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狗儿自幼靠气味辨别亲疏,所以大多认生。若是被人领养,只能趁其幼崽期,否则甚难养家。而且,即使幼时抱养的,也需拴它一些时日,日后才不会无端逃走。这只小猫虽说初生不久,猫妈妈也不在身边,但嗅到小羽气味陌生后,丝毫没有挣扎,还能窝在她臂弯间安睡,倒也难得了。
欣喜的小羽,只顾埋头为猫咪顺毛,一点也没留意到冷昔话中那句“我们”,让二人与猫咪之间凭空多出了几分暧昧。
南方的山脉绵延千里,树木参天、林荫蔽日,加之其间野生物种繁多、地形地貌复杂,哪怕是猎户林夫一般也不敢深入,渺尘山也不例外。渺尘山山势极高,山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青天白日下远远眺望,银光闪烁的山顶被缥缈流动的纱障半掩着,在浩如绿海的丛林之中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像极了飞天离尘的仙子,在葱郁的林海上空留下了一抹白纱。
小羽抱着猫咪小雪,随冷昔穿过了大片瘴气弥漫的密林、乘舟渡过看似汪洋无际的水泽以及瞧不到尽头的荆棘地,终于在皓月稀星的指引下来到山脚下的一幢小宅院落了脚。而此时,小羽整个人早已地伏在冷昔背上,神情迷糊、昏昏欲睡,中途在水泽的舟船上吃过奶的小雪也蜷缩在冷昔胸前的衣襟里不吭半声。
一行人刚到院前,院门腾地大开,自院内出来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婆婆,满脸喜色迎上了冷昔。
“哎,总算候来少宫主了!”老婆婆边走边说,语气很是开怀,慈祥的眼中有着说不尽的疼爱。“这是……” 直到冷昔走近了,她才发现,冷昔背上背着一熟睡的少女,禁不住大为惊愕。
冷昔见状,向老者淡淡的点了点头,轻声说:“先回屋吧。”眼见老婆婆一脸不解地将他向客舍领路,他忍不住又开了口:“去我屋。”听他这么一说,老婆婆又是一愣,狐疑地望了望冷昔身后的二红和左护法,左护法依旧面冷若霜,二红则摆出一副不以为怪的模样,躲在护法身后向婆婆吐舌耸眉。左护法察觉婆婆望向她身后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回头一望,二红瞬间恢复至先前的正容。婆婆一见,心中透亮,快步追上了先行在前的冷昔。就在她那转身的刹那,二红瞧到婆婆嘴角微微地翘了翘,二人又看了看趴在冷昔背上酣睡的小羽,原本因为不愿回宫而郁闷的心情骤然间也变得了美妙。
由于要赶在日落前穿过密林、水泽和荆棘地,到达渺尘山脚下的这座别馆落脚,冷昔没能及时给小羽行功。眼下,小羽虽然已经安睡,冷昔仍然硬起心将之扶起施法抑毒。
一个时辰功法施过,小羽面容未改、睡意依旧,冷昔却已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冷昔坐在床头,将睡梦正香、瘫软如泥绵软的小羽抱在怀中稍事休息后,方把她安置躺下。谁知薄被尚未盖好,门外传来了碎碎的脚步声。
‘噔、噔、噔’伴着叩门声,老婆婆在门外轻轻叫了起来:“少宫主,睡了没?”
冷昔坐在床沿边,看了眼小羽,这才起身出门:“姆妈,有事么?”
“这都是你打小爱吃的点心,”婆婆手中端着菜盘,口里不停地说着,还伸长了脖子向屋内张望,“今天晚了,先将就用点,明天我亲自下厨做几道好菜,给你洗尘。”
‘吱呀’一响,冷昔一步迈出屋子,背手关了门,用身子挡住婆婆的视线:“姆妈别这样,会吓着她的。”
“好、好,”见冷昔面颊带涩,婆婆的眉、眼、鼻、嘴,连同那深深的皱纹都笑着挤到一起,一朵过季的菊花刹那间爬上了那张老脸。“这样一定很辛苦吧,也不晓得舟上的饭菜合不合你口味,今晚先将就垫垫,明天姆妈给你做顿好的!嗯?”
冷昔似有不愿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菜盘后,依然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片刻沉寂后,婆婆知道冷昔这是催她走,絮絮叨叨地说几句这才不舍地离开了。
翌日午时,小羽在冷昔的陪伴下出现在前堂的餐桌旁。除了冷昔与她,婆婆、左护法以及二红全都站在他们身后,低眉垂手随伺一旁。
且不论菜肴味道如何,这种受人瞩目的用餐方式倒让小羽浑身不自在。她先看了看冷昔,冷昔正诧异望着她,似在问询她为何不动筷?再看身后,婆婆目光更是紧紧锁定她,含笑的眼中有着无比的好奇与怜惜。婆婆那样盯着她,小羽心里一慌,连忙收回视线,拿起筷子胡乱夹了样菜就往嘴里放。
婆婆的手艺的确不错,除了一盘凉拌苦瓜小羽没吃第二口外,其它的大多都被她一人包办了。小羽胃口好,冷昔的笑意也浓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二人将一桌八样菜都消灭得干干净净。
午饭后,小羽本想抱着猫咪在宅子内溜达溜达,却被告知直接上路。上路前,老婆婆来寻小羽,说要将猫咪留下来陪她几日,小羽虽然犹豫,最终仍放下了小雪,谁知小雪死死咬住小羽鞋帮,怎么也不愿留下。既然如此,小羽自是乐意的,只是面对似有愁容的老婆婆,她不得不强掩内心的喜意,带着那只名叫小雪的猫咪踏上了攀登渺尘山的路途。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爬过山的人都知道,下山时因为脚力在上山途中耗去大半,加之又没了上山的心理期盼,身体的疲惫加上审美上的疲劳,这才以为下山比上山难。其实,上山也不容易,特别是那种路径极窄,坡势极陡的山,爬起来更是费劲。倘若山道两旁又是料峭的山崖,四周终年不断地萦绕着白茫茫、湿漉漉的山雾,若要登山则更是难上加难。
渺尘山,正是如此,此去的绝尘宫,恰恰修建在这座山的山腰之上。
上山的路虽然险峻,在冷昔一干人眼中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惟有小羽,武功尽失不说,还不时分心挂念怀里蠢蠢欲动的小雪,若没冷昔全心打点一切,断是难以站在绝尘宫殿前矗立的牌楼之下。
绝尘宫果然绝尘,瞧不到半点尘埃。绝尘宫凿山而建,分为内外两层,全都由大小相等的整块青石板铺就。相较而言,绝尘宫的内宫较高、面积较小,外殿较大、地势较低屋。宫殿的顶端为式样最寻常不过的人字飞檐式,每间屋子均依照品字型结构排列布置。纵贯整个绝尘宫,寻不出半株花草树木,除了黑瓦铺就的屋顶,和牌楼上端端正正的三个字‘绝尘宫’是黑色外,放眼望去,四处是一片阴沉沉、冰冷冷的黯灰色。而自牌楼下延伸至山下的石径,则是通往绝尘宫唯一的途径。
小羽扶稳牌楼砥柱向下张望,只见山色林烟互为遮蔽、霭雾残阳缠绕交错,厚薄不一的云层反射出七色光芒,照亮了绝尘宫的青砖碧瓦,令潮湿阴冷的空气和沉闷死板的建筑,多出了几分暖人的温情。
当山下已是时暮黄昏时,山上的阳光也不再刺眼了。相反,它温柔地在天际洒下万道霞光,穿透了层叠起伏的云海,如同漫天的黄锻金锦,布满了眼前整个世界,纵使脚下灰黯的青石地面,在这一刻也变得金壁辉煌、华贵绚丽。
小羽第一次身处云海之颠观那夕阳日落,面对如斯美景,不禁忘了身处何地,如入仙境惊喜让她渐渐松开了手,恍惚间只想投身云海,追随那渐堕云端的落日而去。
初见小羽一脸惊喜,冷昔也是甚为开怀,然,瞧她竟浑然忘我地意欲迈步向前,心跳呼吸骤然停顿,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小羽紧紧拉入怀中,胸口贴着小羽剧烈地起伏不定。
突然间被冷昔拽回来,小羽心底反而生出几分失落与无奈。身心乏力的她顺从地倚在冷昔怀里,静静聆听耳畔传来的‘怦怦’的心跳。这声音安抚了小羽的彷徨与无助,让她渐渐重又萌生眷顾之心。不多会儿,越来越沉稳有律的跃动声仿佛一副安神的良药,在暮色霞光中,将小羽又一次带入梦乡。
第五十一章
绝尘宫内个人分工明确,决不允许善越雷池。自创派之日起,绝尘宫就有了上、下长老;左、右护法四大高手。长老主外:上长老监控江湖、下长老经商敛财,二人常年不在山上;护法主内:左护法依令外办、右护法专理内务。除此之外,内宫内婢仅二人,专职照料冷昔母子起居;外殿有外侍二十余人,打理外殿日常事务。婢伺多是尘间孤子,自幼被左护法收留宫中,来时已明确分工,依责圈定行走范围,倘若善闯它境、亦或滋事扰人,依照绝尘宫严酷的宫律,那人不死也落不下几出口气了。故而,宫中人个个少言寡语、人人行事谨慎,令你即使身处绝尘宫,眼中看到走动的人影,也感觉不到半丝生气。
绝尘宫地势隐匿,在江湖中行事低调,知道此间的人少,有缘来此的则更寥寥无几。细细回想,近百年时间里,除了二十几年前曾有人来此,掀起一场惊天大波后,小羽是第一人。
山脚下的驿馆乃上山的必经之路,主事的婆婆是冷昔的奶娘、上长老之妻。或许是远离绝尘宫之故、亦或是婆婆身份特殊,相较山上的森严,山下的驿馆气氛要轻松许多。
话归正传,闲事少说。冷昔把小羽安顿在自己寝屋睡下,又恐她醒后认生,让本该留在外殿的二红进入内宫专门照料小羽,方才匆匆赶往宫中后院——母亲住处。
冷昔一行回宫时,已是晚膳时间。等不急用餐的冷昔虽然心里焦急万分,可依旧面色冷清地低目垂手侯在母亲屋外,待其母用餐完毕方遣哑婢通传。
都说母子情深,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渔樵农贩,不论亲疏贵贱、学识高低,亲生母子一同用个餐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又有多少像他们一般如此见外。其实,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冷昔的外公和外婆在他出生前无故辞逝,其母为此而迁怒,恶其克死自家长辈,一初生便将之甩给婆婆喂养,鲜少相亲。平日里,她除了责令长老、护法督促其习文练武,其它概而不问,由此,他们母子之情反倒较外人更为冷漠。
进得屋来,隔着叮咚作响的珠帘,冷昔全神贯注盯着脚下的青砖,静静地不作声响,等哑婢撤完餐器掩门而出,思忖片刻后恭恭敬敬地开了口。“参见宫主。”
话音一落,帘后随即传来一声冷笑,细软的语调掩不住浓浓的怒气:“你还知道回来?”冷昔并不作声,淡然地一动不动。“我来问你,你习武二十余载到底为了什么?”
听她话有所指,冷昔缓缓地闭了闭眼,依旧只字不答,屋中的空气骤然变得犀利。‘啪’,只听得帘内人猛一拍桌,声调腾地拔高三分:“早知今日,本宫当初就不该生了你这只为自己的畜生!我的话你不听,先祖的仇你不管,从前为了个黄毛丫头要死要活的,现在为了个病怏子又临阵退缩,你还真有脸回来!绝尘宫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帘中人越说越激动,离了锦榻在屋中烦躁地来回踱步。“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既然要学你那无耻的爹做情圣,有本事就别回来!我也权当二十五年前没生你这冤孽!如今倒好,你还把仇家的种带了回来,怎么,给我示威来着?!”
“宫主……”
“宫主?哟,我哪儿敢当?!哼,依我看,这绝尘宫的宫主是你,不是我!仇人的女儿都敢往回带,带回来还不说,还让她在内宫住下!祖上留下的规矩你说改就改、说破就破,我又算哪门子的宫主?”
“孩儿不敢!孩儿知错了!”刚才冷昔本想直言小羽中毒一事,哪晓得反倒惹来母亲一顿冷嘲热讽,才明白母亲这番无名火的根源所在。想到这里,冷昔意识到解毒的事得先缓缓,得等母亲消了气再说。“孩儿回宫时听闻母亲正在潜修,小羽身子有恙,这才未经请示直接安顿在孩儿处。昔儿此行未能完成任务,辜负宫主在先,违背祖训在后,实在罪无可恕,”说到这里,冷昔突地单膝跪地,抱拳一躬:“孩儿甘愿受罚!”
本来,冷昔软了语气自道有错时,帘后人已经缓了脚步,重回原座。听得他‘甘愿受罚’四字一出口,竟然冷冷地嗤笑起来:“罚?本宫若真依照家规治你,你又有几颗脑袋可以掉?”
“孩儿知道自己罪已致死,只是如今……孩儿肯请宫主能念及……”话声越说越细,语气越来越虚,后面几字根本无法听清。此时,冷昔已什么都顾不上了,无力垂下的双掌紧紧捏拳,指尖深深地扎入了掌心。他并非怕死之人,这种求饶的软话若不是为了小羽,他是断不会说出来的。可眼下,小羽的性命就在母亲手里,为一时之快惹恼了帘后之人,小羽就……想到这儿,冷昔心头一阵猛悸,眉头费力地锁了起来,皓齿紧咬住唇,不让齿间的碰撞发出半点声音。他害怕,害怕不经意间流露出内心的恐惧,害怕因自己分毫的失措断送了小羽性命……
就在此刻,帘内帘外寂静一片。
“唉,看来你是真喜欢那女伢。也罢,我也不是不通情理,只要她愿意断绝与那人的关系,你们的亲事为娘的决不阻挠。只要她进了我家的门,这也就算不得违背祖制了。你起来说话吧。”这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可冷昔却依旧不动。帘后人见状,语气腾地重了起来:“丑话可说在前头,她若不愿发表声明,哼,你可别怪我不念母子之情!”
冷昔不起身,正是为这。他知道,母亲能做此让步已是极限,可他心里更清楚:且不说小羽是否愿意嫁于自己,单凭小羽的刚性情,断不会为了求生而断绝同父母的关系。
“都说女生外向,我看这养儿才是给人养的!真不知我造了什么孽,这都是上辈子欠你的!算了,若真舍不得勉强那女伢,我也不为难你,给你另一个选择……”帘后人故意放慢了语速,冷昔果一抬头,期待地望向帘内的人影。帘后人一感受到冷昔的激动,原本摊在矮桌面的掌猛地抓住桌角,玉洁的肌肤下青筋隐隐跳动。“杀了上官逸,其它的,本宫什么都依你!”
山间气候多变,南方的初夏雨水犹是充沛。
晚饭后,山雨越下越大。雨点将屋顶敲得噼啪作响,千万条雨线顺着屋檐滴落到青石板上那一个个经年的水凼里,叮叮咚咚的,好不热闹。卧房里,小红脸朝小羽半倚床栏打着盹;外间,大红坐在桌边,怀抱同在睡觉的小雪,望着紧闭的门一脸焦虑。
沙漏的流沙在昏黄的烛火下不知疲倦地滑过,时间也随之在雨夜中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大红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只听屋中一声细响,迷迷糊糊地小红神色懊恼地揉着后脑勺自内屋走了出来。“哎哟,疼死我了!”
见小红一副大梦不醒的憨样,大红睡意顿无,嗤地笑出了声:“你这小蹄子,活该!吵醒了姑娘我看你怎么办?!”
“没呢!姑娘这病,要是不到时辰,就算天塌下来了她也不会醒的。”大红望了望里屋,床榻上确实没有一丝动静,这才宽了心。“姐,你不累么?”
“我不困,”大红瞧着不懂事故的小红大方地坐在了圆桌旁,不由地看着怀里的小雪长叹一声,“你再睡会儿吧,我看门。”
“姐,你就别担心了,进这儿来是奉少宫主的命令,谁敢把我们怎么样?”
“傻丫头,姐我不为这个。能随少宫主出去走这一遭,就算今儿要了我们的性命,也值了。只是……”
“就是呀,跟着少宫主,外面、内宫我们都见识过了,她们那些人一辈子都困在外殿哪儿也去不成,让我死也甘心了。你还叹什么气嘛!”
“唉,我不是为叹息。我问你,一路下来,你觉得少宫主这人怎样?”
“少宫主?很好呀!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万事不管,可对上官姑娘却有情有意,又温柔又体贴,人也长得……总之,没得说了!”
“瞧你那痴样!”大红看着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掌撑住下巴,眼冒桃花口水泛滥的小红,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还不擦把口水干净?要落在桌面上,少宫主回来了定不会饶你!”
小红猛然醒神,顺手用衣袖抹起了嘴:“我才不怕呢,姑娘心善,她一开口少主一定依她!”
谁知这本是好话,倒惹来大红一脸忧色:“只是这宫中,不是少主说了算。”小红一听,本想反驳,哪知稍稍一想,也住口了。“里间这位姑娘人品固然好,可,唉,她却偏是仇家之女。少主对姑娘用情之深,你我心里都清楚。少主此番西行,任务也没达成,宫主不定会气成什么样;而姑娘身上有毒又是如此身份,少主想让宫主施法相救,根本就机会渺茫。”
“姐姐,别担心了,少主同宫主毕竟是血浓于水的母子,宫主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看着少主死而不救的。”
“真若这样那倒也好了,可,这么多年了,你何曾听见少主与宫主之间母子相称?”
“这、那……唉……”
“现在只惟愿少主能哄得宫主欢心,最终皆大欢喜……”
说到这里,大红小红彼此一望,随即又是一声长叹,再无它言。
谁知,里间的锦被早已悄然掀起,榻上人半靠在床柱上,屋外的烛光印到帐顶,形成一道光束映亮了她的双眸,眸中除了无尽的自责还有……一些纠缠不清的烦乱。
“砰……”门,被人猛地踢开了,屋中的静谧被屋外瓢泼的雨声猛然打破。冷冷的湿气伴着左护法那冷冰冰的脸一同闯进了昏暗而温暖的小屋。
站在门口,左护法冷眼看着二红,二红先是一愣,随后一脸惊恐地跪倒在地。“小鸳小鸯拜见云姑姑!”被突然摔到地上的小雪不满地喵了一声,哧溜钻到里间小羽被中继续酣梦。
顺着小雪逃窜的身影,左护法瞟了眼内间的床榻。回眸后原本冷漠的脸上竟多出了几分不屑:“呆在这里,你们倒是很安心。”
“回姑姑,我们是……”
二红正想解释,左护法不耐烦地举手示意,把话就此打断:“像你们这种不顾主子死活的奴才,要落我手里,哼,本姑娘见一个杀一个!”话未说完,只见她恨恨地瞅了里屋一眼,忿然离去。
第五十二章
左护法的话说得没头没脑;二红听得更是云山雾罩。若非她脸上从未有过的震怒令她们惶恐至极外;二人怎么也猜不透她来此何意。
夜色越来越深,雨势越来越大,山风瞧这儿热闹,邀了雷公电母一同来此助兴。敞开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一道闪电趁势窜进了屋,正在地上跪着的二红被这突来的电光,惊成一脸死灰色。还没等回过神,只听头顶一声闷响,接踵而来的惊天巨响自屋顶横空劈下。她二人先是被左护法给镇住,又被黑夜中的闪电吓了一遭,小心肝早就没了章法、乱跳不止,如今再让惊天雷那么一诈,姐妹两魂魄顿无,惊恐万分地紧紧抱做一团,口中语无伦次地乱叫一气。
天雷一响,小羽如梦初醒。只见她猛然起身,仪容不整到大红面前,死死盯住她的眼,只语未出气息已乱:“他……他在哪里?”
眼前的小羽,单衫素白,绸衣迎风翻飞乱舞;漆黑的夜里,那双由于激动而变得澄紫的瞳眸和身后不断闪过的电光,在这风雨交加的黑夜里显得份外的妖艳和诡异。
“咔咔……”二红被小羽的异吓坏了,口中除了牙齿磕磕碰碰发出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
“在哪里!”小羽急了,抓起大红的脖领不停地摇晃:“他在哪里?你快说呀!”
“他……他……”大红这才意识到,小羽问的是冷昔,可尚未平复的神经却令她仍然无法说话。情急之下,大红指着门外,向右不停地点:“他……”
得此暗示,小羽双手一松转身奔出了屋,只见那瘦小的身影伴着灰白的电光,无所畏惧地迎着风雨,消失于黑夜深处。
无数的银丝自阴沉沉的天空铺天盖地洒了下来,豆大的雨珠又急又密,点点滴滴砸向青砖黑瓦,水声叮咚,声声相迭。满山的葱翠、一院的青灰,就在眼前变成白茫茫一片。肆虐的风、漫天的雨,撕天的电掣、裂地的雷鸣就像张张笑脸,无情地嘲弄着自谕为万物之灵的人们,傲慢地宣告:谁才是世间真正的主宰。
跌跌撞撞冲进雨里的小羽,耳边充斥着呼啸的风声、震天的雷声,劈头盖脸砸下的雨点生疼生疼的,让人难以睁眼。此刻的小羽心焦如麻,只顾不停地去抹遮眼的雨水,在风雨中睁大了双眼寻觅些什么。
绝尘宫内宫仅有三个小院,中院议事,左院乃冷昔住所,右边则是本宫宫主、也就是冷昔之母所在。当然,对于这些,小羽并不知道。
顺着大红的指点,小羽走出左院,穿过中院,最终来到右院。匆忙穿越中院时,借着电掣的瞬间光亮小羽曾将殿堂一眼扫过,堂内没有任何装饰,桌椅的摆设中规中矩,呆板的风格同其他地方很是相似。电光熄灭的瞬间,小羽似乎瞧见,大堂影壁后,似乎有抹此间难得一见的色彩一闪而过。小羽心里先是一惊,随后想起冷昔向来只穿白衫,刚才那抹彩光消失极快,以为是自己被电光闪花了眼,未曾多想就穿过了中殿来到右院。
三院之间由房廊相连,中殿居前,二院位后。人还未踏进右院,小羽已然瞧到:半掩的院门随着风势时掩时开。透过门缝,一个白影隐约可见。小羽所有的焦虑和烦躁,在见到白影的霎那骤然消散,那颗悬浮多日的心也随之泰然归位。耳边,风雨也温柔了许多,整个世界渐趋宁静。
空荡的青石小院中那瘦削的身影,伴着如刀的狂风、似箭的暴雨,在劈天的光掣和震耳的轰雷中,仿若那西湖的瘦山石,轻透而空灵,经受岁月的洗礼却依旧屹立如山。
“昔……”猛地冲到冷昔面前的小羽脸上早已湿成一片,微启的双唇霎时间,被淡淡的雨水堵住,倘若细细去品,清淡中还带着涩涩的咸意。
冷昔正微闭双眸、平心静立,这陡然而来的拥抱来得太是意外。他睁开了眼,却被雨水淋得透湿得的墨羽吓了一跳。就这样,二人四目相对,肆虐的风雨根本无力打破彼此紧扣的眼神。
“小羽……”直到自己无意识的呼唤脱口而出,他才想到到二人眼下身处何境。于是,冷昔不顾一切地将小羽抱在怀中,试图用身体为她挡住无处不在的雨水,试图用体热温暖她冰凉的身躯。“你,你来作甚么?”
冷昔过猛的拥抱,令小羽脑海一阵晕眩。“跟我回去。”不知不觉间,小羽伸出了臂膀,紧紧揽住他稍觉清瘦的腰身,嘴中喃喃地重复着心底默念许久的四个字。
“快回去!”冷昔察觉了小羽的意图,想要将她推到檐下,可身体却背叛了理智的思维,无比依恋她那温暖的怀抱。“回去……”渐渐的,双掌那无力的推阻也做不了了,脑海中狂嚣着的呼喊一出口,却成了耳语般挽留的呼唤。
“一起走,”小羽的脸紧紧贴着湿冷的衣衫,鼻翼酸涨得难受,眼底,一股股温湿的泪水顺势倾泻而出。“我不要你为我去委屈自己!我不要再与你分开!我不要!”小羽泣不成声的话语仿佛静室中坠盘之珠,声声清脆地穿透冷昔的耳膜直达心窝,“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又有什么关系?今天这样委曲求全的冷昔,不是我当年喜欢的那个神仙哥哥,如果让你为我而改变,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现过!”
“小羽……”小羽的话,就像一记重拳,狠狠打在冷昔心上。此刻的他,除了无力地闭上双眼,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风雨中,二人抱做一团,任凭雨水怎样倾注,始终无法将之分隔。
“答应我,别再做这傻事!”或许是毒性卷土重来,或许是对抗风雨过于疲倦,体力不知的小羽昏倒前在冷昔耳边留下了这样一句,冷昔望着怀中瘫软的小羽心如刀绞,来不及擦去滴到小羽脸上的泪水,来不及向刚刚自屋里出来,正站在檐下的母亲告辞,口里尚不停地应着小羽,人已施展了轻功飞快地奔回自己的小院。
有诗云:霏霏三日雨,蔼蔼一园青。在南方,细雨素来绵绵不绝,往往没个三两日是断难打住的;而狂风骤雨一词中的‘骤’字则言明了暴风雨的习性:来得快,去得更快。
一夜的风雨不仅吹来满院的散枝零叶,也洗净了碧空、冲刷了尘间。早间风停雨静旭日东升时,稍时打扫过得绝尘宫,净得一尘不染;白衫侍婢脚步轻盈,身姿曼妙,无声地穿梭于各屋之间,令此间更多出优雅脱尘的仙气。
昨夜回屋,二红照料小羽更衣入睡后,冷昔粗粗换洗一番,也守在小羽榻边安然入睡。待他醒来已近午时,屋外早已阳光普照。
冷昔脑海一直回想着小羽昨晚一句:“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又有什么关系?”以及那一句:“我不要再与你分开……”心里又甜又涩,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杂念,令他不敢全身心地陶醉。盼了多年的话从心上人口中说出来,就如同一场做了许多年的美梦,真等到美梦成真,却又让人不敢相信。梦是假的,心是真的,如今梦成真的了,那圆梦的心却不知是真是假。又或者说,冷昔眼下担心的,是已经成真的梦,可有破灭的那日?
午后,小羽醒了,冷昔依然厮守不离。想起昨日那些话,二人似乎有点尴尬,可小羽欲迎又止的眼神,似羞带涩的娇羞,又让冷昔强敛的欢娱一丝丝地挣脱着束缚,星星点点自心底渐渐泛滥。
依小羽的意思,冷昔没有再见母亲。并非他放弃了治疗,而是不愿小羽为他而担心。小羽也不提旧话,只是拉着冷昔,走遍了当年二人去过的每一个角落,复述着当年做的每一件傻事。直到这时,小羽才发现,十一年前的两月六十日,无数的分分秒秒早已如石刻一般深深镌刻在冷昔心里,并用这点点滴滴的回忆,伴他走过了十一载的青春岁月。面对他,小羽心愧不已。毕竟,是他,令她记起的这一切。
看着冷昔无比灿烂的笑容,感受他抑制不住的快乐,小羽的心渐渐为之凝重。如今的冷昔是那么朝气蓬勃,炫眼夺目,那种因为幸福而散发的摄杀力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越漩越深。而她,也不能再拖了。因为,这只会令她心生迷恋、最终无法离去。
三日后,小羽终于下定决心:到右院,找冷昔的母亲好好谈上一谈。
第五十三章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这句词节选自唐玄宗李隆基唯一一首存世的作品——《好时光》。句中描述了一位华年女子的容貌:她身着锦衣宫装、束起高髻云鬟,面如水莲娇嫩,肤似蝤脂沁香。黛青的修眉无需张敞描画,天然生成翘如鬓角。
如今,出现在墨羽面前的少妇正是这般模样。
自小,小羽就觉得,义父若能再年轻数十岁,模样必定胜过世间所有女子。认识冷昔后,她几乎以为他就是少年时的义父,今日再瞧到冷昔母亲的样儿,这才明白,初识的冷昔同司空涧不过是容貌上相似,同其母冷清寒则自内而外地像——极度冷僻无情。
餐间,小羽趁冷昔不在,寻到左护法无云居处,请代传求见宫主的个人意愿时,她波澜不惊的脸上仅闪过片刻的诧异。直到晚餐前,小羽才得到消息,宫主餐前有时间见她。依照事先想好的借口,小羽谎称想吃婆婆做的碧云糕,先将冷昔支下了山;随后又遣开二红,一个人悄悄来了右院。
见到冷清寒时,已有心理准备的小羽仍被她举手头足间的风韵所吸引。不过,这也难怪。打小,她便被一群风姿绝绰的男子包围着。爹爹、义父、兄长,加之后来的冷昔,哪怕白亦墨与白君涵,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个中楚翘。而相熟的女子,仅上官宛儿一人而已。虽然,自己的母亲性子上精灵古怪了些、可样貌实在太过平常,和眼前的少妇完全没得比。故此,初见冷清寒所带来的震撼倒比瞧到帅哥时的大了许多。
小羽这厢胡思乱想地盯着冷清寒看,那边的冷清寒也在暗自打量着小羽。她暗想:这多年来,被百姓奉为天师的上官逸,人才武功莫不旷世绝伦,怎女儿偏就这样普通?想必这一切都拜她那平凡无奇的母亲所赐。想到这里,只见其唇角微微一动,一抹轻蔑自眼底转瞬即逝。
二人相隔的那幕珠帘此刻早已挽起,彼此相距也有一张台面的距离,可小羽却心念一动,感受到了那股里间传来的冷漠与无视,靠着椅背的身子腾地绷得笔直。
小羽的异样,冷清寒尽数落入眼底。她稍时默吟,即直奔主题:“你找我?”
“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冷清寒一听这话,嗤嗤冷笑起来。笑声自耳膜传入心房,笑得小羽心里极不是滋味:她误会了!一想到这里,她急急忙忙继续到:“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罢!”冷清寒原本稍稍前倾的身子缓缓靠上了身后的锦垫,神情中的冷讽不言而喻。
小羽强压下转身离去的忿念,深吸一口气,费力地挤出一丝虚笑:“我知道,做晚辈的本不该如此,可眼下,”话,才说一半却顿地断了,小羽紧紧咬住下唇,后半截的话堵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冷清寒凤眸一瞥,瞧见小羽原本顺亮的墨青色锦面云袖被两手使劲揉搓得乱成一团,病白的唇也被牙齿咬出沁血的红痕,多日来烦心的郁气竟无故消散了些许。“你说吧。”她端了端身子,双掌相覆轻轻搁在膝头,指间一枚青玉戒将玉泽水润的肌肤衬托得极是醒目。
听得冷清寒语气有所缓和,小羽心气也随之平复了点。她稍稍理清思绪,无畏地抬起头直视冷清寒,一字一顿说道:“请帮我,骗他一次!”
冷清寒一听,视线腾地自青玉戒瞟到小羽脸上。此刻,她猫一般苍白的脸上,一双瞳眸竟在刹那变成了湛亮而澄清的紫色,果敢坚定的眼神令这张清秀的面孔绽放出无比灿烂的光芒。
小羽这几日异样的快乐,冷昔看在眼里却不敢多问,惶恐与不安就像一根弦,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脑海中越绷越紧,惟有时时刻刻厮守相伴,他才不致彻底崩溃。
幼时,冷昔就知道小羽喜欢婆婆做的碧云糕,可眼下,要他离开小羽独自下山,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幸好,婆婆白日做了点自用,而他只需花一个时辰在路上。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对小羽身体的担忧和随时可能来临的分别,就像两把利刃,在他脑海胡乱挥舞,让他无法放慢脚步。
赶回左院,冷昔心急火燎地将食盒撂给哑婢,嘴中叫着小羽的名字径直往里屋冲,哪想到屋中空无一人。他心里一慌,四肢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由于长时间施展轻功而酡红的脸色霎那间惨白如雪,刚才还汗浸浸的手脚顿时泛起了一股股渗人的寒意,一个不敢去想的局面令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体内仿若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世界亦是灰暗一片。
“少宫主……”大红小心翼翼地端着小羽要的银丝凤芸羹走进了屋,哪曾想一眼看到的却是呆若木鸡的少宫主,心里很是诧异。她一面将托盘搁在桌上,一面向冷昔身后张望“咦?姑娘呢?”同小羽相伴的这些日子,二红对冷昔也没了往时的拘谨,相处起来随便了许多。
大红的话倒似惊雷劈醒了冷昔,他陡然冲到大红面前,直着脖子嘶声吼到:“她到哪里去了!”
冷昔素有洁癖,即便如今稍有改观,也绝不碰除小羽之外任何人,眼下他死死掐住大红的下颌,一双凤目瞪得滚圆,惊得她神色顿失:“咳……咳……我不、不……”
“不关她的事!”一个女声在门外冷冷地响起,冷昔目光骤转,犀利的眼神狠狠盯死来人。
“你知道?”冷昔慢慢松了手,恢复镇定的神情透着熊熊的杀气,“说!”
左护法见他神色渐戾,眸光一虚,扶门的手悄悄垂到了身侧:“她在宫主……”哪晓得她话未说完,只见白光一闪,冷昔已没了踪迹。
“跟我走!”
冷昔闯进屋,扯住小羽向外走时,冷清寒正端坐榻上沉思着什么。小羽见状,先是一惊。她没料到,就算轻功高强的人也需一日方可往返的山路,冷昔只用了一个时辰!小羽有些懊恼了,刚才自己若能快点讲清楚,也不会让冷昔追到这里。这下好,冷昔这么一闯,不定会出现什么后果。
“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果不其然,尚在犹豫的冷清寒被冷昔的无礼惹怒了:“还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
“什么样?”本想拉了小羽就走的冷昔,一听这话当即止住脚步,慢慢回头看着他那仪态万方的母亲,因气极而变得冷漠的脸上,漆眸锃锃放亮。“你将她叫来,又像什么样?”
“本宫为何不能叫她过来?”冷昔的神情激怒了冷清寒,她自嘲地冷笑起来:“敢情她比你娘还重要!”
小羽见势不妙,连忙拉了冷昔想往外走,哪晓得他站在原处竟纹丝不动。
“娘?”冷昔嘴角一挑,自鼻中嗤嗤笑了:“我自小只知有个姆妈,从不晓得自己还有娘!”
“你!”冷昔一句话,把冷清寒涨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话可说。
“冷昔!”小羽不停地拉扯冷昔衣袖,结果却毫无用处。“是我找的宫主,你别说了!”
第一次,冷昔全没理睬小羽。此刻的他,就像点燃的炮仗,积聚多年的郁气都在此刻一点而爆。
“我生病了,娘在哪里?我摔伤了,娘在哪里?我难过,娘在哪里?我需要帮助,娘又在哪里?既然从前她都没出现过,现在又从哪里冒出你这个娘?”冷昔的话越说越快,小羽几番试图打断都毫不奏效。“我从未求你,这次只望你能念及一点血亲救救……”说到这里,冷昔一把抱住小羽,将脸深深埋入小羽发间,“我,我舍弃了一切,那样求你,你却丝毫……”他嗡嗡的声音在小羽头顶盘旋,小羽心头被这一个个的字绞得生疼,“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我,我又算什么?”
一种温温的东西滴到小羽发间,轻轻的,不带一丝声响。当头皮那温润的感觉传到大脑时,小羽脑内嗡地一震,所有感触尽数麻钝。小羽慢慢扬起头,冷昔满眼都是痛楚,眼角盈盈泪波闪烁的是——血一样的光芒。
“什么是娘?娘又是谁?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也不需要了!”他嘴中说着‘娘’,双眸却痴痴凝望小羽,“有你,我这一生,足够了!”
直到多年以后,小羽都想不明白,素来矜持的自己怎会有勇气主动亲吻冷昔?哪怕那时的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他而去。而那时,冷昔绷得近乎绝望的神经,也因为这个吻而彻底平静。
事隔多年,小羽也曾问过自己,那个吻到底为了什么?同情?亦或爱情?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情与爱本来仅一字之隔,真正置身其间,谁又能真正分得清?小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从未因此而后悔,哪怕人生自此改变,她无悔无怨。
第五十四章
想到刚才的自己,小羽虽无悔意却羞涩难当,扑通乱跳的小心肝至今尚未平复,再无胆量面对冷昔那清澈得一如山涧的瞳眸。唇间一息尚存的清冷和柔美在小羽脑海久久徘徊,还有瞬间忘我的心悸仿似缠人的网,将她紧紧包围,几欲忘却又不自觉地在心头不停闪过。
眼下的小羽,除了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那烦心之人假寐外,再也想不出该如何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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