧。

  可惜,没有也许。

  上楼的时候遇见老板,大家一起走楼梯。

  老板说,「小萧,下个月起,开始跑销售。」

  我说,「我还是再在公司里面管管档,历练一下。」

  「已经历练得差不多了。」老板笑着看看我,拍我的肩,「你外形出众,做销售会很有成绩。」

  我没做声,让他似赞扬似亲切地拍我的肩膀。

  如果在两年前,这不可能发生。

  他的手触到我前,会被安燃冷冷挡住。

  他在靠近我之前,会被大哥查清祖宗十八代的来历,即使找不出瑕疵,也会不屑地说一句,「君悦不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人打交道。」

  但我不再是何君悦,我是小萧。

  所以他可以表达他身为老板的亲切,所以,他下决定,我闭嘴。

  走完五层破旧的楼梯,斜斜挂着公司招牌的铁门就在走廊尽头。

  我沉默着跟在老板身后,踏着走廊灰扑扑的地砖,琢磨着要不要辞职。

  销售要接触外人,我不想认识太多的人,更不要说讨好着打交道。

  对于金钱,我从小学着怎么使用,却没学过怎么从别人手里争取。

  我不要去逐家叫卖,但如果辞职之后,又何去何从?

  我想得有些入神,到了公司大门,才察觉到不妥。

  也许毕竟流着父母的血,黑道的危险直觉遗传到仅余的毫厘,我神经微微地似乎被什么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转身。

  走到楼梯口,两个笑容亲切的陌生男人礼貌地迎上来,「二少爷,安先生想见你。」

  我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失笑。

  好老土的剧情。

  前半段精彩纷呈,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蓦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惊煞一干人等,结局,却千篇一律。

  我转过头,看走廊的尽头,老板已经不知所踪,不知正在公司门内哪个角落惶恐颤抖,两个陌生的男人,狩猎般的走向我身后。

  「二少爷,安先生在等。」前面的人又说了—句,彬彬有礼。

  我回过头,静静看着他。

  你为安家效命,你叫哪家的少爷?

  何君悦,只是何家的二少爷,他不姓安。

  他好脾气地随我打量,等另两个同伴已经靠近我身后,才轻描淡写地说,「二少爷,何必要我们动手,何家过去毕竟有头有脸,我们不想为难你。」

  他真的不想为难,说完这话,竟还给了我三秒时间投降。

  三秒之后,他轻松地打了个响指。

  双腕被陌生的手抓住,反剪,我意外平静。

  五层的楼梯,我刚刚一步一步走上来,现在,踉踉跄跄,一步一步下去。

  到了楼下,塞进停靠在路边的轿车里,即使在行驶的过程中,还是被紧紧抓住。

  被陌生的人,冷冷地抓住。

  安燃,我的手好疼。

  妈妈说过,你会好好顾着我。

  你说过,「君悦,即使一片树叶掉下来,擦到你,我都会心疼。」

  这么多年,你都是默默地看着我,甜言蜜语少得可怜。

  这么可怜的少,所以片言只字,我全部记住。

  到如今,没有树叶。

  就算有,你也不会再心疼。

  第二章

  休兰是一个偏僻的城市,手握大权,醉生梦死的霸主们,往往只喜爱繁华。

  我坐在轿车上,看窗外大树一棵一棵飞速掠过,到最近的机场,又被踉踉跄跄推上飞机,大概已经到了私人飞机内,又嫌一直抓着我的手腕太麻烦,换上了金属制的手铐。

  简单的,穿过座位前面食物架的横栏,固定在上面。

  于是飞机开始滑动,又是往后飞掠的风景,穿过云层后,连风景也没了,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没经过云层的过滤,灿烂得足以灼伤眼睛。

  安燃一定在很远的地方。

  飞了很久,想了很多,才开始降落。

  我以为会被立即带去见最终大头目,结果计算失误。

  当然,不会有人来告诉我为什么安燃没有出现。我只是一件被运送的货物,从轿车到飞机,从飞机到另一辆轿车,再带进某个简单的房间。

  把我送过来的男人问我,「二少爷,需要去洗手间吗?」

  我摇摇头。

  三秒后,我明白了他问这话的用意。

  他在离开前,随便挑选了窗户的一根铁栏,手铐穿过去,把我的双腕固定着铐起来。

  我说,「不用这个,我也逃不了。」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我知道。」

  门关上后,一夜没有再打开。

  我孤零零,被锁在房间一角,天花板的灯关着,黑洞洞一片。

  亏,还有竖着铁栏的大窗户,还有不远处的灯光,还有月亮。

  胃空空如也,却不大觉得饿。

  我只是觉得口渴,双唇有些干燥,转头去看,对面桌上就放着凉水壶,还整齐地摆着六个杯子。

  可惜,有些远。

  第二天早上,门开了。

  解开手铐,被带出走廊,经过一个又一个房门,在璀璨的天花吊灯下走过,踏上气派的大理石阶梯,面前厚重的大门被两个男人郑而重之地左右打开。

  我见到了安燃。

  他坐在豪华的书桌后面,等着我。

  和报纸上说的一样,英俊,帅气,仪表不凡、风度翩翩,性感、充满诱惑力。

  陌生得令人心凉。

  见了我,他看表,然后说,「二十四小时,滴水未进。」

  我明白过来。

  为什么昨天晚上他不见我,为什么铐上手腕,清水就摆在房间的另一边。

  我苦笑,「我不知道你这么恨我。」

  安燃摇头,「君悦,我不恨你。」

  接着,他微笑,「我只是不再那么心疼你。」

  他走过来,握住我一晚被手铐锁着的手腕,亲亲上面深红的勒痕,发亮的眼睛盯着我,「人变起来,真的很可怕,对吗?」说完,把我带到沙发边,缓缓按倒。

  很慢条斯理的动作,一点也不凶暴。

  不容拒绝的力道,每一个指尖的随意点拨,都在清晰告诉我,他才是做主的那个。

  我没想过反抗。

  我知道他的力气有多大,知道他的动作有多快。

  曾几何时,他在我面前,用他的拳头,把企图绑架我的几个彪悍大汉打得站不起来。

  曾几何时,我以为,在他身边,我会永远的,毫发无损。

  我安静地趴在沙发上,问他,「你这样做,不觉得卑鄙吗?」

  他功成名就,—个弹指,就可以毁了我这只蝼蚁。

  这么悬殊的对比,却这么落井下石的不放过。

  他在我身后肆无忌惮地亲吻,听了我的话,轻轻地嗤笑。

  分开我的腿,直接挺进来。

  我疼得打颤,他却在享受。

  他的速度很慢,硬梆梆的,缓缓地入,缓缓地出,在我身后轻笑,「不卑鄙,你今天又怎会肯躺在这里让我插?」

  不在乎的笑声,和粗鄙约言辞,同样陌生。

  我知道他是安燃。

  但,不是当初那个安燃。

  当初的安燃,曾经很认真的,给我读两句诗。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他教导轻佻不羁的我,「君悦,人是万物之灵。就算不能成为英雄,也要做英魂。」

  我问,「什么样的人才算英雄?」

  这个问题看来不好答。

  第二天,他才回我十一个大字,「有志气,有担当,不卑鄙行事。」

  安燃,你不再是我的英雄。

  他不再是我的安燃。

  所以,当我在他身下痛得抽气时,再没有人心疼。

  我的用处只是泄欲。

  所以,他才会那么享受我的痛苦。

  大概他觉得过去太多光阴浪费在我身上,太多心血和溺爱通通白费,如今决定一次过收回。

  而且,连本带利。

  索债,索得很无情。

  第一次满足之后,第二次换了姿势,把我翻过身,看着我的眼睛,坚定地再次开始。

  他还笑我的眼泪,「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君悦,你的眼泪,不值钱。」

  他夺了大哥的位置和风光,连大哥的座右铭,也一并夺过,狠掷在我身上。

  他说,「君悦,拿出点何家子孙的气魄来。」

  他说,「君悦,大哥如果知道你这样没志气,一定觉得丢脸。」

  安燃,我大哥若在,岂容你这样伤我?

  你忘了吗?

  大哥知道你亲过我,气得要毁你的容。

  他知道你碰过我,找人中途截你,要取你一双手。

  等他知道你睡过我,大哥发了江湖公告,悬花红要你一条尸。

  是我跪在地上求。

  是我绝食,饿到奄奄一息,哀求大哥放过你。

  是我哭着答应今生今世不见你一面,才让那惊人的悬红停止。

  我确实没志气,指天发誓永不见你,第二天却跳窗逃跑,逃到你的怀里,抱着你亲,抱着你哭。

  那时候,你没有告诉我。

  原来我的眼泪,不值钱。

  当不再有人心疼,不但眼泪,连全身上下,也再不值一个钱。

  何家君悦,在沙发上,只是一个盛载欲望的容器,一个有温度的容器。

  爸妈一定想不到,大哥一定想不到。

  就连我自己,又何曾想到?

  安燃大权在握,尽兴之后,才起身,拉上裤链。

  他居高临下地看我,我泪眼迷蒙,也看着他。

  他问,「感觉如何?」

  我看了他很久,说,「安燃,妈妈说,你会好好顾着我。」

  他听了,很久没有做声。

  最后,他才说,「可惜何二夫人死得早,如果她活着,至少还有个人可以抱着你安慰—句,为你心疼。」

  他说什么,都不如这句。

  只一句,我就碎了。

  我悲痛欲绝,放声大哭。

  他从我身边走过,回到桌前,继续签他的档。

  我哭了很久,哭到喉咙沙哑,哭到视野摇晃,模糊一片。

  他在旁边听,若无其事。

  书房里不同的人进进出出,为着不同的重要事情请示,偶尔把疑惑的目光投到我身上,看我蜷缩着衣衫不整的身体,看我哭到天昏地暗,没有一人敢开口询问。

  等哭得再没有声音,我坐在沙发上发呆。

  大腿根部很脏,把高档的沙发套都弄脏了,我茫然地用指尖去抚那腥腥的白色黏液,想着从前爸爸的书房。

  爸爸的书房没有沙发,他喜欢别人站在他面前。

  连大哥,都必须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

  但,我不同。

  我是幼子,不需要继承家业,不须担心娇宠过度。

  我的脸庞酷似妈妈,下巴尖尖,过于眉清目秀,有相师看过,说不好养,易夭折。

  于是,在爸爸眼里,我就是易夭折的君悦,一个不留神就会失去,也许跌一跤,就会魂飞天外。

  所以,他成了溺爱幼子的黑道老大。

  他把我抱在膝上,处理江湖大事,他吩咐手下办不好的事前,会先低头,笑着说,「君悦还小,不要听大人说话。」用有很多老茧的手掌轻轻捂住我的耳朵。

  懂事后,我对安燃说,「书房至少应该有张沙发,自己坐着,其它人都站着说话,多不可一世。」

  安燃说,「抱怨什么,你好好读书,等将来有自己的书房,大可以尽情摆设,放多少沙发都可以。」

  我没有好好读书。

  所以,我没有得到自己的书房。

  而安燃,他的书房,如今摆了沙发。

  我在上面碎成一片片,还弄脏他的沙发套。

  就算我不过是容器,也是娇生惯养的容器。

  只是被索了一笔债,哭了一场,就大摆架子的病起来。

  娇生惯养得可怜,没有清理内部的浊液,当晚开始腹泻。

  腹泻之后,又是胃疼。

  胃疼之后,开始高烧。

  安燃迟早会发现把我找回来得不偿失,他花这么多的钱,登广告,寻人,却找回一个哇哇大哭的药罐子。

  浪费金钱,浪费时间,浪费药,浪费医生和护士。

  病到昏昏沉沉,连容器都当不了。

  最基本的使用价值都没了,所以安燃没空理我。

  我终于苏醒的时候,护士说,「安先生吩咐,等君悦少爷全好了,再通知他。」

  我失笑。

  你又是哪位?

  为谁效命?

  叫的哪门子的君悦少爷?

  看见我笑,她竟然说,「君悦少爷,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她也说好看,像我当年,对安燃说的话。

  安燃,原来你笑起来,那么好看。

  安燃,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看。

  我用安燃当年的话答她,「再好看,也不过是无聊的皮相。」

  护士愕然。

  半天,她叹气,「君悦少爷,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颓废?」

  于是轮到我愕然。

  颓废?

  当年安燃这样答我,我为之神魂颠倒。

  我说,「安燃,你一定有出息。因为你有志气,你不看外表,注重本质。」

  同一个答案,原来可以演绎得天差地别。

  过了很多天,安老大终于抛开重要的工作事务,屈尊来巡查我的病房。

  当然,他已经是至尊中的至尊,做事不必预先招呼。

  要来就来。

  大驾光临后,不曾扫我一眼,先把医生召来,问了病情。

  医生刚刚说完「好多了」三个字,他就没了听下去的兴致。转身走到床边,直接把我从病床里横抱起来。

  我头皮发麻。

  我知道自己欠债太多,但追得这样不留情,未免过分。

  我说,「安燃……」

  他低头,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我说,「我的伤还未好。」

  他听了,不置可否?抱着我站上病房门旁的人体秤,看上面显示的重量,片刻心算出结果,对医生说,「五十五公斤,差标准体重太多。」

  我惊讶。

  原来他还有一些习惯残存。

  我当初挑食,太瘦,唯恐大哥知道挨骂,死活不肯称重,他就这样抱着我,一起站到人体秤上。

  一起的重量,减安燃的重量,等于君悦的重量。

  简单的公式,亲昵的坚持。

  我惊讶地看他,目光一定很傻。

  他低头看着我,抿唇一笑。

  那刹那,我以为我重新见到属于我的安燃。

  他让医生护士离开,把我放回病床。

  他问,「伤还未好?」

  我点头。

  他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燃说,「君悦,你真傻。不说这句话,或许今天我不碰你。」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被轻描淡写地冻结。

  如果我是爸爸,我会破口大驾。

  如果我是妈妈,我会一口唾沫愤恨地吐在他脸上。

  如果我是大哥,我会用凶恶的目光怒视他,发誓迟早将他碎尸万段。

  可惜,我是君悦。

  说这话的是安燃,而我是君悦。

  君悦只能被冻结,僵住,不敢置信地看安燃。

  他不恨我,他只是想折磨我。

  我越痛苦,他才会越享受。

  他脱我的病人服时,我断断续续地说,「安燃,我收回前言,我的伤已经好了。」

  安燃笑,「君悦,你还是旧习不改,说过的话总不算数。」

  「所以现在你要惩罚我?」

  他说,「不,我惩罚我自己。」

  他骗我。

  如果他在惩罚自己,为什么痛的是我?

  被撕裂的那个人,是我?

  第二次的索债,依然痛不欲生。

  整个残忍过程,他享尽蹂躏的快感,只说了一句话。

  竟还是一句谎话。

  他说,「不痛的。」

  我当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谎言,大概是他用得最纯熟的一样武器。

  当年第一次把自己给他,他也骗我。

  「很痛,你会哭。」

  结果很舒眼,很温馨,心涨开来,满满都是幸福。

  我哭,只是因为太感动。

  来来回回,都是谎言。

  到如今,他却责怪我说过的话总不算数。

  不过,大概他已经察觉养一个药罐子不划算,毕竟容器需要维持使用价值,这次做完,他帮我清理了里面。

  手指捅至里面掏的时候,我吃痛地抽气。

  他竟然说,「呻吟得这样娇滴滴,我会想再来两次。」

  我立即咬住唇。

  他又说,「咬出血,破坏美感,我会不要你。」

  他补充,「我不要的人,会有很多人愿意接收。何况,你又是何家君悦少爷。」

  于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衷心佩服。

  他已经是老大,懂得将人搓圆按扁。

  我当初用大哥给我的零用钱,为他买那么多那么多的心理学教材,真没白费。

  那一次过后,我娇生惯养的体质又发挥威力。

  只是少了腹泻。

  生病的时候,安燃当然不会出现。

  三四天后,高烧稍退,有人拿了一张画满格子的牛皮纸,贴在病房的墙上。

  护士例行送饭过来,我吃完,她竟不肯收拾。

  她说,「君悦少爷,这里的东西,要全部吃完。」

  我说,「我饱了。」

  她看看我,叹一口气,居然拿出一支红笔,在墙上的牛皮纸第一格打个叉。

  我问她,「这是干什么?」

  她摇头表示不清楚,说,「安先生的吩咐。」

  我看着纸上触目惊心的红叉,哭笑不得。

  我从一个容器,又变成了一个被调教的物件?

  安燃,何君悦虽然没出息,但还未下贱到这种不堪的地步。

  下一顿饭送来,我依然我行我素,按着自己胃口,挑自己爱吃的吃。

  护士依然叹一声,做出无可奈何的馍样,掏出红笔。

  又一个叉。

  一连三天,早中晚三顿,纸上多了九个鲜红大叉。

  刚好一排,煞是整齐。

  不出所料,安大公子又大驾光临。

  他一出现,例行抱我上秤,大概计出来的数目不太满意,所以目光也不太温柔。

  岂是不温柔,简直阴冷。

  偏我被他双臂抱着,竟还觉得暖。

  他笑,「君悦,为什么不吃饭?」

  我很无辜,「我吃了,只是吃不了这么多。」

  「你吃得太少。」

  「但是我已经吃饱了。」

  他把我放回病床,目光从上而下,扫着我的脸。

  他叹,「君悦,你真是傻气得可怜。」

  我痴了片刻。

  他今天心情一定很好,居然肯陪我回味这么多过去的句子。

  清清楚楚的对白,很久很久前,已经说过太多遍。

  他一遍遍哄我吃饭,一遍遍抱着我称重,一遍遍对我无可奈何地叹。

  安燃,你既然已经不心疼,为什么还要在乎我吃多少,有多重?

  是不是,你还没有把过去全部忘记?

  我记得十分,你也许,也能记得一分?

  但他却回头,指着墙上的牛皮纸,说,「九个不听话的纪录。」

  「我已经尽量吃了。」

  「我要罚你。」他轻轻地说,唇边还带笑。

  我无声地看他。

  你罚吧。

  你罚过我很多很多次,因为我挑食,因为我不读书,因为我惹祸,因为我淘气,因为我不讲理。

  安燃,你把我撕得血淋淋,今天,为什么却让我再三想起过去的你?

  你罚吧。

  我只恨自己,不争气,仅仅一个思潮起伏,就几乎热泪盈眶。

  他看见我眼中湿润,转身又在纸上画了一个红叉,说,「我说过,你的眼泪不值钱。」

  于是,眼泪断然滑落。

  我说,「安燃,我不吃饭,不是娇气,是因为我胃不好。」

  他反问,「那又如何?」

  我说,「安燃,我的胃,是当日为了求大哥放你一马,几天不吃东西饿坏的。」

  他神色不变,依然一句,「那又如何?」

  我词穷。

  难堪到极点。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以为你还是过去那个君悦少爷?」

  我不知道,有一天,我会在他面前这样窘迫。

  他说,「君悦,下床,脱衣服。」

  语气平静,但威严。

  情色的命令,我却听不出丝毫暧昧。

  我看着他。

  他不容忍任何迟疑,忽然把我拉下床,撕去我身上衣物。

  狠狠的,没一点犹豫。

  我赤身裸体,站在那里,看着他解皮带。

  皮带抽过的时候,带着风声。

  第一下已经让我几乎疼晕,我蜷缩在地上,抚着被抽到的手臂。

  第二下,又毫不留情地抽下。

  皮带抽在赤裸的皮肤上,很疼。

  别致的男式皮带扣,法国名师欧布设计,意大利真皮,纯手工制造。

  全球限量一千条,专供收藏,非常昂贵。

  我不知道他还留着这条。

  当年我刚刚买来,得意炫耀。

  给他看,他说,「君悦,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我听了,大为扫兴,把刚刚才系上的奢侈品从腰间一口气抽出来,千方百计逼他系上,宣布,「我就要你由简入奢。」

  这份礼物,他收得很无奈。

  我不知道,他会保留至今,把它系在腰上。

  把它,抽在我身上。

  十下。

  我用手抱着头,用赤裸的手臂和背,默默承受。

  疼。

  又疼,又冷。

  为什么,安燃?

  为什么,你要在从前,给我那么多往事,那么多纵容,那么多幸福?

  我想通通还给你。

  一点不剩。

  我很疼,疼到哭不出来。

  十下过后,他半跪下来,专注地看我,「告诉我,你还是过去那个君悦少爷吗?」

  我摇头。

  「说出来,君悦。」

  我从齿缝挤出他要的答案,「不是。」

  他心满意足,站起来。

  「安燃。」我叫住他,咬着牙说,「把我的皮带,还给我。」

  这口气实在无礼。

  他已经是安大霸主,何君悦还有什么资格对他用祈使句。

  如果皮带再抽下来,一点也不必意外。

  结果,他没有再动手,也没有还我皮带。

  安燃说,「皮带我留着有用,这个还你。」

  一串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玩意,落在我面前的地板上。

  白金链,镶钻椭圆挂牌。

  熟悉的亲切感,让我身上伤处更痛。

  他还给我。

  还得好。

  应该还。

  挂牌上面,刻着君悦二字。

  安燃,你带着它,就表示你是属于何君悦的。

  只属于何君悦。

  安燃,你愿意戴着它吗?

  我记得,你承诺愿意。

  我真粗心,当初竟忘追问—句,那个愿意的年限,是不是永远。

  如今,已经不须问了。

  不是的。

  不是永远。

  次日,很迟才醒。

  再一次领教娇嫩的身体多不适合目前状况,不过被皮带抽了十下,过了一个晚上,睁开眼,竟还是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痛。

  我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到底被人发现已经醒了。

  护士立即端了饭菜过来,请我坐起。

  墙上的牛皮纸,上面十个殷红的叉,不知道被谁用蓝笔在中间画了一条线。

  说明此帐已清。

  一目了然。

  新送来的不知是早餐还是午饭,也很简单,一大碗放了肉末的稀饭。

  倒不是我讨厌的东西。

  护士谎,「君悦少爷,动筷吧。」

  她说动筷,却递给我一个勺稀饭的勺子。

  我不由扯唇一笑。

  原来只要细心观察,总能发现身边的言行不一。

  她说:「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我问,「何以见得?」

  「你在笑,不是吗?」

  能说什么?

  只能说;「是。」

  但我不接勺子。

  护土问,「怎么了?」

  「不想吃。」

  「为什么?」

  「没心情。」

  「是没心情,还是没胃口?」

  真是所谓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颇为奇怪,她居然没有立即拿出红笔在纸上留个叉。

  「是没心情,还是没胃口?」她温温柔柔,再问一次。

  「不,我只不过在摆少爷架子。」

  她愣了一下。

  可能想不到,我会这么配合,给她一个最切中要害的答案。

  效果很好。

  她连红笔都不用了,直接出门。

  不用问也知道是去直接报告老大。

  我等着。

  虽然手有点颤,但是我等着。

  安燃,没人可以这样逼我,大哥都不能,何况你。

  看来我的回答踩中了对方尾巴,安燃来得很快。

  一进门,首先就一句嘲讽,「君悦少爷发脾气了?」

  我冷冷回他,「我不是君悦少爷。」

  你说的,我已经不是了,从前的君悦少爷。

  你逼我说的。

  安燃站在床头,有趣地环起手,「那你摆什么少爷架子?」

  我继续回他,「俗语说皇帝口,乞丐命。连乞丐都能奢望一下皇帝的享受,不是少爷的人就不能摆少爷架子?」

  安燃被逗乐了似的呵呵笑,笑罢了,说,「君悦,你这个脾气,真是可恶至极。」

  从前的安燃,从不这样笑。

  安燃的笑很醇厚,很自然。

  他曾经说,「人是万物之灵,应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嬉笑怒骂,只要是真的,就是好事。」

  他喜欢说「万物之灵」四字。

  仿佛做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也许他真的曾经这样认为。

  结果,害我也曾经这么相信。

  现在,我听他呵呵笑声,却知道他怒了。

  嬉笑怒骂,不再是真的。

  我抬头看他。

  他问我,「你看什么?」

  我说,「我看你什么时候解皮带抽我。」

  他还是清淡一笑,黑得发亮的眸子,十分压迫人。

  那目光无声无息,令人心悸。

  宛如他是猎人,我是猎物。

  猎人在考虑用哪种方法宰杀猎物。

  哪种方法,最迅速,或者最有快感?

  我迎着他的目光,虽然那很痛。

  心痛。

  假如他不是安燃,我不会这样心痛。

  假如我不是君悦,我不会这样心痛。

  「君悦,」安燃问,「我把你惹火了,是吗?」

  低沉的声音,很悦耳。

  那么温柔。

  看,他知道我抵抗不了什么。

  他坐下来,坐在我的床边,端起碗,拿起勺子。

  我深深,深深地,吸气。

  不必期待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傻傻憧憬的,没有实现的可能。

  重逢的第一秒,他已明白告诉我。

  我却没料到,相信一个证据确凿的事实,也会这么困难。

  半勺稀饭送到嘴边。

  不过被轻轻一触,我就浑身一震。

  「至少吃一口。」他说。

  像很久之前,那么轻轻地,坚持地说。

  我知道,这只是技俩。

  我什么都知道。

  但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地情不自禁。

  就像我真的见到了属于我的安燃,他风尘仆仆归家,出现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要抱住他,抱住他哭诉。

  安燃,有人欺负我。

  安燃,有人弄得我好疼。

  安燃,有人把我饿了二十四小时,还把我的双腕铐起来,

  安燃,有人用皮带抽我,整整十下。

  你看,我满身的伤。

  安燃,你看我的遍体鳞伤。

  我怎么能忍住不抱他,不哭诉,怎么能残忍地和自己说,这只是假像?

  我忍不住。

  所以情不自禁,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情不自禁张口,吞下他亲手递来的食物。

  他问,「还吃得惯吗?」

  我点头。

  不仅他,原来连我也已经变了。

  从前的君悦会拼命摇头,大声抗议,「吃不惯!吃不惯!安燃你说只要吃一口的,你说了,只要我吃一口就好。看,这已经是一口。安燃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不可以再逼我。」

  如今,我竟然点头,把期待赤裸裸写在脸上。

  期待的我,没有等到第二勺。

  他把碗和勺子都放下,给我一个静默目光,

  不需一个字,一个目光就够了。

  一个目光,足以把一个曾经的何家二少爷,羞辱到淋漓尽致。

  他玩够了,才站起来,说,「进来吧。」

  进来的三个男人都穿着男式护士服,我只知道精神病院有男护士。

  安燃淡淡吩咐,「灌他。」

  于是,我被制住。

  我看着他们熟练执行,准备好的一碗糊状物,均勺倒入两排试管里,拿到了眼前。

  手被扭得好疼,牙关被撬得好疼,喉咙被擦得好疼。

  没人理会我疼不疼,一支试管空了,轮到下一支。

  食物灌入食道约感觉,让我疼得好绝望。

  我终于领教到安燃的手段。

  他确实可以轻易把我撕成碎片,先撕碎心,再撕碎身。

  从内到外,辣手无情。

  也许是不习惯,也许是疼,第一碗两排试管灌下去,一被放开,我伏下对着床边人吐。

  安燃看着一地污迹,安慰我,「不怕,我备了十二碗。」

  第二次灌食,是双倍的疼。

  我不敢再吐。

  捂着嘴,忍着恶心,不敢让胃里的东西再跑出来。

  他说备了十二碗,我知道他这次说到做到。

  他从来,都喜欢用「说到做到」这个词,就像他喜欢「万物之灵」。

  每次惹怒他,他都会无可奈何地,用深黑眼睛看我,叹气,「君悦,再犯一次,我会让你后悔莫及。我说到做到。」

  结果他做不到。

  每次,每次,都做不到。

  我喜欢他无可奈何地恼怒,抱着他,哄他,「安燃,我下次一定改。为了你,我什么都肯改。」

  他苦笑,「给个确切数目。你一共要多少万个下次?」

  一边苦笑,一边让我肆意亲他的脸和颈,咬他的耳朵。

  今天,他终于真正说到做到。

  我疼得厉害,无暇扪心自问是否真的后悔莫及。

  不论如何,他确实大有长进。

  而我,再不能肆意抱他,亲他的脸和颈,咬他的耳朵。

  对他说,「安燃,我好喜欢你。」

  对他说,「安燃,我知道你会一生一世都对我这么好。」

  对他说,「我谁都不信,我只信你,安燃。只有你的心我可以看得清,可以摸得着。」

  我错得厉害。

  谁的心,是可以被旁人看得清,摸得着的?

  既然有错,只能接受惩罚。

  报应不来则罢,—来就源源不绝。

  连续两天,被灌得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