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闹下去,你们都要坐牢!”
“坐你妈个头!”被枪指着的人手一拨,把那所长推了个趔趄。“我最恨有人拿烧火棍指我的头。你再指指点点的我就搞死你。”
“我们在执行公务,在执法。请村组干部和党员同志站出来支持我们的工作。”所长掉转头,对黑涯涯的人群喊话:“我们代表的是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请大家疏散群众……”
“狗卵!我们只晓得要钱!”
“太放肆了!”“目无法纪。”“捆起来!”“揍他!”“揍死他!”“不准抓人!”“滚回去!”“打倒土匪!”“赶快放人!”……
所长无奈,命令他的公安干警和护林队员立即停止抓人。“请大家安静!”敌对的一方避开以后,局面稍微有点平定。“我们是林业公安派出所的。我们主要清理无证经营和乱砍滥伐。如果你们确实有证件,我们验了证以后就走,不一定要抓人罚款。但是,对没有办证的,我们坚决要没收要处罚……”
“拿你的证件来看!”有人大叫:“你是冒充的假公安。你为人民服务服到哪里去了?”
“揍他狗日的!”“他是土匪,是假公安。”
“那枪是假的。商店里多的很。”
几个公安又揪住蒲光宗。“你带头闹事,就抓你。”刚一动,大家又喧哗起来。几条汉子互相扭打着,滚柴一样从车上滚到地上。手没松,人还揪着。火坑寨的人发怒了,他们手持火枪、梭标、柴刀和斧头,呐喊着,一群一群象在山林里蹿突的大火,卷过来了。山林里顿时杀气腾腾。往日的宁谧被现时的恐怖和血腥所冲荡。一场战斗似乎已无从避免。
“先把人放开!”李梦红靠近后,声音不大,却很严厉的命令。大家都注目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蒲光宗被放开了。“我是李梦红,是红叶集团总公司的董事长。这些车辆,”她拉开自己的皮包链,从里面取出一沓加盖了各种公章的许可证。“都是我的。这些员工也是我的。这是我的有关证件。”她扬了扬手,然后扭头对群众大声说:“大家看到了吧?”
派出所长并没有提出要检验她的证件,而是朗声道:“我们今天来清查,不仅是查经营者身份是否合法,更主要还是为了查处盗窃国家林木和无证砍伐的问题……”
“我们是追人才追到这里来的。”一个护林队员在一边补充说:“有人到林场偷木。”
“你们收购的木材中,有绝大多数是偷来的或者是乱砍滥伐的……”所长的脖子胀得红红的,血管都一根根地现出来。
“你想怎么办?”李梦红冷冰冰地反问。
“一经查实,予以没收。构成犯罪的,逮捕归案。”所长斩钉截铁地说。
“未查实之前呢?”李梦红又问。
“全部扣押。”
李梦红格格地咬着牙齿。她的身体在剧烈地抖索。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红,最后变得灰灰的。她颤抖的手再次拉开皮包的链条。她皮包里有一只崭新的手枪。她摸到了那只手枪。冰凉的手枪。她手心里滑腻腻的。枪没有拿出来。“你,算什么东西?叫你们局长来。我找他有事。”她切齿地说。
“天王老子来也是这样……”所长说。
“王八蛋!”蒲光宗指着所长的鼻子尖,厉声咒骂:“你这个土匪!专门欺压老百姓,抢掠乡里。土匪!强盗!你们冒充党的干部,到乡里来残害人民群众……”
“抓住他!”所长火了,拔出枪来。
蒲光宗一闪身,手抓住车的栏杆,纵身一跃,就站到了装满木材的车上。他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向人群大喊:“人民群众,家族爷崽们,你们都看到了,听到了。这伙土匪,他到我们寨子里来了。我们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把他们抓起来,扭送到公安机关,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他们是打抢的土匪。”
“动手啊!”蒲德财一晃膀子,朝群众喊。
人群发出轰轰的咆哮。山谷中震荡着这混乱的声音。越来越多的人扛着火枪、操着斧头、扛着锄头、耠耙和扁担纷纷围拢到车边来。
“打死他们!”蒲德财挥动拳头下令。
护林队员和公安干警齐刷刷地排成半圆,把背靠在山坡上,并同时端起了枪。黑洞洞的枪管,体现的是国家的意志,是国家的强制力,代表的是国家的利益。它庄严肃穆,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侵犯。但是,偏偏在今天的这个时候,一群朴素的山村老百姓,红了眼,一层又一层地把身体封堵在这枪管之前。
人群还在喧哗。愤怒的粗野的咒骂声仿佛爆炸的重弹,震得山摇地动。那些猎狗紧紧地挨在主人身边,狺狺作势地狂吠不止。在烈日下面,每一张平常质朴憨厚的脸此时都变了形。
年轻英武的林业公安派出所所长还在喊话。但,没有人听得见了,甚至连他自己也听不清自己是在喊什么了。他把手臂抬起来,坚决地向上,再向上立起来。“呯!”他手中的枪打响了。朝天打的。一声厉叫,山鸣谷应。那是宣言,是国家权力的表现。
人群顿时沉寂。一切的一切,包括人的声息和心跳,人的思维和脉搏,时间和空间,都仿佛僵化了,凝固了。只有那一声枪响久久地在山谷里萦绕回荡,无法离散。
“我们是林业派出所的公安人员。我们是追踪偷木的人才追到这里来的。”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穿半旧警服的老警从衣袋里掏出印有盾牌的证件,举过头顶,再摊开,让人们观看。
伍魁洪悄悄地挨到李梦红身边,拉她。吕德山阴郁的脸抽搐几下,摇摇头,准备转身。蒲光宗则象被人抽了筋,软软地坐在木材上。蒲德财不停地抹着汗水,身体直打幌。刚才激愤的人们都象被黄泥塞满了嘴,干哽着不吱声。
“连人带车全部押走!”所长命令道。
“放肆!”李梦红厉叫一声。
“呯!”
又是朝天的一声枪响。天旋地转。这枪声不是林业公安人员的枪打出来的,绝不是代表国家的权力、法律和制度。这枪是她李梦红打的。她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支崭新的手枪。她就是她。她只代表她自己。她不允许有人给她下马威,更不能容忍有人触犯她的利益。她私人的利益。
没有人倒下。这枪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打的。但所有人,林业公安、护林员、山里农民、伍魁洪及吕德山他们,都象大白天见了鬼,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她竟然有枪?她竟然敢掏枪出来跟公安干警搞对抗?激烈的枪战只有在电影电视里才看到,真要轮到自己头上,做梦都不曾有过。大家都目瞪口呆。
“你敢动?你算个什么小玩意?”李梦红把枪收回来拎着,盯住所长。“简直翻天了。在我面前这样嚣张的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年纪轻轻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李梦红。”她从皮包里摸出手机,稍微侧一侧身子,扬着脸,旁若无人地打电话。“喂?哦。是我李梦红。王局长,你怎么搞的?你的人把我围起来,用枪指着我的头,硬说我无证经营木材,要扣我的车,还要抓我的人。岂有此理!嗯,你看着办吧。总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惊动到省里去吧?啊,量你也不敢。处理不好,我拿你是问。”她冷冷地笑着,点点头,一摔手,把手机递到所长面前:“接电话。快点!”
年轻的所长惊愕不已。这意味着什么?“李梦红”这三个字对任何人都如雷贯耳。他并非不知道。他要抓的并不是她,而是偷国营林场林木的人。可是现在的形势……“李总,这个电话……”所长说话的音调都变了,迟疑着,慢慢地伸手去接过手机来。他耳朵边响起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你搞什么名堂?她是省人大代表,是著名的大企业家。她怎么会无证经营呢?什么?我被你害死了。我这个局长当不了,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太不象话。连县长、县委书记在她面前都当孙子,你算老几?不知死活!快放人,送她点礼……”所长的腮帮律动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局长,你听我汇报一下。我们查了她的证件。我们并不是要抓她、处理她。而是因为她收的木材多半是别人偷林场的。我们要抓偷木的人……”所长没有放弃的意思,坚持着。“混帐!几根木值多少钱?花几千几万也要拉她的关系送她的礼,反倒去得罪她。你活得不耐烦了?今后林场的生意还想巴结她来照顾啦!”局长的声音很火爆,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立即放行!向她赔不是!再找土特产送她出山!听到没有?!”电话挂断了。所长揩去额头上的汗珠子,把手枪插回枪套里,送还了手机,切切牙齿,挥挥手,对他的部下们命令道:“局长说,收队!”
李梦红笑了,不出声的非常快乐的笑。她向人群示意着,带着伍魁洪回去继续用好她的午餐。“怎么样?你老婆不差吧?!”她用拐挑着他的腰板,嘻嘻地说:“其他人谁能办到?”
伍魁洪把汗衫摔到肩膀上挂着,埋着头一直走。好一阵子,他突然掉头转来盯住她,声音沙沙地说:“你从哪里拿来的枪?私藏枪支是要坐牢的。你莫太轻狂了好不好?”
“坐牢?哈哈……”她狂笑不已。“要说坐牢,我早就该坐一千回了。怕什么?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抢了几百万几千万,他们把我怎么样了?他们敢把我怎么样?我是功臣,是英雄,是总裁,是著名企业家,是省人大代表。哈哈……我就是要抢,继续去抢,我要抢它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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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还没走进门,身上的手机响了。李梦红皱皱眉头,把手机拿到手里看。没有带密码保护。但是一个很熟悉的电话号码。她想了一下,摇摇头,挽住伍魁洪的胳膊进房去。
“谁找你?怎么不回机?”他随便问。
“不知道,可能是人大机关的公用电话。”她去开了空调,挨着他坐下。“张妈,小芸和石头回来吃过饭了没有?”
“喔,没有。小芸说今天是她的生日,约了几个同学,到宾馆去吃饭。”张妈抹着手,从里间出来,说:“小石也跟着去了。”
“……”李梦红眼睛瞪了一下,扭头来看伍魁洪。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非常精致的盒子,里面有一支纯金的笔。“你怎么不提醒我?原来你把礼物都准备好了。”她说。“我忘了。”
“我以为她是在家里过生日,哪里想到她要邀了朋友到宾馆去呢。”他收起了金笔。
“她是去哪家宾馆?”李梦红问女佣。
“她,好象说是到自己的宾馆,好签单。”
“什么?”李梦红呼地跳起来,大声说:“那不行。这个口子不能乱开。我们赶紧去,要不然,非要搞乱套不可。张妈,换衣服。”
“我,那种场合,我……”张妈扭怩着,往边上闪了一下,说:“我就不去了。”
“嗨,一家人,怕什么?去吧。”伍魁洪站起来,到外边去发车。
“那,”张妈道:“我去换衣服。”
“换衣服?”伍魁洪大声说。“算了。”
“要换,要换。”张妈连声说:“不换不好。不换不好。那种场合,要换衣服才去得。”
李梦红笑笑,开了手机,往宾馆打电话。
“喂,是向心伟吧?我是李梦红。哦,对了,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我女儿李小芸不是不在宾馆里请客?什么?她已经开始吃饭了?不准签单。要她付现金。付不了也要她付。”她表情非常严肃。“正因为她是我女儿。这不行!”
“扯蛋!”伍魁洪把手机从她手中抢过来,大声说:“小孩子的帐,我来付。麻烦你准备一盒大大的生日蛋糕和十八根蜡烛。”
“混帐东西。”她骂了一句,钻进车子里。她的手机又叫了。还是刚才的号码。伍魁洪把手机关掉,还给她。“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专门跟我作对?小孩子不能太放纵了。”
“今天是她长尾巴呢。过生日的时候,要让她高高兴兴的才对。”他钻进驾驶室,发动了小车。见张妈还没有出来,他不停地按喇叭。
“吵什么?”她开了手机,拨通了那个一直拒绝接听的号码。“我打电话。听不清。”
“鬼找着你了。”他翻翻眼皮。
“喂?”她没理他,侧了脸,眼睛望着车外。“是刘主任?哦。哦。有什么指示?刚才?我的手机平常不开,当然打不过来喽。移动秘书提醒上是有号码,我没有看到密码,一时又记不起是哪里的电话,所以就没有急着回。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尹主任好嘛?哦。到省里开会去了?开什么会?哦,我也要去开会?什么时候?好。好。我准备一下。没什么问题。嗯。嗯。什么?这个问题……小事,小事。小菜一碟。小菜一碟。我本人是省人大代表嘛。能够为市人大机关的建设做一点贡献是我梦寐以求的。嗬嗬,好,好。这样吧,我就捐献,不,赞助三十万吧。先赞助三十万吧。如果今后还要有建设,我们再商量。好。好。省会再见。再见。”
“三十万?什么三十万?”等她关了电话,他拍她一掌,问道:“什么赞助三十万?又想当个什么吊官?国大代表?你少发神经病了。”
“嗨,真是岂有此理。”她长长的重重的叹息一声,摇摇头,闭上眼,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市人大机关要我赞助他们三十万块,说是用来改进内部办公设施。其实,是给他们发奖金。看来,我这个省人大代表也不是白让我当的。三十万?哼。三十万就三十万吧。反正钱又不是我的。要是能够买到个省长来当,出一个亿都可以。你说是不是?嗯?”
“……”他目瞪口呆。
(待续)
八十二
服务小姐把包间的门打开。小芸正在高高地举着酒杯行酒。少男少女们见到李梦红和伍魁洪,都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坐。坐。”伍魁洪摆摆手,笑嘻嘻地。
“我的大小姐,你也太寒酸了吧?”李梦红瞪着眼扫视一遍,摇头,再摇头。小小的包间里安了两张餐桌,二十多个人挤在一起,有点乌烟瘴气的样子。“就这样纪念你的十八岁生日?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她笑笑,又笑笑,说:“那不行。这不象我李梦红的作风。”
“太挤了。太挤了。”伍魁洪找不到合适自己坐的位置。尽管小孩子们都在为他让坐。
“嗯,菜是够丰富了……”李梦红伸手按了电铃,把服务生召进来。“麻烦你另外安排一个地方。这样吧,到楼上的二号包间,送三桌最好的菜。另外,把楼上的舞厅封了,我包今天晚上。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准备十八支蜡烛和特大的生日蛋糕。去办吧。”
“早就准备好了。董事长。”服务生束着手站在门边。“向总说等您和伍总来了以后再请他们转到楼上去。罗总在楼上等您们哩。”
“好。”李梦红转身朝孩子们挥挥手,大声说:“请大家上楼去吧。”
“这些怎么办?”小石坐着不动。
“这些不要了。”小芸咧着嘴,揪他一下,笑骂道:“傻冒。今天革命,打倒资本家。”
孩子们哄地笑起来。大家打打闹闹的上楼去。楼上的领班小姐一见李梦红他们,拍拍巴掌。只见十多个穿戴整齐的姑娘小伙分两边靠墙站了,每人手里捧一支点燃的红蜡烛,齐声唱起生日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小芸双手捂住脸,把头埋下,再埋下,突然双手一撒,昂起头来,笑眯眯地说:“谢谢!谢谢。”罗玲从另一头咄咄地走过来,把一套装在纸箱里的服装递给小芸。“祝您长命富贵,生日快乐……易养成人……”大家轰地大笑。小芸不去接服装,揪住了罗玲就要打。
“快去把衣服换了吧。这是我在服装城选了一个礼拜才选中的。”罗玲把小芸抱住就往边上的房间里推。“吃完饭以后,我们宾馆为你举办生日舞会。”她扭头对其他人挤挤眼睛,大声道:“对不起各位。你们先到包间去等吧。我要把这小寿星好好地包装起来。”
李梦红紧紧拉住准备后退的张妈,带着大家径直往前走。正前是舞厅。左边是一号包间。右边是二号包间。一号包间里有客。二号包间的门开着。这套房很宽。房里摆了五张大圆桌。每张桌上都搁上了餐具。酒杯里都插满了花花绿绿的纸绢花。大彩电开着。唱碟一律是祝福生日的中外歌曲。服务生们这时都毕恭毕敬地站到了餐桌边,随时准备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
“董事长,”领班小姐进来报告。“向总说为了办好这次生日晚会,要把所有的旅客都辞了,今天停业一天。他要我来请示您。”
“什么?”伍魁洪大惊。“这怎么行?!”
罗玲这时搂着天仙般的小芸进到包间里面了。“怎么样?寿星今天靓不靓?”她大声发问。“哇——!”姑娘小伙子们夸张地瞪直了眼,变形了脸,弯了腰,往前探了头,齐声大叫。只见小芸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盘了头发,淡淡地化了妆,宛如一朵出水芙蓉站在那里。那俊俏的脸上,飞舞着灿烂的笑容。
“不能停止营业。”李梦红大声说。所有的人扭头来看她。“今天,凡是住进这家宾馆的旅客,都由我请客。今天,为了祝福我女儿的生日,宾馆全免费服务一天。”
“好!”大家都拼命鼓掌。领班小姐立即退出去,到总服务台安排有关事宜。小芸激动不已,高高地举起双手,拖着莲蓬似的裙摆,跑到李梦红面前,抱住了,说:“我今天真的好幸福好幸福。谢谢你,妈妈。你是世界上最伟大最可爱的妈妈。我为你感到无比骄傲。”
(待续)
八十三
“走吧。”李梦红推开房门,叫道。
没有人回话。伍魁洪只穿了一条短裤,光光的躺在地板上睡着了。“找死。”她骂了一句,咄地关上房门,拎着小皮包,朝外走去。她不会开车。胡荣也没有来。她只好到路边上去叫出租车。偏偏不巧,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车来。手机又叫了。她看一看,开了手机,拨通了电话。“喂,马行长?我已经出门了,正在路上。对不起,让你等久了。不好意思。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关掉手机,她扬起手,拦住了一辆货车。“搭车,到红叶宾馆去。”
“我这车……”司机犹豫着。
“给你一百块。”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司机憋一眼她掏钱的动作,哼一哼,说:“算了,李老板,既然我搭了你,就不会问你要钱。你拿出来我也不收。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了也不见得好。说句老实话,要不是你这个人很义气,肯为老百姓讲话办好事,钱再多,我也不理你。做人嘛,总要讲点感情。人心都是肉长的嘛。铁脑壳是少数。”
“那……真是太谢谢了。”她没有把钱掏出来,扯动脸皮笑一笑,说:“我自己不会开车。老公又要睡午觉,不肯起来。嗨……”
“其实,伍头那人很不错的。”司机说。
“傻头傻脑的,还不错?”她笑了。
“他才不傻呢。那是实在。”司机说。
正交谈着,车开到了红叶宾馆大门外。
“下车歇歇吧。”她留他。
他摇下玻璃,伸头出来看看,眨眨眼,摇摇头,说:“这种地
方,不适合我。“他松了刹车,挥挥手,就开车走了。
李梦红站在那里,一直目送那货车消失在城市之中。宾馆门
外笔直的站着的两名保安则一直注目着她。“董事长。”他们帮她推开玻璃大门。“你们辛苦了。”她说着,走了进去。
宾馆的生意看来不是很好。总服务台的小姐叭在柜台上打瞌睡。电梯间的门关着。电梯没有启动。除了偶尔几声若有若无的说笑,整个宾馆好象没有太多动静。
她钻进电梯,手指狠狠地按在了最高层的键码上。电梯迅速上升。指示盘上的数字不停地闪变。可是当电梯升到第五层楼时,突然有人控制了。她一瞪眼,牙根就痒痒的了。门开了,一个高高大大的长发小伙闪身进来,背对她站着。电梯继续上升。“太不象话!”她厉声训斥道:“你是哪个部的?”年轻人嘻嘻地转过身来,一看是她,脸上的表情立即僵硬了,好象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一咽一咽地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非常俊俏。她觉得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男孩。他的长发几乎披到肩膀上了,一双眼睛大大的亮亮的。他的体形也很棒,倒立的三角形,肌肉很发达。那脸最来神,五官的搭配到了无懈可击的匀称程度。那皮肤也白里透红,绝不是病态的那份苍白。那鼻梁好挺……
“老板……董事长,我不知道是你。”小伙子跟她相距很近。“我以为是别的什么人。我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他穿的是一件t恤衫。衫上印了蓝色的字。那字是“红叶宾馆,一脉温情。”他扬手抹抹额头。他流大汗了。
“你姓什么?”她笑笑,伸手抻抻他的汗衫。“我姓龙,叫龙飞,是保安部的。”他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靠到电梯门上了。“我不是有意的……老板……”他说。“算了。你不卡我的电梯,我还不知道有你哩。”她脚动了动,没迈出去。这时电梯到顶层,,幌了一下。她好象站不住,要倒。他伸手来,刚挨着她,立即又象摸到烙铁样急急地缩手回去。
“怎么不扶我?”她迈步出了电梯。
“我……我到下面,第七层有事。”他准备关电梯门,往下降。
“怎么,去玩小姐?”她板着脸,转身对着他。他不敢关门,也不敢动。“我……我把七楼的灭火器扛下去修理。蒋经理规定我每天必须把消防设施检查一遍……”她盯住他,抿抿嘴,又问:“你叫龙飞?保安部的?”他不停地点头,只道:“嗯,是。是。”
“你先下去吧。”她话音未落,他象摆脱劫难一样匆匆地按了电键。在关门的刹那间,她憋见他双手合掌在胸前念阿弥陀佛的样子。她微微摇摇头,又点点头,朝游艺室走去。
(待续)
八十四
“马行长……”她一眼看见牌桌边还坐着另外一个来头更大的人,眉毛跳了一下。“庄老。让你们等久了。真是不好意思。”
“大老板,生意忙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庄老头放下手中的字牌,抬抬手背,示意坐在一边的秘书可以离去了。“今天是星期天。小马说来考察一下旅社的经营状况。到这里一看,很不错嘛。比那些国营单位强万倍了。”
李梦红谦虚几句,按了电铃,召来领班小姐,吩咐道:“把这位先生带下去,让他玩个开心玩个痛快。另外,叫几个人带麻将牌来,在这里好好地陪这几位贵客。”
“玩玩牌就行,其他的就免了吧。”庄老头长而且浓的眉毛抖了几下。“休息嘛,能消磨时间就行。太复杂了,不太好。”
“庄老,既然李董一片厚意,却之不恭呀。”马行长搓搓手,身子扭几扭。“您老为革命工作辛苦几十年,也该休息休息,享受享受了。”
不一会,来了三个小姐,甜甜地笑着,帮忙把桌布摊开,码好麻将,再给每人沏一杯酽酽的龙井茶,每人手边搁上一盒“玫瑰王”牌香烟。“你们每个人照顾一位老板。”李梦红对三位小姐说:“必须让他们开开心心的。哪位先生不满意,我就扣谁的工资。哪位先生最高兴,我就给那位姑娘发奖金。”三位姑娘笑盈盈的,都各自找到服务对象并且侍立在身后了。“庄老……板,你先来吧。”李梦红把色子递给庄老头。“我看,我们玩五百块一炮的怎么样?啊,马行长……”
“啊……”马行长正朝一位小姐挤眉弄眼的。“李董真是出手不凡。五百块一炮……行。客随主便。我马平川就陪各位潇洒走一回。”
“……”庄老头板了面孔,不吱声。
“庄老的帐喊到我身上。”李梦红说。
“开始吧。”庄老头睁圆了眼,干枯的手一抬,把色子摔得滴溜溜乱转。“六,六……”他叫着。色子停了。果然两个六。“大顺。大顺。我们的事业一定会蒸蒸日上,成绩斐然。”
“原来庄老……板是个高手?”马行长一把捉住站在身边的小姐的纤纤玉手,拉一下,说:“喂,快找椅子坐下来,帮帮我。我这水平很臭,闹不好就变成出口公司老板了。”那小姐甜甜的一笑,挨着他坐下,竟把手搭在他肩上,红红的小嘴巴嘟起来凑在他耳朵边说了句悄悄话。他双眼眯成一条线,嘴巴咧成一个洞,手往小姐的大腿上一拍就再也不挪开。
其他的两位小姐见状,也挨着自己的对象坐下来,娇声娇气地说这说那。“五筒。”庄老头扔出一张牌,根本就不看身边的如花似玉的姑娘。那姑娘身子一偏,贴在他身上,伸出手往牌塘里抢回那张五筒靠在庄老头的牌边,轻声说:“不打五筒,打幺鸡。”大约穿得太少,而姑娘的乳房又太大,对他刺激太过,他往侧边偏了偏身体,说:“这是什么意思?”那姑娘双手去摆牌,无缘无故多出一张四筒一张三筒来。再看,无用的两张条子不见了。“你看,这牌不是叫了?”姑娘的手抱住老头子的胳膊摇几摇。那对过分突起的乳房就贴在老头的手臂上。“这就叫做改革开放。”小姐的水平看来很够档次。庄老头板着的脸搐了搐,长眉毛抖几动,眼睛转几转,微笑说:“大胆的尝试。好。好!有点开拓精神。”偏开的身体转正来。“我给你自摸一把。”小姐说着伸手去牌墩上摸,眼睛却看着面前的牌。十三张牌,一款三四五筒子,一款七###筒子,一款一二三筒子,一对八万,一块三万一块五万,夹四万和牌。那晶莹如玉的手摸了一张牌,拿起来,双手合扣到嘴边吹了两下。“是臭牌,北风。”庄老头一眼看见,说:“扔了吧。”小姐用身体撞他一下,娇嗔道:“不对,是夹四万自摸。”她双手一摊。果然,北风变成了四万。
“太快了。太快了。”李梦红从皮包里扯出几张百元大钞递到庄老头面前,笑说:“我连一把风都打不完,你们就和牌了。太快了。”
马行长也摸钱出来给了庄老头,然后使劲在他身边的小姐的大腿内侧掐了一把。只穿超短裙的小姐痛得一歪,拦腰将他抱住,脸也靠在他肩膀上。“你帮忙帮到哪里去了?你看看人家……”语音未落,姑娘在他脸上亲一口,印了一个红唇,娇笑道:“她出老千。这盘不算。”马行长一瞪眼:“出老千?”
“你这思想观念不对。”庄老头也笑出声来。“红眼病是患不得的。现在改革开放,涌现出来一批能人,也培养了一批病人。看人家发财就眼红,就胡乱扣帽子……”
“就是嘛。你没抓到我,怎么乱说我出老千?有本事你把我抓住呀?”陪着庄老头的小姐靠在庄老头的肩上,乱笑着,说:“自己水平臭,还怪我们不正道。真是……”
坐在李梦红对面的是马行长的副手,唯唯喏喏的直是陪笑。陪他的小姐拿手指点他的鼻子,笑骂道:“傻老公,你怎么就不喊冤呢?明明是出了老千才和牌吗。”那副行长说:“太太,你搞清楚点好不好?我对谁喊冤去?上手爷爷。下手是大哥。对家是我老娘。你老公今天是当孙子的,有冤无处伸啦……”
“当你妈个头呀。快洗牌。”李梦红笑嘻嘻的,一按电铃,召了领班进来。“这张支票,帮我去兑来。另外,叫龙飞到这里来……”
“李董。龙飞是不是位先生呀?”马行长跟小姐互相搂抱,有点心猿意马的样子了。
“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李梦红咬咬嘴唇,捏住一张牌,眼睛却往庄老头身边的姑娘看。那姑娘也咬咬嘴唇。那牌就扔到牌塘里了。是九万。庄老头一把拿去,吃掉了。一圈过后,李梦红再次发牌,手中是张八万。陪庄老头的姑娘眨眨眼。李梦红便换了一张四万打出来。庄老头推出一张三万一张五万,又吃掉了。
过了几手以后,龙飞推门进来了。
“来,坐下,帮我当好参谋。”李梦红拍拍身边空着的椅子,说:“千万别出错。”
“哇……”马行长瞪了龙飞一眼。
“打你的牌,当你的家,莫搞错对象。”李梦红笑道:“你想当第三者插足呀?”
陪伴马行长的姑娘笑眯眯地盯着飞龙,乱摸一张牌,换字,扔出来。龙飞抓过来递给李梦红,说:“上手放炮,和了。”李梦红取出两张牌,吃掉龙飞拿的那张,不和,拆了一款牌开打。“这……”龙飞惊讶不已。李梦红在牌桌下的脚动一动,轻轻地踢了他一下。龙飞不做声了,一脸的疑惑。“你看人家,都是两口子恩恩爱爱的……你坐得离我那么远,是打什么主意?是不是嫌我老了,想跟我分家呀?”她埋头摆弄着牌,好象漫不经心地说。“我,我……”龙飞移移椅子,靠近她一些。
“又和了。”陪庄老头的小姐一拍巴掌,抓起李梦红打出的一张牌,笑说:“董事长放炮。开钱吧,五个头。五个头。”
“这太慢了。”李梦红递了五百块钱过去,推乱牌,叉开手搓着,说:“我要搬回来也太慢了。我看可以卖。卖十个八个都行。”
“还卖……”副行长脸色都变了。
“开拓进取,要有点勇气才行。”庄老头接连和牌,已经赢了几万块钱了。
于是大家默认了。男男女女嘻嘻哈哈地互相嬉闹着,继续玩牌。李梦红从不和牌。另外三家放她的炮,她不和。她自摸到手,拆款又打,还是不和。幸亏领班小姐提着密码箱及时赶来,不然的话,她就没有钱开帐了。
从中午打牌到下午,她没有和过一把牌。另外三家都赢了。庄老头赢得最多,至少有几十万吧。马行长次之,也有五、六万。副行长也赢了不少,大约有四万左右。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气氛非常活跃非常融洽。
“不早了,该解决吃饭的问题了。”庄老头看看手表,推掉麻将子,伸伸腰说。他赢的钱都被装进了密码箱里。“今天玩得很舒服,既考察了企业的经营状况,又娱乐了身心,一举而数得。很好。很好嘛。”
“红叶集团的确名不虚传。”副行长也笑嘻嘻的,满头满脸都在发光发亮。
“我有个很好的规划。”李梦红眨眨眼,微笑道:“我请专家班子作了专门的论证,搞了一个二十一世纪远景规划。可惜,凭我本人现有的实力,恐怕还有点困难呀……”
“要钱还不容易?财老板就坐在这里。”庄老头一指马平川马行长。“他敢不支持我市企业的发展?谁不支持谁就靠边站。”
“这没有问题。”马平川紧紧地搂住如花似玉的小姐,满脸的笑都要出水了。“要贷款几百万?我支持红叶集团。李老板这样的著名企业家都不支持,我们银行岂不是要关门了?不过我提个小小建议。红叶宾馆要改造,要改成集饮食、住宿、娱乐、其他各方面于一体的现代化的五星级宾馆,要上台阶,上档次……”
李梦红笑着接连鼓掌。“不谋而合,不谋而合。我的规划分五个部分,一是改扩红叶宾馆为三星级以上的大宾馆;二是发展电子及信息产业;三是向外扩散,发展外向型经济,打出中国,打出亚洲,打向世界;四是逐步转轨,争取与国营大企业联营,建立航空母舰型大公司;五是……总而言之,我要大干一场。这需要钱。我现在的总资产只不过几千万,远远不够。需要很多银行界的朋友给予支持。马行长,你说,几百万,是不是杯水车薪呀?”
“这个……”马平川推开了坐台小姐。
“今后,凡是休息时间,红叶宾馆随时以最周到最热情的全方位服务欢迎各位光临指导工作。”李梦红眨眨眼。那位坐台小姐又贴上了马平川,甚至那玉笋般的小手已经摆弄到他那最不听话的最敏感的部位了。“经常来玩玩牌,唱唱歌,跳跳舞,对身心健康是大有好处的。是不是呀?庄老。”李梦红眼波流动。
“好!了不起。”庄老头呼地站起来,一挥手,说:“就是要有大动作,大规模。这份胆识真是人间少有。必须全力以赴地支持。”他过去拍拍马平川的肩膀,又说:“小马呀,要解放思想,勇于开拓,敢为天下先。放心大胆地支持她,没有错。我看你至少要扶持她两千万才对。不够的部分其他银行再想办法。”
“……”马平川拿眼睛瞟他的副行长。两人对视几次,额头上都开始冒汗。
“这样吧,先用餐,边吃边谈。”李梦红手一摆,邀请大家到餐厅去。“今天晚上,几位留在这里继续玩。想玩什么都可以,尽兴。”她眨眨眼,示意陪马平川的小姐用心陪客。
大家胡闹着,到专门的餐厅去。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坐下一看,马平川没有到席。陪他的小姐也没有到。“开始吧。他们可能是开小灶去了。赢了钱,肯定要请客的。”李梦红竹筷一抬,示意开始用餐。“各位太太,请照顾好自己的先生。”她笑得很自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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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包间里只有李梦红和龙飞了。她开了电视。电视里是连篇广告。“去,到控制台去把录相带拿来。”她对龙飞眨眨眼,吩咐道:“就是刚刚录的那盒。”龙飞点点头,不一会儿就把录相带和播放机取来了。“把门关上。”她把播放机安好,装入录相带。
电视屏幕上刚开始是一片空白,随后就出现了一间房。房里有彩电,有双人床。彩电正在放黄色录相。外国版的。一对洋人赤身裸体地纠缠着在做爱。镜头转换。房间的门开了。马平川搂着漂亮的小姐进房里去。房门关上。两人互相抚摸亲吻,坐在床上看电视。马平川剥去了小姐的衬衣,再剥去小姐的乳罩。两人都赤条条地揪扯在一起。随后就见两人扶着床,站在地板上就做起爱来……
龙飞很远的站着,没有坐。看到录相中马平川跟那位小姐变换不同的交合姿式后,脸憋得彤红,慢慢地往门边退。“喂,怎么?不敢看?”李梦红扭头来盯住他,说:“这盒录相非常重要。连那个庄老头的一并录下来后,好好的保存起来。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呢。”他站住了,不敢动。“给我沏杯茶,好吧?”她仍旧回头去看录相。马平川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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