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胜慢慢走上前,拉过朱胜利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老胡,别想那么多……走吧,我请你喝点。”
朱胜利牵着广胜的衣袖,从树后转出来:“孙明呢?她没事吧?广胜……我,我他妈真不是人……”
车开得飞快,寒风从车窗里扑进来,直刺广胜的脖颈,广胜没有感觉到冷,他把脖子挺得很直,犹如一尊雕塑。朱胜利摸着肿胀的脸,不停地念叨:他们真狠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广胜没有说话,嘴角上的冷意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狼。寒风将广胜的头发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脑子似乎也在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往日情景在他的脑海里急速闪过……
一个服务员见广胜领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上来,掩着嘴巴贴到了墙上。广胜顺手从她的大襟上抽出一条手绢,拽着朱胜利进了洗手间。朱胜利弯着腰在那里洗脸的时候,广胜倚在门口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慢慢抽了两口,踱过来拍了拍朱胜利的后背:“老胡,没想到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孙明没事儿,她在这儿喝酒呢。”
朱胜利忽地直起腰来:“真的?!谢天谢地……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担心……我害怕,我他妈还后悔……是这么回事……”
广胜抬起袖口给他擦了几下脸:“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没事,这事儿摊在谁身上也这样,我不埋怨你。”
出了洗手间,广胜敲了敲小韩的房间,小韩出来,广胜问:“你嫂子没找我吧?”
“哈哈,还找呢?啥也顾不上了,跟祥哥他们拼上酒了。”
“那就好。陪你朱哥喝几杯,呆会儿我过来跟你们喝。”
“广胜,别走,”朱胜利可怜巴巴地拉住广胜,“我是真吓傻了,你先陪我喝点……”
广胜笑了:“老胡,你真他妈好玩,”甩开手,往隔壁就走,“多喝两杯,呆会儿我过来审问你个鸡巴操的。”
第二十六章 风口浪尖 第七节
孙明似乎是喝醉了,见广胜回来,瞪着惺忪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广胜一眼:“嘻嘻,俺家老头回来了……来,靠我坐着!”
广胜坐下,怜惜地搂了搂她的肩膀:“明明,少喝点儿。呵呵,注意美女形象要紧啊。”
孙明含混地嘟囔了一句:别叨叨了,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我都知道了……我又不是膘子。说完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广胜朝董启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都跟孙明说了?董启祥摇摇头:……她很有脑子。广胜脱下上衣给孙明披在身上,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小声对董启祥说:“祥哥,我都了解了,我那朋友确实让他们给弄走了,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董启祥坐到广胜这边,问广胜那个叫健平的跟常青之间发生过什么?广胜简单跟董启祥说了一下在这之前发生的事情,董启祥转着酒杯沉吟了半晌,把脸拉成了丝瓜的模样:“常青敢这样办,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事估计没完。如果今晚找不着他,有可能会出事儿……这样吧,你再发动你的弟兄四处找找,实在找不着我跟公安的伙计说说,让他们想办法。”
广胜一把抓住了董启祥的手:“祥哥,找公安干什么?那不乱套了吗?”
董启祥把手抽回去,轻声笑了:“兄弟,你的脑子还停留在五年前啊……呵呵,不跟你说了。”
关凯插话道:“祥哥,最好你先别走这一步,我尽量想办法找到他。”
董启祥乜了关凯一眼:“也是,人家是为你惹得麻烦嘛。”
广胜掏出手机又给常青拨了一个电话,那边已经关了机。广胜盯着手机有点发傻,两腿不停地颤抖。关凯按住了广胜的腿:“胜哥,别担心,我估计常青还不至于马上就对健平下手,很可能是想利用健平再跟咱们谈点什么条件。”
广胜猛地把腿伸直了,关凯闪了一下,尴尬地笑了:“胜哥,别这样啊,咱们不是都在想办法吗?”
广胜不再搭理他,转头对董启祥说:“你觉得刚才凯子说的对吗?”
董启祥好象有点厌烦了,怏怏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广胜啊,紧张什么呢?在社会上混,什么事情都要沉得住气,天塌不下来的……凯子说的有他妈鸡巴道理?谈啥条件?人家这就是要报仇呢。谈条件的话,他就不到这里来了。好了,不是我说你们,就你们这点‘抻头’还他妈玩社会呢,趁早收拾铺盖回家看孩子去……”垂下头摩挲着头皮,自言自语,“也怪了,常青这小子也忒他妈大胆了,我还在这儿呢,他就敢弄这个……就他妈这脑子也能混起来?”抬起头问关凯,“凯子,这个常青不会是个一根筋似的‘猛子将’吧?”
“没错,他就是这种人,”关凯回答得有些无奈,“这个人基本算个畜生……上次在后海开仗,我被他们堵在一个死胡同里,这小子拿枪顶着一个小伙计,非让人家用刀桶我的肚子,那伙计吓得直往后退,他竟然朝人家腿上开了一枪!”
“然后你就打死人了?”董启祥斜了他一眼,“这事儿我知道,唉,你们这些人呐……不说这个了,以后多动点脑子吧。”
关凯偷偷看了广胜一眼,转脸对董启祥说:“祥哥,我主要是害怕常青来不及了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来……”
听了这话,广胜的脑海蓦然闪过黄三狰狞的脸,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住口!没有什么可怕的!”
关凯笑得很暧昧:“哈哈哈,我说过害怕了吗?我没打死人,打死人的早进了监狱啦!我怕什么?你说呢?胜哥?”
董启祥撑着桌子站起来:“好了兄弟们,说这些没意思。今天就这样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关凯绕过广胜拉董启祥坐下:“别急呀祥哥,这事我还得再请教请教你,你说我把常青赶跑了,下一步是不是应该跟张队、李所他们打个招呼?适当时候和他们一起坐坐?要知道这半年来,我跟他们生疏得很呢。”
“兄弟,记住这个道理,”董启祥开始穿衣服,“他们才是真正的黑社会,平衡战术你懂不懂?这帮人最善于搞平衡,一旦平衡打破了,就找软柿子捏!现在谁是软柿子?你?常青?哈哈,慢慢来吧,以后他们找你的时候你再上供吧。好了,就这样!我走了……”说完从裤兜里摸出广胜枪里的那两颗子弹,轻轻放在桌子上,眼睛闪过一丝寒光。
广胜把子弹压回枪里,抓起酒杯干了,掂着枪问关凯:“把枪送给我行吗?”
关凯没有说话,接过枪给广胜掖进裤带。
送走董启祥,广胜拉着关凯去了隔壁,朱胜利平静了许多,边喝酒边把事情经过对广胜说了一遍:一个小时以前,朱胜利从老歪那里喝酒回来,走到自己家门口刚打开门就被两个人推了进去……以后发生的事情广胜明白了。关凯盯着朱胜利看了一阵,面色阴郁地问:他们长什么样?朱胜利搓着头皮好一顿寻思:拿刀的那个是个大板牙,好象拿枪的那个是个独眼……让我仔细想想……对了,那个人有只眼睛是个玻璃球!关凯抓起一个酒杯啪地摔在了地下:这个杂碎!广胜问:这两个人是谁?关凯把手里的烟头猛地戳在一盘菜里:你不认识,那是两个心狠手辣的杂碎!听了这话,广胜心里凉飕飕的。
“凯子,咱们一定要找到健平,”广胜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不然我跟自己的良心交代不过去……”
“胜哥,你放心!健平出了一点事情,我就亲手杀了常青!”
“别赌那么大的咒,这话我听了难受。”广胜斜了关凯一眼,谁知道你他妈是怎么想的呢?
第二十七章 无处容身 第一节
将近一个月了,一直没有健平的消息。广胜的心绪总是不能平静,老觉得健平出了什么事情。常青的手机变成了空号,人仿佛在世界上蒸发了。广胜不甘心,联系了以前的朋友,叮嘱他们多多留意常青的动向,但是毫无音讯。广胜几乎要崩溃了,深深的自责如蚂蚁一样咬啮着他的心脏,让他夜不能寐。有好几次,广胜半夜趴起来揩着一身的冷汗,心乱如麻,健平到底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经永远地消失在这个地球上了?每每想到这里,广胜都要下意识地按开常青那个变成空号的手机,然后颓然倚上床帮。刹那间,无数点滴的回忆汇集成江河,在脑子里奔流直下,冲击得他颤作一团。他想到了跟健平共同度过的那些癫狂岁月,想到了健平时而羞涩,时而狂暴的性情,看到了健平苍白灰暗的脸……有几次,他甚至鼓起勇气想要报案,但一想到黄三便悄然打住,是呀,如果公安顺着这条根查下去,将会是一个什么结局呢?看着身边睡姿恬静的孙明,广胜的心隐隐作痛,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走下去。
孙明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以前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这让广胜颇感安慰,时不时地自豪一下:看看,老婆随我呢。有一次孙明喝多了,掐着广胜的脖子,让他交代跟石小娇的事儿,广胜不说话,直接把她掀到床上:就跟她干这个啦!一番癫狂过后,孙明蜷缩在墙角嘤嘤地哭了。广胜没有搭理她,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哄她……
经过交警大队的调解,车祸的案子终于结了。广胜和赵玉明一起去保险公司把赔款取了出来,赔给伤者以后所剩无几。完事以后,二人坐在一个烧烤摊上,赵玉明一笔一笔地跟广胜算着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花费,广胜听得好不烦躁,酒也没喝,扯身便走。赵玉明在身后咧着嗓子大喊——这次的广告费我不要啦,全给你!广胜没有说话,直接去找朱胜利。
自从那天被打了以后,朱胜利再也没敢回家住,一直跟老歪住在一起。
“老胡,合同签了吗?”坐在老歪家的客厅里,广胜问无精打采的朱胜利。
“签了,”朱胜利拧开一瓶白酒,对着嘴喝了一口,怏怏地回答,“签了你的名字,出事了别怨我。”
“别说这些丧气话,能出什么事?钱一到手咱们就不管了,还能把咱抱井里去?”广胜夺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广胜,健平找到了吗?”朱胜利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广胜的眼睛。
“没有……”广胜的心情又暗淡下来。
“他家里的人没找你吗?”
“找了,他妈去过我家里,我说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了,”广胜喃喃地说,“我还能说什么呢?难啊……”
“唉,他们到底会把健平怎么样呢?”朱胜利的脸显出恐怖的样子,“这帮人凶着呢。”
“别想那么多,健平的脑子不比谁差,也许逃出来了,正在外地躲着呢。”说这话的时候,广胜很没底气。
朱胜利不再言语,闷着头滋溜滋溜地喝酒。
广胜坐不住了,灌了一口酒站起来,像一个虚弱的老人围着茶几转圈,感觉自己轻得如同一粒灰尘。
天阴了,客厅里黑糊糊的,像一座坟墓。广胜踱到窗前,百无聊赖地往外看着,零零散散的雪花被风吹得像一片一片的鸡毛,街上的行人面无表情,缩着脖子匆匆赶路。朱胜利好象被酒呛了一下,捏着嗓子不停地干磕。广胜斜了他一眼,走过来拍打着他的后背,揶揄道:“老胡,咳嗽什么呢?是不是给小姐干口活染上淋病了?”
朱胜利像只鸭子那样沙沙地笑了:“口活?有可能……来不及了我什么都干。”
广胜推了他的脑袋一把:“你他妈连老牛都不如,人家光用指头……哎,没听到老牛的消息吗?”
朱胜利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正色道:“人家老牛可不比咱们,人家发啦!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到他,这小子开着一辆小昌河满大街兜风,我问他最近干什么买卖?你猜人家干什么了?专干房顶处理的活儿!什么三油两粘啦,什么sbs啦……都把我说晕了!这还不算,不是他给李秀桂开了间洗头房吗?业余时间咱牛哥还帮李秀桂拉皮条,银子大大的。”
广胜讪笑着摇摇头:“呵呵,都忙啊……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路数啊。”
朱胜利搓搓手,把搓热了的手贴在脸上,忿忿地说:“这叫什么世道?膘子都比咱们混得好!”
广胜摸起酒杯灌了一口,把酒杯当地敦在桌子上:“别说这个了。”
闷坐了一气,广胜掏出了电话,稍一犹豫拨通了关凯的手机:“凯子,这两天有没有常青的消息?”
关凯在那头好象很不耐烦:“胜哥,你怎么老是沉不住气?不就是健平的事儿吗?我一直在帮你找。”
帮我?广胜皱紧了眉头,我他妈帮谁呢?一时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笑笑:“凯子,我的意思是咱们都上上紧……”
“我不上紧吗?我专门腾出两个人来四处瞄着呢……胜哥,你没必要那么紧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很明显,我兄弟被人家绑架啦!”广胜开始激动。
“你就那么肯定?”关凯也提高了声音,“健平一个抽他妈大烟的,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我还觉得他跟人家跑了呐!”
“凯子,别他妈跟我玩这个!有这么个跑法的吗?”广胜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
“又生气了……”关凯似乎很无奈,“胜哥,我知道你这人讲义气,可我真的是尽了力了……”
“好吧,”广胜屏了一下呼吸,“咱们也别犟这些了……你的生意还好吧?”
“好极了!”关凯的笑声很大,广胜把手机从耳朵边移开了一点,“有时间吗?过来!我找几个美女我好好伺候哥哥!”
朱胜利听见了,忽地站了起来:“凯子的电话?好事呀,咱们走着?”
广胜按他坐下:“凯子,别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我听着别扭。在那等着,我这就过去。”挂了电话,沉吟半晌,抬头对朱胜利笑道,“你敢出门吗?不怕再挨揍?”
朱胜利有点脸红:“不是有你在嘛……我怕什么。”
广胜从沙发上拿起一个垫子将皮鞋擦得铮亮,把垫子噗地摔到朱胜利的脑袋上:“准备亮你的舌头吧!”
第二十七章 无处容身 第二节
“又瘦了啊,我的哥哥……”关凯坐在他那张宽大又略显土气的桌子角上,像看陌生人那样眯眼看着广胜。
“操,还不是让你给折腾的?”广胜打量着他装饰得像暴发户一样的办公室,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关凯嘿嘿笑了:“说什么呐,咱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胜哥,最近过得怎么样?”
广胜没接茬,看着墙上挂的一副巨大的“虎”字,啧啧称赞:“好字,跟我写的差不多。”
关凯从桌子上跳下来,凑近那副字看了一会儿,把广胜推到沙发上:“哥哥,你可真能表扬自己。”
“什么意思?”广胜不解。
“忘了?这不是你在劳改队写给我的嘛!”关凯笑得很暧昧。
“是吗?”广胜跳起来,盯着那副字看了片刻,讪笑着摇摇头,“可不是嘛……当年我还真是个人物呢。”
关凯从古董架上拿下一瓶洋酒,给广胜倒了一杯,递给他:“胜哥,你还没回答我呢,过得怎么样?”
广胜把酒送到鼻子底下,晃着脑袋来回嗅着,没有搭理他。
朱胜利插话道:“还行,就是活得没劲,太他妈平淡……”
“嘘,”关凯用一根指头在朱胜利眼前晃动了两下,“话可不能这么说,胜哥追求的就是平淡。”
“哈哈,我不这么认为,”朱胜利走近广胜,低声说,“至少得经常找几个美女陪陪不是?”
“你出去吧,”关凯突然拉长了脸,一手拖着朱胜利,一手拉开了门,“出去!你他妈够级别在这里说话吗?”
广胜似乎回过神来,一脚踹关了门:“凯子,你这么跟我兄弟说话,合适吗?”
关凯很尴尬:“哥哥,别这样……主要是我想跟你单独谈点事情,他在这里不大方便。”
朱胜利的小脸变得蜡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广胜犹豫了一下,冲朱胜利点点头:“要不你先出去吧,呆会儿我再找你。”
关凯按了一下电话:“小韩,你来一下!”
朱胜利还在发呆,小韩进来了,冲广胜哈个腰,没等说话,关凯就把朱胜利往他身边一推:“陪你朱哥找地方玩玩。”
广胜坐回沙发,继续嗅他的洋酒。
关凯在他身边踱了几步,拖了一把椅子坐过来:“胜哥,跟我说实话,健平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广胜没有抬头,伸出舌头像狗那样舔着杯里的酒,我操你娘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关凯等了一阵,见广胜不搭腔,没趣地在眼前挥了一下手:“事情是我引起的,我有责任处理……你不说话,我说吧!是这样,老七回来了,在我这里干。我有个想法,这不是咱们都找不着健平吗?让老七找!这几天我一直在忽悠这个膘子,这膘子还以为我真的对他好呢,像他妈一条狗,整天惦记着想要报答我呢……我寻思着咱们这么办,给他来个苦肉计!一会儿我当着大家的面砸老七一顿,把他撵出去,给他们造成误解,然后我再给老七点钱,让他想方设法跟常青联系……”
广胜猛地抬起头来:“好办法!不过,他能联系上常青吗?常青也很有脑子的。”
关凯笑得很疯狂:“哈哈哈!他有个屁脑子!通过最近这些事情你没看出来?那整个是一个他妈的傻逼!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报复、报复!除了这个他还能想些什么?你想想,他就这么甘心把生意拱手让给我吗?他肯定躲在哪个鳖窝里打我的谱呢,这小子就是一个‘一根筋’的主儿!再说,即便他暂时不显像,他不是还有两个铁秆吗?让老七先钓他的铁秆!”
“你跟老七说过这些吗?”广胜把手上的那杯酒喝了,转头来找酒瓶子。
“还没有,”关凯起身拿过酒给他倒上,踌躇满志地说,“那还不容易?咱七哥是认钱不认人,他才不管那些二十四孝呢。”
“那好,他在吗?”广胜的急脾气又上来了。
关凯拍了拍广胜的手背,示意他不要激动,从桌子上拿过一个对讲机:“老七,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你不得不佩服老七的风度,这小子猛地一看像个电影明星!瓦亮的头发齐刷刷地背向脑后,眉毛好象精心修理过,直直地插向两鬓,一只耳朵上挂着一打耳环,像金龟子壳一样闪闪发光,一条金黄的领带在脖子上紧得像要上吊。这厮一见广胜,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恐惧,似乎还有一点尴尬的意思:“胜哥,你在这里啊……好久不见。”
广胜坐着没动,拿眼睛紧紧盯着他:“七哥,你活得很滋润嘛。”
老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局促地用脚搓着地板:“胜哥,别笑话我……胜哥,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
关凯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椅子上:“别他妈废话了!胜哥早把那事儿忘了。来来来,先喝口酒。”
老七双手捧着酒杯,不停地偷眼睃着广胜,耳朵上的金龟子跃跃欲飞。
关凯绕到桌子后面,拉开抽屉拿出一沓钞票,嗖地扔给老七:“兄弟,拿着钱,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关凯在跟老七耳语,广胜走到门口拉开了门,一阵狼嚎哗地扑进门来:
哎呀哎呀我要要,哎呀哎呀我操操!
一二三四五,使劲往里杵!
三四五六七,我操你妈个逼!
做爱爽不爽啊,没有摇头爽啊……
一起出门的时候,老七来回拖动着脚步:“凯子,一会儿轻点打我呀。”
关凯一把推了他一个趔趄:“花我的钱就得给我卖命!”
第二十七章 无处容身 第三节
踩在猩红的地毯上,广胜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行走在云端。五彩的灯光映照得走廊像一条深邃的迷宫,嘈杂的音乐与声嘶力竭的歌声夹杂在一起,显得疯狂而浮躁,空气里到处漂浮着华丽与放荡的气息。关凯这小子还真是块干这个的材料,这地方确实不错!广胜作了一个深呼吸,似乎嗅到了一股股浓郁的铜臭与荷尔蒙交织的味道。
关凯边搂着广胜的肩膀往前走边说:“胜哥,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喜欢的话,你就过来,我去别的地方。”
广胜笑了:“你他妈别害我了,我是干这个的材料吗?不出三天我就死在这里了,为什么?下半身空了。”
“呵呵,你还是不想干……”关凯站住了,“胜哥,我真想帮帮你,可我还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别瞪我呀,跟他妈看个仇人似的。我知道你想干点正经营生,可我这不是正经营生吗?不如你吗?你还别不服!你说,我不干这个干什么?上火车站扛包去?上街上卖菜去?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脑子进水了……操,我是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干!”
小子,你就这么干下去,早晚有你难看的!广胜扫了他一眼,忿忿地想,你那叫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干吗?你这营生里面都是干净的?摇头丸怎么来的?白粉怎么来的?什么苍蝇水、印度油、脱衣粉……操,这还不说你私藏枪支呢。想到枪,广胜的心又抽紧了一下:关凯的枪还在我的手里呢,还给他?隐约的,广胜觉得有件事藏在脑海深处……不能给他。
“哥哥,说话呀!”关凯往前推了广胜一把,“我是真想让你过来啊!”
“好了凯子,情我领了,我真的不能过来。别说这个了,赶紧找个美女陪我!”
“唉!你完蛋了……”关凯冲闪在一旁含胸站着的一个小姐嚷道,“找小韩去,让他过来见我!”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包房,一面投影电视像一堵墙一样贴在墙上,四周是一圈毛绒绒的沙发。
一进门,老七就开始哆嗦:“二位大哥,能不能少叫几个人来?这事儿很难看的……”
关凯用力抱了抱他,然后把两只手撑在他的肩上:“七哥,你得想好了,这事儿我不勉强你。”
老七不敢看关凯狼一般阴冷的眼睛,把头低下瞅着脚面子,期期艾艾地回答:“那就这么着吧……”
“嗳,这就对了嘛!”关凯冲广胜眨巴了两下眼睛,用手掸着老七的衣领,神情暧昧地说,“哥哥是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帮我打听到常青在哪里,你就算完成任务了!在这期间,我随时会跟你联系的,缺钱了你就言语一声,哥哥有的是钱!”
老七挺起胸膛,刚想表一下决心,小韩进来了。关凯挥挥手让他出去:“去把咱这里最好的几个妞找来!”
广胜叫住了他:“让你朱哥也过来!哈哈,我还没看见他玩舔盘子功呢。”
“你呀,”关凯苦笑了一声,“谁他妈跟着你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让人家舔那玩意儿。”
广胜躲在黑影里,嘿嘿地笑了。
关凯摸着下巴想了一阵,转身对老七说:“还是你去叫他们合适,去跟他们说,今天胜哥来了,让他们都来陪陪胜哥。”
“凯子,全都叫来?那得多少人啊……”老七的腿像是被胶给粘在了地下。
“你他妈缺脑子?凡是认识常青的,都给我叫来!这事儿你会办。”
“凯子,一会儿轻点打我啊……”老七用力按了按口袋,那里有关凯刚给他的四千块钱。
“还废话?我他妈……”
话音未落,老七嗖地窜出门去,像一只被猛踢了一脚的狗。
老七刚出去,小韩就推着一群花花绿绿的小姐进来了,广胜的眼前一亮:“胡姑娘,过来陪哥哥!”
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疑惑不解:哪位是胡姑娘?
朱胜利吃吃笑着从小姐身后扭了出来,这小子似乎是喝多了,不住地打着酒嗝:“呃……呃,俺来月经了,不陪客。”
关凯走过来拍拍他的脸:“老胡,醒醒酒,刚才胜哥说,一会儿让你舔盘子玩儿呢。”
朱胜利转过身,一把抱住一位胖乎乎的小姐,伸出舌头照脸舔了一下:“呆会儿我就舔她!咦?什么逼味?呸呸……”
关凯扒拉开朱胜利,把一位身材高挑的小姐推到了广胜的怀里。
人陆陆续续地来了。老七的确是一位出色的演员,满面春风,插科打诨,神采飞扬。
关凯斜眼看着他,不住地冷笑,他的眼前一定是浮现出老七鞍前马后地伺候常青的样子。
关凯给他们介绍广胜的时候,广胜看出来,敢情这帮人广胜大都认识。这些人无一例外地朝广胜点头哈腰,似乎跟广胜是一百年没见面的亲戚。看着这些人的做派,广胜直在心里冷笑:你们以前见了我可不是这样,怎么现在都成孙子了?
伴着轻柔的音乐,大家一杯接一杯地敬广胜酒,广胜很惬意,在心里直接把他们当成了孙子。
“老七,”关凯好象喝多了,用一把酒瓶子指着老七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他妈还有脸敬胜哥酒?”
“凯哥,我没干对不起胜哥的事呀……”老七很快进入了状态,“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他妈犟嘴?你没领人往胜哥家开枪吗?”关凯的声音开始高起来。
“我没有!”老七忽地站了起来。
“我操你妈的,怎么跟凯哥说话呐?!”小韩猛扑过去,掐住老七的脖子将他顶在墙上。
“别动手!听我解释……”后面的话老七来不及说了,他的脑袋直接就扎在了沙发底下,随即响起阵阵惨叫声。
广胜倚在小姐的胸脯上,似乎是睡着了。
关凯叼着烟,透过烟雾,看得津津有味。
朱胜利吓傻了,大睁着双眼,嘴巴张得像一口幽深的井。
第二十八章 走投无路 第一节
这个冬天的雪似乎没下几场,空气十分干燥,喘口气都像是吸进了无数尖利的小刀,刺得肺叶生疼。就要过年了,天气越发的寒冷起来。街道上寒风凛冽,行人稀少,街道两旁的树杈光秃秃的,如同一部部枯黄的落腮胡子。广胜几乎不想出门了,除了偶尔下楼买菜,整个人好象蛰伏起来。他的屋子没有暖气,没有空调,以至于他时常躺在被窝里,犹如一具僵尸,看着窗玻璃上朦胧的冰花,脑子似乎正在结冰,咔咔作响。
过了年我该干点什么?这个问题时时纠缠着广胜,令他心绪烦乱……眼见得公司支撑不下去了,彻底散伙?广胜似乎有点不大甘心。继续坚持?那么眼下指望什么生活?广胜看不到方向。有几次,广胜动了去关凯那里的念头,仔细想想又忍下了,我要是去了他那里能有好吗?备不住不出几天就得犯事,那里不是我可以呆的地方。想来想去,就把自己想成了一根木头……索性就先这么过着吧,过了年再说,实在不行就按派出所金林说的,加盟连锁店卖肉去。
孙明的工作好象很顺心,每次下班回来都像小鸟一样地哼着歌。这让广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一个大男人混得还不如一个女人!孙明跟他唠叨商场里的事情,广胜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支吾着,装做心不在焉。有一天孙明突然对广胜说,石小娇走了,被他爸爸派到南方去了,听说她在那边膀了一个大款,大款经常带她去香港玩儿呢……说这些的时候,孙明不时瞄瞄广胜,似乎要从广胜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广胜笑笑,你不会是瞎编的吧?那个大款兴许是我呢。孙明不吭声了,嘴巴撅得像含着一根胡萝卜。此时的广胜心如止水,往日的一切在他的心里如同一缕缈然飘过的轻烟。
“广胜,跟我回家见见我妈吧?”这天,孙明又这样问广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明明,我不是说了吗?过了年我一定去,现在去了那不是找事儿吗?上次那件事你妈还没消火呢。”说实话,广胜实在是不敢去见孙明她妈,曾经去她家闹事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广胜觉得自己现在混得这个样子,没脸去面对未来的岳母。
“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孙明喃喃地说,“别想那么多……这是早晚的事情。”
“我想哪么多?”广胜脆弱的神经被刺了一下,感觉很不舒服,“你才想多了呢。”
“看看看看,又来了!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好象我还得处处让着你……”
“不是谁让谁的问题,以前你妈对我那个样儿,我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弯来呢!”广胜开始激动。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孙明的眼睛又泛出了泪花,“你做的就全对吗?你是怎么对待我家里人的?”
“别废话!我不就是打了你哥哥几下吗?”广胜不耐烦了。
“我是说这个吗?”孙明哇地哭出声来,嗓音也高了起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哥哥的店是被谁砸的?”
“别他妈胡说八道!谁砸你哥哥的店了?”广胜有些茫然。
“健平!难道你没指使健平去砸我哥哥的店吗?”
一提健平,广胜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一下子呆在那里。
“陈广胜,你好好想想吧!”孙明穿好衣服,忽地往门口扑去,“谁离了谁都照样过!”
“别走,你听我解释!”广胜起身过去拉她,孙明已经冲出门去。
广胜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
孙明走了两步,回回头猛然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就开始跑,一下子就没影了。
刺骨的寒风扑打在广胜的脸上,广胜感觉自己的脸在一点一点的碎裂,疼痛难当。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谁伤害了我吗?是谁在掐着我的脖子,压迫我的神经吗?广胜在心里大声地质问自己,现在的我到底是谁?!寒风穿透广胜单薄的衣裳,刀子一样地猛扎他的胸膛,他没有感觉到寒冷,他感觉到的是一种无望的悲怆与羞耻,一种无以复加的孤独。站在寒风里,站的浪潮一样的空虚里,广胜欲哭无泪。
“广胜,站那里发什么楞?小心把鸡巴给你冻掉了!”一个清瘦的中年人高声冲他嚷道。
“大亮!”广胜回过神来,疾步迎上去,“我操!你怎么来了?一年多没看见你了。”
大亮嘻嘻哈哈地往里推着广胜:“我来看看你不好吗?你瞧瞧,我要是不来,你站在门口兴许就冻死了。”
广胜进门披了一件大衣,把大亮按在沙发上:“哥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哈哈,聪明!”大亮摸起桌子上的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歪头看着广胜,“怎么,跟孙明又闹意见了?”
“你怎么知道的?”广胜忽然感觉有些冷,用力紧了紧大衣。
“刚才我在楼下看见孙明了,小姑娘跑着出去了,叫都叫不回来……唉,你呀。”
广胜的心蓦地痛了一下,皱皱眉压住了痛感,苦笑一声:“没事儿,她就那样,经常耍小孩子脾气。”
大亮撇撇嘴笑道:“广胜,不是我说你,人家比你小那么多,要让着人家点啊……”
“别说了哥哥,咱们说点正事吧……”广胜紧紧大衣坐在了大亮对面,“你来找我是不是为健平的事情?”
“这还用说吗?”大亮的表情很严肃,“我就这么一个表弟,他失踪了我不是得关心点儿?”
“哥哥,听我跟你说,”广胜咽了一口唾沫,嗓音有点颤抖,“你也知道我跟健平关系不错,可我真的不知道健平到底去了哪里……你先别着急插话,听我说完。上次健平来了我这里一趟,我俩还在一起喝了点酒,晚上他就走了……也怪我,我应该去送送他的,当时他喝多了点,我要去送他他不让,就那么一个人走了。后来我也没往心里去,我还以为他回歌厅了呢……这不,没几天你小姨就来找我,问我健平去了哪里,你想想我怎么知道?你小姨知道健平磕粉,念叨了几句就走了,临走说权算我没养这个儿子!去了那里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我还安慰她,没事的,也许健平是跟人家做大买卖去了呢。”
“广胜,你说的都是实话?”大亮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定定地瞅着广胜。
“大亮,你还不了解我吗?”广胜尽量把语气放松一点,伸手拍了拍大亮的肩膀,“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不对吧?这几年他可一直跟你混,他要去办什么事情能不跟你打声招呼?”
“操!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广胜沉下心来,“我一直反对他磕粉,也许人家心里早烦我了……”
“唉……我是真没有咒念了,”大亮的目光黯淡下来,“你说他到底去了哪里?”
“别担心,健平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也许过年就回来了,说不定这次回来的是一个大款呢。”
“我倒是希望这样……”大亮站起来,“广胜,还得麻烦你帮我盯着点儿,一有健平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广胜巴不得他赶紧走,伸手给他把包塞在手里:“哥哥,你就放心吧,健平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会不管的。”
大亮边往外走边回头说:“那就麻烦你了。哥哥再嘱咐你一句,对人家孙明好一点,小姑娘多可怜?”
“我操,这个你都挂心?好好过你的去吧,少搀和我的私事。”广胜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找到健平记得给我打电话啊!”外面,大亮驴鸣般叫了一声。
广胜倚在门边一声不响,内心深处似乎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捏他。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广胜慢慢地走过去打开了手机,一个声音在那边大声喊:“胜哥吗?我是老七!”
第二十八章 走投无路 第二节
“别慌!”广胜也很紧张,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老七,是不是有健平的消息了?!”
“胜哥,基本打听到了!可我还吃不准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你能不能出来一下?电话里说不清楚。”
“你在哪里?”广胜犹豫了一下,“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还能在哪里?”老七的口气有点不忿,“就我现在这个熊样,敢随便出去吗?我在家里。”
“要不,你到我家里来?”刚说完这话,广胜就后悔了,操,我让一个杂碎到我家里来干什么?看着曾经被枪击过的窗户,广胜一阵懊丧,口气立马变得生硬起来,“别来了!赶紧穿衣服,去云升餐馆等我!我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广胜在床上闷坐了一气,忽地冲到厕所。
厕所一角的管子后面藏着关凯的那枝五连发。
广胜刚走上云升餐馆的小台阶,李老师就迎了上来:“哈哈!我的好学生啊,你可来了!这阵子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照顾老师的买卖?”
广胜笑着握了握李老师干巴巴的手:“呵呵,又转不动了?”
李老师尴尬地笑了:“转是转得动,不是你来了我能转得更滑溜一些?”
广胜站住了:“老牛把你的帐都结了吧?”
“嘿嘿,你还别说!”李老师眉开眼笑,“牛总这人还真不错呢,不但把帐结了,还经常领他手下那些干活的来吃饭呢。”
“那就好,我还以为他想赖帐呢……”
“哪能呢?牛总不是那样的人,”李老师说着,脸就搭拉下来了,“广胜你是来找人的吧?哪个叫老七的在我这儿等你呢,有句话我得跟你唠叨唠叨……这个叫老七的领着一个黑大个在我这里吃了好几次了,吃完了拔腿就走,连字都不签。”
“李老师,别跟他计较,他就是这样的人……”广胜掀开了门帘,“一会儿我替他给你。”
“那多不好意思?”李老师的冬瓜脸又变成了西红柿脸,“不多,也就千儿八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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