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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无处容身|作者:霜夜紫瞳|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16:17:15|下载:无处容身TXT下载
  “上网?”广胜撇了一下嘴,“可别他妈搞网恋……咱怕这个。”

  “嘻嘻,上网就是搞网恋啊?”石小娇推了广胜一把,“照你这么说,以后找对象都上网得了。”

  “网上骗子多……”广胜抻了抻脖子,“像孙明这样的老油条还可以应付,你要是上网非让人家卖了不可。”

  石小娇吐了个舌头:“别吓唬我,实话告诉你,我上网一年多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那什么多。”

  “那什么?什么多?”广胜把车拐上了大路,“去哪里?”

  “不远,东海路,”石小娇偷偷扫了广胜一眼,“什么‘那什么多’?不知道。”

  “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广胜贼笑着说,“是不是黄色网站多?”

  “不跟你说了……”石小娇红了脸,“哎,胜哥,明明姐没说我什么吧?”

  广胜侧眼看着石小娇,心里麻酥酥的:“说了,她说你看上哥哥我了,想把我让给你呢。”

  石小娇咳嗽了一声,广胜感觉出来她有些紧张,接着说:“真的,她真是这么说的,不信你给她打电话。”

  石小娇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把脑袋轻轻偎在了广胜的肩膀上,广胜的嗓子眼那里像被鸟爪抓了一下似的,蓦地一麻。

  广胜心里软忽忽地涌上一股难言的温情,仿佛一团蒲公英在风中飘散,忽近忽远。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广胜把雨刷开得很快,雨点还是砸得玻璃啪啪作响。石小娇的头发很香,让广胜有一种想停下车把她的脑袋抱在怀里的冲动。不行,我得快点开车!早点把电脑送过去,然后找个地方跟石小娇喝上两杯,让我好好的跟她聊聊,兴许……广胜不敢往下想了,心里犹豫得很,我应该怎样做?脑子又开始恍惚起来……前面的路面上有一个很大的坑,广胜想绕开,刚一抬胳膊要打方向盘,又犹豫了一下,广胜害怕一动胳膊,石小娇再把脑袋拿开,他舍不得……刚一犹豫,车子已经临近了那个大坑,广胜下意识地往左边一扳方向,轰地一声,广胜的脑袋就扎在风挡玻璃上了!这一声轰响在广胜听来很不实在,像是来自遥远的云层。

  广胜的胸脯顶在方向盘上,脑袋抵在玻璃上,血水眯住了眼睛,怎么回事?他用力摇晃了两下脑袋,扭头来看石小娇,石小娇似乎被吓傻了,拽着广胜的胳膊一声不吭。出事儿了!广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伸手来推车门,推不动!车门已经变形了。

  “伙计,你怎么开的车?!”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在敲车窗。

  “先别问我!帮我拉开车门!”广胜很紧张,转头问石小娇,“你没事儿吧?”

  石小娇这才反应过来,边解安全带边回答:“不要紧……胜哥,你受伤了。”

  广胜用脚踹了两下车门,大声说:“别管我!你赶紧抱着你的电脑走,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

  广胜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围满了人,那个横肉朋友一把揪住了广胜:“你他妈的会开车吗?!”

  广胜推开他,转身看自己的车,车头已经瘪进去了一大块,汽油还在吧嗒吧嗒的往外滴着,淌在雨水里花花搭搭的一大片。转过身来再看前面,大约三十米处停着一辆兰色的大头车,这大概就是横肉朋友的车了。我的车怎么会跑到别人的车道里来了呢?广胜不知所措地问横肉:“伙计,我没弄明白……是你撞了我,还是我撞了你?”

  “看看吧!”横肉一把将广胜拽了一个趔趄,指着大头车说,“我走得好好的,你冲过来就撞我油箱上了!你看看,车都被你撞掉头了!还有,车底下的大轴都被你撞断了!你开那么快干什么?赶着去找死啊?你说,咱们怎么办吧。”

  “胜哥……”石小娇战战兢兢地站在广胜身边,欲言又止,广胜吼了她一声:“你还不走啊!走走走!”

  横肉还要来拽广胜,广胜退后两步,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说:“朋友,别动手!动手你不是个儿!”

  横肉怔住了,上下打量着广胜:“咦?你还来劲了?好好好,咱们等交警来吧……”

  广胜瞪着一个看热闹的出租车司机,大声吼道:“看什么看?不干活了?”拉开车门把石小娇的电脑搬到出租车上,推着石小娇上了车,“先送电脑,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石小娇还在磨蹭,广胜一把将她按进了出租车:“走!”声音很大,几乎把胸膛喊破了。

  横肉打完了电话,用手机点着广胜的鼻子说:“咱们也别吵吵了,一会儿交警来了再说!”

  广胜打开他的手机:“都别他妈 ‘慌慌’!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

  横肉还要说什么,旁边一个老头急火火地插话说:“你们两个青年还叨叨什么?那边躺着一个人!”

  广胜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在哪里?”

  老头拽着他指了指冬青后面。广胜疾步赶过去,一个民工模样的人直挺挺地躺在泥水里,广胜过去推了推他,没有声息,广胜慌了!转身冲看热闹的人大叫了一声:“快来人!送他去医院!”

  一个开面包车的人冲过来,与广胜一起把那个人抬到了车上。

  广胜回身来找横肉,哪里还有横肉的影子?

  在车上,广胜用力地拍打着那个人的脸:“兄弟,坚持住!清醒着!你没事儿的!”

  那个人无声无息,气若游丝,广胜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几乎感觉不到他还在喘气。广胜不住地催促司机:“快!快!”

  司机把车子开得飞快,倒头对广胜说:“伙计,这个人恐怕完了……你的车怎么办?”

  “还他妈车呢!不要啦!”广胜紧紧抱着那个人,“兄弟,坚持!你不会有事的!”

  “车怎么能不要了呢?”司机大声说,“你还是赶紧找人吧,先把车拖走……”

  广胜掏出手机,迅速给朱胜利拨通了电话:“老胡,你马上到中心医院急诊室找我,马上!”

  朱胜利很吃惊:“广胜,你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我开车撞人啦!”

  “啊?!我操!你在现场吗?赶紧离开!”

  “我已经拉着那个受伤的人快到医院了,你不要去现场了,直接到医院!”

  “广胜,别慌!你把他送到急诊室马上走!跑得远远的,跑了以后再给我打电话!”

  “听你的!”

  广胜刚把手机揣到裤兜里,手机又响了,广胜接起来:“快说!”

  那头笑得很无奈:“胜哥,你怎么了?说话老是这么冲……我是凯子。”

  广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事儿吗?”

  “胜哥,本来我不想麻烦你了……”关凯的声音很局促,“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想去你那里住几天。”

  “行!我现在脱不开身,你晚上直接去我家!”广胜啪地关了电话。

  第二十章 祸从天降 第四节

  朱胜利找到广胜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广胜正直挺挺地躺在公园的一根长条椅子上,浑身湿漉漉的,似乎是睡着了。公园很大,广胜躺在那里像汪洋中漂着的一段木头。朱胜利把他的腿往里挪了挪,轻声说:“广胜,没事儿了,那个人没死,正在抢救呢……起来,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广胜想坐起来,可是胸口那里很疼,一动就有一种骨头要裂开的感觉,侧身往上起,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能自己,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下,像一滩鼻涕。朱胜利搂着他的胳膊将他重新扶到长凳上坐好,疑惑地看着他:“装的吧?这么厉害?”

  广胜闭上眼睛憋了一阵气,抬眼扫了朱胜利一下:“我跟你装什么?方向盘顶在我的胸口上……疼。”

  朱胜利站起来:“那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别再出什么大事儿!”

  广胜摇了摇头:“没事儿……我抗得住。说说那个人的情况,我他妈不放心……”

  广胜和面包车司机一起把受伤的人抬进了急诊室,大夫简单检查了一下伤者的情况,很严肃地对广胜说,肝破裂,需要手术,你是他的家人?广胜实话实说:不是,是我开车撞了他。大夫说,那你赶紧去办理有关手续,没有钱我们是不可能给他做手术的。广胜火了,先救人!钱我一分不会少了你们的!大夫不吭声,吩咐一个护士说,你带他去办理办理手续,我先去看看另一个病人。广胜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哪里也不准去!先救这个人!说着把自己的驾驶证掏出来,啪地拍在桌子上,这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我跑不了!大夫涨得满脸通红,用力扭着广胜的手腕,两个人正在纠缠,朱胜利气喘吁吁地来了:都放手!我是家属。指着广胜的鼻子说,还不快去准备钱?!广胜用力拍了朱胜利的肩膀一下,转身走了。

  朱胜利说,你走了以后,那个人便开始做手术,光血就输了四袋子,把我忙得可不轻,字全是我签的……交警那边也去人了,说是你的车把人家的车撞掉头了,那个伙计正站在那里等人,对方的车厢把他摔出去了……现在好了,大夫说,兴许晚上他就醒过来了。这一顿折腾最少得五六千块钱,以后还得住院……怎么办?钱怎么办?

  “先别想这些,”广胜皱紧了眉头,“这个人是哪里的呢?”

  “谁知道啊,他自己又不能说话,身上也没有个证件……我琢磨着,他是一个打工的吧?”

  “外地人?那还好说点儿……”

  “好说什么?那更麻烦啦!将来的事儿更他妈多!妈的,你还不如撞死他算完!这一救他倒好,你想想……”

  “我不想了,”广胜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我跑!”

  “至于吗?你跑了,你妈你爸,还有孙明怎么办?别胡思乱想!”

  “老胡,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广胜欲哭无泪,睁着空洞的眼睛看朱胜利。

  “别急呀,”朱胜利给广胜点了一根烟,“关键是眼下应急的钱,以后好说,不是还有保险公司吗?”

  “对!”广胜的眼睛亮了一下,“我的手机没电了,你赶紧给赵玉明打电话,问他车保险了没有?快!”

  朱胜利边拨号码边说:“要不,让王彩娥先从公司里拿点钱给人家送去?”

  广胜一把抢过了手机:“对!先找王彩娥!”

  “小王!帐面上还有多少钱?”

  “两千多一点……”

  “操!就那么一点儿呀?不是朱胜利刚拿回来一些,还有前几天那好几千的嘛!”

  “陈总你忘了,原来的钱你把饭费一付,还能剩几个?刚才的钱交了喷绘的定金,再买了一些材料……”

  “好,我知道了!你马上把钱全部提出来,我有用!”说完,关死电话,把脸仰向了灰蒙蒙的天空。

  朱胜利把手机拿过来,重新给赵玉明打电话,响了几下,赵玉明接了:“是胡里干吗?呵呵,你小子也想我了?”

  朱胜利没有放声,用膝盖碰碰广胜的腿,默默地把手机递给了广胜。

  “老赵,你那辆桑塔纳保过险了吗?”广胜颤着嗓子问。

  “我操!广胜你他妈干上这一行了?我还告诉你,我亏大了我!任凭谁说,我也不保啦!”

  “老赵,别误会……”广胜苦笑了一声,“是这样,我把你的车给撞了一下,想问问咱们这车上没上保险。”

  “唉!你怎么开车的?”赵玉明有点不高兴了,“撞得厉害吗?”

  “不厉害……就那什么,”广胜想了想,索性一拍大腿,“操他妈的,我撞人啦!”

  “啊?!撞到什么程度?”

  “肝破裂,好象还有别的症状……刚做完了手术。”

  那边沉默了许久,广胜催了好几声,赵玉明才开口说话:“广胜,麻烦大了……这车的保险刚刚到期。”

  此刻,广胜的脑子已经麻木了,喃喃地问道:“那怎么办?你说话……”

  赵玉明沉重的喘息声通过手机挤压着广胜的耳膜,广胜一遍又一遍的说怎么办,好象在自言自语。

  “你马上去保险公司!这个我不用教你……时间差!你懂吗?就说来续保!绝口不提车祸的事儿!你知道吗?这车刚超过保期三天!估计他们不会在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要多说话,我马上赶回去!记着拿保单,在我中间的那个抽屉里。”

  “老赵,”朱胜利接过了电话,“续保的钱呢?”

  “找王彩娥!”

  “公司里没几个钱了……”

  “她有!我有个存折在他那里!别他妈叨叨了,快去!”

  广胜紧紧握住朱胜利的手,急促地说:“老胡,你马上带着钱先给医院付一点,然后再来找我,我在这里等着你!”

  朱胜利问:“给医院多少?”

  “让王彩娥多提点儿!最少也要把医院的手术费先结了,再带三千回来,然后咱俩去保险公司续保。”

  “好,交警大队那里怎么办?不见面恐怕不行吧?”

  “回来再说!你顺便去看看咱的车给拖哪里去了,我好心中有数……去吧。”

  老天保佑!广胜孤零零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心如乱麻。

  雨后微弱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令他看上去犹如一截裸露在外的枯树根。

  第二十一章 痛苦挣扎 第一节

  傍晚时分又下起了细雨。伴着沙沙的雨声,广胜坐在办公室闷声不响地听朱胜利唠叨:“你不用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说我吧,前年我撞了个老头……这你也知道。当时我也害怕极了,砸了饭碗那倒是小事,我怕的是老头躺床上一辈子不起来,再就是害怕人家老头的亲戚找我的麻烦。可是呢?逼事儿没有!单位上给了钱,老头乐颠颠地回家啦,以后听说老头用这钱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过得好着呐!所以我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老天爷不会专门跟咱们过不去的。你想想,本来咱这事儿有点麻烦,什么麻烦?车没保险呀?没保险意味着什么?自己掏腰包!可是呢?咱们今天办得多顺利?”

  朱胜利去给医院送了三千块钱,然后开着公司里的大头车到公园拉着广胜去了保险公司。两个人若无其事地找了办事员,那女的翻了翻广胜带来的保单,又对了对他们留的底子,对广胜说,你这个超了三天。广胜说,这几天忙晕了,刚出差回来,一想起这事儿就赶紧过来了。那女的也没多说话,收了钱就给续了保。广胜拿到保单,差点给人家跪下,正在想说句什么感谢话呢,朱胜利拖着他就走。走在路上,朱胜利埋怨广胜:你想说什么呢?就你那表情,弄不好让人家看出来,马上砸锅!广胜没有反驳,跳起来打了一个旋风腿,广胜有这个习惯,高兴得剧烈了就容易练两下子武艺。

  “被我撞的那个伙计醒了吧?”停了一阵,广胜问朱胜利。

  “醒了,”朱胜利笑道,“精神着呐,问什么答什么。他家里也来人了,不是什么民工,是旁边木器厂的木匠。”

  “哦,那就好……他家里的人没说什么吗?”

  “还能说什么?那家人挺讲道理的,说不管是谁撞了他,给治病就成。”

  “我知道了……老胡,医院那头再没说什么吧?”广胜转了个话题。

  “说了,让明天无论如何先交一万块钱的押金……”

  “一万?用得着那么多吗?”广胜很吃惊。

  “人家说这是规矩,以后多退少补,”朱胜利似乎很有经验,“我没管他!按正规程序应该这样,先把这一万块钱送到交警大队去,由交警大队跟他们打交道,当年我就是这么办的……跟当事人打交道很麻烦的,以后不应该跟他再照面,有事儿找处理案子的警察办理……还有,这钱的事儿怎么办?不行跟孙明借借?”见广胜拿眼瞪他,笑笑说,“我不管啊。”

  广胜闭着眼睛想了一阵,睁开眼叹了一口气:“明天我去找我姐夫。”

  朱胜利往广胜跟前凑了凑,小声说:“广胜,这事儿要是依着我,我就撒丫子走人!反正车不是我的。”

  广胜伸出一根指头,勾着他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你,我是我。”

  “操,我操的哪门子心?”朱胜利退回去,板着脸说,“明天一早你就应该去交警大队,不能再拖了。”

  “这我知道,”广胜往后靠了靠身子,抬手点上一根烟,“老胡,交警那边你认识人吗?”

  “以前办我案子的那个交警我倒挺熟悉的,可惜他调走了。”

  “调走了也可以去找他呀,”广胜急了,腾地站起来,“快给他打电话,让他给打个招呼!”

  “跟谁打招呼?”朱胜利把腿架起来,苦笑道,“还不知道谁办这事儿呢。”

  “那倒也是……”广胜自言自语,“他妈的,什么事情也得托人……”

  “广胜,你说咱们今天怎么这么顺利呢?按说这事儿保险公司怎么着也得查查呀……所以我说,哪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哪里也存在漏洞,还他妈的保险呢……照这么说,以后我制造点假车祸什么的,兴许也能糊弄俩银子……”

  “老胡,”广胜让他絮叨得难受,用力拍了拍桌子,“你先他妈消停会儿,让你搅和乱脑子了……我琢磨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吧?一旦他们查出来咱们这个车是出了车祸才去续的保怎么办?”

  “咳!”朱胜利忽地站了起来,“怎么办?他们自认倒霉呗!白纸黑字在保单上写着呢,打官司咱也不怕!”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人家真打官司呢?”广胜的心里还在扑腾。

  “他不敢!你想想,他敢吗?这属于他们内部管理不严!经理不想继续干了?所以啊,吃哑巴亏吧。”

  广胜盯着朱胜利的眼睛看了好几分钟,慢慢摇了摇头:“这事儿不好说……等赵玉明回来再商量商量。”

  刚说完了这话,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赵玉明!广胜猛地抓起了电话:“喂!老赵吗?”

  “是我!”果然是赵玉明,“广胜,我刚下飞机,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广胜简单跟他说了说情况,最后说,“你先别回家,我在公司等着你。”

  赵玉明似乎很高兴,大声嚷嚷道:“好好好!在那儿等着,我马上回去!”

  朱胜利掏出手机给云升餐馆打电话:“老转!准备一桌子好菜,我们一会儿过去吃饭!”

  广胜乜了朱胜利一眼:“你他娘的真会找个机会,这就准备喝上了?”

  朱胜利嘿嘿笑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要潇洒,这叫拿着个鸡巴当铃铛,不响也得装!”

  王彩娥推门进来冲广胜说道:“老陈,赵总说不用在公司里等他了,直接去云升餐馆。”

  “我操!你是老板娘啊,”朱胜利笑了,“老赵还没回来呢,你怎么……”

  “哼!”王彩娥扭头就走,“俺就不能给他打个电话了?膘子。”

  张屐还在他那屋里噼里啪啦地打电脑,广胜敲了敲门:“小拖,走!云升!”

  张屐没有抬头:“你们先去吧,我再忙一会儿,忙完了我自己过去。”

  拐弯的时候,广胜险些撞在支在拐角处的一个模特儿身上,广胜顿了顿,返回来对张屐说:“小拖,抽空把做好了的这几个模特儿喷喷亮光油,我给龙华商厦送去,咱们不干这个了。”

  张屐抬起头:“便宜处理了?”

  广胜笑了笑:“不是,白送。我老婆的人情……呵呵,没办法。”

  张屐又低下了脑袋:“操,白忙活了,我刚调了些石膏水,本来还想抽空再做几个呢……”

  广胜犹豫了一下,走进去把半盆白花花的石膏水倒进了旁边的模子:“那就再做一个,将来我留做纪念。”

  出门的时候,广胜想:可能我的命运就像这盆石膏水一样,未来的形状早已注定。

  黄昏慢慢消逝,黑夜似乎在转瞬之间从天而降。

  “胜哥!胜哥!”关凯像一只淋湿了的野狼,忽地从楼道里钻出来,吓得广胜一哆嗦。

  “凯子,你怎么来了?”广胜躲开关凯想要拉他的手。

  “胜哥,你忘了?不是你说让我晚上来找你的吗?”关凯机警地四下看了看。

  广胜想起来了,边往楼下走边说:“那我也没让你来这里找我呀,你先回去吧,我他妈出了个车祸,正找人处理呢。”

  关凯一把拉住了广胜:“哥哥!没别的意思,本来我想去外地,永远也不回来了,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哥哥,你想想,我凯子什么时候‘逼裂’过?我需要时间!说实话哥哥,我就想在你家里住几天,跟伙计们联系联系,钱我有的是。”

  广胜站住了:“凯子,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知道你惹了麻烦,说实话……”

  “胜哥,你别说了!”关凯扭头就走,“别他妈跟我拿腔拿调的,爷们儿不缺人!”

  “凯子,你别误会,”广胜也不拦他,站在走廊上闷声说,“等我消停下来,我那里你随便住!”

  “胜哥,”关凯回了回头,“我很需要你……既然你忙,那就算了,过两天我再找你。”

  广胜麻木着脑袋,呆呆地看着他拐下楼去,消失在茫茫夜幕当中……这也是我曾经有过的生活,他娘的。

  坐在云升餐馆烟气弥漫的单间里,广胜悄悄叮嘱朱胜利:“关于保险的事就咱们几个知道,千万不能告诉王彩娥他们。”

  朱胜利哧了一下鼻子:“可能吗?赵玉明那张臭嘴,不告诉王彩娥才怪呢。”

  王彩娥似乎听见了他们在说什么,哼地一声把后脑勺顶在了广胜的眼睛上。

  朱胜利吐了个舌头,轻声说:“娘啊,俺害怕。”

  广胜刚想笑笑,赵玉明的粗门大嗓就在外面响了起来:“他妈的,老转这里还是这么个熊样儿!广胜呢?”

  广胜腾地站起来,疾步迎了出去:“老赵,我在这儿!”

  赵玉明冲广胜点点头,指着广胜,对身边一个穿警察衣服的人说:“就这小子。”

  第二十一章 痛苦挣扎 第二节

  这就来抓我了?广胜看着警察,一时很茫然,赵玉明这小子也忒黑点儿了吧?

  那警察冲广胜点了点头:“呵呵,我认识你。”

  广胜想伸出手来跟他握握手,想了想又把手抽了回来:“是吗?我是肇事司机。”

  赵玉明捣了广胜的肚子一拳:“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也就这么点胆量!这就吓傻了?”搂过警察的脖子说,“这是交警大队的李科长,来帮忙的,我老朋友!广胜,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先去交警大队报案呢?人家差点通缉你呢。”

  李科长笑道:“那到不至于……这样也好,我心里有数。呵呵,你叫陈广胜吧?我以前在‘二监’当过生产队长。”

  广胜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感觉有些面熟,连忙应道:“李队长你好!我在三大队呆过两年。”

  李科长拍了拍广胜的肩膀:“这就对了,熟人!”

  广胜放下心来,招呼李老师道:“上菜上菜!”

  简单跟李科长交代了一下情况,广胜说:“现在就这样了,以后的事儿就多麻烦李科长了。”

  李科长好象也是个爽快人,一仰脖子干了一杯啤酒,抹抹嘴道:“谈不上什么麻烦!关键是你得先把病人给我照顾好了,别缺了人家的医药费,以后的事情就好说了。现场我去勘察过了,按说你应该付全部责任,不过……”

  “不过什么不过?”赵玉明接口道,“对方也有错误,是他的车接触的受害人。”

  “老赵,你不懂就不要瞎搀和了,”李科长笑了笑,“我说的‘不过’是指伤者站的位置有问题,不关人家对方车的事儿!这事儿我会处理的。来,广胜别紧张,喝酒吧。”

  赵玉明用胳膊肘捅了捅李科长:“那我真的不管了,你看着办!需要钱找陈广胜。”

  广胜站起来敬了李科长一杯:“李科长,钱我明天送到交警大队,以后的费用我再想办法……车怎么办?”

  李科长告诉广胜,车已经给拖到汽修厂去了,以后找保险公司定损就可以了,将来这些费用大部分都由保险公司出。广胜的心里塌实了许多,接连喝了好几杯啤酒,借着酒劲把赵玉明扯到外间,问他,老赵你打谱怎么处理我?赵玉明悻悻地说,修车的费用算我的,人的费用算你的,以后保险公司把钱赔下来咱们再细分。广胜狠了狠心:老赵,明天这一万你先垫上,以后的事全算我的成不?赵玉明阴笑道,咱们都是爷们,就这么定了,我拿一万,以后我就不管了!广胜兴奋地搂了他一把:老赵义气!这样,等保险公司把钱赔下来,我一分不要,全归你!赵玉明轻声说,明天我去打理一下保险公司的人,交警这面也由我打理,这事儿谁也不能告诉,这可是犯法的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好好想办法对付伤员吧。广胜说,伤员这头你不必心事,我砸锅卖铁也要把他办好了。赵玉明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广胜:我出门这两天,王彩娥没什么事儿吧?广胜笑道,我给你照顾得比他妈太后还舒服呢。赵玉明冷笑一声:是吗?谁是老歪?广胜心里骂了一声,王彩娥真他妈嘴快!尴尬地笑道,管他是谁,总之没事儿就是了。赵玉明盯着广胜看了一阵,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单间。

  单间里,李科长正兴致勃勃地跟朱胜利划拳,好象被朱胜利灌得不轻,一个劲地吆喝再来。

  见赵玉明回来了,王彩娥绵羊一样地偎在了赵玉明的怀里。

  “广胜,刚才来了一个你的电话,”朱胜利停下划拳,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个女的,声音真他妈好听。”

  “喂,小娇吗?我是陈广胜。”广胜照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石小娇在那头很紧张地问广胜,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广胜告诉她没什么大事儿,正跟交警队的人吃饭呢。石小娇很内疚,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好象哭了,广胜笑着说,没事儿的,放心上你的班吧,哥哥我有福,啥事儿都能逢凶化吉……手机快没电了,我挂啦。石小娇放了声:胜哥,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办呀……广胜轻轻挂了电话。

  送走了醉醺醺的李科长,赵玉明回来很严肃地对广胜说:“广胜,话我都说的差不多了,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很明白怎么做。说实话,这事儿也就是你办的,换了任何人我不会这样做的!我赵玉明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都回去好好想想吧。”

  听了这话,广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嘴里唔唔了两声,只管低头喝酒。

  朱胜利红着脸说:“赵总,话也不能这样说,车是你的吧?”

  赵玉明啪地摔了一个杯子:“你要这样说话,还算是个人吗?!我来问你,你开车出去是办公事还是办私事?办公事算我的!办私事就他妈应该你全部赔偿!懂不懂你?还他妈跟我叨叨些这个,我对你们怎么样?我他妈……”

  广胜腾地站起来,隔着桌子扇了朱胜利一巴掌:“去你妈的!你给我滚出去!”

  朱胜利楞住了,用手指着广胜,半晌说不出话来,赵玉明一把将王彩娥拽了一个趔趄:“走!全他妈杂碎!”

  广胜横身挡住了赵玉明:“老赵,别生气!我再跟你聊聊。”

  赵玉明一扒拉广胜,气横横地说:“你不用担心,该做的我都会做!这事儿完了以后,咱们各走各的道儿!”

  广胜还想再说点什么,赵玉明已经拉着王彩娥挤出门去。

  “老胡,对不起……”广胜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一脸委屈的朱胜利,“刚才我犯糊涂了。”

  “好了,好了,”朱胜利喃喃地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要紧,我受得了。”

  广胜绕过椅子走过来,把双手搭在朱胜利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好兄弟!”

  朱胜利抬起手来,把广胜的手拿下来,轻轻摇了摇头,端起桌子上一杯没喝完的酒,闭着眼睛灌了一大口,闷头喘了几口粗气,看也不看广胜,径自走到门口,咧着嗓子吆喝了一声:“老转!打包!”

  广胜颓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李老师蹑手蹑脚地闪进来,动作麻利地往一只塑料袋里倒着剩菜,朱胜利骂了一句:你他娘的会干活吗?分开倒!你以为这是喂猪呀!广胜下意识地站起来,帮李老师倒菜。朱胜利嘿嘿笑着,凑近广胜的肩膀说:“你很勤快啊,看不出来……这是我的,我要拿回家自己吃,你忙的什么劲?”

  广胜没有抬头:“咱俩一起去你家,我要好好的给你陪个不是。”

  朱胜利笑了:“广胜,没什么……我也喝多了,别去我家了,我把房子租出去了,我现在跟我妈住一块。”

  “那就到我那儿去,我那里还有几瓶白酒,咱们整点儿白的。”

  “好,”朱胜利好象很高兴,“让孙明陪我喝!我他妈也要吃个花酒!”

  “孙明?操!你不说我还忘了,”广胜把几只塑料袋系在一起,掂了掂递给朱胜利,摸出手机给孙明打电话,“喂,明明吗?你在那儿呢?”

  “我在贾静家吃饭呢,有事儿吗?”孙明的声音懒洋洋的,让广胜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别吃了,回家!咱们家来客人了。”

  “好吧,一会儿我回去。”

  “奇怪……也不问问客人是谁。”广胜挂了电话,歪头对李老师说,“这个帐先记着,过两天我来结。”

  第二十一章 痛苦挣扎 第三节

  雨后的夜晚很凉爽,天上有几颗星星在眨眼。

  朱胜利打着酒嗝站在门口招手打车,广胜过去拉了他一把:“你他妈发财了?穷得快要尿血了,还他妈打车呀?走路!”

  朱胜利推开广胜,继续招手:“你绝对是个傻逼!越困难越应该扎起架子来!穷人怎么了?穷人也要有车坐。”

  广胜上前用胳膊夹着他的脑袋,一步跨上了人行道:“你他妈的真不会过日子,有那七块钱买两瓶啤酒喝多好?”

  朱胜利无奈,从广胜的胳膊里挣出脑袋,怏怏地说:“操他妈,跟着你算是倒霉透了,好日子没过一天!”

  “老胡,你还别这么说,”广胜点上两根烟,递给朱胜利一根,“我找人算过了,人家说我今年有道坎,过了这道坎就好了……也就是说,过了这道坎我肯定能成大气候!我琢磨着,这道坎就是出这次车祸,这不?眼看就要过去了。”

  朱胜利哈哈大笑:“你还信这个呀?你忘了我算的那一卦了?就是我操那个白虎的事儿呀……青龙操白虎,十年倒运气!他说,我这个轻,就两年,怎么样了还?这都他妈两年半了,我越混越差!所以呀,别信!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没用。”

  “我跟你不一样啊,”广胜拍了拍胸脯,“我以前遭的罪比你多呀,我劳改!我被人打!我……反正,我应该享福了!”

  “你还享福啊,”朱胜利紧撵两步赶上广胜,“你享福享得够多的啦!别的不说,你就说孙明吧,你的鸡巴……”朱胜利突然停住了说话,一把将广胜拉到黑影里,用手指着一家饭店的门口,急匆匆地说,“别说话!孙明!”

  孙明?!孙明怎么会在这里?广胜把朱胜利拽到身后,定睛看去——果然!孙明依偎在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身边,边细声说着话边往门口停着的一辆红色轿车走去。广胜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妈的!果然证实了我的判断,她背后还真的有人了……朱胜利生怕广胜失去理智,紧紧地抱住广胜的腰,促声说:“别冲动!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广胜跺了他的脚面子一脚:“撒手!谁他妈冲动了?我就是想看他们要去哪里呢。”

  广胜弹着被菜汤弄脏了的裤腿,心想,还他妈冲动呢,我早过了冲动的年龄了。

  “广胜,那男的你见过吗?”朱胜利盯着正在开车门的中年人问广胜。

  “没见过……”广胜把眼睛睁得像两只灯泡,“妈的,好好给我记住了!我要他的命!”

  “又来了,”朱胜利捏了广胜的胳膊一下,“那天我是怎么劝你的?咱们不要命,要钱!这小逼这样了,拉倒算完。”

  广胜有些糊涂了,什么命呀钱呀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孙明……广胜把脑袋极力地往前伸,像一只鸡要啄食的样子——我要直捣匪窟,把他们从床上揪下来!然后,让那男的给我磕头,我再当着他的面跟孙明做爱,完了以后我就大声宣布:这是我的女人!我的!再然后……再然后,谁他妈知道什么再然后?知道的给我站出来!

  孙明被那人搀着进了轿车,广胜似乎站不住了,不停地推朱胜利:别他妈磨蹭了,快去打个车,跟着她!朱胜利把盛菜的袋子往地下一丢,像一条狗一样地窜上了路中间。广胜抬脚将袋子踢出去老远,鞋子灌满了菜汤,一踩咕唧咕唧作响。

  “跟上前面的那辆车!”朱胜利坐在出租车的前面,不住地催促司机。

  “别太近了!”广胜在后面叮嘱司机,“别跟丢了就行,不管他到那里,都去!”

  很失望,那辆车拐了几个弯,在广胜家的楼下停住了。广胜的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沮丧,轻声对朱胜利说,她回家了。声音飘忽,如同融化了的冰块。是呀,她回家了,朱胜利也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事儿以后再说吧,车牌我记下了。广胜表情木纳地把头靠在了后坐上:“老胡你先别急着下车,跟着他,看他住在哪里?我在家等你。”

  朱胜利点点头:“你放心,跑不了他的。广胜,回家以后千万别吵吵!还不到那个时候,实在不行了再摊牌。”

  广胜直起身子看着正在下车的孙明,眼睛逐渐发红发热,心却在慢慢变冷变硬,捏着下巴喃喃地说:“我知道,这事儿我会处理的……回来的时候顺便去老转那里要几个菜,刚才那些让我扔了。他妈的,今晚我想喝醉……你敢不回来我操你妈。”

  朱胜利回身握了握广胜冰凉的手:“好的,回来我陪你。”

  孙明下车了,那辆轿车按了两下喇叭,直接往前面的路口驶去。

  广胜闷声不响地塞到朱胜利手里一百块钱,开门离去,出租车嗖地跟上了前面的车。

  广胜走进了黑暗的楼道,楼梯口的一个破筐子绊了他一下,险些跌倒。广胜倚在墙上,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广胜觉得这些流出来的眼泪像血一样粘稠,以至于线一样地垂着,连绵不断。广胜索性坐在了地下,不停地用手去弹垂在下巴上的眼泪,弹着弹着就听见了楼上有人在唱歌的声音,广胜停下手,侧耳来听这缠绵的歌声……广胜听出来了,这歌声没有什么曲调,是一种非常压抑的哭泣。孙明?是孙明在哭!广胜像狗那样地立起了耳朵,两只手也撑在了地上,这个动作令他看起来十分荒唐,半人半兽。哭泣还在进行,低得像蚊子在广胜的脸上飞来飞去地叫。广胜似乎听得入了迷,小时候奶奶也经常边摇晃着怀里的广胜边这样的哭泣,四周静得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这样的一种声音如同穿越时空,在楼道里转来转去……她怎么了?她为什么跟我学?我哭她也哭?广胜想站起来,站了一半的时候,腿一软,竟跪在了地上。

  半夜三更悄悄地起床

  来到了窗前我了望着家乡

  向这座城市亲切地问候

  祝福我爹娘身体健康……

  广胜听到了自己唱歌的声音。我在唱歌吗?这不是我在劳改队里经常唱的歌吗?广胜打了一个激灵,我他妈的现在唱这种傻逼歌干什么?广胜用足力气,忽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