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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鸩二|作者:踩着阳光去|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21:59:46|下载:鸩二TXT下载
  鸩(二部 1)

  一阵剧烈的颤抖,在中猛然从噩梦中惊醒,紧接着惊魂甫定的起身,在黑暗中紧张地寻向另一张床上的允浩,看到他静静地躺着,发出均匀平缓的鼻息,确定他正沉沉地安眠,这才渐渐平定了自己剧烈的心悸,既而发现皮肤上覆盖了一层冰冷而细密的汗珠。

  从重逢到这夜,已经四天了。大半个星期过去,允浩的身体却一直极度虚弱。高烧和眩晕不断折磨冲击着他原本敏捷如兽,钢铁一般坚韧的身体。面对着如今这种内忧外困的局面,两个人尽管谁都不说,心头的巨大压力却不言而喻。

  一次趁允浩休息的时候,在中出门去为他买补身体的食品和药物,为了不惊动他的睡眠,回来的时候刻意放轻了动作,进入玄关反手关闭房门后的一转身,却不期然的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等在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允浩越来越紧的拥着不放了。

  允浩什么也没说,没说焦虑,没说不安,只是默默地紧抱怀里这个人,身体轻颤着,胸腔起伏不定。

  于是在中什么都明白了。他将手环上允浩的身躯,轻拍着允浩的肩背,小声道歉说:

  “对不起允浩,让你担心了……”

  “在中啊……”允浩搀杂了各种复杂感情,却最终似是放下心来地呼唤着。

  两个人都不再多说,那由于强烈的不安定而产生的深刻的互相理解,似乎用不着语言。

  如今这个自己一心一意想要追随,想要保护,想要不离不弃的人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和自己相依相伴,可那种潜在的危机感,却为什么越来越浓了呢?

  于是几乎每晚都在或凄迷或可怕的梦魇中挣扎,不敢想象那些梦究竟在昭示着什么。梦中总是允浩,总是分离,总是鲜血,总是死亡,总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彷徨和无助,让在中感觉将要被自己梦境的恶浪溺毙。奋力从梦中挣脱,总是一身冷汗。

  好冷……

  慢慢的起身下床,在中轻步走近允浩床边,把自己的被子为他盖上,然后披起衣服,拉开露台的门,走进寒气浓重的夜色当中。

  真想变强。

  不求能横刀立马,杀戮天下,但求能与允浩比肩而立。他是矛,则我便是盾;他能攻,我最起码能守。不必这样等待保护,需要保护,无端的成为负担。

  思索着仰望夜空,才发现这远离闹市的夜晚,竟有如此美丽的灿星。深蓝的夜幕之上,几朵疏离的星光忽明忽暗,伴随着远处隐约的涛声的和唱,一种平静到寂寥的感觉渐渐濡湿了在中的心。

  “在中……”

  允浩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背后蹑足而至,紧跟着是如巨翼一般的暖笼罩而来。在中回过头,发现允浩披着被子从身后靠近,然后如撒娇的孩子一般把双手拢过在中脖颈,将被子紧裹起两人,脸则扎在在中肩胛和耳后之间,猫儿似地轻蹭了几下,低声道:“睁开眼睛发现你不见了……”

  在中的手在被中移动到允浩双臂处,微微侧偏过头颅,便于允浩把下颌支在自己肩上,轻声说:“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你还在发烧,快回房间去吧。”

  “那就在这坐一下,我也觉得好闷。”允浩拉起在中在露台上的棉椅坐下,让在中靠躺在自己胸前。

  在中躲在温暖的允浩怀中,感受着允浩心脏平静沉稳的跳动,突然发觉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以这种姿势长时间与别人接触。

  背部,是防御的盲区。

  总是对人高度戒备的在中,时刻下意识地隐藏起自己的背部,如今竟因着是允浩,便如此自然而然的把后背袒露给他,又是如此的心安理得,恐怕也只得允浩才可以让人放心至此吧。

  好一阵子的默默无语,在中无意中回过头去,看到允浩双眉紧皱望向远方,面色凝重。

  “允浩?”

  “恩?”

  “在想什么?”

  “在中……我们离开韩国吧?”允浩突然说。

  “离开韩国?去哪里?”在中一愣。

  “去瑞士。”允浩答。

  “瑞士……?”那个印象中,寒冷的节气最多,却格外安逸美丽的陌生国度,“为什么?”

  “因为想和你在一起,给你平静的生活。在中,你听我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做毒品交易,有一条隐形渠道,可以把韩国私加工的海洛因和冰毒运送到美国和加拿大,因为不用过海关盘检,可以节省大量财力,也就可以变相获得高额利润。我把从这种交易中获得的钱都交给在瑞士的代理,让他为我置办房产,签下绿卡。我想离开韩国,寻求安静一隅度过余生,能想到的最好的地方,就是瑞士。是你加速了我想要尽快安定下来的心情。现在留在韩国,风险太大,郑秉宪的爪牙遍布各地,我怕他会找到你,怕他会对你下手,所以在中,我们离开吧?”

  听完允浩的话,在中久久的没有回应。

  允浩在这无言的寂静中更紧地搂起在中,几乎用被子覆住两人的脸庞,将嘴唇贴在在中耳边耳语般问道:“在中,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在生气吗?怪我做过的那些事情?”

  在中依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允浩的身体散发着不正常的高热,脸颊也是火烫的,只有鼻尖冰冷。看在中始终不肯开口,允浩也沉默下来,只一味把身体贴紧在中,像在无声的寻求原谅。

  “允浩啊……既然你有这么多钱,为什么当初还要去‘发色’跳舞,还要去圣琪珞打工,还要卖掉‘雷鬼’呢?”在中终于无法无视允浩这迷惘的忧郁,仔细考虑之后,平静地问道。

  “在中,我在瑞士的那个代理人,曾经是我和妈妈的恩人。在我们流离失所的时候,他是唯一向我们伸出援手的人,妈往生后留在韩国的几年,也是他照顾我,直到我去了美国,他才离开韩国去了瑞士。有了那段岁月,我现在才敢信任他,所以把瑞士的不动产交给他。之前刚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为了坚定自己保留这些不动产的决心,我和他签订了一纸协议。”允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像是有点犹豫。

  “协议?”在中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协议,可以令允浩如此遵循,即使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也没有去违背。

  “恩。他有一个女儿,在他照顾我的期间,曾是一直一起做伴的朋友。协议只有一条,就是假如我在25岁之前挪用了在瑞士的不动产,就要娶他女儿为妻。”允浩说着,下意识的握起了在中的手,并把自己的五指,交叉缠起在中的。

  为妻?妻子?这个字眼儿,这个协议,让在中心头一紧。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郁之感当胸袭来。被允浩缠紧的手指也冰冷起来。

  “在中,我不想结婚。不要说是到25岁,即使是50岁,假如在我身边的不是你,我谁也不会要。我不想自己痛苦,所以我不能撕毁这份协议,我有钱,可是这笔钱,动不得。在中啊,尽管我做着很多你不喜欢的事情,可是像我这样的人,也有我的坚持呢……”感觉到在中从手心传递出来的不适,允浩越发的紧张不安,半带央求半是表白的解释说。

  在中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不想多说,因为对允浩所谓的“坚持”太明白了。他因为这个“坚持”,放弃了太多,付出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坚持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个“坚持”。倏然就觉得,泱泱世界,只有这个紧紧拥抱着自己,向自己吐露着心声的人,是最疼自己,也是和自己最亲最近的人。这个人和自己,是彼此的整个世界,自己也不过就是想这样和这个人相知相守,可是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甚至要开始计划一场逃离了呢?

  “在中……”并不知道在中这些内心活动的允浩,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允浩,我们到瑞士去,究竟能做些什么呢?语言不通倒不是大问题,可是,我们要从事什么工作?如此匆忙的离开,连学也没有上完,所有事情都变数太多,像逃难一样到那里,我们有什么资格加入一个陌生的国家呢?你还好,我呢?难道让我像蛀虫一样吃空你吗?如果不能够自食其力,不能够为你做些什么,我情愿留在韩国。”在中边想边说着。这些问题,确实都是实际存在。客观条件上的制约,也许在一年两年里不明显,但绝非长久之计。何况,绿卡也只是允浩有,在中并不能长期在瑞士逗留。在这期间,即使办下绿卡,那么没有学业毕业证明的两人,毕竟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最主要的是,究竟为什么如此想在一起的两人,要遭遇这许多的磨难,甚至要离开这片熟悉的国土呢?

  “在中,现在这个时候留在韩国,真的太危险。”允浩扳过在中的身体,让他面对着自己,凝视着眼前这双映着繁星的美丽双眸,恳切地说,“我真怕我的一时疏忽,会让暗藏的敌人得手,伤到了你。假如真是如此,纵使杀光所有让我失去你的人,我却再也换不回你了啊。”

  在中留意到允浩用到“暗藏的敌人”这个字眼儿,心头不禁一动。这种说法固然是把两人归入了同一战壕,但事实上这个“敌人”,却是允浩的父亲,是个虽讳莫如深却与允浩有着无法割断的血缘关系的至亲。到目前为止他所做的一切,冷静看来,并没有一件是要对他的这个叛逆的儿子不利的。况且,再退一步说,在中和允浩的厮守,在普通人看来,确实是异常的,有这样一个家族背景的父亲,即使能够容忍儿子在外风流的对象是同性,也断难接受他要和一个男人这样不顾一切相爱下去的事实。

  在中回视着允浩恳切的表情,幽深的眼睛,以及左眼至脸颊附近那道深深的沟壑,往日相处的种种如电影一般在脑中快速闪过,那所有经历过的飘摇使他此刻极度渴望与允浩携手相伴,并且如此渴望他们这份特殊的爱能够得到祝福。这么一想,就觉得允浩的父亲这个角色,是应当去争取的对象,而不是对抗的敌人。

  “允浩,我们这样一味的逃下去,是在承认我们见不得人吗?我们逃了这一刻,便要逃下一刻,也许要逃一年,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允浩,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之前没有能够向郑先生说明的这份心情,现在想要让他明确,勇敢地站在他的面前……说我想要得到他的儿子,就像很久以前,你对我继母说的那些话……”说到这里,在中停了一下,看着允浩,两人同时想到从前为了拯救还在暴力之下萎靡的在中的那个午间,允浩对前来想要带回在中的女人说过的那些话:“我要你儿子!我要金在中!”“我要你儿子是因为我看上他了!”那些当时听起来令在中害怕的语言,现在回想起却感觉是那样美丽,如织锦上的碎钻,闪烁着俏皮美好的光芒。两人不由地相视一笑之后,在中继续说:“假如那样还确定无法得到郑先生的祝福,那么允浩,我也想同你一起并肩作战,为了维护这份牵系,与这世界对抗。我不想逃,因为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也很无畏。在战斗中死去,要比在背转身的逃离中被杀死高贵尊严的多。况且,为了你,让我去死,又怎么样呢?毕竟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啊。”在中说完,用手轻轻拂过允浩的脸颊,微微笑起来。

  允浩等在中的话音完全落下,视线还胶着在在中的脸上,久久地注视着,悠长的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直到在中的手抚摩过脸和头发,他才终于忧伤地蹙起浓眉,深深地再次拥在中在怀,牢牢地交叠起自己的双臂,把自己的胸膛紧紧贴着在中,用几乎是啜泣的声音慢慢说道:“在中啊……活过的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件什么东西喜欢到不能放手过。我一直以为,自己越爱的东西,越是得不到,即使得到了,也不能永远都留在身边,所以我好象真的明白什么叫做无欲则刚,我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什么都不害怕。可是现在,在中……在中……我为什么这么害怕……我好害怕失去你,怕的要死。你说的每一句话,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时刻调动我的全部意志。我喜欢你喜欢到神经紧张手足无措,即使觉得神经快要断掉,也不想放开你。”

  在中被这炽热的拥抱所包围,听着允浩热烈凄美的抒怀,感受着强烈的爱的回应,不禁也湿润了眼眶。他用双手环起允浩的腰部,轻轻地闭起眼睛,吸进冰凉的空气,吐出灼热的气息:“允浩,别害怕,也不用放开我,我不会让你失去我的。让我们到死都在一起吧,就像这样用尽力气拥抱,直到再也抬不起手来,好不好?”

  “好的在中,好的。我们回首尔去,回首尔……告诉郑秉宪,我们要这样在一起,告诉雷鬼,我们要同生同死,假如他们还是要赶尽杀绝,我们就正面交锋。我不在乎血流成河,我不在乎战殍遍野,我只要握着你的手,把你留在我身边。”允浩的手穿抚过在中的发间,任顺滑的黑发在指间缠绕流连,嘴唇和鼻翼依恋地与那柔美馨香的发丝纠缠着,最终埋入脖颈深处停了下来,“在中,我只要你,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在中紧闭双眼,感受着允浩嘴唇在自己皮肤上的触感,一种愉悦欣喜的感觉,冲破这些天来的积郁,担心与重压,如同甘霖,倾洒周身。和允浩相拥,还是那样充实,那样温暖。

  两个人安静了下来。寒风似乎已经奈何不了他们。打开的玻璃门里,纱制的窗帘随风飞出,偶尔温柔地轻轻拍打浮掠过两人的耳鬓发角,门内的热气散漫的缭绕在四周,减轻了寒夜低温的冷酷。

  下定了决心,明确了方向。两人间这无言的沉默荡漾着的,全是微小细密的幸福纹路,融合着,重组着,终于联合成大的波浪,流畅的熨过心脏,平整了焦灼不安的苦楚,只留下清新的软润。夜色是温柔的羽衣,屏除了喧嚣和嘈杂,包裹起这两个一度超越过生死的孩子,疼惜的呵护着他们,给他们静谧,给他们安详,然后,给他们惊喜。

  “在中,你看,下雪了……”

  允浩突然低声说道。

  在中在允浩怀里转过身,从被间向外望去。

  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刚才分明还是漫天星斗的啊?什么时候,竟下起雪来。

  在极度的安静中,仿佛能听到雪粒“唏唏索索”落下的声音。远方的波涛声更加清晰,视觉和听觉的充盈,带着奇妙的感官享受来临,那铺天盖地的白,圣洁绝伦。

  在中和允浩都沉迷了。交缠着双手,静静的观看着这场冬晕缓缓铺开。一瞬间,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彼此。

  冬天,风生水起。

  二部 2

  “允浩,我们终于回来了。”

  站在机场的出口处,在中看着被大雪覆盖的首尔,在冰冷的空气中吐出白雾缭绕的气息,回过头向身后紧贴而立的允浩轻道。由于雪色映衬而显得格外白皙的面庞上,嘴唇的轮廓和颜色那么清晰,便如傲雪凌霜的明艳之花,纯洁而美丽。

  允浩没有做声,只是纵容地微微一笑,身形却不着痕迹的更加贴近在中,双眼鹰一般四下观察着,如深海之鲨,远远嗅到了血的气味。

  这里,是危险的巢穴。

  家是决计不能回的,出于安全考虑,两人在一家远离闹市区的饭店住下,正式的吃了一餐之后,按计划用俊秀之前交给在中的手机与“猎神”总部联系。为了隐蔽自己,用俊秀的移动电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好容易电话接通,却被声音甜美的助理秘书告知,总裁已经于昨天飞回美国。

  放下电话,允浩无声地坐在窗边,思考了很久。俊美但明显瘦削了的面孔,渐渐溶化在日暮之中,并勾勒出迷人的剪影,随着偶尔眨动的眼睛,睫毛轻微抖动着,尽管鼻息平稳,但紧锁的双眉却显示出殚精竭虑的苦思。

  直到在中轻轻走近,为他披上衣服,允浩才恍然从沉思中脱身,从下往上仰视着一直默默守护着自己,什么也不多问的在中,绽出一抹笑容,慢慢站起身来,穿起披在身上的衣服。

  在中面允浩而立,边为他系起扣子,边问道:“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恩。他不该这个时候离开韩国。当然,不能排除确实是美国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这太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允浩低头看着在中为自己系扣子的双手,说。

  “至少并不是表示他放过我了,是吗?”在中对目前的情况其实很清醒。作为一个对郑秉宪非常不了解的人,他无法说明这位奇人的突然离去说明着什么,但有一点非常肯定:这并非他要高抬贵手的预兆。想到这里,在中缓缓垂下系妥允浩每一粒纽扣,又平整了一下他前襟的手,走近窗子,透过略微蒙上一层雾气的玻璃向外望去,正如眼前所见,一片漆黑,房间内的灯光太亮,眼睛无法暗适应,所以连原应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也完全看不到。只有黑暗。

  允浩的气息紧随着从在中身后浓郁的包围过来,他伸出有力的臂膀轻扣起背对自己的在中的双肩,纤长刚劲的手指在淡淡水气覆盖的玻璃窗上划过,一个“战”字从他指尖惊心动魄的流出。

  “在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已经预料到我们会与他正面交涉,所以闻风而动,故意离开了。我们不凑巧,错失了良机。”

  在中的心骤然紧缩,他抬起手,沿着允浩写出的“战”字轮廓滑过,无意识的脱口念道:“战……”

  允浩拉起在中的手,连同他身体一同紧拢怀中,声音变的坚定而阴郁:“这很有可能是厄兆,他应该要采取最极端的行为了。在此时选择避开,就是无声的宣战。他在告诉我,他不要对话,而要即刻开始毁灭。看来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夺去我的希望,要给予我最沉重的打击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在中能清晰的感觉到允浩胸腔肌肉的突然收紧,如钢板一样瞬时僵硬起来,这是他准备要进攻的本能身体反应,寒极的声音里蕴藏着将要爆发的强抑的怒火。

  “是要将我赶尽杀绝,对不对?”在中淡淡地问道。

  “在他这样做之前,我会想办法杀了他的。”允浩的话语间,透出了异样的冷酷,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所以现在只能背水一战了,是吗?”在中轻垂下眼睑,看着允浩的手臂与手,上面还有隐约的伤痕,显得皮肤有些斑驳的样子。

  “问题在于,我们根本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对他们一无所知的话,我们没有胜算。”允浩保持着冷静,因为怀里这个珍爱的人的险情,而使他不得不要用好大的力气,才能平复自己的焦躁暴戾之感。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兵家大忌,善战的允浩明白。“我的人生,真是充满了刺激,竟然要处心积虑的和自己的血亲决斗。他要逼我至此,究竟为了什么?因为我是孽种吗?”允浩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寒怆和激怒。

  “允浩,别这么说。我虽然无权去评论你和郑先生,但作为一个局外人,我看不到他想要与你不利的迹象。虽然冷酷,归根结底,却不像是要敌对你。”在中被允浩所说的“孽种”触痛了,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内心是有着怎样悲凉和压抑的情感啊。

  二部 2

  “还不是要敌对我吗?把我生命里珍贵而唯一的东西一件件夺走,不给我理由,这是友善的表示吗?即使退一万步,我也看不出他是要予我好。假如非说他对我有什么意义的话,倒也不是没有。他对我来说,是标地,是靶子,我的人生,以亲手毁灭他为最高奋斗目标。我敦促自己变强,一刻都不想松懈,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与他在同一水平线上一决高下,我定要把他推下万丈深渊,让他尝便我所有的苦味。你看,我多幸福啊,一直在为了灭掉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活。”允浩的语速由快减慢,语调由高到低,说到最后,全无高兴之意,难掩的无奈与自觉荒唐之情溢满欲倾。

  这是在中头一次听允浩变相的承认郑秉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却是以这样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为基调,在中知道,这是允浩怒极和焦躁至极的一种发泄方式。于是心疼地轻轻挣开允浩的双臂,转而正面投入了他的怀抱,用自己的手环过允浩腰际,交叉起手指交握起来,把下颚支在允浩肩窝里,低声说:“允浩,在这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恨,却有绝对的爱。我来爱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不要让恨蒙蔽了眼睛,令你做出盲目的事情。”

  允浩愣了一下,肌肉慢慢在在中的拥抱里松弛下来,一腔戾气如消融的冰,渐化为满满的柔情,浮动着,清澈起来。“在中,为什么你有这般奇异的力量?为什么你能如此包容?你就是上天特意为我安排的吧?安排你来中和我的刻毒,化解我的失智……”

  “不……允浩,我是你的劫难,让你遍尝人间苦痛,让你死去活来。”说到这里,在中顿住了,心头不禁又痛起来。是啊,死去活来……

  “在中,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失去你。听我说,从今天开始,你要与我寸步不离。绝不能走出我的视线。我能感觉的到,网已经撒开了。我会想办法见到郑秉宪,要他明白我的决心,跟他摊牌。但在那之前,你都在高度危险当中,所以,千万别跟我分开行动,好吗?”允浩把在中牢牢圈在怀中,一字一顿的嘱咐道。在中知道,为了保护自己,允浩已经抛却了一切,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了。不是贪生怕死,也不是软弱无能,只是为了守护这份太想爱的心情,所以此刻,只能寻求允浩的庇护。想到这里,在中点了点头,用力的回应着允浩。

  果然不出允浩所料,在两人回到首尔的第二天,他们的身边就开始出现了不明来历的跟踪者。像悠闲的钓鱼者一般,并没有展开行动,而是欲擒故纵的观察着,明目张胆地骚扰徘徊着。这些人分成组,昼夜不停的跟踪,尾随,即使与允浩或在中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对视了,也毫不躲避的回视,并且开始慢慢的,逐步开始行动。或近或远或轻或重的靠近在中,碰触他,试探他。

  这种战术,让人受尽煎熬。

  明知道自己是猎物,却被翻来覆去的玩弄着,挑衅着,敌人不进攻,也不放手。用旁敲侧击宣布着已经开始布局,却迟迟不肯下手,这令允浩不得不时刻保持高度警惕。那些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靠近和突如其来的对在中的肢体侵犯总是一闪而逝,四散开来,无法捕捉,无法反攻,只能被动的防御。密捕已经展开,对方的意图渐渐浮出水面,就是想把允浩拖垮,致使在中和允浩分开,然后再大开杀戒。

  “是要跟我打持久战吗?”天生的好战帮助允浩不至于在暗战的不断升级中很快陷入精神上的疲劳,但不断侵袭而来的对在中的骚扰,令允浩心头火起。一方面要对抗外界的危机,一方面又要不断调节自己的心理,尽量避免因为不冷静而有可能导致的失误,事情的解决方法也一直找不到,允浩渐渐陷入一种躁动不安的旋涡当中,再加上之前在并未痊愈的状况下,千里迢迢想法设法找在中,受了很多苦,因此在如此的动荡不安之中,他的身体又开始出现问题。肺部被冷气激到出现了轻微的肺炎,于是开始接连不断的发烧,支气管也跟着发炎,肿大。一开始尚能坚持,最后终于到了连话也说不出来的地步。一吞咽食物就痛楚不堪,难以忍受。

  在中把这过程尽收眼底,深知允浩目前所承受的这一切,皆是因为自己。再看到他重又被拖累人的病痛折磨,在中再也无法为允浩曾经许下的誓愿而妥协,强烈的要求他去医院就诊。然而一边说着“我这个时候可不能倒下去”,一边强撑着的允浩,将在中一再的入院要求置若罔闻,致使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着下坡路,越来越不堪负重。

  直到有一天,两人所住的房间的电话突然响起,拿起听筒,却没有人说话。放下之后十分钟之内又打来,依然是不说话。如此反复了几次,允浩沙哑着声音说:“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我们已经完全暴露在对方视线里,必须马上走。”

  “好,假如去医院的话,我们就立刻出发。”在中闻声而动,开始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和必备品。

  “医院不能去,那种地方没有私人的空间,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得来,太不安全了。”允浩言下之意,好象在中是要去医院避难似的。

  “允浩,你发烧烧到糊涂了吗?去医院是为了给你治病啊!你这个样子,到底还能撑多久呢?”在中搀着想要从沙发里起身的允浩,透过厚重的衣服,依稀还能感觉到他不正常发热的体温,不禁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说道。

  “能撑多久就撑多久,我会好的,这点小状况,用不着去医院吧?”允浩争辩着,全然不顾自己的声音已经完全走形。

  “如果不是去医院,那还不如在这里呆着,陪你等死好了。”在中有点生气,气允浩不懂得爱惜自己。

  “都说了医院太不安全了,如果接受治疗,必然要和你分开,到时候如果被攻击了怎么办?!”允浩也开始有点动怒,但话没说完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语气后悔,于是眉头皱成一团,看着在中。

  在中愣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外就走。在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允浩一个箭步追了过去,猛地摔上房门,一边呼吸困难的喘着气,一边把全身压在门上阻起去路对在中说:“你要去哪里?!”

  “允浩,依你现在的情况,简直就像在慢性自杀。与其等你杀死了自己,我再去接受被杀的命运,还不如出去让他们早点干掉我,也好把你绑去治病。没有了我,郑先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你置之不理的吧。”在中后退一步,忧郁而平静地看着眼前肺部剧烈起伏着想要顺畅呼吸的允浩,慢慢地说。

  允浩将手放在脖子和胸腔之间,按压着,忍着气管呼气时带来的撕裂般的痛,面对面的看了在中很久,眼神聚起又涣散,涣散又聚起,最后终于说道:“在中,不要这样,我去治疗就是了,但是,不到医院去,跟我去找我的私人医生,他那里,比较安全。”

  在中听到允浩妥协,这才舒缓敛起的表情,走过去半拥半搀起允浩,在他耳边说道:“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吧,这样我才能放心的依靠你。”

  待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到前台办完手续走出这家宾馆的大门时,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了。凛冽的夜带着十二万分的危险气息缓缓降临。允浩带起帽子,帽檐压的低低的,紧贴着在中,疾步赶往地铁站。

  “在中,咱们要快一点了,尽量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到达。”允浩已经哑到不行的声音似乎是强行被从嗓子里挤压出来的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混浊的尾音,让人听了就想掉眼泪。在中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格外惨白,说话的瞬间由于疼痛而下意识的拧起眉毛。看着这个已被病痛折腾到身体负荷极限却仍不自知的人,在中只是依言点了点头,脚下步幅加快,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把纠结的心情深深掩藏起来,把一个小小的,忧伤的叹息偷偷送入寒风之中,身体更靠近了一些这个人,想要去承载他的一部分体重。

  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是幸福的。互相紧贴着赶路,为对方紧张心疼着,知道对方是自己此刻不断前进的理由,这就足够了。

  正值上下班和学生上下学的高峰期,地铁里人塞的满满。空调打开了,与拥挤人群身上的热量,气味混合在一起,以及各种衣料和携带品的味道,把空气弄的十分浑浊。

  允浩的手挂在吊环上,站在在中对面,起初还坚持着,后来气息却一味的加重,身体也开始随着车体轻轻晃动起来,一只手慢慢垂下,绕过在中身体无力的支撑在他身后的玻璃上,在中能够感觉到,这只支撑的手臂在微微发抖。允浩很难受,肺部由于无法吸入干净的空气而被充塞和损害着。到最后,干脆整个身体已经全部倚靠在在中身上,粗重的呼吸吞吐在在中耳边,宣告着主人艰苦的忍耐。

  看到允浩依然死死抓住吊环的手已经发白,在中轻拍了拍允浩的脊背,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允浩,放下手,抱着我。”

  允浩身体一颤,困难的拉开一段距离,看着在中的眼睛:“在这里吗?要我抱你?”那眼神,很困惑,但多少透出了点色情的惊喜意味,这让在中的脸微微一红,尴尬的咬了咬下唇:“我的意思是,让我抱着你,你不要再耗费体力。”

  允浩明白了过来,随即也自我解嘲的一笑,嘴唇由于干裂,而使这个微笑看起来那样脆弱。他果真听话的放下悬挂着的手臂,慢慢的拥着在中的肩膀,把身体交给了在中。

  好烫。

  比自己高半头的允浩强壮结实的身体有着迷人的健康气息,但凑过来的脸部,却热的发烫。在中把手从允浩敞开的大衣之中穿过,环起他的腰,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的。

  无意之中透过允浩肩胛看到对面五六个高中生打扮的女孩子,正亢奋的小声议论着对自己和允浩指指点点。那别有涵义的笑和眼神让在中马上就领会,是自己和允浩的姿势太暧昧而令她们兴奋不已。

  是在对我们妄加揣测着吗?

  其实,我们真的是在相爱啊。

  想到这里,在中竟感到有种难掩的幸福和快乐,因为怀里这个样样都出色的英俊男子,正在爱着自己,而自己,也恰恰好正在深爱着他。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在中随即又脸红起来。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这种嚣张的快乐,全然不顾自己和允浩是同性的事实。“同性”——心情到这里,又灰暗起来。是啊,这才是使这帮小女孩子兴奋不已的真正原因吧,假如是一对正常的男女恋人,恐怕再亲密的动作做出来,也不会有人太在意。而这,也正是他们带病出逃的原因。因为触犯了禁忌,就要被扑杀吗?难道这个世界上,连爱谁都要被指定好,不能够安心的去爱触及自己灵魂的那个人吗?就因为这个人,是个同性?

  让我们来爱给你们看吧,这荒谬的世界。

  在中移开视线,不再去注意那些女学生。

  从地铁车厢出来的允浩,终于得以深吸了一口气。

  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跟着上台阶。有两个男孩子突然冲进人群,使大家的身体都向前倾了一下,打破了原来的行进速度,也冲乱了秩序。在中感到一股大力压来,身子不由的随着歪向一边,重心不稳的趔趄了一下,眼看要跪倒在台阶上,却被允浩一把拉住,带到自己的身边,自此,手就没有再放开。

  在中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拉紧自己手的允浩,发现他的双眼熠熠生光,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扇动起伏的鼻翼显示着他正高度紧张。是嗅到了什么吗?在中被他这表情也弄的紧张起来,用力回握起这只骨节突出的手,竖起了耳朵与神经。

  走出地道的一瞬间,突然有一群人迎面而来,分明是地铁出口的地方猛的有这么一群逆行的人扑来,所有的人都抱怨着,咒骂着,互相拉扯着,站立不稳的向后倒去。

  允浩的手猛然一紧,死死拉住在中的手,想让他靠近自己一些。在中却感觉到,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伴随着这一帮人没顶而至,随即感到有人强行拉拽开自己和允浩握紧的双手。“允浩!允浩!!”在中惊慌的呼喊着,但声音被更大的人群嘈杂所覆盖。依稀感到自己的手从手掌,到手指一根根被撕扯着与允浩分离,在中强烈的感觉到大难临头。

  “在中!!”允浩撕心裂肺的吼叫了一声,但那声音像被什么扼死了一样,湮没在乱哄哄的尖叫和哭喊当中。

  在中的包被拉掉,衣服也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他看到那群逆行的人包围在自己身边,面目不清,但透着狰狞。他在人群中拼命挣扎,不断甩开想要按住自己,将自己带离的一双双手,并焦急的寻找着允浩的身影。

  不行,被挡住了。被这群人挡的严严实实,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在自己周围围起一堵人墙,并夹带着自己,远离允浩。

  “放手!!要干什么!!”在中不顾一切的奋力挣扎,却终究难敌一片混乱的局面中策划好的这次严密的围捕。网渐渐收紧,要开始打捞了。

  在中扭动着被从地铁出口处带出,才发现这群人虽然全着便装,却都身材高大结实。一出来马上散开来,拉开距离却跟随在仍胁着在中的两人前后左右。而架着在中的两个人完全无视在中的踢打,他们占有绝对的优势。

  “允浩!!允浩!!!”在中由紧张到恐惧,不断的在身不由己的前进当中回头望着仍是一片混乱的地铁出口。没有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即使渐行渐远,允浩的身影也始终没从那里出现。“救命!救……”在中想要呼救,却突然被掖下的尖锐的痛感以及耳边的低声所压制:“不要乱喊,不然让你马上死在这里。”慌乱中感觉到,那是一把利刃。对方毫不留情的将刃尖推入自己的皮肤,并缓缓末入身体内部。一股潮湿的液体马上顺着体侧滑下,让人几欲昏倒的疼痛令在中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中不能再动。他清楚地看到前方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箱车,走在前面的人已经贴近车子并打开了车门。这整个一个从冲击到得手的过程一气呵成,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在中没有时间去想脱身的方法,看着越来越近的车子的门,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等着进食了。

  完了。

  在中的脑子里,闪现了这个念头。

  允浩,永别了。

  二部 3

  在中终于放弃了挣扎,被刀子扎入的地方很疼,但是胸口的窒闷更痛。一步一步被胁迫着走向那辆车子,在中感觉像是在走他人生当中的最后一段路程,每走一步都离他心爱的允浩越来越远。

  真傻……刚才还猖狂的以为自己会幸福呢……

  在中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去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呵……”伴随着一声低沉地轻笑,在中感觉到有人突然从对面大步走过来,靠近他,一把拉起他的身体,向相反的方向举步就走。

  怎么?

  在中十分意外的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拨人在越来越远的地方起了冲突。其中一批就是刚才挟持自己的,另外一批则是身着清一色黑衣的。他们如网一般覆盖倾洒开来,阻挡着想要追赶过来的人的脚步。而自己,正被一个高大的人拉拽着脚步踉跄地退着向后走。

  是谁?要做什么?

  疑惑不安的在中仓促的调换着身体和步伐,好容易在这个人强有力的手臂钳制之中调整成朝前的姿势,却仍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由自主的跟着对方前行,无法停下。

  “你……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在中努力地想要看清这个人的面貌,想要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可是颤动的太厉害,竟只能看到男人的侧面,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似乎价格不菲的墨镜。天色已晚,在中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黑暗,此人还要这副打扮,但依稀感觉到他的表情是冰冷的,神秘的。唇角一抹奇异的笑容,淡淡的绽放。

  “亲爱的,我只是想帮帮你。”轻启削薄但形状迷幻的嘴唇,男人慢慢的说。声音如同天籁,圆润而浑厚,透着奇妙的力量。

  两人走着走着,男人突然一把将在中拉入了一间酒吧旁边狭长的小巷里。在中只感到一阵黑暗,下一刻自己的背脊撞上了冷硬的墙壁,男人随即欺身上前,抖开方才很休闲的挂在小臂上的咔叽色风衣,动作流畅的穿上,然后把在中带离墙壁,牢牢将他包裹在自己长长的,质地超好的衣襟之内,然后用手臂箍起在中腰部,脸部突然俯下紧贴在中脸颊,一瞬间,他唇际喷出的炽热气息几乎覆盖了在中的嘴唇。

  在中急忙转头去躲,双手想推拒这突如其来且莫名奇妙的亲密接触,却被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