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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找一个跟董志良有些交情的人这么困难,杨登科不免有些泄气,差点对这事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十八
这天胡国干和小钱他们出车去了,就杨登科呆在司机班里,曾德平走了进来,说:“据说最近杨科常在市委那边走动,有什么收获没有?”
杨登科心想,曾德平的鼻子也真长,自己去了两趟市委,他就嗅到了,却矢口否认道:“谁说我去市委走动了?我不是天天待在你眼皮子底下么?”曾德平说:“你急什么急?去市委走动又不是什么丑事,有啥可隐瞒的?如今这社会,惟有哪些只知道天天呆在家里守老
婆的人,人家才瞧不起,认为你没本事没出息。你不见大家见了面,相互问候的时候,不是说刚到市委向领导汇报工作出来,就是说在政府院子里跟领导打了一晚上的牌,好像不把市委政府和领导挂在嘴边就没面子似的?“
杨登科挠挠脑袋,还真如曾德平说的,现在的人就喜欢抬出领导来炫耀,仿佛只要嘴里时刻挂着领导,就说明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似的。杨登科也就开玩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去市委走动了,给你当主任的脸上添了光彩,你要奖励我一番?”曾德平说:“你走动得还很欠缺,还够不上奖励的资格。”
杨登科在曾德平话里听出了些意思,忙过去关了门,还打了倒锁,回头悄声道:“领导发指示吧。”曾德平莞尔一笑,不紧不慢道:“有一个人虽然不是大领导,不过你还是不妨去找找他。”杨登科立即睁大了眼睛,说:“谁?”曾德平说:“你想知道是谁吗?”杨登科说:“当然想知道,你说出他的名字,我喊你一声爹。”
曾德平的屁股在椅子上顿一顿,伸了一个懒腰,说:“我不要你喊爹,这个爹字不能当肉吃,也不能当汤喝。”杨登科笑笑,立即出了门。五分钟后再回到司机班,杨登科腋下已经夹了一条精装白沙烟。曾德平见烟眼开,嘻嘻笑道:“这还差不多。”伸手来拿烟。杨登科把手往身后一藏,说:“现在不行,你先说说那人是谁。”
曾德平笑着点了点杨登科的鼻子,说:“你这小子。”然后附在他耳边,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来:于建设。
杨登科眼睛亮得都快成为舞台上的探照灯了。是呀,自己怎么却没想到这个于建设呢?
原来于建设在郑副书记身边做司机时,正是董志良做郑副书记秘书那几年。杨登科还记得于建设是董志良离开郑副书记的同一年转的干,不久便被安排到市委行政科做了副科长。此后两个人虽然不在郑副书记身边了,但交往一直非常密切,听说每次董志良到郑副书记家里去,都要把于建设叫上。杨登科深知,如果能跟这个于建设拉上关系,他再在董志良前面说句话,那肯定是非常管用的。只是于建设给郑副书记开车时,杨登科虽然跟他打过交道,却没有什么交情,也不知他会不会帮这个忙。不过杨登科想,今天曾德平既然提到了于建设,他肯定跟于建设有些瓜葛,于是连忙双手把烟递到曾德平手上,说:“感谢高人指点迷津!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曾德平将白沙放在手上翻过来覆过去地把玩着,说:“用于建设三个字交换一条精装白沙,这生意做得嘛。”杨登科说:“不仅仅是这条烟,我还要请你嘬一顿。”曾德平说:“行啊,走吧。”杨登科说:“急什么?你又不是从灾区来的。”
曾德平看看表,说:“都快十二点了,可以动身了嘛。”杨登科说:“中午太仓促了点,是不是另外选个好日子?”曾德平说:“不是好日子你就不吃饭了?又不是筑屋上梁,娶妻嫁女,非得黄道吉日才行。”杨登科说:“至少你得打一个电话,先跟人家约好时间地点吧?”曾德平明知故问道:“约小姐?”杨登科说:“小姐不用约,随喊随到。”说着拿过桌上的电话号码簿,翻到市委那一页,揿了行政科的号码,然后把话筒递到了曾德平手上。
听曾德平跟于建设说话的口气,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同一般,说不定曾德平做上这个办公室主任,于建设还在后面起过一定作用呢。杨登科又想起曾德平说过的要想想办法的话,原来是要通过于建设,拉近自己与董志良的距离。
下午五点半,于建设赶到红粉酒楼时,杨登科和曾德平已经候在那里了。因为曾经是同行,于建设也认识杨登科,不用曾德平介绍,两人一上来就又点头又握手,挺亲热的。很快服务员上了菜,三个人端起杯子,按贵都市机关规矩先齐喝了三杯。接下来杨登科起身敬于建设的酒,于建设并不客气,端杯喝下。见杨登科还站着,便说:“杨科你坐你坐,屁股一抬,喝酒重来。”杨登科说:“一齐重来。”于建设笑道:“哪有这样的事?我坐着一动不动。”转身也跟曾德平碰了一杯。
这么一来二去喝了两轮,于建设望望二位,说:“今天你们这么客气,想必有什么吩咐吧?”杨登科正要如实道来,曾德平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抢先把杯子举向于建设,说道:“什么吩咐不吩咐的?今天闲来无事,兄弟几个聚一聚,说说话,图个快活嘛。”
杨登科懂得曾德平的意思,酒还没喝到位,就向对方提请求,便显得俗了,这酒哪里还喝得出真情实感?果然于建设对曾德平的话很受用,爽快地干了一杯。又让小姐续了酒,回敬曾德平道:“曾大主任,这是我敬你的。”
杨登科不敢怠慢,也举了杯去敬于建设。
于建设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顿酒并不像曾德平说的纯粹是兄弟相聚说话。想起曾德平当主任之前就提着烟酒和红包找过自己,他特意替他到董志良那里去活动过,于是酒到半酣之际,于建设主动把董志良的名字搬了出来。
这岂不正合两位心意?曾德平接话道:“我曾某人没有你于大科长帮忙,董局长会让我做这个主任吗?以后你见了董局长,还得继续给我还有登科说说话。”杨登科也说:“于科肯在董局长前面替我们说句话,那我们在农业局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于建设在两位红得泛光的脸上瞟瞟,笑道:“那行啊,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要他来陪你们喝酒。”拿了手机做着要拨号的样子。
曾德平按住于建设的手,说:“免了免了,我们哪里敢要领导来陪酒?”杨登科拍于建设马屁道:“于科你就是我们的领导,有你代表市委市政府陪我们喝酒,这酒喝得多有兴致!”于建设说:“你也太抬高我了,我一个小科长,算什么货色?”杨登科说:“你是名正言顺的市委干部吧?市委干部不代表市委谁代表市委?市委又是领导市政府的,领导市政府的市委干部代表市政府,这不天经地义么?来来来,跟市委市政府干了这一杯。”于建设忍俊不禁,说:“还蛮符合逻辑的嘛。”举杯跟杨登科一碰,仰脖喝下。
不觉得这酒就喝高了,三个人离开桌子时都有些站立不稳。可杨登科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如果就这么说给于建设,恐怕酒醒后他早忘到了爪哇国里去了。杨登科就把两人请到三楼去洗足浴。刚躺到沙发上,于建设就打起了呼噜,小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一双脚搬进已倒了药水的足浴盆里。没两分钟曾德平的脑袋也歪到了一边。杨登科开始还撑着,可一双脚在热水里一泡,浑身发软,也沉沉睡去。
直到足浴做完,三个人才清醒过来。杨登科又安排他们搞了按摩,这才跑到吧台前去结账。来时曾德平已交待过,今晚杨登科请客,农业局买单,所以杨登科没忘记吩咐小姐开张发票,好拿回去让曾德平签字报销。小姐说:“按实开,还是多开些?”杨登科知道现在做生意的人都精明得很,见是要开发票的公款消费,就主动提出给你多开钱数,以讨好顾客。杨登科想,反正钱多钱少都是一张发票,说:“那就多给开六百元吧。”
小姐很快写好发票,杨登科又朝她要了一个信封,按多开的数在里面装了六百元。然后开着桑塔拿送两人回家。曾德平的家不远,他又觉得杨登科自己的事还是他自己亲口跟于建设说为好,途中跟于建设握握手,下了车。
到了市委大院,于建设下去后,杨登科也跟着下了车。于建设说:“杨科你太客气了,我没醉,还知道自家的屋门朝着哪个方向。”杨登科笑道:“耽误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怕你回去做床头柜(跪),到嫂子那里去给你作个证。”
于建设当然知道杨登科并非真要给他去作什么证,是有话还没跟他说,也开玩笑道:“陪杨科喝酒,做回床头柜也值得嘛。作证就免了,杨科还有什么指示么?”杨登科说:“我怎么敢指示市委领导?”忙掏出那个六百元的信封往于建设口袋里塞。于建设客气着不肯接,杨登科说:“这么晚了,本来还要陪你吃夜宵的,怕影响你休息,所以给点夜宵费,你回家让嫂子下碗面条对付对付算了。”
都是机关里混的,于建设也知道这是公款,收下了信封,说:“杨科你也太客气了点,下回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喝酒了。其实有什么要我代劳的,你只管开口就是,我们可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好朋友有话好说。”杨登科说:“是呀是呀,我们都是难得的好朋友。”
如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直接多了,只要有吃喝有玩乐,还有红包打发,就成了好朋友。杨登科忽然想起在杂志上见过的新编《找朋友》的打油诗,就很值得玩味。那诗有五段,曰: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老战友,敬个礼来握握手,吃喝玩乐好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老牌友,抹牌赌博大出手,你输我赢好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老酒友,你请客来我举手,公款消费好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欢场友,你出小费我出手,桑拿按摩好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官场友,送上红包伸只手,权钱交易好朋友。
这首打油诗把当今所谓的朋友现象归纳得还蛮全面的,所以杨登科看过却没法忘记了。既然于建设已把自己当成了朋友,而朋友的含义又这么丰富多彩,作用那么重大,杨登科也就不再忸怩,不折不扣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了于建设。
于建设沉吟了一下,说:“想给董局长做司机,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完全可以替你跟他说说,可曾德平当主任的事,我已经出过一回面,再去找董局长,恐怕就不那么灵了。”杨登科说:“曾德平那是办公室主任,我这是小小专车司机,能跟他比么?”
于建设脑袋直摇,说:“登科你这话我就不敢恭维了。我们可都是做过领导专车司机的,心里有底,办公室主任和专车司机两种角色相比较,谁跟领导接触得更多,关系更密切?因此领导选司机时,有时往往比选办公室主任还要谨慎得多。”
这话确实不无道理。董志良到农业局那么久了还没选中专车司机,原因大概就在这里了。看来还不是于建设到董志良那里说几句好话,就能做上董志良的专车司机的。杨登科也就不免有些泄气,心想怕是白忙乎了。
不料于建设又开了口,说:“为使你的事情更有把握,我觉得你还得去找一个人。”杨登科迫不及待问道:“谁?”于建设却不吱声,伸手朝不远处指了指。
单位司机对首脑机关的位置分布都是很清楚的,杨登科顺着于建设的手指方向一瞧,心里就明白了几分。那是市委常委宿舍楼,常委主要领导都住在那里,当然还包括部分过去作过常委现已退下来的老领导。杨登科于是说:“你是说郑副书记?”于建设说:“登科你真是聪明人,提头就知尾。”
能请动郑副书记,这事当然就十拿九稳了,那又何乐不为呢?杨登科说:“那于科你什么时候陪我去见郑副书记?”
于建设摇了摇手,说:“我太了解郑副书记了,他是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参加革命,凭自己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扎扎实实的工作,一步步干到这个高位的,也算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了,因此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时下任人唯亲拉拉扯扯的作风,如果由我直接陪你去求他给董志良打招呼,他恐怕理都不会理你的。我的想法是必须采取迂回战术,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对你产生了好感和信任之后,再适时提出自己的想法,这样才成得了事。”
接着于建设如此这般地给杨登科出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很高明,杨登科觉得今晚这趟差事跑得一点都不冤枉。
因为牵涉到郑副书记,这里得稍稍扯远点。
要说这贵都市还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城市,贵水从后山逶迤而出,宛如一根飘带,绕过大半个城市,到了市委后面的山崖下才伸直了,往东而去。水北是大片果园,过去一到雨季,洪水就会漫进果园,果农和周围的百姓吃尽了苦头,是前几年修了防洪堤才免去了水患。还在堤上嵌了瓷砖,围了汉白玉护栏,栏外种了垂杨柳,已成为贵都市一道亮丽风景。
那道防洪堤就是郑副书记退下来之前主持修砌的。
郑副书记把这道防洪堤看作自己政治生涯中一个圆满的句号,说是情有独钟也毫不为过。像他这样做过分管党群的市委副书记的老领导,在位时自然炙手可热,可如今下了台,忽然门前冷落鞍马稀,那份寂寞自不必说了。幸好掌权时主持完成了这项看得见摸得着的惠民工程,才感到些许慰藉。防洪堤离家又不是很远,出了市委大门,往左一拐,迈过贵水大桥,就到了堤上。脚踏晃着青光的瓷砖,手拍肌肤一样温润的汉白玉护栏,透过丝丝缕缕的垂杨柳观赏宽阔的贵水浩荡东去,那份在心头萦绕不去的冷落和失意便轻了淡了。
郑副书记几乎每天清晨都要到堤上去走走。因为时间早,堤上没什么人,非常清静。郑副书记就喜欢这份清静。在堤上走一个来回,身上开始发热了,郑副书记便停下来打一轮太极。刚退下来那阵,郑副书记得了一回突发性大面积心肌梗塞,还是抢救得及时才保住了老命。出院时医生一再嘱咐他要适当搞些运动,他这才跟人学了太极。郑副书记的太极打得缓慢舒展,神意兼具。太极里的意境是奇妙的,能让人物我皆忘,暂时游离于这个甚嚣尘上的俗世,郑副书记的身体也因此健康了许多。
以往堤上就郑副书记一个人打太极,偶尔有人走近,见郑副书记那出神入化的样子,便会自觉放轻了步子,绕道而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离郑副书记二十几米的地方,新来了一个打太极的近四十的中年人。不过他的太极打得也太僵硬生涩了点,全没有郑副书记那游刃有余的风范。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天天想着做成董志良专车司机的杨登科。
就是于建设那天晚上给杨登科出的这个主意。于建设说:“爹的话娘的话董志良都可以不听,但郑副书记要是开了口,就等于下了圣旨,无论郑副书记是在台上还是如今下了台。”于建设还说:“郑副书记每天早上都要到防洪堤上去打太极拳,如果利用这样的机会慢慢向郑副书记靠近,那是肯定会有效果的。”
于建设提供的这个情况的确非常重要,杨登科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准备到堤上去。聂小菊问他去堤上干什么,杨登科说:“去会郑副书记。”聂小菊知道杨登科去会郑副书记的意图,说:“你就这么去会郑副书记?他跟你又不怎么熟悉。”杨登科说:“那还要怎么去会他?”聂小菊说:“郑副书记会在堤上做些什么?散步,练气功?”杨登科说:“于建设说他每天清晨要在堤上打太极拳。”
聂小菊对杨登科有些不太放心,也就起了床,陪他出了校门。
到了贵水大桥上,果然就见不远处的防洪堤上有一个人在左推右挡地打太极拳,细瞧还真是郑副书记。杨登科一喜,抬步就要往堤上迈,被聂小菊一把拉住了。她轻声说:“你就这样直接跑过去跟人家套近乎?”杨登科有些发蒙,说:“不这样直接跑过去,还要送上一份什么礼物?”聂小菊双眼一瞪,说:“谁要你送礼物?”又在杨登科脑门上戳戳,说:“你这个地方不知道转一转?”
杨登科脑袋里就转起来,可转了一阵也没转出个名堂,只得向夫人讨教。聂小菊笑起来,说:“回去吧,人前教子,人后教夫。”杨登科说:“我只听人家说,人前教子,人后教妻,怎么话到你嘴里就变了味?”
其实也不用聂小菊人后教夫,两个人才从大桥上走下来,杨登科就完全明白了聂小菊的意思。当天上午,杨登科到司机班里应了个卯,就出了农业局。他去了新华书店,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一本太极拳自学教本。出了书店,杨登科不再去农业局,回到家里,打开教本,对着里面的说明和示意图练习起来。
杨登科其实不笨,三天下来,就基本掌握了一套初级的太极拳动作,虽然他打起那套太极拳来跟狗撒尿没什么区别,常逗得聂小菊笑断了气。笑过,聂小菊又说道:“你当然也用不着打得太好,如果你的水平超过了郑副书记,人家还怎么收你做徒弟?”
看看练习得多少像那么回事了,这天一大早杨登科就上了防洪堤。郑副书记这时已在堤上绕完一圈,停下来开始打太极。杨登科没有近前,而是在二十米开外处摆开了架势。杨登科当然没法全身心投入,一边打着生硬的太极,一边拿眼睛去瞅郑副书记。郑副书记则仍像以往那样心无旁骛,一招一式都那么柔和舒展,娴熟老道。
打完太极,郑副书记便来到栏杆边上,面朝贵水,凝视着城市以及城市后面的山影。没多久,郑副书记便转过身,往杨登科这边缓步而行。杨登科还在装模作样地打着太极拳,见郑副书记到了身旁,他打得更夸张了,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打太极,简直就是“文革”时期红卫兵小将跳的忠字舞。郑副书记自然也看到了杨登科那滑稽的忠字舞,感到好笑。但他没兴致理睬杨登科,头一别走了过去。
一直到郑副书记上了大桥,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了,杨登科才止住了他那忠字舞一样的太极拳。他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脸上的汗水像雨天的屋檐水一样往下直滴。原来他太用劲了,加上心里有些紧张,才弄得这么狼狈不堪。
第二天早上杨登科又上了堤。堤上的情形跟昨天毫无二致,郑副书记打完太极后稍事休息便往回走,经过杨登科身边时,仍然对他的太极拳不屑一顾。
第三天第四天依然如故。一直到了第八天,大概是郑副书记对杨登科将太极拳打成忠字舞实在看不下去了,从他身边经过时才停下来问了一句:“你这是打的什么拳?”杨登科受宠若惊,赶忙收住步子,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上气不接下气道:“太极拳。”郑副书记卟哧一声笑了,说:“你这也叫太极拳?”
杨登科傻子一样张着嘴巴,用力点了点头。大概是杨登科的傻样有些可爱,郑副书记便多问了一句:“哪学的?”杨登科说:“书上学的。”
郑副书记收回盯在杨登科身上的目光,望了望堤下的贵水,意味深长地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啊。”然后手往身后一背,迈开了步子。但没走上几步,郑副书记又停下了,回头说道:“明天早些到堤上来。”
杨登科要的就是郑副书记这句话,心里不禁一喜,原地做了几个太极拳动作。不过这回的太极拳已经不是忠字舞了,而成了泰森的拳击。
第二天杨登科赶到堤上时天才麻麻亮。在堤上小跑了一个来回,郑副书记的影子才出现在了大桥上。因为昨天得了郑副书记的话,杨登科迎过去向他问好时,底气足了许多。郑副书记也显得亲热多了。杨登科跟屁虫一样尾随着郑副书记在堤上走了一圈,然后才停下来跟他学太极。杨登科本来就有了一些太极的底子,经郑副书记点拨提醒,进步起来自然很快,没几天就打得像模像样了。
不知不觉杨登科就跟郑副书记在堤上学了半个月的太极。杨登科的恭敬虔诚和俯首贴耳,让郑副书记又找到了在位时那种唯我独尊的特殊感觉,他也因此慢慢喜欢上了杨登科。不过两个人在一起时,话题只局限于太极拳,别的很少涉及。杨登科并不急于抛出自己的想法,只专心专意跟郑副书记学拳,他相信郑副书记总会问到他的工作什么的,到时顺便说出自己的工作单位,郑副书记提到董志良,就可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果然这一天两人练完太极拳,凭栏远眺时,郑副书记忽然说道:“我们在一起练了这么久的太极拳了,我还不知道你在哪里工作,看样子你是机关工作人员吧?”杨登科不禁窃窃而喜,说:“郑书记是怎么知道我是机关工作人员的?”郑副书记笑道:“你走路的姿态,说话的口气,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机关工作人员。”
杨登科有些不解,说:“我走路说话跟常人有什么不同吗?”郑副书记说:“没有什么不同,但那是在别人眼里,却瞒不过我这双老眼。”
杨登科不禁佩服起郑副书记的慧眼来,说:“郑书记真不愧是做领导的。”郑副书记叹一声,说:“现在不是领导了,下来了,就是平头百姓了。”杨登科讨好道:“在我的心目中,郑书记永远是领导,而且是好领导。如果没有你这样的好领导,能有我们脚下这样既坚实又美观的惠民工程吗?”
郑副书记当然听得出杨登科这话是拍他的马屁的,在位时这样的马屁他受用得太多了。只是退下来后,他已经不可能享受到这种只有当权者才配享受的特殊的待遇,今天杨登科这马屁一拍,他顿时觉得仿佛六月天喝到了刚打出来的井水一样舒服。郑副书记又把杨登科的话品味了一番,乐滋滋道:“宿将还山不言兵,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他作什么?”又说:“你还没说你具体工作的单位呢。”
杨登科于是顺便说出了市农业局四个字。
郑副书记就回头望着杨登科说:“市农业局?”杨登科说:“对,市农业局,我在那里开了快二十年车子了。”郑副书记说:“还是开车的?开大车还是小车?”杨登科说:“过去开过小车,中途开过面包车,现在又开了小车。”
郑副书记重新把头转回去,望着远处,说:“你们的局长不是小董吗?他告诉我,现在的人都变得不可信了,想在现在的单位就地找个合适的小车司机,谁知比皇帝选中意的妃子还难。偏偏他又不想从别处调司机,这样影响不好。”
果然董志良并非真的不想配专车,而是至今没有选中自己满意的司机。
只听郑副书记又开口道:“小董可能是天天忙于工作,跟你们接触不多,缺乏沟通和了解,依我看你就挺不错的嘛,他怎能放着眼皮底下的人材不用呢?我这就给他打声招呼。”
杨登科心里热了热。一个多月了,他每天天没亮就起床,跑到这堤上来练太极,不就是想听这句话吗?杨登科的腿一软,差点要跪倒在郑副书记面前。是呀,郑副书记能让他做成董志良的专车司机,给他下跪不是应该的么?
不过杨登科终于没有跪下,他张了张嘴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悄声告诉郑副书记说:“董局长上省里开会去了,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呢。”郑副书记嗯一声,说:“他一回来我就找他。”
十九
董志良果真是到省里开会去了。
然而董志良开完会要回贵都市的当天早上,杨登科仍像以往那样跑到堤上,准备陪郑副书记练太极时,却再也没有等来郑副书记。杨登科预感到情况不妙,跑到市委一打听,才知道大事不好了,原来头天晚上郑副书记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杨登科便上街买了水果和补品,急急赶往医院,此时郑副书记已经奄奄一息,说不出一句话了。
第二天郑副书记就离开了人世,杨登科这一个月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怪只怪董志良,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郑副书记有话要跟他交代的时候出差。郑副书记也真是的,你多活两天却不行?追悼会上,市委张书记振振有辞说你是贵都市人民的宝贵财富,你多活两天,一方面贵都市人民就多拥有两天宝贵财富,另一方面我杨登科的问题也会得到妥善解决,这不是两全齐美的事么?姓郑的你怎么连这点阴功都不想积?
杨登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竟会如此倒霉。
杨登科失望到了极点。那太极拳自然也不会再去打了,每天早上都要睡到太阳晒到了屁股才起床。起了床,连早餐也不想吃,神思恍惚跑到局里,胡国干和小钱他们一见他眼角那白色的眼屎,就笑他是不是夜里的作业做多了。
只有曾德平知道杨登科的心思,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免不了要叹道:“郑副书记死得真不是时候。”
这话外人听来像是哀怜郑副书记的,杨登科却知道曾德平是在替自己惋惜。曾德平又给杨登科打气道:“天无绝人之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杨登科有苦难言,一脸的悲痛欲绝,说:“该找的人都找了,该用的劲都用了,还有什么鸟办法?”曾德平笑道:“有鸟办法可想也不妨试试,只怕你那鸟不中用,如旧戏里唱的是银样头枪。”
杨登科开不起玩笑,仍然苦着一张脸。曾德平安慰道:“东方不亮西方亮嘛,不要失去信心。”杨登科说:“等到西方亮了的时候,恐怕董局长早有了目标。”曾德平说:“从目前的迹象看,好像还没有。”杨登科说:“算了算了,我懒得操这心了。还是旧话说得好,命里没有的,强求也是强求不来的,随他哪个去做董局长的专车司机。”
不想就在杨登科心灰意冷的时候,又有一线曙光展现在眼前。
这天中午杨登科下了班,懒洋洋回到家里,聂小菊已经做好饭菜等着他了。聂小菊气色挺不错,两腮像抹了胭脂,泛着红晕,越发显得年轻漂亮了。杨登科开始并没觉察到聂小菊这些细微的变化,低了头只顾吃饭。聂小菊却不忙着端饭碗,给杨登科夹了一条油炸小鱼,说:“你知道我带回来什么好消息吗?”
杨登科把鱼塞进嘴里,含混道:“什么好消息?发补课费了?”聂小菊摇摇头,说:“你猜猜。”杨登科说:“你提教导主任了?”聂小菊又摇头,说:“再猜猜。”杨登科说:“那就是接到了初恋情人的电话。”
聂小菊感到有些无奈,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骂道:“我天天替你操闲心,你却尽往歪处瞎想,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
杨登科似乎听出了什么,这才抬了头去望聂小菊,说:“说说看,你替我操什么闲心了?”聂小菊相反不急了,爱理不理道:“你吃了饭,自己洗碗,我上课去了。”杨登科说:“你不是还没吃吗?”聂小菊说:“我没了胃口。”说着就要去开门。杨登赶忙放下碗筷,去拦聂小菊,说:“我的胃口被你吊起了,你又没胃口了。”一把将聂小菊搂进怀里,又拍又抚的,像逗淘气的三岁小孩。
聂小菊本来就不是真要走,杨登科这么一哄,她也就不动了,说:“人家跟你说正事,你却不肯上路。”杨登科说:“你说,我听着呢。”还在她腮上吻了一下。聂小菊将杨登科推开,说:“董局长的儿子就在九中读书。”
杨登科坐回到桌边,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呢。董局长的儿子在九中读书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聂小菊说:“这当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小惊小怪还是值得的嘛。”杨登科说:“我连小惊小怪也没情绪。”聂小菊骂道:“那是你弱智!”杨登科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弱智,如果不是弱智,我还是这个卵样么?”聂小菊说:“你那木瓜脑袋就不知道多给我转两下?董局长的儿子在九中读书,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么?”杨登科还是没明白,说:“什么机会?”
聂小菊端碗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一边嚼着,一边开导杨登科道:“你没在学校当过老师不知道,如今家家都是一根独苗,家长们没有不把自己的儿女看作是心肝宝贝的,特别在乎这些心肝宝贝的学习呀成长呀什么的。现在董志良的心肝宝贝在我们学校读书,我们完全可以借助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把他利用起来。”
杨登科终于听懂了聂小菊的话,说:“你是想在董局长儿子身上作作文章?”聂小菊说
“你终于开了窍。”杨登科讨好道:“家有贤妻,我能不开窍吗?”聂小菊说:“董局长的儿子叫做董少云,是初三学生,我正好也教初三,只可惜我没当他的班主任,也没任他们班的课,不好下手。”杨登科说:“那你想办法调整到他的班上去,做他的班主任和课任老师呀。”
聂小菊斜杨登科一眼,撇着嘴巴说:“你说得轻巧,学校排班排课是校长和教导主任经过精心设计和反复推敲才定下的,牵一发动全身,是谁想调整就调整得过来的?”杨登科说:“那倒也是,不过事在人为,可以到向校长那里去通融通融嘛。”聂小菊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得出个主意说通校长才行。”
聂小菊的话重新点燃了杨登科心中那线希望,他略有所思道:“是呀,只要说通向校长,将你调整到董小云的班上做班主任,你在他身上用够了工夫,还愁董志良不感恩戴德,让我做他的专车司机么?”聂小菊说:“董少云那个班对外说是实验班,其实就是重点班,是因为教育局下文不让办重点班,才此地无银,取了这个名字。实验班收费名目多,班主任和课任老师待遇好,大家都争着做班主任和课任老师。本来最初学校公开竞聘时是我中标要做那个实验班的班主任的,结果一个姓朱的老师把关系跑到了教育局,教育局一位主要领导亲自找了向校长,向校长没办法,只得来做我的工作,要我顾全大局。早知董局长的儿子董少云在那个班上,那我还顾全他娘的什么大局呢?”
想做实验班的班主任这么不容易,杨登科又有些泄气了。但聂小菊没泄气,说:“你不知道,姓朱的教育教学能力很一般化,他做上实验班的班主任后,班风比较乱,家长意见大,向校长也不满意,已在教职工会上公开批评过他两次了,如果我们在向校长身上再做些工作,说不定他会下决心把姓朱的挪开,让我取代他。”杨登科说:“那向校长的工作又怎么做呢?”聂小菊说:“这工作还得你一齐出马。”然后给杨登科说了向校长的事。
原来向校长早年和那一代人年轻人一样,曾经是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特别喜欢北岛和顾城,一天要写一首朦胧诗。如今虽然已人到中年,又做着教育教学管理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不可能再写朦胧诗了,但诗心未泯,前不久还将过去写的朦胧诗收集拢来,自费买书号印了一本集子。印得不多,也就一千本,送了些领导和朋友,其余都堆在校长室里。教导主任想拍他马屁,拖了三捆到新华书店,在书店经理那里说尽了好话,人家终于答应上了架。诗的时代已然过去,谁还会光顾那些顾影自怜的朦胧诗?结果向校长的诗集在书架上摆了半年多,一本没销出去,教导主任接到书店经理电话后,只得乖乖过去拖了回来。
偏偏教导主任不服输,心想教育局一些句子都写不通的局长科长之类的人物,常常把一些学习心得一类的东西编辑成册,跟教材和教辅资料一起摊派到下面学校搭售,向校长的诗歌虽然不比北岛顾城,却多少还有些档次,干嘛却不可以在自己学校里销一部分呢?就说服各位班主任,发动学生购买向校长的诗集。说是发动,其实是强行推销,学生家长意见很大,举报信都写到市委有关领导那里去了。市委领导见了举报信,批示教育局领导查处,教育局领导特意跑到九中来,找向校长和教导主任谈了半天的话,只差没在全市教师中通报批评了。向校长没法,只得让教导主任把推销出去的诗集一本本收回来。
这件事让向校长心里发梗,久久无法平复。他深感知音难觅,诗风不续,从此再不言诗。还把成捆的诗集往窗外扔了出去,然后跑到楼下,准备点火烧掉,以祭奠已逝的诗魂,那份凄惨和悲凉,简直不亚于黛玉葬花。还是教导主任发现了,甚是过意不去,忙拖开向校长,把诗集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杨登科开始还不明白聂小菊跟他叙述向校长这个故事的意图,说:“这与你要做实验班班主任有什么关系?”聂小菊怪杨登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这是向校长的伤心事,我们把他心头的伤口抹平了,那实验班的班主任不就是我的了?”
杨登科也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说:“那又怎么个抹法?”聂小菊说:“你现在就开始给我进修朦胧诗。”然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向校长送的诗集,往杨登科前面递。杨登科接住,说:“你书架上还有向校长的诗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聂小菊说:“什么年代了,谁还读诗?何况是这些佶屈聱牙的朦胧诗,跟你说你也不会感兴趣的。”杨登科说:“那不见得,向校长是熟人嘛,熟人的作品亲切。”
前面有过叙述,杨登科虽然是一介司机,但在电大读过两年中文专业,所以比一般司机肚子里多些墨水。杨登科当下就翻看起来。向校长的诗集叫做《残缺的寂寞》,还真是朦胧诗的味道。杨登科在电大里接触过一些新诗,包括北岛顾城他们的诗,如今还有些印象。比较喜欢的还是戴望舒《雨巷》那种诗,语言清新,意境美丽,至少没有阅读障碍。向校长的诗属于晦涩难懂一类,杨登科像咬没蒸熟的牛筋一样没法咬烂。却仍然硬着头皮咬,因为这牵涉到自己能否做上董局长专车司机的大事。也是怪,多咬得几下,还真咬出了一点诗味。杨登科很得意地对聂小菊说:“朦胧诗其实还是有意思的嘛。”聂小菊就取笑他说:“跟做领导专车司机一样有意思吧?”
这天上午杨登科瞅准时机,去了一趟向校长的办公室。刚好向校长没事在桌前翻看当日的报纸,见杨登科推门进来,便给他移过一张椅子,说:“杨科今天不是走错门了吧?”向校长也知道农业局的人都喊杨登科为杨科。杨登科一屁股顿在椅子上,说:“错不了,今天刚好局里没事可做,回得早,特意来校长大人这里坐坐,沾点文气。”向校长说:“太感激杨科了,政府要员光临敝校,可是我们的荣幸。”
开了两句玩笑,杨登科不露痕迹地把话题挪到了诗歌上。以往这样的话题是最能吊起向校长的胃口的,这天他却脸色大变,警惕地瞧着杨登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登科知道诗集风波过去不久,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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