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一家三口也在,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赵晓他们来了,忙起身打招呼,表姐的女儿一见赵晓又粘着他了,梅青听到有人在一个房间里说话,房门紧闭,心想舅舅可能是在会见什么人。
舅妈满面笑容的接过梅青手上的东西,说:“梅青,来玩玩干嘛还买东西,太破费了。”
赵晓父亲接过话说:“梅青第一次来,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梅青想赵晓父母为她考虑得真周到,心里一阵感激。表姐热情地拉着梅青坐到身边,给梅青拿水果,又问赵晓母亲为什么没来。赵晓父亲说她感冒了,怕吹风。
表姐说:“哎,这几天太冷了,得当心点儿身子,我们那儿就有好几个感冒的,这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老这样阴冷阴冷的。”
表姐的话倒是不少,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表姐夫没什么话。舅妈话也不多,也许和丈夫的工作有关,家里常有各种人来,她不便多说话怕给丈夫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沙发上还坐了位老太太,看上去身体不是很好,有些咳嗽,蜷着身子窝在沙发里,眯着眼睛打量梅青,梅青对老人很有礼貌地微笑着。赵晓父亲说这是舅妈的母亲,梅青于是叫了声“姥姥好”。老太太咧着嘴笑,没说话。舅妈说她耳背,梅青不便在舅舅家大声说话,于是就对老太太笑,老太太也瘪着嘴笑,满脸皱纹。梅青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下舅舅家的房子,房子也很大,装修得十分精致,红木家具,客厅里挂了些字画,显出主人的几分文人气息。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出来了,脸上堆满了笑,看来此行的目的达到了,他向客厅里的人笑着问好朝门口走去。客人走后,舅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给赵晓递了根烟,赵晓没接,说现在不怎么抽烟了。舅舅看了看梅青,笑着说:“这么快就得‘妻管严’啦。”
“哪里哪里,他自己不想抽了。”梅青有些不好意思。
舅舅笑了笑,问赵晓父亲:“老赵,韵兰怎么啦?”
赵晓父亲说:“感冒了,你比总理还忙啊,工作都带到家里了。”
“哎,没办法呀,给共产党打工嘛。”舅舅开始诉苦,一副官样,看来在会上报告做多了在家改不过来,又说道,“韵兰今年身体好象比去年差远了,病好几次了吧。”
赵晓父亲说:“嗯,感冒过几次。”
“哎,这人一上了年纪,零件就不管用了。”
赵晓父亲呵呵笑着:“是啊,可不嘛,我今年也比不上去年了,坐久了腰酸背疼的。”
舅舅说:“可不是老了吗,孩子们都这么大了。”看了下外面的天皱了皱眉头,“这天老不见好,出门干点事都不方便,前天车刚出门就被刮了。”
赵晓笑了笑说:“舅舅,你那奥迪是不是和奥拓来了个亲密的接触?这年头奥拓专挑奥迪kiss呢。”
“你们这些新新人类哪来那么多词儿,撞车就撞车,非要说个什么亲密的接触,你呀,都是你妈给惯的,当初非让你搞什么艺术,不时来点新鲜花样。我也服了她那脾气,也就老赵你受得了。”说了一半看了眼梅青,好象意识到不该在妹妹未来的儿媳面前说她不是,虽然毫无恶意,于是又笑了笑说,“不过,她这人心眼倒是不错,梅青你说是吧。”
梅青笑着说赵晓母亲的确人很好。表姐在一旁听了,说道:“那是,要不她学生那么喜 欢她呢,还常常在欧洲、美洲给她打远洋电话呢。”
“咳,那还不是向你姑妈请教美容秘决。”赵晓父亲摇了摇头笑着说。
“老赵,那也是你的福气喔,韵兰都快六十的人了,看上去才四十多岁,也不知怎么保养的,还那么漂亮呢,我才比她大几岁,你看我就老得不行了。”舅妈笑着说了句。
“你啊,让你保养你都保养不出来,韵兰她那是天生丽质。”舅舅笑了笑,看了眼梅青又说道:“你看咱家晓晓又找了个大美人,他们家可成美人堆啦。”
格青不好意思了:“您过奖了,我哪敢和伯母比啊。”
舅舅笑了笑,又盯着梅青看了下,说道:“梅青看起来挺像我一个朋友的”,话说了一半,又没说了。
梅青想起那晚在赵晓母亲生日的饭桌上,他打量过自己几次,心里正纳闷,今天听他这么一说,才知是因为自己像他朋友,于是可能她长了张大众面孔,时常有人说她长得像谁谁的。
表姐笑着说:“大众面孔倒不是,不然晓晓怎么会看中你,你不知我们晓晓挑得狠呢,我和我妈给介绍了好些个女孩子,他一个都看不上。”
赵晓瞪了她一眼说不许胡说八道搬弄是非,表姐嘻嘻一笑。
舅舅又看问梅青:“听说你正在夜大进修,很上进呀,不错不错,年轻人就是要不断学习,你看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念mba呢,学无止境。”
梅青说:“您过奖了!只是充充电而已。”
“有这种想法就不错,听说你在家电脑公司上班,怎么样?”
“还行吧。”
“嗯,那就好,工作也要好好干,你来北京几年了?”
“两年多了。”
“一直在这家公司吗?”
“舅舅,你查户口呀。”赵晓忙打断他舅舅的话,怕揭了梅青的伤疤。
“我做长辈总得关心关心你们嘛,老赵你说对吧?”舅舅对赵晓父亲问道。
赵晓父亲笑道:“呵呵,难得舅舅这么关心呢,晓晓这孩子,真不会说话。”
赵晓见父亲这样说,也不好多说了,关心地看着梅青。梅青的确不愿提以前,心里有些不舒服,随即又编了个谎话:“以前在中关村一家公司。”
“公司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看我听说过没有。”
“也是卖电脑的,叫兰德公司。”梅青随便编了个名字,中关村里那么多家公司,他不会都知道吧。
“噢,还真没听说过……对了,今晚没事吧,你雅芬姐他们也在,要不吃完饭咱们去唱歌放松放松,喊几声革命号子。”舅舅说着转了话题。
舅舅话音刚落,表姐就举手赞成,表姐夫没意见,赵晓当然也乐意。舅舅问赵晓父亲去不去,赵晓父亲见众人都同意,笑着说好。舅舅于是打了个电话吩咐人安排地方。
吃完饭,一大家人到了个休闲中心,有人给他们安排了个大房间,舅舅口里说太浪费了,身子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服务员端上茶水果盘点心后,赵晓舅舅发话了:“来来来,各位同志们,放开嗓门唱吧!哈哈哈!”
表姐笑道:“爸,给您点首《乌苏里船歌》?”
舅舅眼睛一瞪:“嗨,你这孩子,《乌苏里船歌》怎么啦,不比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要好?”
表姐做了个鬼脸,点了首《有一点动心》,拉着丈夫对唱了起来。舅舅故意摇了摇头,赵晓见状,点了首《夫妻双双把家还》,等表姐唱完,抢过话筒塞给了舅舅舅妈,舅妈笑道“这孩子!”还真唱了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舅舅马上接了句“绿水青山带笑颜”。
赵晓也给父亲点了些老歌,又给梅青点了些歌,当然少不了林忆莲的,一家人唱得挺开心,玩到11点尽兴而归。
冬天的夜晚特别冷,梅青坐在开空调的出租车里也情不禁打了个冷颤。
二十三
唱完歌第二天仍是休息日,大家都不用上班,于是表姐叫赵晓和梅青陪她去买钢琴,她想让女儿恬恬学钢琴,舅妈以前在文工团工作,所以把表姐培养成了舞蹈演员,表姐看来也想把女儿培养成一个懂艺术的人。赵晓母亲是从事审美教学的,赵晓是学画画的,这一大家人看来和艺术有点渊源。梅青暗自庆幸自己还会弹点钢琴,否则和他们家人差距太大了,不过梅青心里也明白,不论会不会弹钢琴,她和他们还是有差距的,而且是很大的差距。这种差距不能仅仅用金钱来衡量,还有很多有形无形的东西把他们隔成两个阶层,两个世界。
表姐叫上梅青主要是因为听赵晓说过梅青会弹钢琴,梅青在琴行里选来选去,最后看中了一款外观典雅,音质优美,价格也适中的“星海”钢琴。但是“星海”钢琴产自北京,表姐不喜欢,她比较喜欢欧洲的钢琴,觉得西方人对音乐的奖赏力比中国人强,而且钢琴本来是西方人很早以前就喜欢的乐器,制作工艺一定比中国人先进。梅青觉得其实给几岁的孩子买架琴练习没必要非得买国外品牌,而且又贵,但表姐执意要给女儿买自认是“最好的”,梅青也不好多说。最后导购给表姐推荐了一款瑞典品牌但由东北钢琴公司制造的“诺的斯卡”钢琴,梅青试了试,音质也很不错,价格比她选的那款“星海”钢琴要贵不少,但表姐还是选了这款。只要是国外品牌她就喜欢,哪怕人家只不过是借了那张品牌的壳,实际仍是中国人制造的。她这种购物心理就像很多人去商场买衣服一样,凡是外国的牌子都是好的,不管它实际上是东莞制造还是天津制造,只要打上了意大利法国品牌标志就是国际牌子货,就是好东西,穿在身上恨不得把颈后的商标扯到胸前来,让所有人都看到它的牌子。
梅青在琴行里看着各种各样的钢琴,无意对赵晓说了句“真想有架属于自己的钢琴”。她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没过几天,她下班回家就看到客厅里摆了架钢琴,正是那天在琴行里看到的那款物美价廉的“星海”钢琴。
梅青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摸着镜面似琴盖,手轻轻颤抖起来,这是她的一个梦,很久以前的一个梦,父亲给她的一个梦,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梦。然而她做梦也没想到梦能成真,钢琴真真实实地摆在了她面前,她想都不敢想,可现在她摸到了细腻光滑的琴盖,触觉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她有了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
赵晓问梅青喜不喜欢,梅青使劲地点头说喜欢。赵晓让她弹一弹,梅青掀起琴盖,手指轻轻按下一个雪白的琴键,发出一声轻脆的声音,梅青又试了试,音准稳定,触感舒适。于是梅青弹起了《love
story》,这支曲子她十分熟悉,不用看谱也弹得出来。赵晓坐在她身边认真地看她弹琴,说实在的他对曲子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梅青弹钢琴的样子,那天她在琴行弹琴时恬静柔美的样子让他着迷不已,看出了她眼中对钢琴的渴望,后来听她无意说出那句话,于是打定主意给她买架钢琴,只要是梅青想要的,他都愿意给她,哪怕是让他把心掏给她。
钢琴声如泉水般流泻着,轻轻流过梅青的心扉,梅青沉醉在琴声中了,她如梦如痴,思绪飞扬,在这一串串美妙的琴声中她似乎看到了流逝的时光,看到了阳光洒进来的琴房,那是她永远的内疚,她辜负了那个清纯的男孩,是他教会了自己弹钢琴,使她最初知道爱恋的滋味,虽然时间过去那么久,人事变化了,此时她对他早已没有爱的感觉,但是她心底仍有深深的内疚。同时在这清逸悠扬的琴声中她也看到了父亲满含深情的目光,看到了他为了实现对她的承诺辛苦劳累的身影,看到了他沉睡中的脸……
琴声噶然而止,梅青扑在琴上哭了起来。赵晓正专注地欣赏着梅青,看她白细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舞,被梅青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梅青抽泣不已,赵晓抱起梅青,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架钢琴,要不换了。梅青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不是,她太高兴了。赵晓松了口气,紧紧抱住了梅青。
赵晓说梅青歌唱得好,又会弹钢琴,有音乐天赋,可以去当歌手,梅青说她以前在广州的歌厅里当过歌手。赵晓说如果在北京当歌手情形可能会不一样,没准被哪个星探发现了,包装包装就红遍中国,不过那样的话,他俩就不可能相遇了,即使遇上了,梅青也不见得理他,哪个大名鼎鼎的歌星愿意理他这种无名之辈呀。
梅青笑了笑,说这是不可能的。赵晓又说这世间的事说来说来去还是一个缘,因为这样那样,所以他们相遇了,相爱了。
赵晓被舅舅叫到办公室去了趟,说想和他聊聊天。赵晓心里纳闷,按理说年底舅舅有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人,忙得不亦乐乎,怎么还有闲心和自己聊天,不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心里七上八下的到了舅舅办公室。
舅舅一见赵晓就说当官累、心累,想找个人聊聊天。赵晓应承了几句,心想上班时间找人聊天这可不是舅舅的风格,又不好直接问舅舅有什么事,只好耐着性子听舅舅絮絮叨叨地说着。舅舅天南地北地闲扯着,又问了赵晓工作上的事和他父母的情况,最后话题落到了梅青身上,问得非常详细,包括梅青的工作、朋友、家人等等。赵晓一一作了回答,当然并不完全是真的。舅舅一边听一边笑,赵晓觉得舅舅的笑容里包含了许多东西,不得其解,问道:“舅舅你觉得梅青怎么样?”
“呵呵呵,我能觉得怎么样,这感情上的事情,还不是你们年轻人自己说了算。”舅舅含糊的说。
“您是不是觉得梅青不好呀?”赵晓更加奇怪。
“没有没有,这姑娘模样儿还行,就是不知道人品怎么样。”
“挺好的,又上进,很尊敬长辈。”
“也听你爸妈这样说了,上次你爸住院还多亏她照顾,她要是真的表里如一就好了!我就怕……现在的人都很复杂。”
赵晓听舅舅这样一说,心里一惊,正想说梅青是表里如一,这时舅舅的电话又响了,他非常忙,电话响个不停。舅舅接了电话,有个重要的会要开,所以不得不终止和赵晓的聊天。临走时,舅舅对赵晓说道:“晓晓啊,现在社会上的女孩子复杂得狠,她又是外地人,你没去过她家,也不了解她家里的情况,你得多留点心,南方人心眼多。”
赵晓点了点头,琢磨着舅舅话里的含义,难道舅舅知道些什么了,转念想不可能,他每天工作上的事情忙都忙不过来,怎么知道梅青的经历呢,况且梅青和他也不认识,也许是真的关心自己吧,梅青是外地人,自己又没去过她家,做长辈的心里肯定不踏实,不如和梅青商量商量春节去趟她老家,见见她父母,省得长辈们的猜来猜去不放心。
当晚赵晓把白天舅舅和他聊天的事跟梅青说了,不过把聊天的内容说得轻描淡写,重点落在去她老家的事情上。梅青听了心里一惊,问赵晓想什么时候去她家。
赵晓笑着说:“我恨不得马上就去呢,当然不可能,现在你和我都忙得要命,要不春节去吧,反正就一个月了。”
“不行……嗯……春节去不太好吧。”梅青吞吞吐吐。
赵晓一听奇怪,问道:“怎么了,我俩都这样了你还不想让我去见你父母?公平点好不好,你看我舅舅家你都去了,如果我爸的兄弟姐妹不在山东,我也肯定带你去见见的。”
梅青见赵晓不高兴,说道:“我是怕你不适应那边的天气,南方的冬天潮湿阴冷,屋子里也没暖气,北方人都受不了。”
赵晓一笑:“没关系,为了你,再冷的天我也受得了,刮风下雨落冰雹我都不怕。”
梅青说:“我都不习惯那边的冬天了,何况你,要不春节以后,等天气好了再说,怎么样?”
赵晓叹了口气说:“我等不了了,我恨不得明儿就去见你父母,让他们认了我这姑爷,我好赶紧把你娶进门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干嘛那么急呀。”
“不急不行呀,竞争这么激烈,”赵晓笑了笑,又说道,“青青,和我结婚吧,结了婚我们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了,你看我这样两头跑多累呀,难道你不心疼,你不知道,漫漫长夜,一个人孤枕难眠老是想你,多难熬啊。”
梅青听得心里乱乱的,低声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先等等吧,好吗?”
赵晓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女孩子有婚前恐惧症,好吧,先考虑下见你父母的事情,见你父母总行吧。”梅青低头不语,赵晓一看急了,又问,“行不行嘛?”
梅青只好说行,赵晓听了高兴得一把抱住她,吻了起来,而梅青的心里却乱成一团,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十四
绮莉如愿以偿终于把自己嫁给了台湾老头,老太太好象深知自己斗不过新陈代谢的自然规律,病了一场赶紧去了极乐世界,把老头拱手让给了年轻貌美的绮莉。老太太去世不到半个月,绮莉就开始着手准备她的婚礼,请梅青帮忙,年底梅青本来事情就多,哪有精力来帮她,况且绮莉可以叫其他闲得无聊的姐妹们,然而绮莉说只相信梅青的品位,死求硬磨,梅青没办法,只好同意。梅青每天下了班就陪绮莉挑婚纱珠宝、谈酒店等等,婚礼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复杂,而且绮莉嫁个老头心里不痛快,只好在排场上大做文章,凡事挑剔得像鸡蛋里挑骨头,梅青被她折磨得要命。
绮莉拍婚纱照那天,梅青实在不想去陪她,但又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迎接众人刺目的眼神。从化妆师、摄影师到服务生都对她们满面笑容,梅青觉得那笑不知是真笑假笑还是嘲笑,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和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在镜头前摆出各种亲热的姿势,不用发挥超凡的想像力一看就明白两人是怎样的‘爱情’。特别是在王府井的教堂拍外景时,周围聚集了上百人,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说了些什么梅青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赞美之词。梅青做为新娘的陪同,多少也会受到他人的非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新娘如此,她的朋友也不会好到哪处,梅青心里特别不好受,一看老头,神情自若,一副处世不惊的样子。
好不容易婚礼前期工作准备完毕,梅青累得瘦了一圈,绮莉感动得不得了。赵晓心底里并不喜欢梅青和绮莉交往,可梅青又没什么朋友,不让她俩来往,梅青连个说话的姐妹都没了难免孤独,所以不好说什么,只是心疼她累。
婚宴设在中国大饭店,绮莉想向众人证实自己的身份,终于由小妾升为正式夫人。伴娘自然是梅青,绮莉说她想找个心地好的伴娘来祝福她的婚姻,除了梅青她找不到其他人,在绮莉的眼泪面前她无法推掉,明知是个烫手的山芋还是接了。
绮莉打扮得光彩照人,老头在她身边一站更显苍老,老头尽管如此老相却一直笑容满面,客人大多是老头在大陆的客户,公司的员工。绮莉这边除了父母,没有其他亲人参加,来的朋友多是夜总会的女孩,赵晓是碍于梅青面子来的,宋词也来了,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是因为梅青的出现,赵晓在宴席上没有和宋词说一句话。梅青估计宋词也认识赵晓。
绮莉的父母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穿着绮莉给他们特意买的名牌衣服,显得不伦不类,脸上始终挂着不自然的笑容,表情有些僵硬,好象除了这种木纳的笑再也不会其他表情了,绮莉特意找了个朋友陪着他们,怕他们没见过世面出洋相。
整个婚礼中,绮莉像变脸似的一共换了八套礼服,换到第六套时,绮莉倒在梅青怀中哭了,梅青不明原由问她怎么了,安慰她别把妆哭坏了。绮莉停止了哭,抬起头来,梅青用纸巾给她轻轻擦了擦眼泪,像哄孩子似的,“今天大喜的日子,只能想高兴的事情知道吗,笑得越好,以后的日子就越好,像蜜一样甜呢。”
绮莉说:“青青,你别安慰我了,我心里不舒服,我弟弟妹妹一个都没来。”
梅青这才知道她哭的原因,说从绮莉老家江西到北京要花不少钱,他们一定是怕浪费路费。谁知绮莉一听这话更加难过了,说道:“他们哪是怕花钱呀,是怕丢脸,我辛辛苦苦地挣钱供他们上学,他们用我的钱交学费时不怕丢脸,来参加我的婚礼就怕丢脸了,我父母竟然还骂我不要脸,嫁个比他们老的老头,我要死要活才把他们请过来,他们以为我想嫁个老头让人笑话呀,他们只知道弟妹上学没钱了向我要,什么时候体谅过我的苦衷。”绮莉说着说着又掉下泪来。
梅青这才明白绮莉为什么去夜总会,又硬把自己嫁给老头,没想到她家里对她竟然这样,听了心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吞了回去,抱着绮莉说:“好妹妹,别说这些了,好歹他们也是养育过你的父母,他们也有难处,你就体谅下他们吧,你弟弟妹妹可能是学习紧张,再说你是姐姐,别跟他们计较。”
绮莉擦了擦泪说:“青青,这些我都懂,我不怪他们,只怪我命苦。等我从老头那儿弄了些钱给他们,让他们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以后爱怎么样怎么样,不管认不认我这个不要脸的女儿,我算是尽了孝心。”
梅青拍了拍绮莉的肩说:“这就对了,你真孝顺,别怪你父母了,他们会理解你一片苦心的。来,我给你补补妆,你看这一哭,妆都给哭坏了,快点儿,免得外面客人等久了不好。”绮莉听话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镜中的梅青,说青青你真好!
“咳,说什么呢,咱们是姐妹。”刚才听了绮莉那番哭诉后,梅青对绮莉多了些同情,倒是真把她当亲姐妹了。
绮莉又说道:“青青,你不会也笑话我嫁个老头吧。”
“你别多想了,他虽然是老了点,但也疼你,女人结婚不就是找个疼自己的人吗?听说有好多大学生也找老头,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别瞎想了啊。”梅青安慰着绮莉,也不清楚自己的这番话是真是假,哎,真真假假又何必太认真呢。
绮莉说:“那就好,谢谢你,其实我当然想找个称心的男人,长得好又有钱又疼我,可是上哪里找那样的人啊,况且我又做过那个,只好认命了。”
梅青说:“别这么灰心了,好好过眼前的日子吧。”
绮莉点了点头,沉思了一阵,说:“青青,你好好珍惜和赵晓的情份吧,这年头,去哪里找这么好的男人呀,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是没这个命。”
补完妆绮莉出去了,脸上堆满笑容站在老头身边,梅青叹了口气,怅然若失。
绮莉结完婚和老头去马来西亚度蜜月,计划再去趟台湾拜祖,绮莉离开北京时,赵晓和梅青去机场送她,梅青发自内心地祝愿她一切顺利,绮莉又一次流下泪来。
忙完绮莉的婚事,梅青终于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来了,学校马上进行学期考试了。考试因为是夜大,容易做舞弊,但梅青还是很认真地对待,不像有的同学夹带纸条书本之类的,她上学时从来没有做过一次舞弊,她自认是个认真对待生活的人,然而生活却给她开了个玩笑,让她自欺欺人。
因为平时学习刻苦,又认真复习了,梅青考试起来轻而易举,很快就把试卷做完了。正检查时,后面一个女同学不停地敲她椅子,如果是以前上学那会,她可能不理会,但现在都是大人了,所以不能太较真,抬头不见低头见,尽管大家平时上完课就走少有来往。梅青回了下头,女同学笑容满面,小声说:“能不能把23题到29题的答案告诉我,多谢了。”梅青见她满眼期待,于是拿起试卷悄悄向上举了下。
考试完,女同学感激地拉住梅青和她聊了起来,“我见你平时上课都很认真。”梅青很意外,她平时来去匆匆,和班上的同学没什么来往,话也不多,所以不大记得这个同学,对她注意自己也感到奇怪,如果是个男同学注意自己可能还在情理之中,偏偏对方是个女的。女同学见梅青奇怪的表情,又说道:“你在咱们班上最漂亮,学习又认真,所以大家对你都比较注意啦。”
梅青一笑,原来这样,说女同学过奖了。两人又聊了会,让梅青意外的是女同学的老公居然是自己大学的同学。她一听自己老公是这个才貌双全的同学的同学,格外高兴,立即给她老公打电话,让梅青和他通话了,同学在电话里执意要请她吃顿饭,女同学也十分诚恳,梅青于是同意了。梅青自从去了夜总会后没与任何同学联系过了,没人知道她的情况,她也不知别人的消息。
老同学订了个不错的餐厅,吃饭那天赵晓也去了。梅青得知这位同学毕业后就来了北京,在一所私立学校任教导主任,事业还算成功,他还说梅青如果想当老师跟他说一声就行,梅青目前在周力那儿做得非常好,工资也高,并没有当老师的打算。
老同学多年不见,一见面自是聊起许多校园旧事来,无限回忆,无限感概,那个白衣飘飘纯洁似水的年代,同学说起梅青的辍学十分可惜。他又对赵晓说:“你不知道,当年梅青是我们中文系的系花呢,多才多艺,我们寝室里好几个男生背她发表在校刊上的诗。追她的人至少有一个连,现在还有人贼心不死地打听她的消息呢,可惜谁都不知道你居然跑到北京来了,这下我可以收不少信息费了。”
梅青说老同学故意损她,女同学笑着问他是不是当年也暗恋梅青,不然怎么说得眉飞色舞的。老同学一笑,看了看赵晓说:“嗨,那是自然啦,不过怕被其他男同学知道了要我小命不敢表白,我们家就我一儿子,为了传宗接代永保香火不得不放弃呀。”他话音刚落就得到老婆一顿粉拳。大家说笑了一番。
回家的路上,赵晓说:“没想到你在大学还是位公众人物呀?你们那些男同学要知道我抢了他们的梦中情人,没准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呢。”
梅青笑了笑,感叹时间如流水,一晃四五年过去了。
二十五
天冷得厉害,总是阴沉沉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似的,街上的白杨树梧桐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更显得萧瑟寒冷,天气预报说有寒流要来,商场的羽绒服比往年卖得更火。很多老人咳嗽着忧郁地说今年冬天可怎么过呀。这样的天气持续了几天,难得天渐渐放晴了,不过晴得吞吞吐吐,太阳时而钻出云层时而又躲进云里,阴晴不定,像一张喜怒无常的脸,天仍然冷得厉害,老人们也仍然满脸忧郁。赵晓舅妈的母亲住进了医院,不知能否熬过这个冬天。梅青陪赵晓去医院探望了几次,她蔫得像一只干瘪的萝卜。
这样的天气一个人更容易感到孤独寒冷,然而赵晓的猪头老总并不在乎这些,又让赵晓出差了,梅青觉得很无奈。这天下班后她刚从中粮广场出来去公交车站台,被一个黑色的身影拦住了,一看是菲娜!梅青吓了一跳,菲娜的脸比天气还要冷,语气也十分冰冷,像凝固的冰决,“这么快就从良了,不过本性不改,还是那么贱!”
梅青平白无故被她一头劈头盖脸地骂本来想发怒,但想到她的遭遇忍住了,说道:“我不想和你吵架,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菲娜狠狠地说:“你给我听着,不许再见小齐!挨打的滋味不好受吧,如果再见他,下次就不仅仅是挨打了,小心我要你的命!你也领教过道上的人的厉害了,只要你在北京,我想找你易如反掌,你在西直门的哪楼哪门我都查得清清楚楚,还有东方广场的那个小子,我也了如指掌。”
梅青一惊,没想到她居然找黑社会的人查自己了,说道:“菲娜,你想干什么,我和小齐只是偶然碰到了,你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怎么会小齐有什么事,你别胡缠蛮缠。”
菲娜冷冷一笑,从包里拿出张名片,向梅青脸上一扔,“哼哼,没事,没事你干嘛给小齐名片,不要脸的贱货!”梅青一愣,从地上捡起名片,没想到这张小小的名片还是给她惹事了,她不禁后悔那天不该给小齐名片。
菲娜说:“你说干嘛给小齐名片,另外我不管你和他有没有事,总之我要你从他脑海中消失,你最好离开北京!我不想让他再见到你想起你,我受够了林忆莲的歌,受够了他在我面前提起你,我恨你,恨到骨头里了。”菲娜说得咬牙切齿,梅青听得心惊肉跳,她没想到菲娜居然如此恨自己,耐着性子说道:“菲娜,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我有我的生活,你们有你们的生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不见小齐,而且我也没有必要见他,没人会和你抢他,你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和我过不去呢。”
菲娜根本听不进去,“北京太小了,你在北京他就有机会遇见你,遇见你他就会想你,他是我惟一的亲人,我不许别的女人在他心中存在,你听清楚了,最好马上离开北京,否则别怪我对你对那小子不客气了。”
梅青一惊,她不能让菲娜伤害赵晓,再也忍不住,“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在哪个城市,小齐爱不爱你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对你们的事根本不感兴趣,你干嘛强词夺理扯上别人,你要敢动他一根头发,我就报警!”
菲娜冷冷一笑:“哼,报警,你先掂量掂量,不想那个小白脸活了吗,回去好好想想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菲娜说完拦了辆的士扬长而去,梅青站在路边呆若木鸡,失去理智的人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回想起上次的挨打,心有余悸,梅青越想越烦越想心越乱,不知如何是好,想找人聊聊但不知找谁,她只有绮莉一个朋友,但她不在北京。梅青最后去了家酒吧,弦崩到极限会断,她想让这根一直紧崩的思想的弦放松一次。酒吧里灯光摇曳烟雾缭绕音乐徘徊,令人感受到一种释放的快感,这种快感惹得梅青的每一个细胞都想喝酒,她要了嘉士伯,瓶盖打开,泡沫溢出来,她在这些泡沫中仿佛看到一些正在流失的东西,一口酒下去,口里有苦味,如自己的人生,苦不堪言,一瓶又一瓶,直到腾云驾雾,脑中空空脚底飘然,酒醉不知归处……
梅青醒来时头痛欲裂,睁开眼一看不知自己在哪里,陌生的床,陌生的家具,陌生的气味,拼命地回忆,依稀记起她去了酒吧,记起啤酒的泡沫,她掀开被子一看,身上穿了件男人的睡衣,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身子,还好内衣都在,连忙下床,打开房门,让她惊讶的是客厅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宋词,女的是雅芬,赵晓的表姐!梅青一时弄不清这是谁的家,是谁把她带回来了,刚要说话,然而雅芬一见身穿睡衣蓬头垢面的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表情夺张,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张成o型,半天反应过来,“你……你……梅青?!你怎么在这里?”
梅青一头雾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而且穿着男人的睡衣,宋词一见这情形,忙问道:“怎么了,雅芬,你们认识?”表姐点了点头。
梅青看到她脸上轻蔑的表情,知道这有可能是宋词的家了,忙解释道:“雅芬姐,我……”雅芬不等她说完,打断了她的话,“算了,你不用多说了,”转过头去,对宋词说,“宋词,咱们的事就这么定了,你明天下午千万得去啊,不然节目排不下去,春节晚会拿不出东西团长让我们写辞职报告,汇演完了我请你吃香的喝辣的。”宋词说看在刘大小姐的面子上一定会去。表姐于是告辞,梅青还想解释,表姐盯着她扬了扬手制止了她,一脸的轻蔑,梅青觉得她的眼神像根刺,直扎她心窝,令她疼痛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梅青不想让表姐误会她,急了,拉住表姐的手说:“雅芬姐,你听我解释,我……”表姐甩掉梅青的手,笑了笑,“不用了,自重吧。”
表姐走了,梅青一下子像掉进了万丈深渊,脑子木了,呆呆地站着。宋词奇怪了,问她和表姐之间怎么了。梅青木然地说她是男朋友的表姐。
宋词一惊,“哎呀,她一定误会你和我……明天我向她解释吧。”
梅青叹了口气说:“越描越黑,随她去说吧。”
宋词说道:“这怎么行呢,雅芬这人我了解,心直口快,藏不住事的,她绝对会跟你男朋友说的。哎呀,真的对不起了,我怎么让她来家里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这层关系,不然我绝对不会让她来的,柳青,你千万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宋词说了一堆对不起,梅青看出他是真心道歉的,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她的雅芬的这层关系。宋词又说这可能是天意,老天爷帮他得到梅青。梅青苦笑了一下,天意,她觉得老天特别爱捉弄她,欲哭无泪。
宋词把梅青扶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蜂蜜水,说蜂蜜水解酒,梅青依言喝了,然而喝到口里一点也尝不出甜味来,她心里是苦的。宋词问她昨晚怎么喝那么多酒,是不是有心事。梅青明白是宋词把她从酒吧带回家了,看着身上的睡衣,警觉地问:“你没做什么吧?”
宋词微笑着说:“我不会乘之危的,以人格向你保证除了给你换衣服什么也没做,你的衣服弄脏了,我帮你洗了,你要不信我可以带你去医院检查。”梅青见他这样,点头信了,虽说他喜欢自己,但依他的人品应该不会乘人之危。
宋词问:“刚才雅芬怎么叫你梅青?”
梅青淡淡地说:“我真名叫梅青。”
“喔,不过柳青和梅青两个名字都好听,你喜欢我叫哪一个?”
“随便。”
宋词笑了笑说:“那就叫梅青吧,还是真的好。”梅青不置可否,什么真的假的,真到假来假亦真,假到真来真亦假,想到第一次和赵晓认识时说过的话,不禁心痛,雅芬那个长舌妇一定会把今天所见到的事告诉赵晓,到时候赵晓还会相信自己吗。梅青自言自语,“你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词听得糊里糊涂,问她什么真的假的,梅青看着宋词淡淡一笑,她其实问的是赵晓。宋词看到了她眼中的迷离,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梅青这样的眼神,心里一疼,抱住了梅青。梅青脑子里空空的,推开了宋词。
二十六
赵晓终于要回来了,下午六点下飞机,然而梅青四点就到了机场,等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看到赵晓熟悉的身影,梅青立即扑上去一把抱住赵晓,这两天她不停地经受着内心的折磨。
赵晓拍了拍怀里的梅青,温柔地说:“青青,我还有同事呢。”梅青一看赵晓旁边站了个年轻男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有些不意思赶紧从赵晓怀里出来,接过赵晓手上的行李。三人坐了个出租车,赵晓先把同事送回家,然后和梅青回了西直门。
一进门,赵晓就抱着梅青一顿热吻,云雨一番。赵晓心满意足后,邪邪地说:“青青,你真是我的急时雨,没有你我怎么办。这几天怎么样,还好吗,我在那边每天忙到深更半夜,想给你打电话,又怕吵着你睡觉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梅青依偎在赵晓怀里,感觉心里踏实极了,本来想和他说起菲娜和在宋词家的事,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赵晓细细的憨声,心想他一定累坏了,于是给他盖好了被子,紧紧地抱住了他,她不想离开北京,不想离开他,一想到菲娜的话她害怕极了,一时又想起表姐轻蔑的表情,她更觉无望。
睡到10点多,赵晓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家里有点事情匆匆回家了,梅青本来要陪他一起去,赵晓说不用了,梅青只好随他。梅青站在落地窗边看着赵晓的车子出了小区,消失在眼中,轻轻叹了口气,但愿明天能解释清楚,但愿能顺利躲过这场风暴。
第二天赵晓说好了接梅青下班去餐馆吃饭的,下班前又改了主意,说有点儿事,梅青只好一人回家,心里有事没一点胃口,胡乱下了点面条,刚吃了一半,赵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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