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的故事 63(2)
别老拿我爸压人,这丫头吃得太胖,过不了几天皮就痒痒,我这是替你们家长给她适当减肥,迁就下去,能长出你那身形来,你愿意吗?混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姜姐,编着词儿挖苦这对母女,姜姐被气得浑身哆嗦,只好将恼怒发泄到女儿身上,使劲将女儿拽起身,骂道:就知道哭,你干吗非要招惹这混世魔王啊?
欢欢已收声,指着茶几上的面包纸说,他吃了我的面包,还打我。这一说,姜姐像只下山猛虎,一下子跳到我跟前,我刚准备拖干净地板上的牛奶污痕,吓得后退出一步。姜姐指着我鼻子吼道:你没长耳朵啊?早交代过你,为什么没做好早餐,让兄妹俩为口面包争得不可开交,你是我叫进门来的保姆吗?咱家不是收容所,供吃供住不用劳动,你把自个儿当谁了啊?
她确实交代过,早餐她母女俩自己解决,丈夫一般在外吃早茶,只有秦飞在家时,早上给下碗面条饺子什么的。我也确实想到给秦飞下面条,谁成想他破天荒起得这么早,而且不容分说就直接开了冰箱,掠夺她母女俩的面包呢?一个保姆敢从少主人口里夺下食物吗?
我有口难辩,也不想辩解,低头吞声地拖着地板,可鼻子酸酸的,我也是人,跟她女儿一样有着
花季年华,在家,父母也一样呵护自己唯一的女儿,而在这片领地里,我却遭受着无理指责,那凶恶之相是针对恶人的脸孔,恶有恶报,她是把我当成恶人了。
不想做就早点卷铺盖走人,别把自个儿当小姐!姜姐扔出最后一句话,回了卧室关上房门,继续享受睡眠。
当最后的怒气,交织到一块儿全倾倒在我身上时,刚才还针锋相对的兄妹俩都熄火了。欢欢默默地刷牙洗脸,混儿也觉得过意不去,让我背了黑锅,不符合他在街面上混出来的道义标准,他跟我低声道:黄脸婆的话自当是憋了一晚放响的臭屁,这家我爸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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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64(1)
说来也怪,冼老师的二锅头像是把混儿给灌醒了,欢欢都还没出门,他就将书包搭在肩膀上,摇晃着出了门。
这时候我已下好面条,叫欢欢吃早餐,欢欢嚼着饼干从房间出来,让我给她倒杯牛奶,再削个梨,说自己才没胃口吃面条。刚才吵闹耽搁了上学时间,欢欢快速吃完东西也背上书包走了。
混儿和欢欢一走,望着紧闭的主人房门,再想着姜姐刚才的恶相,我心里又不安着,生怕弄出声响来,搅了姜姐的晨梦。我轻手刷牙洗脸,也没敢动那锅里头的面条,空着肚子出门去买菜,我怕见到姜姐醒来时的脸色,只想尽快躲开。
来到秦家,我过去的生活规律有所改变,以前都是先一早上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准备早餐,现在颠倒过来,在打发兄妹俩出门上学后,才去买菜,是姜姐的意思,其实我留在他们身旁也帮不上啥忙,倒牛奶,削苹果,也就几分钟的事,而混儿就更容易打发了。第二天买什么菜,姜姐一般在早晨起床后告诉我,而今天她被兄妹俩搅了好梦,还没起床,我又不想见到她的脸色,所以,擅自做主进了菜市场。几天下来,我基本掌握了一家人的口味和嗜好,喜欢吃鱼虾,猪肉很少吃,排骨用来炖汤,当然欢欢最喜欢吃的还是兔肉,始终认为能养颜,这点跟她母亲口味一致。
我在菜市场转悠了很长时间,因为心里没底,买起菜来左拣右挑着,拿不定主意。
等我买完菜,菜市里的人已不多,时间也不早了,我急忙蹬车往回赶。等回到住处,我先没开门,而是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希望姜姐已出门了。没听出什么大的响声,我这才舒了一口气,开了门。
一进门,就看见客厅沙发旁靠着一个大皮箱子,茶几上放着一个小皮包,一只金灿灿的手表。让我奇怪的是,有个菜盆子搁在上面,里面残余下汤水,盆里的筷子上还粘着几根面条,还有一股很浓的气味扑鼻而入,仔细一瞅,原来是沙发底下那双皮鞋发出的。
而主人卧室那头,房门敞开着,传来有节奏的鼾声,姜姐也打鼾,可声音没这么响亮,而且她也从不开门睡觉的。
我偷眼向里边瞥了一下,敞亮的卧室大床上,歪躺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看不清脸蛋,脑袋光光的,穿着一身西服,鼾声不断。
看行李和睡觉架势,肯定是老秦了。第一次见到一家之主,而且是酣睡中的男主人,我还是有点紧张。将菜放进厨房后,我揭开锅一看,我下好的面条只剩下面汤了。我只好又从冰箱里拿来面条,直接放进锅里,给自己又做了份早餐。
卧室里的鼾声越来越响,我也不再像刚进门时那样缩手缩脚的,拧开水龙头洗菜。这时候电话响了,卧室里有分机,我也没到客厅去接,只等着老秦醒来接,可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动静,鼾声没停。
放下手里的活儿,我接过电话,竟然是家政公司打来的回访电话,是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她原本是想找雇主打听保姆试用情况,听出是我,就问起这几天的工作情况,我压低嗓门说自己每天按部就班地提供服务,自我感觉还可以,雇主是否满意,我也不知道。她问我旁边有人吗?我实话实说,跟她说明姜姐的丈夫刚出差回来,正睡觉,我们还没打过交道,让她晚上再打来电话直接问姜姐好了,不满意的话,我明天就走人。中年女人挂电话前还提醒我说,在这样的人家做事要有耐心,要受得住委屈。
接完电话,我随手将茶几上的面盆拿进厨房清洗,面也下好了,自己用碗盛上,放在一边,等凉了再吃。外面的鼾声骤然停顿了,传来几声咳嗽,接着听到“呼哧”一声,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进了客厅,发出吐痰声。我一时间忘了洗菜,不知道自己该出厨房主动跟他打声招呼,还是装作没听见,就在我为难间,客厅传来话音:你出来一下。
家里没旁人,是在叫我哩。我赶紧擦干手,来到客厅。老秦靠在沙发里的姿势跟他儿子很像,也架起二郎腿,叼着烟卷,只是脸盘很大,腮帮坠满了肉,红光满面的,且是双下颏,一眼看上去很是富态,再加上光脑袋壳,翠绿的大宝石戒指和厚重的金链子,典型的富人形象。眼睛老眯缝着,像没睡醒似的,可投射出来的目光,让人觉得深藏不露。
阿莲的故事 64(2)
秦大哥好!我礼貌地冲他点首称呼一声。他笑着也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洪亮起来,问我来了几天,是否还习惯。客套了几句,他忽然问了句你是哪地方人?
我说安徽。听到安徽两个字,他眯缝的眼睛睁开来,好似很警觉,又很意外,继后轻叹道:安徽人很会整人啊,我父亲当年就被整死在安徽。
听到这话,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听说话口气把安徽人当成刽子手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烟说,是被下放到安徽“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结果命被改没了,妈的,“文革”就是革文人的命啊。
说完他挥手让我忙自己的事去。
再回到厨房,我很是不安,我不知道“五七”干校是什么样的学校,可一个学校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他能对安徽人没有成见吗?我原本把老秦想像成警察大民和赵老师一样的男人,胸襟宽广的男人,谁成想,一见面他就跟我清算起安徽人的旧账来,我万分沮丧着,感觉自己的一只脚已迈出秦家门槛了。
阿莲的故事 65(1)
老秦的回归让家里立刻恢复了主心骨似的,他像是成了圣诞老人,都朝他索要礼物,欢欢拿着一套新潮衣服就进了自己房间去试穿,混儿从父亲手里接过一对玉镯,轻碰了一下,凑到耳边听了听问:不会是假货吧?
老秦瞪了儿子一眼,骂道,老子能骗自己儿子吗?还没问你送谁哪?混儿又瞅了几眼,才说:除了我妈还能是谁?一旁的姜姐听到耳朵里很不自在,扯了一下丈夫的衣服,准备让丈夫进卧室说话,看来,她的礼品得在卧室露脸。
老秦又在大箱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来,交到我手上说,听你姜姐说请了保姆,我就买了块防水电子表,能定时当闹钟,以后掌握时间方便。我有点意外,没想到他能给一个保姆送见面礼,而且是防水表,心里很是感激,姜姐也没发表意见,叫我戴好了,往后别忘记早起。
夫妻两人进了卧室,关上了门,里面传来姜姐的责问: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是不是怕我闻出你身上的香水味啊?
随后是老秦嘿嘿几声干笑,然后就安静了。
我正准备进厨房忙晚饭时,欢欢一身新装跳到客厅,拽住我的手就拉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在梳妆镜子前转动了几下,问我衣服好看不?我点头说,不错,颜色和款式都适合。她按住我肩膀,叹息道:我要是跟你一样瘦就好了,再好看的衣服,到了我身上就跌价儿。确实,她对自己身材的不满意就如同我对自己衣服不满意一样,都是女孩子的虚荣心在作怪,我依然留恋着俊姐曾送给我的那件绿风衣,只可惜被自己造作矫情地退还原主了。我和欢欢之间的不同,不只是外表,也表现在骨子里,我只大她两岁,外表的胖瘦就好似花瓣厚薄之分,而骨子里的花蕊透出高贵贫贱之分,她拥有这个花季的浪漫与火热,始终活在春天里,娇艳是其本色;而我,早已分不清身边的四季更迭,我的季节并非取决于大自然的无私馈赠,而是自然中的人为施舍,我同样是朵花,却是开放在秋季的菊花,我失去了本色的娇艳,却固守着最基本的自尊。
欢欢羡慕我的外表躯干,而我嫉妒她精神上的天生优越。
她执意让我换上她的新衣服,让她观赏,我觉得自己成了木偶衣架,断然拒绝了,说自己要做晚饭了。
刚脱开欢欢的纠缠,那混儿也凑上了热闹,说别忙活晚饭了,他老爸回来,一家子肯定要上外面撮大餐去,先帮他试戴一下手镯。我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伸出手腕给他做试验,很轻松就套上了,混儿打量了一番说,你的手腕细,戴起来好看,套到她们手上,肯定是浪费材料了。敢情他是准备送给两个女人的,不光是他亲妈,另一位可能就是小丽了。
等试完手镯,混儿忽地抓住我的手,神色紧张地小声叮嘱我,他跟小丽的事千万要给他封住嘴巴,说漏嘴了,他老爸一准要清理门户,将他赶出家门的。他混儿要是被赶出了家门,顺手就会把我这个不安分的保姆,当叛徒给镇压在门外。口气有威胁的意思。
我赶忙挣开他,进了厨房,不管他们一家人是不是到外面下馆子,我也要准备自己的晚饭。
混儿说得没错,等卧室房门打开时,姜姐很温柔地冲我说了句:莲子别做晚饭了,一起上外面吃去。我将身子探出厨房门,说了声,我还是在家里自己做着吃,大哥的衣服还没洗哩。
姜姐的耳朵上戴了一对很大的银色耳坠,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手机,很小巧,金属外壳发出光亮,看上去情绪很好,满面春风。混儿叫了一句:你那旧手机光荣退休了,该放到我手上发挥余热了吧,老爸你也够抠门的,不就一个破手机吗?咱同学中好几位都装备上了,真让我没面子,丢份儿!
老秦说了句:你就是个学生,带那玩意儿算怎么一回事啊?老实呆着,别跟老子装腔作势,钱是满大街上捡来的吗?瞧你这样儿,我没在家这几天,你又来劲了不是?消停点啊。
这天晚上,我自己留在家里吃的饭,他们一家人去了外面很晚才回来,老秦是儿子架着到家的,酒气熏天。混儿还一个劲地煽情说,老爸跟那家教有一拼,到时候放倒姓冼的,给咱秦家长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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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65(2)
秦家正像少爷混儿所言,在家里老秦说了算,尽管老秦比老婆还要繁忙,除了晚归,还是个早起的勤快人,留在家里的身影并不多见,但家里恢复了正常秩序。欢欢中规中矩了,放学回家也能安心做功课,不再惦记着《鹿鼎记》,也不跟混儿纠缠到一块拌嘴挑衅了;而混儿,也似乎洗心革面了,至少每天能按时起床将书包搭到肩膀上学去,晚上回来,虽改不了看球赛的旧习,姿势却有所改观,躺在那里一样是翘着二郎腿,可嘴巴少了根白棒子;就连姜姐嘱咐我买菜时,前面也套上一句:你大哥喜欢吃……
我所关心的不是老秦的家庭地位,而是家庭保姆由谁说了算,欢欢是保姆去留的动议人,那决定人是谁?姜姐还是老秦?一个家庭地位再高的男人,一般很少将家里的琐事纳入自己的决策范围,家庭琐事的决策权都归女人,一个保姆,自然属于柴米油盐类的琐事。
老秦回家的两天里,姜姐也清闲下来,早上起得更晚,白天也回家得早,关注我的目光开始频繁起来。是女人其实都挺爱干净的,姜姐也一样,我刚上门时看到家里乱糟糟的,原以为她对卫生不太讲究,其实不是,一来保姆空缺,而城市家庭垃圾本来就多,少个专业清洁工,一天下来不收拾,第二天就会杂乱无章了;二来,老秦出差在外,两个孩子成了无虎的猴子,称王称霸地争斗起来,姜姐忙着张罗店里的生意,自然无暇顾及到家里的内乱,特别是混儿将外面人领进家门,等于一只家猴引回了野猴,挠抓之下,到处残留下皮毛跳蚤了。
在姜姐亲自督查下,我将宽敞的房子里里外外重新彻底清理了一下,包括平常房门紧锁的主人卧室和欢欢闺房,也包括对外敞开而对内封闭的卧室阳台,小阳台上空空的,没有花草盆景,倒是有两个很考究的红色木盆儿,曝晒在阳光下,那是女人的专用物,跟我们农村一样,再穷的家庭,都要给女人备置一个盆。我自己的房间里也有个塑料盆,用来擦拭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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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66(1)
这两天,姜姐也将账本核对了一下,跟我清算了费用,在将几张百元钞票交到我手里时,她特意说了句:以前的保姆总在买菜的事上跟我斗心眼,就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抠出几毛钱啊?
一个礼拜下来,我基本上适应了秦家的家庭氛围,也逐渐融入了这个暂且风平浪静的富贵之家,尽管这种感受比起在前两家来得晚一些,而且我也始终无法敞开心怀来主动接近家庭成员,可对我来说,经受住这几天的考验已很不容易了。我最担心的还是混儿,姜姐再挑剔,也只能用眼光将我扫出门槛,而混儿的所为,让我时刻保持着戒备,我那时候才18岁,而一个17岁的男孩子能在客厅跟自己的女朋友做出那样出轨的事来,真叫我坐立不安。我没见过流氓,也没把混儿当成流氓,但我害怕见到混儿领进家门的那两个男人,也包括小丽,他们给我的感觉很恐怖,说话时的语气仿佛把真实的世界看透了,不带丝毫遮掩,男女之事到了他们口里,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外头,没有什么遮掩的。
我甚至做过噩梦,梦见那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闯进了我的房间,扑向我,而一旁的混儿和小丽搂抱在一处,看着我被小胡子压在床上,笑个不停。奇怪的是,这个噩梦是在老秦回家以后做的,为什么事隔几日后,我在记忆深处将他们翻将出来,带进了梦里,那个梦既恐怖,也搀杂着怪异,怪异是梦中的我居然让一个陌生男人压在了床上,难道是我自己厚颜无耻地渴望被一个男人压住,享受那种未曾领略的压迫感?
我为什么让一个流氓式的男子压在自己身上?而不是爽朗大方的警察大民,也不是文雅有涵养的赵老师?我无法给自己解梦,料不定自己也是个坏女人呢?
周末到了,老秦今天破例留在了家里,一家四口难得聚集在一块儿,姜姐更是破例开着小车跟我一道上了菜市场,买了很多菜,要做一顿丰盛的周末午餐。原因很简单,今天是冼老师正式上门的日子,算是混儿和欢欢的拜师宴了,自然得到了老秦的重视。昨天放学回来,混儿就自作主张从下面的小卖部买来了两瓶二锅头,一进门就咋呼:这回一定让老爸放倒老师出口气。老秦还没回,姜姐把酒给没收了,说玩笑只能开一次,你还跟老师较上劲了,用你爸的肠胃给你洗怨气,他肯定不同意,二锅头能把他喝出胃出血来。
回到家里,冼老师正在混儿的房间里辅导功课,里面不时传来混儿不耐烦的叫声,总口口声声说,早还给老师了,记不住。好像在说什么数学公式,那冼老师倒是很敬业,变成个絮叨的老太婆似的,苦口婆心地跟混儿解说着,不厌其烦。欢欢坐在客厅吃水果,不时凑到混儿的门边骂上一句:你真是太笨了,连初中知识都忘了,将来肯定忘本。
滚蛋,咱从头学起行不?唉,哥们儿你也甭在我身上费劲了,这不是将我降级处理,回到初中年代吗?混儿牢骚满腹地支走欢欢,又对冼老师唉声叹气起来。
老秦没在家,姜姐问欢欢你爸呢?
欢欢撇嘴道:来了个电话,这不又出去了?还没跟人家冼老师照面哩,真像个暴发户,不懂得尊重知识分子。
我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午餐,那混儿没有一刻消停,老说烦,后来竟躲进卫生间,老半天不出来,冼老师敲着门说,你这是想重挖大运河啊?咱首都不缺那点水,顶多给郊区的菜农灌溉点有机肥。
门一开,混儿笑侃一句:哥们儿算是找到对手了,你这几年在北京不光深造成了研究生,嘴皮子也磨成了老混儿,得,咱继续到书海里扑腾去,别呛死哥们儿就成。
姜姐忙提醒混儿一句:你爸在家时,看你还敢跟老师顶嘴不?谦虚点啊。
冼老师说,没关系,又不是课堂上拿教鞭的,不要摆上孔夫子分出等级来,说到等级,我跟那保姆妹子一样,都是你家的佃农,哈哈!
冼老师也真客气,把自个儿跟我摆到一处,保姆和家教其实是有等级的,脑力劳动总大于体力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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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66(2)
那边的房间又进入了课堂状态,不和谐的状态下,学生总在朝老师发着牢骚。欢欢拨了个电话,说老爸你再不回来,秦飞可能要掀翻课桌,向老师找烟抽了。
再过了一阵子,那混儿实在忍受不了,到了客厅,再也不愿回房间,冼老师也跟着出来,姜姐问老师感觉如何,只听冼老师长叹一声说:基础太差了点,够呛!
混儿反而乐了,说等我老爸回来,你冼老师当面批评我几句,别给我面子,让我老爸彻底清醒清醒,我秦飞早不是那块料子,见好就收,少给我脑子里灌汤水,到时候膨胀开来,别给直接打发进医院精神科了,过一年就到手的高中毕业证也歇菜了,这不是鸡飞蛋打吗?
姜姐随后也附和一句,实在不行就算了,教好欢欢我们一样不亏待你。
冼老师自言自语道:我就纳闷了,当初我上中学时,也是个无厘头,整天把自己扮成蛊惑仔,可再差,也不至于连简单的数学公式给抛出脑外去啊。
这时候,我闻到了烟味,混儿说,你抽烟能离我远点吗?太近了容易诱惑我犯错误。冼老师说,熬不住就来一根呗。老爸在家,给他个面子,他可有日子没给我上皮肉课了。混儿说着离开了客厅进了自己房间,没再出来。
我出了厨房,给冼老师斟上茶,然后问他能吃辣的吗?冼老师说,这话搁到几年前,我肯定摇头,现在早习惯北方菜了,将来还指望娶个北方媳妇彻底被同化呢。
欢欢一听,来了兴趣,说看电视里的广东女人,又黑又瘦的,是不是非洲血统?
冼老师一听,当时脸就沉下了,说典型地域歧视,就好像广东人一进北京城旅游,不用开口,首都小贩子们就没命地宰上一大刀,不就是离赤道近一点吗,也没违反先富的政策号召啊,天子脚下就觉着不平衡了。
姜姐骂女儿说话不着边儿,不尊重老师,赶紧跟老师上房间辅导功课去。
欢欢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说道:我后面还有一句哪,广东的男人有型,高鼻梁,深眼窝,就像老师这样的。
欢欢的房门给关上了,是她自己动手关的,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冼老师和她的英语对话声,像是在练口语,姜姐让我将冰箱里的水果摆放到茶几上,她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凑近欢欢的房间,有意无意地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后来她进了厨房,见我忙得差不多了,随口小声问了句:莲子,你也读书不少,用你的眼光看,觉着冼老师这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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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67(1)
读书跟识人本是两回事,知识跟人品同样是两回事。我倒是没想过一个家教人品如何,即便是警察家的肖老师,我也无法认定她的品行,因为跟我之间没有利害关系,没有利害关系就失去衡量标准。我的利害关系体现在女主人姜姐的身上,在一个保姆的眼里,你主人家对我好,那你就是个好人,就这么简单,也没有多复杂的理由。让我局外人评价一个家教,我找不到衡量标准。
我摇头说,自己没想过。然后出了厨房,从冰箱里拿鸡蛋。姜姐制止了我,说时间还早着,不急着做菜,等会儿她会帮忙的。然后叫我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给我葡萄吃,低声继续问:你就说第一感觉,直觉。
我将那串葡萄又放回到果盆里,看来我不给出答案是不行了,只好搪塞一句:人不错,挺和气的。
姜姐正想追问下去时,传呼器响了,我忙抽身又回了厨房。
临近中午,老秦才回到家里,冼老师已教完课,正坐在客厅和姜姐母女俩说着话。混儿一直没出房间,可能又在玩游戏,期间他叫冼老师进他房间,冼老师进去一小会儿就出来了,房间里传来混儿得意的叫声:你就是教授也过不了这道关。看来,在游戏上,他这个学生终于赢回了一局。老秦脚一迈进客厅,那混儿仿佛是嗅出了老子的体味似的,房间即刻安静了下来。姜姐给冼老师介绍着丈夫,说刚从广州回来没两天。老秦诙谐地用不地道的粤语跟冼老师道声:你好!
两个男人的话题首先从方言开始的,饭菜都做好了,我也饶有兴趣地在旁听着。老秦觉得粤语有一点让他很奇怪,很多话是颠倒过来说,“先走”说成“走先”,而且有些话像是文言文,比如“吾话给你知”什么的,太难理解了,并问冼老师广东人怎么口口声声都带着“嗨”字音,这字眼在北京话里可不是赞同的意思,而且带有挑衅之意,好像在提醒对方是错的,从语意上刚好相反。
“嗨埋?”冼老师反问一句,老秦说:没错,就这口气。冼老师说粤语可是南方官话,根深蒂固,古话自然保存了一些,虽说拗口,却不啰嗦。而北京话给他的感觉太琐碎,又习惯带“儿”音,好像多子多福似的,从语言上就反映出性别歧视。他刚来北京时,有回拿上地图自己出学校闲逛北京城,偏偏钻不出一个胡同去,给焖在里头,掀不开锅盖了。找了个老大妈问路,南方口音太重,大妈没太听明白,把“胡同”听成了“糊涂”,错把他当成街面上的小混儿,不尊敬老人,直接给揪进居委会,满口儿话地向一位戴红袖章的老大爷控诉他的罪行。他一再强调不是“糊涂”,是“胡同”,大爷一听更急眼了,说你小子也敢骂我,就要给派出所打电话。无奈之下,只好手写出胡同两字,并详细注明:怎么走出胡同?一场误会闹出大笑话,那大妈手指居委会大门边说,这里就是胡同口呀。
听到这里,大家都没乐,觉得有些夸张,冼老师把自己整得像个只会abc的老外,从他现在普通话的熟练程度实在难以想像他当年居然打听不出胡同口来。混儿这时候按捺不住出了房间,冲老师干声笑道:不是大爷大妈没听懂,而是把你当成混混了,贼眉鼠眼的,在胡同里乱瞅,不知道首都人民阶级觉悟高啊,这叫什么来着,我爸那年代常呼喊的口号,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这话才把大家逗笑了。老秦说,中国太大,林子大,鸟语就多,不足为怪,我上世纪80年代第一次上广东那边倒腾电子表,也闹出很多笑话来。
我在旁提醒说该吃饭了,菜快凉了。老秦这才起身说边吃边聊。然后叫姜姐上瓶洋酒。冼老师连连摆手说,喝不惯那味道,还是来瓶二锅头吧。混儿来了兴致,说早准备好了,过去我爸在街头摆地摊,口袋里常揣着二锅头,碰上政府来收摊,他就狠命地先灌上几口,装酒疯,扰乱政府执法。老秦听到儿子提到自己过去的艰苦岁月,爽声笑道:好好,就喝二锅头,今个老子当着老师的面,给你这儿子上一堂忆苦思甜课。
阿莲的故事 67(2)
混儿显然是把这场酒局当鸿门宴了,所以,一上来就学着冼老师上次的样子,用牙齿咬着瓶盖,可就是咬不开,老秦见儿子笨拙的样子,说了句凡事讲究个技巧,现在的孩子都低能,改天怕筷子也把持不住了。说着将酒瓶拿到手上,嘴巴一咬,“喀嘣”一声就开了。混儿很不服气道,白酒跟啤酒不一样,要是啤酒,我一口气能咬出一打来,信不?
敢情你在外头喝惯了啤酒,说漏嘴了吧?老秦一瞪眼,儿子当即吐着舌头收声了,将两个大纸杯放到父亲跟前。老秦又是一瞪眼,骂道:你以为这是在街面上斗酒啊,老师是文化人,甭拿出你那套,给我规矩点。
混儿这次没让步,彻底混上了,直接给倒满了两大杯,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老爸你是落伍了,现在的文化人都复古了,梦回唐朝了,什么诗仙诗圣的,都是灌酒灌出来的墨水,文化里透着酒精,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冼老师给自己点上根烟,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笑着说:喝酒跟文化不沾边儿,酒桌上都是个粗人,秦大哥可别给我戴顶帽子,喝酒也沉重啊。这老秦本来也就是客套,尊重客人,见老师像个北方人那样爽快,就说自己在广州那边,最害怕饭局了,每个人放着桌面上的酒不喝,老给自己灌汤,实在是浪费胃口,而且还不带劝酒的,各喝各的,没一点情调。冼老师说,那就别把他当广东人,当东北人得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混儿没继承到老子的酒精遗传基因,反正老子的脸很快就红润了,男人酒一上脸,就等于打开了话匣子,语言连同酒精一同挥发开来,沉醉其中。
那天老秦说了很多自己的家事,他父母本都是文化局的干部,父亲还是个考古专家,“文革”一爆发,被当成四旧充军发配到安徽干校劳动改造,有回抬石头砸中了脑袋,魂散异乡。他那时候中学没毕业就上山下乡到了边陲云南做了知青,跟家里也失去了联络,直到回城后,才知道父亲已死,回城后的老秦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也因父亲的问题受到牵连,失去了组织依靠,等到拨乱反正,落实政策,他母亲也病逝了。当年回到城里的老秦一直失业,想当兵因成分不好穿不上军装。后来实在没法子,就在一个大澡堂里给人擦背,赚些吃饭钱,类似的短工他干过不少,受尽了磨难。直到上世纪80年代街面上出现地摊时,他也加入了这个行列,收音机,电子表,服装什么的,走南闯北没少倒腾,成了个地道的小倒爷。那时候的倒爷就像过街老鼠,有投机倒把嫌疑,他也蹲过班房,可为了生计,还得继续倒腾下去,也就在那时候他认识了秦飞的妈妈。同样摆地摊的,两个人志同道合,将口袋里的钱凑到一起,收拾起地摊,租了个小门面,正儿八经做起了小买卖,算是成家立业,赚到了第一桶金。从那时候,老秦就开始琢磨上珠宝了,觉得以后大有前途,于是开始到南方进货,甭管真假,到了北方都能卖出好价钱。等人们都擦亮眼睛,一切向钱看时,他老秦已成为首先富裕的一族了,戴金表,开私车,让那些过去不屑一顾的人都瞅红了眼。
阿莲的故事 68(1)
老秦闷了一口酒对冼老师说:男人哪,有了钱就容易内乱,女人想方设法要控制你的口袋。穷困潦倒时,你就是把钱搁到她眼皮底下,她也不眨动一下;等你口袋满了,就风云突变。有人要封口了,家庭甭管大小矛盾,最终的焦点问题都在钱字上,没钱了吵着去挣钱,有钱了也同样吵着支配钱。其实当初我和你姜大姐之间啥也没发生过,她就是个寡妇,是我当年一个知青哥们儿的媳妇。哥们儿不在了,她一个女人家拉扯一个孩子容易吗?我能不救济吗?这一救济就涉及到钱不是?于是秦飞他妈就怀疑我跟她有一腿,结果怎样?我他妈的假戏来个真做了,你不是怀疑吗?老子让你看现成的,打消你的怀疑。就这样,组合成了现在这个家。
老秦说到这,姜姐在一旁抹起了眼泪,欢欢也苦着脸儿,只有混儿一脸怨气地望着父亲,冷不丁冒出一句:假正经,黑能说成白的,白眼狼一个!
这话好似在酒精上点火,一触即燃,老秦一耳光打过去,打得混儿从椅子上摔到地板上。混儿也不吭声,坐回到椅子上,父子俩四目对视,老秦骂骂咧咧地又抡起手来说,翻天了不成?
一直沉默不语的冼老师这才起身拦住了老秦,给他点上烟说:大哥跟我道出掏心窝子话,我也实话实说,你们这个家最委屈的数秦飞了,我理解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因为我跟他一样,也生活在重婚家庭里,只是我靠自己闯出了一条道儿。秦飞现在正处在十字路口,你疏导一下,他可能就随着大流,跟着绿灯引航,你推一把,可能就偏离方向,朝着红灯撞车去了,你说是不是?
冼老师的话让大家都感到意外,难怪他如此熟悉混儿的秉性,原来他自己也是从这样的家庭走出来的。老秦满是惭愧地望了儿子一眼,叹了一声道:老子也不容易啊,你要是出息点,老子也就省心了,把你冼老师当成榜样吧,别把自己整得苦大仇深似的,老觉得父亲欠你什么的。我父亲带给我什么啦?什么也没有,是我自己走出来的。你也一样,有本事就别跟你妈一样,给老子起内讧,记住了!
也许因为这场酒宴道出了太多的家事,姜姐觉得一个保姆不该继续听下去,就让我赶紧吃完饭,去外面走走。欢欢也觉得气氛太压抑,收起了调皮捣蛋的本性,知趣地进了房间。
我吃完饭就出了门,到了外面的街道上闲逛着,看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想到该给胖婶打个电话了,告诉她自己一周来的情况,免得她挂念。胖婶接到电话自然很高兴,说好好干,过了试用期就好了。
那天我回去后,餐桌上留下两个空瓶子,客厅和卫生间吐了一地,卧室里传来老秦的吆喝声,像是在发泄酒气,叫老婆日后对他儿子好点,拿出后妈的样子,他老秦就一个儿子,别给作废了。姜姐坐在客厅,沉默无语,混儿和欢欢的房间都关着。
我忙打扫起地上的秽物,实在太难闻了。打扫完后,老秦也打起了震耳的鼾声,姜姐这才开口吩咐我先别洗碗,指着混儿的房间让我进去看看冼老师,叫我用家里给客人备用的毛巾给老师擦把脸。原来冼老师下午还要继续上课,正在混儿的床上休息,而混儿自己对着电脑打着游戏。
见我拿着湿毛巾进来,混儿一竖大拇指,小声说道,这小冼同志算是个人物,千杯不倒啊。老秦同志当场就反胃了,也好,醉后人才明白过来,想到我是他唯一的种苗了。冼老师也没睡,合眼养神,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我没理会混儿,将毛巾碰在冼老师的手上,他道了声谢谢,擦了把脸,这才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喝了几大口,问我会唱老家的黄梅戏吗?他怎么知道我是安徽人?在外面一听是安徽人,只要你不是手拿破碗一副乞讨相,一般都会想到黄梅戏来,好像安徽只有乞丐和黄梅戏了。可能是混儿跟老师背后提及过我,我应付一句:当然会。混儿停下忙碌的手,唱出一句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然后忽然问老师,哥们儿成对了吗?
阿莲的故事 68(2)
冼老师讪笑一声:都成对好几回了,可惜都飞出了鸟窝,单飞了。说着居然用粤语哼唱起来,很委婉,也很凄凉的曲子,我听不大明白歌词,冼老师边唱边用笔在纸上写着,后来清理卫生时,我偷偷留下了那张纸,字写得很漂亮,而歌词有点像古诗:
分飞万里隔千山
离泪似珠强忍欲坠凝在眼
我欲诉别离情无限
匆匆怎诉情无限
又怕情深一朝淡
有浪爱海翻
空嗟往事成梦幻
只望誓盟永留在脑间
音讯你休疏懒
只怨欢情何太暂
转眼分离缘有限
我不会负情害你心灰冷
今天送君忍泪难
哎呀难难难
难舍分飞冷落怨恨有几番
心声托付鸿与雁
嘱咐话儿莫厌烦
你莫教人为你
怨孤单
我一直保留着那张纸,每当看到那上面的字迹,就想起冼老师当时吟唱时的神态,一个看似目空一切的男人,在唱出那腔调时,也显得缠绵离愁。房间里的歌声依旧在回荡,我在厨房听得也很真切,此时,老秦好像上了趟卫生间,一出来就应和一声道:小冼,这歌好听,我每回上广州那边歌厅,朋友都爱唱这曲子,哎呀难难难……
怕是小姐唱给你听的吧。客厅里的姜姐酸溜溜地数落起丈夫。而欢欢也出了房间,说真是太好听了,要冼老师改天送她那歌曲cd。
冼老师收了声,也到了客厅,说下午还要继续上课,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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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69(1)
可自此以后,我的脑海里时常迸发出那首曲调,像朵小浪花撞击着一个女孩子的心扉,一个18岁的女孩子,一个小保姆,从烦琐的生活中给自己找到寄托,这寄托的参照物很虚幻,却让我的内心世界多了分色彩,就如同一个在都市里迷途的女孩,在灰色布景下茫然失措时,看到前方有处醒目的路牌,彩色的招牌,依赖想像,去憧憬虚拟下的景物,踏上并非真实的路途。
我又在平静中度过了几天,有老秦在,秦家的内讧暂时休眠了,混儿也不敢在外头混夜了。小丽只白天打过电话,家里没人,是我接的,晚上她又不敢打电话,只好让我转话给混儿,叫混儿把那手镯早点套到她手上。看来我猜的没错,手镯有她小丽的一份儿。
混儿放学回来,我背着欢欢跟他说了这事,混儿没当回事,说一只值一千多块钱哪,太便宜她了,再打电话就说他爸忘了买。后来,小丽又打电话来,我将混儿的话又重复给她听。她急了,直接在电话里就骂混儿是个老流氓,吃饱了裤子一提就不认账了,改天亲自上门卸他龟头。口气完全是个女阿飞,我倒是替混儿担心起来,也更为自己提心吊胆。小丽真要上门将事挑明来,我也罪责难逃,因为我一直对姜姐隐瞒混儿在家里的龌龊之事,这可是严重失职。作为守家保姆,这不等于擅离岗位吗?一旦败露,混儿最多也只能挨顿老秦的皮肉之苦,我肯定要被铲出家门的。所以,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因为小丽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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