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一切还怎么退得回去?……你说她为什么买了五份保险?她是不是早就有预感……”在中的声音像从胸腔里挤出来般,压抑的让人憋闷。
“在中哥…在中哥……”俊秀听着看着,双手微微发抖,慢慢抚上脸颊捂起眼睛,“在中哥,假如你不去见哥哥,恐怕他也很快就会死了……”
在中肩膀耸动,两人间顿时弥漫一大场的沉默。
“你在说什么?”
“……最后见了你那一面回去的车上他就抱着头不停地说疼,起初我们都没有在意,他竟然疼得昏了过去,我们没下车就直接去了医院,可是,哥再也没有醒过来……不,应该说再也没有清醒过来。哥哥现在的样子……医生说,他是患了罕见的‘自我隔离式交流封闭症’,他像会呼吸的死人,把真实的自己囚禁在躯壳里,我们救不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医生说这种病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病变,照以往的例子,只能看着病患因为自主性交流遏止而慢慢的大脑萎缩,最后因为心脑血管病变而完全死去,要不然的话,就是靠药物维持着……即使病患有强烈的苏醒欲望,依靠外界的强刺激而侥幸恢复的几率也很渺茫……所以在中哥……真想让你再见见哥……在你离开首尔之前,再见见哥……或许能有奇迹,即使没有……不想让你留遗憾,更不想让哥遗憾……”
俊秀断断续续说到一半,在中已将脸惊异地转了过来,但是慢慢的,又将紧张的表情放松了,待俊秀的声音褪去,在中甚至还抽动嘴角笑了笑:“俊秀,你哥又在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我脑子笨,总是玩不过他的,他又何必把你派来当说客?”
俊秀忍了忍,不做声地看着在中,但眼中早有怒气夹杂着无奈。
“使出这苦肉计的伎俩……我是什么人,他究竟是想把我怎么样?还用得着他亿万身价的总裁绞尽脑汁的变换花样么?到底是想要我怎么样,不妨直说吧……”在中歪头回看着俊秀,无所谓到极点的样子。
“在中哥!”俊秀忍无可忍地暴起,一把拉过歪斜在床边冷笑的在中的领子和前襟,“你醒醒!醒醒吧!!在我的面前,还用得着用这种变态的自我保护麻醉自己么?!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哥最无所求却又是最求之不得的人,这你还不明白么?到这种时候,谁还会作假骗取你的什么呢?!除了你不断骗自己,不断躲避,使事情越来越糟的就是我哥了!可是,他为了骗自己,骗的没了自己,即使这样,你也不肯去看看他么?!你是真的打算和他永无见面之日了么?!”
在中半阂双眼,在睫毛之间的阴影里看着面前的俊秀喘着粗气,眼睛血红,双唇颤抖,却怎么也不肯表态了。
“在中哥,我知道你难受……所以……放自己一条生路吧……去看看我哥……去见他哪怕最后一面……”俊秀抓着在中的手慢慢放松,身体也渐渐软了下来,跪伏在在中身前,两手还勾在衣角,脸孔却早已深深埋进在中胸前。
在中淡淡地目视前方,好半天才悠缓地说:“俊秀,你说要我去看你哥,我就去看看他。看完了他这‘最后一面’,我就离开韩国,能走得多远就走的多远,你看好么?”说这话时,在中的手在俊秀拱起的背上轻抚着,像在安慰他,也像在宽慰自己。
俊秀没回答。
两人驱车离开在中那小家的时候,天空晦暗不明起来,没多久就下起了雨。
说来也怪,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
难道,这就叫做“天有不测风云”吗?
长长的……
又是长长的医院走廊……
为了对外封锁消息而转至隔离病房。
走廊上除了偶尔匆匆走过的医生,不曾见到其他可以缓解人紧张感的病患,就好象偌大一个医院,只有走廊尽头那一个房间、房间里那唯一一个病人一样。
在中跟着俊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房间,周围的景物一成不变的闪现着阴冷的白色,雨滴打在毛玻璃上,只闻其声不见其形,让人身体一阵一阵泛上潮湿的冷意。以至于走到那扇门前的时候,在中感觉像穿越了四季,最后停留在了冬天。
俊秀敲了敲门,有人轻轻将门打开了。
在中走进去,便看到了郑允浩。
鸩(第二部 53) 原
也许,那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允浩。
在中看到的那个人,有着名叫“郑允浩”的躯壳,但是,却没有叫做“郑允浩”的灵魂。
那人无比乖顺地无声端坐在轮椅里,脸半冲着窗子,双手下垂,搭在腿上;虽然眼睛是睁着的,却目光呆滞,呼吸也微弱的几乎探测不到,像只布偶,不带半点生气。
一旁守着的涟漪,正端着一碗流食,将小小的调羹凑到那人嘴边,等了好久没有回应就将小羹微微倾斜慢慢启开那紧闭的双唇强行倒进食物去,但很快的,淡青色的液体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涟漪一边哭着,一边拿起早已被液体浸透的软巾为那个人擦去流下下颚的流质。
房间里静的可怕,只偶尔夹杂着涟漪压抑的哭泣。
在中默默地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样的“郑允浩”。
房间里人不少,可谁都不做声。
俊秀缓缓走到哥哥身边蹲了下去,晃了晃其中一只软软垂着的手,一个“哥”字还没完整,就哽在了喉间。
窗子对面站着雷鬼,冷硬的面上毫无表情,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允浩,即使在中和俊秀走进来,也不曾挪动半刻。
允浩的身体随着俊秀的动作轻晃了两下,但马上归于死寂。
旁边的护士接过涟漪手上还剩了大半的流食,跟着医生出去了。
涟漪放下擦拭允浩唇角液体的软巾,左手抚摩着握上坐着一动不动的允浩的左手。
在中看得明了,一枚极品钻石戒指在涟漪漂亮的长指上微微闪着光。那光刺得在中睁不开眼。
“俊秀…你为什么带他来……”涟漪看着允浩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俊秀不说话。
“把允浩害成这个样子的人,怎么还有脸站在那儿?”语毕,凌厉的眼光便跟着射了过来。
在中只看了她一眼,并不对视,又慢慢转回到眼神空洞的允浩身上。
“这次可准保让你满意到家了……金在中…长着一张慈悲面孔却心似铁刃的人,我算是见识到了……让允浩成为一个活死人,你一定爽快透了吧?他从前对你的不好,你百倍的还了回来,一定心情不错吧……?”涟漪怒视在中,眼睛里也似要流出血来。
“你……是在怪我耽误了你们的婚礼……?”在中像中了邪,微笑着回了涟漪一句。
话音未落,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只有允浩还是那般无动于衷地坐着,两眼毫无焦点地直视前方。
“金在中……你还是人么?!”涟漪霍然站起,一把拉起允浩的左手。
允浩被拉的身体向前一倾,头便软软的向后仰去。
“你看看这只手!”
在中的目光缓慢的向下扫去。
那只手他看到过。
那只无名指上的指甲剥落,仅剩下一块丑陋肉痂的手。
在左眼家里想要抱着他圈着他的,就是这只手。
“真难看……”在中还是笑着,看着面色潮红,表情扭曲的涟漪。
“难看…?”涟漪紧紧皱起眉,“是啊,不仅难看,而且永远都会这样难看下去了……可是这种难看是属于你的,最没有资格说它难看的人就是你!”
“凭什么?”在中侧头笑问。
“凭什么?!就凭它是因为允浩想你而生生拔下来的!!”涟漪快要歇斯底里了。允浩被她剧烈的动作扯的头向后软耷着,长长的脖颈上喉结向外突出,却毫不反抗。
“为我…?为我做什么……?我和他又没什么相干。”在中微笑,摇头,垂下眼睛。
“!!……允浩因为你离开而撕心裂肺,想你疼你却又说不出口,一夜一夜睡不着觉,被郑伯父的死和‘猎神’的危机折磨的焦头烂额的他却只由于你而寝食难安,他的身体伤你的时候也受了重创,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就咬自己的手臂,咬的鲜血淋漓……”涟漪说着说着,竟抽噎地说不完整,“同我订婚那天,他盯着他那枚戒指不停地看,仪式之前我们找到他,看到他的床上全是血,被他用钳子活活拔掉的指甲还捏在他手里。他对我们说拔掉指甲竟然一点都不疼,不知道把这根指头剁掉了会不会疼…不管会不会疼,他都可以不用戴戒指了……”涟漪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泪水一滴滴砸在允浩手上,渐渐汇集在一起,顺着手臂流了下去。然而允浩却还是那般乖顺地任由别人抓着自己,连姿势都不懂得调整。
“那又怎么样……”在中的声音平静的出奇。
“怎么样…?!”涟漪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被泪水呛的一阵咳嗽,“你还想怎么样?!允浩为你到这一步,为你流血流泪,为你殚精竭虑,甚至为你跳舞,为你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在他的夙敌面前出丑,你还想他怎么样?!”涟漪呵斥着,几乎是喊了出来的。
“不相信我的人是他,把我扔掉的人是他吧?他那些可怜的样子,谁知道是不是装装样子,自欺欺人呢?”在中抬起头来,目光掠过雷鬼,俊秀和涟漪,最后还是回到允浩身上。
涟漪放开允浩,一步跨至在中面前:“他是曾经怀疑过你,但他怀疑的是你的感情,却从不曾怀疑过你的人品。他只怀疑你不爱他不要他了,可是你呢?你有做过什么让他重新相信你的事?!和左眼始终牵扯不清钩挂来往的人,难道不知道允浩在为他的优柔寡断每时每刻的煎熬着吗?你和女人来往倒也罢了,却和一个男人上演着腻死人的缠绵,你让允浩怎么受的了?换做是你,你受的了吗?!把允浩一步一步推上没有办法再和你复合的路上的人,就是你!!你真的爱过他吗?爱过吗?!”
在中安静地看着咄咄逼人走上前来的涟漪,眼中渐渐有了血幕。
“为什么他不选我?为什么他不选那个永远都不会让他陷入陷阱当中的人,为什么他不选那个永远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和他的人,为什么他不选那个陪伴着他在‘猎神’徜徉的人,为什么他不选女人?!难道不是为了你吗?!为了你,他连个正常人都不做了,惊慌失措的主动跳进别人设好的明摆着的圈套里……”涟漪哭着,责骂着。
“是啊,你不是处心积虑的和我抢他的吗?为了抢他,你不是也设了重重的圈套吗?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你是他坚强的陪伴者,你是那个永远都不会让他陷入陷阱的人,你永远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和他,你甚至随时可以为他生个孩子,你那么好,那么好,所以,我不是把他交给你了吗?可是,你自己看看,他在你的身边,被你保护好了吗?!”在中终于大段大段的开了口,而且一开了口就停也停不住,他终于收起了那张可怕的笑脸,大步走到呆呆坐着的允浩身边,面色血红地爆发了,“他像个傻子一样坐着,不会吃不会喝,不会说话,连眼睛都不会转动一下,这就是你保护的郑允浩吗?!”
“那都是你害的!是你!!我想保护他,可是他却逃不开你的囚牢,只要是你给的,哪怕是刀山火海,他哪次不是心甘情愿地跳下去?!”涟漪大喊着。
“是…是…是我,都是我……是我让郑允浩变成了这样一个白痴!一个傻子!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废人!!!”
一声钝响,在中的拳头猛地击中允浩,打得他顿时从轮椅里飞撞出去,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
俊秀和涟漪急忙跑过去,但在中即刻跟了过去,大力推开围绕在允浩身边的所有人,叫喊着:“别碰他!你们都别碰他!!”允浩躺在地上,左边脸颊红肿变形,肩头的布料也全部蹭烂,皮肤渗出一层血珠。
被在中提着胳膊扔在一边的涟漪疯了一般从地上站起冲向在中,一巴掌狠狠打在在中脸上:“别碰他的人是你!!他已经这个样子你还打他,你这个混蛋!!”
“不错,我就是要打他。即使我再打他,再唾弃他,再讨厌他,他要的人,不还是我吗?李涟漪,看在你曾想为郑允浩生个孩子的份上,我让你打这一巴掌。不过你记住了,你能为他做的,只有生个孩子而已。你再怎么聪明,再怎么算计,也不可能把他从我这儿抢走。”在中冷笑着,轻抚了下脸颊。
涟漪还想再冲过来,却被身后抢步过来的俊秀一把抱住。
涟漪叫嚣着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被在中冰冷的声音压住了:
“你们还不走吗?和我一样保护不了郑允浩,更加没有办法给他快乐的家伙,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俊秀愣了愣,一直没有言语的雷鬼却默默走了过来,站在在中面前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拍了拍俊秀,自己先走了出去。俊秀拖着哭的筋疲力尽仍坚持不肯离开的涟漪艰难地跟了出去。
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了起来。
房间里一片狼籍。
允浩还躺在地上,保持着倒下去的姿势,两只眼睛朝向天花板,左脸肿得高高的。
在中远远地看着允浩。
看到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狼狈。
“活该……”
从嘴里发出了这样的裁决。
“猖狂的样子呢……?”
在中的脚步挪动起来,细微的脚步声湮没在砸在窗上的雨脚里。
“不可一世的眼睛呢……?”
靠了过去。
“打我时候的手呢……?”
拳头已经哆嗦着紧紧攥了起来。
“再起来打我……用肮脏的字眼儿骂我……以为谁离开你就活不下去似的扔掉我啊……”
从地上蛮横地扯起无知觉的玩偶,在中猛力晃动着那裹着瘦到高高凸起锁骨的松垮衣领,咬着牙狠狠地摇,拼命地拽。
“你这个活死人,连口水流下来都不会自己擦的痴呆儿,别人打到你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也不懂得还手的废物!你怎么不起来呢?看看害死你父亲的凶手,看看摧毁你的元凶,看看……看你恨之入骨的金在中就在离你咫尺的地方,你怎么不再发狠地打他踢他骂他撕咬他侵犯他呢?!”
允浩棕褐色的头发在空气中划出无助的道道弧线,脸孔因为窒息而憋的通红,四肢软软的在地板上弹起…又落下……眼睛里,却是一片死寂。
“你也有今天……你也有听人摆布任人糟蹋的今天……!!以前盛气凌人叱咤风云的郑允浩死到哪里去了?不管是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我爱我为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郑允浩,还是歇斯底里头脑发昏要我滚蛋说会恨我的郑允浩……都哪里去了?!哪里去了?!……你再横给我看啊?!你再骗我啊?!你再恨我赶我啊?!你起来啊……起来啊!……起来!!笨蛋!你起来啊……”摇晃着如同牵线木偶一样的允浩,在中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却越来越无奈,越来越苦涩,越来越悲伤,最后,终于停止了摇晃不断的快要杀死那命悬一线的病人的手。在中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搂过允浩,将整张脸埋进他已经被药水味道覆盖的颈窝里,死死地抱紧不再放松。
“笨蛋……笨蛋……笨蛋……允浩……允浩啊……”
允浩的衣领,慢慢的湿成一片。
在中的肩膀无声的抖动着。终于无法忍受的压抑着爆发了。
而允浩,只是朝后仰着头,默默地把毫无焦点的目光投射在天花板上,对这迟来的拥抱,无动于衷。
“我们终于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们重要的人…都死掉了……这个……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然后……是不是……你也要死了……?”
在中虚无缥缈的声音逐渐消磨在雨滴单调的滴落声里。
27
后来护士从病房出来说食物被在中打翻,不肯让她接近允浩,要医生进去看看时,俊秀先一步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在中靠在床头,双目赤红,将两眼黯淡呆滞的允浩紧紧搂在怀里,提防戒备地看着门口,那一刹那间闪过的惊惧怨恨和凛然的眼神让俊秀看得心猛得一颤。
只那一看就明白了,在哥哥醒来之前,在中哥不会再离开。
其实在中并没有说过去留,只是在当天傍晚曾和雷鬼呆了一会儿。也许在中知道,在这场恩怨纠葛里,雷鬼才是看得最清楚的人。
“他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惨…却更像我认识的那个郑允浩,”在中守在床际,目不转睛地看着刚用了药昏昏睡去的允浩,对坐在对面沙发里的雷鬼如是说,“涟漪刚才说…他变成这样是因为我……”
雷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在中,“也许是因为你…也许是因为我…也许是因为先生或者俊秀…也许是因为‘猎神’,因为任何一个他在所不辞推卸不掉的理由……谁知道呢……”稍作停顿后,苍劲干脆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他有多重情重义,你应该比我清楚。”
在中没应。
“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让他成了一个极端情感饥渴的孩子。”雷鬼接过这沉默,像在自言自语,更像是耐心讲述,“一旦碰上了值得的人,就义无返顾……但是那样,不是会带来更大的失望么……?”
在中轻点头,“你是想说……我让他失望了?……不对…我何止令他失望,是绝望才对……因为他眼中的金在中,淫乱、背信弃义、口是心非阴险毒辣,还有见异思迁……害得他家破人亡……”边说着,边低下头去,掩盖起所有的情绪。
“刚才涟漪不是也说了吗?允浩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人品。他看到你和左眼在一起,只是情感上受了重创。因为,他更担心你被利用。”雷鬼双手交握支在颚下,看着在中,“你和允浩是恋人的关系——这本身就给你带来难以估计的风险,让允浩忧心忡忡筋疲力尽的正是左眼隐晦的居心。假如他不是极度怀疑左眼接近你的动机的话……”天空此时滚过一阵闷雷,“依他的性子……在中,他是会放手的。所以,你们之间,和家破人亡无关。你们是你们,商业厮杀是商业厮杀。”
“……他不是一直以为,他父亲的死,我是罪魁祸首……”在中摇了摇头,倒显得冷静到冰冷的地步。
“把感情生活和商业拼搏混为一谈是允浩的失误,可是,那是因为能够导致他混乱的人,聪明绝顶。他打出情感牌和允浩博奕,让允浩明知如此也欲罢不能。话说回来,即便如此,允浩也能非常冷静的判断出潜入釜山军备机密疗养处占了我的上风害了先生的人,绝对不会是你。其他人充其量也只会认为你是同谋,这不恰恰说明利用你的人手段高明么?把允浩给你的信物故意留下,就是想激怒允浩,让他失智,才好把这局继续布下去。允浩气急败坏地掉落那个明摆着的陷阱,是因为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你对允浩来说意味着什么,包括左眼。”
“……岂止左眼……还有涟漪……还有…还有很多人……都是要利用我……我只是一个通道……没有人在乎,我与允浩和允浩与我又是什么……”
“是命。”雷鬼简简单单地说了两个字,“允浩说的。允浩说,金在中是他的命。躲不掉、换不了、放不下、怨不得的命,只能好好的守护着了……允浩的事,别人说了可不算,涟漪虽是他的束缚和童年里难得的温馨,可这束缚和温馨怎么能和‘命’平起平坐?”
一时间,在中只顾默默注视着允浩沉静的睡脸。
“好歹也想一想涟漪的苦衷吧。允浩激烈地要砍掉自己的无名指的时候,她就应该是什么都明白了,她连允浩的无名指都套不住,怎么可能拥有一场真正的婚姻呢?而允浩答应这场婚事,是因为他觉得对涟漪有责任,你参与不到的允浩的一段悲惨的生命过程中,涟漪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允浩有他的坚持和缄默的理由,若不是他现在已经成了这样,这些话永远也由不得我来说。”雷鬼望着门的方向,好像在回想和整理思路。
在中静静的,微微蹙眉。
“到左眼家是去谈判你知道的吧?那其实是我们和左眼的抢滩战。之前计算出左眼会在近期发动股市骚动,导致股灾之后他便可以从中坐收渔利。当天就是他积聚最后力量开始抛售‘猎神’股份的关键时刻,恰好那天是我们一次巨额股指期货兑现的日子。假如那笔钱顺利到手,就能将左眼手中的持有股份全线收购回来,并且能有机会颠覆大盘走势。也就是说,那一天关键到了决定生死存亡的地步……婚礼将要举行也不过是混淆股民和散户视听的幌子,免得他们人心惶惶提前从股市撤资,虽说是小额散户,也会对稳定造成影响。”
“……可是……现在他这样……‘猎神’…还走得下去么……?”两人的谈话断断续续进行的过程中,允浩突然呼吸不畅,喉间发出了模糊的呜咽声,在中急忙起身调整了他的姿势,确定气管通畅了才重新坐下,把允浩袒露在毛毯外的手绞在自己手中,问雷鬼道。
“允浩突发性昏迷时,我们也措手不及。正如允浩之前的预测,第二天左眼的抛售导致的跌停就开始了。按理说也用不着太慌张的,可是公司高层在这节骨眼儿上发生了分裂,没人肯相信允浩的安排,要求允浩亲自坐镇盯盘。我们封锁了允浩的消息,只说他身体不适无法出席。幸亏这时候你的传真到来,验证了允浩的计划,也为我们进一步展望提供了依据……如果允浩他也能看到你的用心……”雷鬼说着说着,斩断了敏感的话头,转而说:“这场角力,我们还有胜算……”
“有什么用……即使‘猎神’起死回生,他还看得到吗……”在中用力的握紧手心当中允浩毫无知觉的指头,打断了雷鬼,“走了那么多弯路,失去了那么多,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这个样子?”
雷鬼沉默下去。
“不管是你也好,涟漪也好,俊秀也好,我也好,他自己也好……”在中说着,脸色煞白地倚上允浩瘦骨嶙峋的手,“我们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最后不都成了左眼的帮凶吗?纵使‘猎神’还在,与郑家有关与左眼有仇的人,也快要死绝了……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全都是犯罪吗?……‘猎神’…事实上,已经名存实亡了……所有的一切……这些打着爱的名义的一切……都是在把允浩往死路上推。”
雷鬼脸上的肌肉难以控制的抽动了几下,过了很久很久,才认可又任命似地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对……可你虽看得明白……却也迟了……”说着,已兀自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起来。
在中缓缓抚上允浩死气沉沉的脸,来回摩挲着:“也许……我们都糊涂……左眼和允浩才是清醒的……或许他本可以战胜左眼,却摆脱不了我们的束手束脚……看似我们都在想方设法的协助他,但在他的眼里,最终我们更像是和左眼联手在对付他……他一定很生气,也很伤心…所以,才不甘心地躺在了这里……?”
雷鬼的脚步戛然而止,面色霜白,有好一会儿都静立在床前,双眉深锁盯着允浩看了一会儿才又慢慢退了开去。
“这个漩涡卷掉了多少珍贵的东西?……郑先生、允浩……和涩琪……”在中好容易收回视线,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哆嗦个不停,一种肢体麻痹感传遍了全身。
“你的……也……?”雷鬼停在屋子当中,脸色阴沉看着垂头冷笑的在中。
“都是或大或小的牺牲品,死得早晚罢了。”在中抬头,眼中闪动一抹哀绝的暗光,血丝在眼白周围密布而起,又被硬压回去,“都奋不顾身地投进这股燃烧的洪流里,不知道它会流向哪里……不过是想给那个人幸福,想推着他的方舟平稳前进,没想到却让他更早的颠覆了。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去谈判那天允浩说他凌晨做了一个梦,梦到能令他悲喜的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父亲,父亲的旁边是母亲,俊秀,俊秀的旁边是有天,涟漪,我,他,他的旁边是你。他说觉得很快乐。醒来的时候才遗憾,原来不过是个梦……他跟我说‘终究是个只在梦里才摆得起来的宴席,一睁眼就全散了’。我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当时是恐惧。”雷鬼在床前来来回回,更像是自言自语。在中却因为他这一席话,目眦欲裂。
“他现在一定恨不得自己死了……真是个可怜虫……连生死都由不得他了……没有尊严地躺着…任人翻过来倒过去……抬起来…又扔下……”床边坐着的人将脸埋进两手之间攥着的宽大瘦削手掌中,“咯咯”冷笑个不停。
雷鬼转头看着有点异常的在中,看着他和躺在床上的人都隐在灰蒙蒙的光线里,约略有道模糊不清的轮廓将他们包裹在一起。
“我想我懂你的感觉,毕竟现在我们除了他,再也没有可失去的了。”
“不…你不懂……”除此之外,在中再也不对雷鬼方才那句话做再多的回应,或者说,根本来不及多做回应,因为床上原本静静躺着的允浩,突然胸腔弹动了一下,鼻腔剧烈的扇动,面色赤红,接着由红转白,继而青紫。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在中起初还没意识过来,当他从允浩的手掌中抬起脸来的时候,允浩已经痛苦的脸色青白,只能出气,不能进气了。
病房里轰然乱做一团,医生交错跑进来,器械从两旁立起靠近,移动无影灯从门口运进,穿梭着的护士把在中向外拉,却糟到了他狂暴的拒绝:
“滚!!滚远一点!!你们救得了他吗?你们只会让他更痛苦!!!我不相信你们!!我要看着,别碰我!!你们凭什么让我离开?!”
“你疯了吗?再耽误下去病人会死的。”一名医生从刹那间由病床变为手术台的床前抬起头来,冷漠地喝道。
“那你就快做啊?!”在中更强力的嘶吼着。
“我们需要无菌和安静。”另外一人走到门口,向门外挥了下手,连看都不看在中一眼。门外进来几名护工,强行向外拖拽在中。
“我不走!我不吵,让我留下!让我留下!!快救他……快点救救他!!”在中暴躁的挣扎和顽抗导致护工动作粗鲁起来,扭曲着在中的身体向外移动。
经过门框的时候,在中一把抓住门框和把手,因为使力过猛,将门拉过关闭的瞬间,另一只手没来得及移开而狠狠夹在门缝里,一名护工将他的手指向外拉时,发出了几乎可以听到的断裂声,在中闷哼一声,另一只手却更背水一战地扣死了把手。
“放手!”
“放手!”
在中和一名护工的声音同时爆发出来,拼命对抗的结果是在中被拉拽的手臂变形,门把手上的手指甲都劈开了。
“你们不明白吗?我不能走!!我走了,可能就见不到他了!你们不明白吗?!”在中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对护工们来说毫无意义的句子,这个时候,没人愿意听他的任何话。
“在中,放手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从杂乱的人群里挤了进来,一只手抚上了在中的手,轻拍着。
在中在遮挡住了半只眼睛的乱发了看出去,看到了有仟平静的脸。
“有仟!有仟!你来了?!你去救救允浩啊?!我不相信他们,他们只会在他身上插满管子,弄得他没有人样子……有仟,你来了就好了……”
在中从门把上拿下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勒住有仟手臂,使劲晃着,往门里推着。
有仟并不说话,而是眼睛示意护工们可以离开了。
“你快进去啊?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在中不死心的摇晃着丝毫无动于衷的有仟,下了决心非要晃到他进去为止似的。
“在中…你看看……”有仟默默拔下在中粘在自己身上的两手,紧攥着抬起来,举到在中眼前。
两只手都鲜血淋漓,左手的小指因为折断而畸形的耷拉着挂在皮肉上,右手的指尖都劈的不成样子了。
“我没关系……允浩他……”在中快速的摇了摇头,还想挣扎,却被有仟死死按住了。
“器质性呼吸暂停症……在中,在这里,我插不上手……”眼看着在中的脸迅速垮下去,有仟愈加平静地补充说:“在中,我们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领域……假如现在里面的人救不了允浩,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
在中腿软了一下,眼看要跌倒,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一切的雷鬼却将他托起,扶到长椅上坐下。有仟离开又拿着医疗箱回来的过程中,在中始终盯着眼前紧闭的门,十指痉挛似的不住抖动。
“在中啊,允浩死了不是更好么?”有仟给在中上药时候的一句话,使得在中又恨又急地转过脸来瞪视着他,“这样,你不是就可以放放心心地离开韩国了么?”有仟明知如此,却头也不抬的缓缓说道。
雷鬼坐在在中对面,看着在中。看他那两只大的透亮的眼睛像冰面破裂似的遍布了血丝,然后被蒙蒙的水汽覆盖,本以为他会流泪——事实上,雷鬼几次都觉得在中要流泪了——可是,如同前几次一样,那倔强的表情最终盖过了所有情绪,似乎一度要喷发的感情通过另一个渠道发泄出来:
“…我…我…我……”这么哆嗦着说了几个“我”字,在中又下了下狠心,才得以继续下去:“我怕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得知他死讯的人……那样也……太悲惨了……”
“有什么悲惨的……你们之间的牵系不是早就断的干干净净了吗……”有仟仍是不肯放过在中似的追问了一句。
“嘘……小点声……”在中缠了纱布的手指突然堵在了有仟唇上,“别被允浩听到了……他要是听到了,就会走了……”
有仟听在中反常地在自己耳边窃语,稍显惊讶地微仰头看了上来,看到的是在中恍恍惚惚的表情,那拼命想要麻醉自己的样子,让有仟不由地皱了皱眉。“那么……你不想让他走?”
在中直起身子,看了看有仟,又看了看雷鬼。
“我们像被焊死在一起了一样,用过了好大的力气,却怎么都分不开……剥离的时候,疼……疼得都要死了……最后却还是在一起……”在中对此好象很疑惑,“你说,奇怪不奇怪……?”
有仟垂下头,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雷鬼,保护我们吧…越久越好……”在中轻轻地央求着,“一定要让允浩…把他那场宴席摆下去……”
雷鬼点点头,扭头朝走廊远处看了一眼。
涟漪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鸩(第二部 55)原
“这种情况还会再发生?”
在中守在恢复了正常呼吸的允浩身边,摩挲着允浩的手臂和掌心,轻声问一床之隔坐在对面的有仟。
“说实话,恐怕会越来越糟。”
有仟看着在中,用特有的低沉嗓音答到。
“什么意思?”
在中不解。
“发作的频率会增加,过程变短,症状也会更强烈,甚至在沉睡中突发身亡。”
有仟慢慢地说。就好象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从前在中总是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冷酷,后来渐渐明白,有仟是习惯性的保持医者的冷静,尽量完善并且专业的把情况告知诉求方,这样反而使得对方更能平静,更能采取防范。
“所以你看,他胸口这个起搏器和蜂鸣告警器就是为了以防不测之用。”
有仟说着,拉开允浩衣襟,远远地指了指捆绑在允浩胸前,一枚针状物深深刺入允浩皮下的器械。
在中显然已经对允浩身上插入各种管道和针刃类物品的事麻木了,他愣愣地看着允浩突出的锁骨和隐约的肋骨,手扣进允浩五指之间紧紧握住。
“不会再醒过来了?即使身体再疼也不会醒过来?”
在中又问。
“身体各种机能还能维持,这和他的主观意识无关。换句话说,假如他有生存欲望,下一秒钟或许就能醒过来,假如没有,可能要一辈子这样无知觉直到身体机能退化而死。”
有仟点头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只能暂时留着他的身体,他的这里……”在中说着,动作迟缓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已经离开了?”
“在中,你要知道,躯壳也留不住的话,如果他想回来了,要回哪里去?”有仟微微扯动嘴角短暂一笑。
“他还会回来的吧?不管要到什么时候?”在中似乎在有仟的话里嗅到了希望,巴巴地抬眼看着他问。
“在中啊……假如你是为了守到云开雾散,守到允浩清醒如常而留下的话,是会伴随着可怕的副作用的。”有仟并不正面回答在中,看他因为自己这句话而脸色阴沉下去了,才补充说:“你也许会失望一辈子。”
“有仟,我问你,如果现在躺在这儿的是俊秀,你会怎么办?”在中突然问。
有仟的表情耸动,呆默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不一样、不一样的……你和允浩,我和俊秀……”
“哪里不一样了?我们在乎的都不是这样一副人类肉体,而是藏在肉体后面的那个魂魄。肉体离得这么近,灵魂却又那么远。我不甘心。”在中摇晃着脑袋,摇的身体跟着颤抖。
有仟沉寂了。
他们都在命运宣判的无差别等待里服刑。有可能是无期。有可能是死刑。
也许九死一生地爬出了一层炽火地狱,才会明白,地狱其实有十八层。
在中多的,不过是一份傻里傻气的勇气。
在中义无返顾地抛却掉了一切。
学业。
小提琴。
意大利。
左眼。
正如有仟之前说的那样,在中的等待伴随着巨大的副作用。
在医院的第三天就从新闻里看到了房子被烧毁的报道。
火势之大,波及了周围的好几户民宅。
警方的调查结果不出所料,是有人故意纵火。由于放置了硫磺,因此火势猛烈还有小面积爆炸。
第四天收到了直达在中的包裹。
里面是一只订在木板上的人眼。散发着被浸泡过的浓烈福尔马林液气味。
附带了一张字条:
“在中,你是我的收藏品。谁都别想拿走。”
雷鬼看到这件专递,马上决定搬离。
与此同时,商场上也风云变幻,“猎神”的收复之战惨烈地进行着,内部也爆出了总裁更换危机。媒体终于明白被突然消失了的现任总裁郑允浩摆了一道。再将镁光灯打回来的时候,已是事过境迁,“猎神”和“左眼”集团的这一轮对决已接近尾声。各种关于“猎神”一系列巨变的报道渐渐开始瞄准韩国经济内幕下手,“猎神”多年来屹立不倒之迷也开始成为各家关注的焦点,整个“猎神”王朝开始出现松动和重新整合。
俊秀从幕后走到了台前,挽起“猎神”之袖,拼尽全力地将它向前推。
然而当这一切都如火如荼的进行之时,行踪成了迷的郑氏长子郑允浩正平静地坐在轮椅里,任人搬来搬去。隐藏地点从医院转至有仟家中转离开首尔到了仁川最后到了釜山。
这些地方都惊人的吻合上了在中曾和允浩有回忆的珍贵之地。
在中回忆的闸门一次又一次被迫打开。那些无味杂陈的往事像潮水一样强烈冲击着在中。
仁川迷离的风幻化成很久前那个衣袂猎猎迎风而笑的英俊男子,驾驶着他爱到发疯的“雷鬼”,恣意徜徉嚣张呼喊,静下来侧过头来问“喜欢吗”时洁白的牙齿和眩目的笑容,有力的双臂拥抱过来传递那羞涩生猛的爱时幸福的眼角眉梢;活力四射的画面还未散去,就变成了那次销魂夺魄的重逢,和那男子在凛冽的寒风中奔向一起,喜出望外又绝望的深深拥抱,和他在夜晚互相拥抱着坐在露台上看雪,感受他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安心,忧伤。那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还有有仟的居所。充斥着血和泪的温暖炽热而又惨烈的居所。郑允浩和金在中关系的折点。终于相守着挽手度过了短暂的平凡生活,竟然也开始有了普通人的油盐酱醋,有了午后庸懒的阳光和篮球,有了梦幻般的憧憬,有了伙伴之间善意的拌嘴,有了质朴凄美的纸上之家。那些在落地窗上贴着的虚幻美好画面,曾经也渗透了阳光的味道,玲珑的摇摆过。
釜山,允浩出让自己幸福的第一站,从此便背负了千重山万重水亿万幸福的假象。以为翻越过去就是日光海岸。
如今,又重新回到这里。记忆一点一滴汇成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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