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有钱的人就会争权,就要出乱子。这种搞法是富了私人穷了国家的。”伍魁洪很不服气,但又不敢硬顶,叽咕到。
“早先几年,你就是反革命,斗死你。”
“……”伍魁洪一怔,笑了,说:“我服了你。以前倒是没有人敢议论这些东西,一不小心就他妈的犯错误,挨整。这是老实话。”
“前面就是黑马林。伍头,你莫再讲了,好好地照护老板。”司机提醒道。
(待续)
四十四
“嗯。我听他们讲了个故事。”李梦红见两个男人都绷紧了脸,有点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她咔嚓地推开了车窗,扭扭身子,嘻笑着说:“从前呀,有两口子吵架。那个当老婆的非常厉害,把男人打得躲到床脚去了。那女的凶神恶煞的喊:你出来不出来?‘你们猜那个男的怎么办?他呀,理直气壮地讲:老子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是不出来。’哈哈。你看他还蛮神气活现的呢。”
“净讲他妈鬼话。”伍魁洪嘿嘿地笑。
“世界上恐怕只有老板你,才有本事把丈夫撵到床脚去躲起来。”司机喷地大笑。
李梦红被敲了一记闷棍,没说话,颤微微地叹息一声,别了脸,痴痴地去望车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她已经没有丈夫了。高吟松虽然还没有跟她办理离婚手续,但他们之间那桩令人无奈的婚姻实际上已经走到了尽头。她对于高吟松,有太多的怜惜也有太多的歉疚。而伍魁洪呢?他算是她的什么人?
“前面就是黑马林。这是一道鬼门关。”伍魁洪嗡嗡地说:“经常翻车死人。”
黑马林,没有树木,是一群漆黑陡峭的石山。这里的确是一处十分险恶的地方。传说很古老的时候,有一群毛色全部黑漆漆的野马跑到这里,被天上的神仙看中,一律收了去,只留下狰狞的外壳,年长日久,变成一群石山。
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居住。公路从陡峭的山崖上盘过去。每到夜晚,这里阴风愁惨,哩哩的似妇人哭泣的声音隐约可闻。路边的草丛中骷髅成堆。稀拉的几棵小树随风起舞,形状诡异怪诞,恰如鬼魅踯躅。这里在解放前是杀人劫货的屠场。山谷被称做“万人坟。”解放后,这里屡屡发生车祸,死伤人员不计其数。
“喂,是在搞什么鬼?怎么不跑了?”伍魁洪见前面的车停下了,大叫一声,啪地从腰上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睁圆了眼,未等车停稳,就越过李梦红跳下车去。“他妈的。”他扭头朝后面的车摆摆手,喊道:“都过来。”
“老板,伍头。这里有几个伙计想找我们借点钱花。”孙华阴阳怪气地说。
路上站着三个年轻人,披着长而且乱的头发,手持铁棒,歪歪斜斜的,不象人,更象鬼。
“哦荷,胆子不小呀,吃到老子头上来了。”伍魁洪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老子伍……”
李梦红听他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急忙用话打断他道:“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准跑掉。”
三个拦路抢劫的人看人多势众不好对付,吓得扭头就跑。哪里跑得掉?伍魁洪带了七、八个人扑上去,一阵子乱踢乱打。刚开始还有些拉拉扯扯,一眨眼就只听那几年轻人“妈呀”、“天呀”地乱哭乱叫。“狠狠地揍!”李梦红在一边命令着。司机经常开夜车出门,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被人拦车抢劫,这下有了出气的机会,提了扳手,冲上去,对那几个家伙没头没脑地乱敲。“就是这些王八蛋,害得我们出门的人吃够了苦。你们也有今天呀?咳!咳!”三个司机一个敲一个。其他的人死命地按住被敲打的劫犯,不时也骂几句,踢几脚,擂几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把那三个抢劫的打得遍体是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大家一齐发吼,将人抬起来摔进路边的草窠里,就要上车。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们刚好有三个人。我们刚好的三辆车。把他们喂车吃了,也免得今后开车遇上鬼。是不是?”李梦红双手插在衣袋里,昂着头,踱着步,阴阴沉沉地对她的爪牙们说:“还等什么?把他们拖过来,一辆车的轮子下放一个。车轮一转,就打发他们上路了。嘻,一起特大交通事故。查不出来,万事大吉。查出来了,我有的是钱烧埋他们。快点,不要耽搁时间了。”
“好!”其中有几个亡命之徒大声呼应。
伍魁洪急了,用手拐撞一个发愣的司机。“妈的,你敢不敢?”那司机回过神来,吓得屁滚尿流,跑到李梦红面前道:“老板,这事做不得。这是杀人呀,要掉脑壳的。再说,这一碾过去,把车弄脏了,今后也不吉利,我也不敢,不敢再开这车了……”
另外两个司机也着了急,一连声地哀求。开车的人水平低或者意外失手碾死人,那是无可奈何的事。硬要把一个大活人放到车轮下去碾,除非是丧心病狂或者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
“走吧。”伍魁洪走过去拉李梦红。她浑身在筛糠似地乱抖。他拉着她钻进驾驶室。她手是冰凉的,额头上也是冰凉的。“到县城的时候就有六点钟了。他们来提货。你就不要去了,找个地方休息吧。一夜不睡,也真难为你了。”他用少有柔和的语调在她耳根边说:“你莫太操心了,回去好好地休息。什么事都有我。再说,弟兄们也会帮我的。”
“我还不能打退堂鼓。”她偏偏头,象只温驯的猫咪依偎在他怀抱里。“那几个河南佬,我从来没见过。我要利用这次机会和他们见面,送他们一份见面礼。”她说得很轻很绵,以至于让他有点听不清楚。
“你讲什么?”他脊梁上好象吸了一条冰沁的吞吐着红信的响尾蛇,不由得打起了寒颤。“你,千万莫乱来。那几个都是我的老朋友,和我打了几年的交道了,很讲义气的。”
“他们是不是每次都先租了车来?”她仍然是懒洋和气要死不活的。“是呀。”他说。她坐直了些。“那就是说他们每次来都必须收到货才行喽?不然的话,光是租车和吃饭,他们就要亏损一大笔了。”他搬住她肩膀,使她侧过脸来面对着他。“他们那边脱手的行情你查过没有?一次他们可以赚多少?”她问。
“做生意嘛,总要有赚头才做,不然他们大老远跑来干什么?那边一个方比我们这边要贵二百多块,除了各种费用,每方可以赚一百。”伍魁洪认认真真地回答。“那,我上次叫你们到外面去散布的话都传出去了吧?你对其他的老板都打了招呼没有?”她半闭着眼,象在说梦话。“都办了。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货物大涨价。其他的人我也打了招呼。他们一则不敢惹我们。二则他们也有利可图。他们比我们起哄得还要下劲呢……噫,你,原来你是……”他这时才醒悟到她的险恶用心,倒吸一口冷气。
“莫动。我想睡觉。”她双手如藤如胶地缠在他身上,渐渐地入睡了。她倚靠的是健壮如牛的伍魁洪而不是病蔫蔫的高吟松。这一个是真正的男人,为她分忧,给她安全,令她满足。那一个却在她梦中,骨子里,驱赶不去,令她好恨,好怨,好羞,好愧,好无奈。她恍恍惚惚地又回到了小城,回到了小巷……
(待续)
四十五
天刚亮。提货的人还没到。李梦红跑去挂了个电话,找一个叫傅红武的人。那个人,伍魁洪和其他的伙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个姓傅的王八蛋是个什么角色?靠不靠得住?”伍魁洪一直跟着她转,好象怕她逃跑了。“生意人。”她把风衣挂到衣架上,找沙发坐下来,浅笑着:“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怕他拐卖我?你先去打电话通知河南人,说是有几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出了比他们高得多的价钱买我们的货,要他们心中有数,合计一下。”
他瞅了她一会,犹豫着,慢吞吞地出去打电话。过一会儿,他回来说:“他们不在,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嗯,梦红,人家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不该打歪主意去坑害人。”她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这种所谓道义的话。尽管她很喜欢他是一条仗义的汉子。做生意毕竟不是找人做夫妻。“做生意,本来就是为了赚钱。只要能够赚钱,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他们来了。”孙华跑进来报告。
五个男人围成一堵墙挡住在门外,使房间里的光线竟然暗淡了些。从来人的面色上看,怀疑、不安的情绪是很明显的。他们已经知道有人要抢生意了。五双眼睛把坐的人挨个地打量了一遍,似乎想找出谁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哟,来齐了?先请坐下吧。”李梦红起身,摆摆手,示意来客就坐。“实在是不好意思。按道理说,我们是老主顾了,应该是优惠你们的。可是,我们目前也有很多困难。所以就……我问老伍呢,他说是没有订过合同。这就很难做了。我手下混饭吃的弟兄们很多。老老实实的说,有些事我也是无能为力呀。”她朝孙华使个眼色。孙华眯眯眼,点头出去了。她坐下,掏出高级的外国进口香烟来,请河南客商吸烟。“作为老朋友,我还是可以直言相告。和你们竞争的主要有三家,一个姓傅,一个姓周,还有一个姓刘。我保证,在相同条件下,甚至稍微向你们倾斜一点,这趟生意我和你们做。但是,也请你们原谅我的苦衷。”说着,她笑嘻嘻地在伍魁洪身边坐下,紧挨着他,感情非常亲密的新婚夫妻那样。
伍魁洪想动,却动不了,想说,又说不出。正在尴尬中,一个身躯伟岸,西装革履,油头粉脸的中年男子,提了个密码箱,打着哈哈,走进房里来。“啊哈,这里真是高朋满座呀。李老板,看来,我傅红武来迟了。嗨,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哈哈,荣幸!荣幸!今天在李老板的办公室遇上这么多朋友,实在很荣幸。”
“傅老板果然仪表堂堂,令人敬仰。”河南人中一个肥肥胖胖的人撇撇嘴,挖苦道:“我从小学习麻衣神相,对人的相貌有一点心得,据我看来,傅老板好象是个吃窑子饭的。
“哈哈。这位老板真是会开玩笑。大约你是经常逛窑子吧?不然怎么我们都不懂的事偏偏你一个人懂呢?”……“傅红武满面笑容,自顾找空位坐下来,抻抻衣角,撂撂裤腿,脚上一双贼亮贼亮的皮鞋一上一下地乱点。”为了这笔生意,我很早就跟李老板打招呼了。怎么,几位对这趟买卖也感兴趣吗?“
话音未落,又闯进来一个中等个的青年人。来人穿着时髦,气度不凡。“我姓刘,是来跟李老板谈生意的。请问哪位是李老板?”
李梦红起身接待了。大家又坐上。这时房里的气氛有点紧张。一批货,同进来了三家买主。据说还有一家买方在后面出场。这竞争肯定是无法避免的。
“我们一向都跟李老板做生意的。”河南人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们按惯例来提货没有想到会发生变故。一旦生意做不成。他们请来的车队就显然是浪费了。“是吧,李老板?”
李梦红笑笑,点点头,似乎很无奈地说:“我也很想照顾一下老客户。可是,你们知道我也很难做。我手下有这么多人,都是靠效益吃饭的。再说,做生意嘛,总是想多赚两个钱。唉,当初,如果订了文字合同,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钱再多,也得按合同办事。现在,这个问题吗,我,我的确很为难……”
“哦?我几经周折才联系到这笔生意,无论如何也要力争拍板。”刘老板翻翻眼皮,干笑着说:“做生意就为了赚钱,哪管什么老主顾新主顾,对不对?李老板。”
“你出什么价?”姓傅的一拍手。
“我们比原价每方加十块。”河南人彼此交换着手势,形成了共识。
“笑话。这点能量也来接生意?”刘老板从皮包里扯一沓钞票出来,稀哩哗啦地甩甩,竖起两根手指,大声说:“我加二十元。”
“哼。我加,加二十五元。”傅老板说。
“傅老板太爽快了。”河南人把手反背到身后,互相握捏,交换意见。“这样吧,李老板,我们在原价上每方加价五十元。傅老板,刘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成全这一趟。下次有货,我们先让你们接。大家交个朋友。”
“我加六十。”姓刘的不等李梦红开口说话,大声说:“就这样吧。今天晚饭,我做东,请大家一起去大酒店坐一坐。”说完,竟从皮包里取出几份油印好的合同搁到桌面上。
河南人傻了眼,互相使着眼色,摇头,准备退出竞争。这时房门开了。进来的人不是新的竞争对手,而是河南人派出去的消息员。这个人对他们耳语了几句。几个河南的木材贩子的脸刷地同时变得灰白。他们除了李梦红以外,再也不能找到其他货主。在几个县的范围内,李梦红都成了独家经营。
“我们,每方加八十元。话说明了,如果刘老板、傅老板愿意成全,我们非常感谢。如果你们有意再加价,那就让你们吧。我们人穷家底薄,拼不起。”河南人中推荐史相观出来最后通牒。按这个新价,他们还可以赚一部分辛苦费。再加价,就要亏了。他们这时才后悔不该早早把车队请来,以至于腹背受制,处境十分被动。他们更后悔早先没有与伍魁洪签订文字合同。他们以前只跟伍魁洪打交道,被伍魁洪的直性子搞习惯了,哪里想到伍魁洪身后还有一个李梦红呢?这是个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女人。
姓刘的瞪瞪眼,起身,挟紧皮包,也不打招呼,就开门出去了。那个傅红武的咧咧嘴,笑说:“李老板,伍头。这笔生意我是不会放弃的。不过,现在这个价格,我作不了主。我要回去汇报一下。你们先不要签字。等我一天。”随后,他也拎了包踱了步走出房间。
伍魁洪一直闷着不吭声,这时突然说:“姓周的怎么没来?这两个王八蛋,哪里象什么生意人?纯粹他妈的两个地痞流氓。”
“姓周的……我们不管他了。”李梦红笑着。她笑得很灿烂。“几位,今天实在很抱歉。我也不安心。作为老朋友,希望大家不要见怪。老伍把你们的情况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们是很讲信用的。现在房里没有外人。我们关起门来讲几句悄悄话。价钱呢,我也不使你们太吃亏。在原价上每方加七十吧。大家订一份合同。今后就照合同办事。免得空口讲白话,也免得今后再遇上这种事大家都难办。你们说怎么样?”
“李老板,你真是个仗义人。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梁信大喜过望。
“是朋友嘛,总要照顾一点。何况这钱啊,也不能尽人用。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嘛。”李梦红起身,摆摆手:“各位,请吧。我预备了不成席的晚餐,请大家喝杯酒,交交心。”
(待续)
四十六
李梦红喝了不少的酒。她两眼迷离,双颊绯红,走路略微有点偏摇了。她送走了河南客户,斜斜地倚靠着伍魁洪,往房间走。
“哦,该死。我差一点忘记一件正事。酒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她突然猛地一拍巴掌,推开伍魁洪,偏偏地走到服务台,要过电话来就拨打。“喂,兴隆派出所吗?我姓李。唉,我找你们杨所长。杨天刚所长。嗯,嗯。杨所长呀,有点事想麻烦你。欸。好。好。就这样吧。我等你来。一言为定喽。”
这个杨天刚是伍魁洪当兵时的战友,最熟悉不过了。她找他干什么?刚打完电话,她就摔手来抓住伍魁洪,嘻嘻地说:“陪我去跳舞吧。”伍魁洪扭扭,说:“跳什么舞?跳楼还差不多。我不会那洋玩意。”她使劲地拖他,见拖不动,发恨说:“我不陪我。我自然有人陪。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伍魁洪摇摇头,怒道:“你喝醉了,就该到房里去休息,疯疯癫癫到处跑,象什么话?喝醉酒要稳得住,莫闹洋相,让人家笑话。”
“我逗你玩的。怎么,就生气了?”她抱住他,摇几摇,两个挨挨挤挤的到住房里去。
“你先睡吧。我出去散散闷”。他推她到床上躺下,就要走。她揪住他,不让他走。他皱皱眉毛,哼哼道:“我有点不舒服。”她格格地笑起来,笑得很急很响,笑得有点让人气紧。
“咳,我告诉你吧,那个姓傅的,姓刘的,还有那个姓周的,都是我请来的。他们马上就要来取钱。”她喘着气,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拉枕头来垫在背部,睁着眼,大声说:“我一分钱也不想分给他们。好老公,乖老公,你听懂了吧?等下他们来了,就打他们出去。嗯?我不想听争吵,不想讲道理。”
“你?嗨!”他眼睛瞪得快跳出来了。“你也太缺德了。”他离开她,从腰际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格格地错错牙齿,挥舞一下,又将匕首藏回腰际,然后去关了房门,想想,干脆把房门大大地敞开着,沏上一杯热茶,点上一支香烟,到沙发上坐下来,看电视。
“李老板呢?”有几个人走进房来。其中二个就是白天假装生意人来谈交易的所谓“傅老板”和“刘老板。”伍魁洪架起二郎腿,半死不活地道:“怎么?傅老板,刘老板又来了?可惜,我那批货已经卖出去了,不光收了订金,还签了合同。你们要谈生意,等下次吧”
“我们有事要当面和她讲。”姓傅的见李梦红睡在床上,就想冲过来。伍魁洪一幌,用身体挡住了,说:“你们坐吧,先抽支烟。”他给每人发了一支香烟,然后坐到床沿上,遮住了李梦红。“她累了,正在休息。你们有什么话只管和我讲。我做主帮你们处理。”
“你讲话算不算数?”姓刘的问。
“笑话。我堂堂男子汉,顶天立地,讲话怎么不算数?你随便去打听一下,我讲过什么话不算数过?”伍魁洪声音很重很响,震得听话的人耳朵里嗡嗡地直叫。
“明人不做暗事。我们早就知道伍头行侠仗义,闻名江湖。”傅红武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着总想往床边凑,但一见伍魁共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又不禁地接连吸了几口冷气。“我们是按照约定来取佣金的。说好了分三成。”
“三成?什么三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分什么三成?现在没有货,又没有和你们做生意,哪里来的分三成?拿合同来给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伍魁洪拉被子盖住李梦红,笑笑,到沙发上坐下,点一支烟来慢慢地品。
“不行。”傅红武意识到上当受骗了,呼地跳起来,一抖衣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三棱刀,挥舞着大叫:“李梦红,你他妈别再装死了。你起来。起来!你敢耍老子?你去打听一下老子傅派癞是什么料子?”
“狗日的,少猖狂。”伍魁洪猛地一拍桌子,炸雷似地暴吼一声。“姓傅的,你少在老子面前来这一套。我走江湖的时候,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呢。老实告诉你,懂味点。你这三、四个屌毛还根本不够格放进我眼里。”他这话并不是胡乱吓唬他人的。在边疆侦察连混了几年的伍大个子要凭拳脚打跨几个小地痞流氓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快滚!滚。老子不是开慈善堂的,不收留叫化子。”
傅红武朝伙伴们递眼色。没有人动。他身体不停地发抖,不停地往后退。伍魁洪的方脸上越来越黑,额头上隐隐地冒出青气来了。“你们,你们就算不分我们红利,也该把我们的钱退给我们……你,你们莫非想赖帐?”
“屁话!我拿你们什么钱?嗯?出去。滚你妈的蛋!”伍魁洪站起来,紧紧地握着拳头,象头要吃人的饿虎。姓刘的突然扑过来,刷地一刀就朝伍魁洪肚皮上捅。这家伙一声不吭,来得迅猛,满以为一招得手,再强悍的人也会倒下。床上的李梦红一眼见了,大叫一声,忙扭头看别处。谁知伍魁洪人大身雄,手脚却异常敏捷。只见他微微一闪,躲过刀锋,伸手拉住那只伸长的手一拖一旋一别一拍,就把姓刘的打翻在地上喊爹叫娘地乱滚。
傅红武他们一共有四个人,见倒了一个,剩下的三个齐刷刷地亮出了匕首,朝伍魁洪比划架式。“他妈个巴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伍魁洪动了杀机,咬牙切齿地骂一句,纵身跃过茶几,随手抓起一把靠背椅,劈头盖脸地就朝对方打。“妈呀。快跑。”傅红武的三棱刀跟靠背椅比起来太小了,根本不敢相抗衡。
“站住!”
一个警官在门外上站直了大叫。
傅红武呲牙咧齿地挥舞着刀子,乱吼乱叫个不停:“杀呀!杀,杀。杀!”那警官急忙躲闪开去,慌张中反手去掏枪,竟掏不出来,嘴里直说:“他妈的,你,怎么,要杀,杀,杀我?又不是我,又不是我惹你。我是……”
伍魁洪冲出来,狠狠地将椅子砸过去。傅红武惨叫一声,扶着墙慢慢倒下去了。这时楼下冲上来另外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将姓周的姓刘的姓傅的一下子全铐住了。
“你们,先押犯人回去。”警官撂撂手枪,哼哼地往傅红武屁股上踢一脚。“我还有点事。”
“所长,你后面来吧。我们先走了。”
“很好嘛。敢捅我?”杨天刚把手枪插回枪套里,扭扭屁股,往姓周的身上又擂了一拳,然后挥挥手,捏腔捏调地说:“马上带走。”
(待续)
四十七
“杨所长,这些人好凶啊。”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个身体膨胀得象气球的年轻女人,只穿一件短袖的汗衫,在杨天刚面前扭来扭去,嗲嗲声音说:“他们一进来就气势汹汹的,踢凳子,打桌子,搞得我……”
“他们不搞你。”杨天刚伸手在女人那泡泡的肉上捏几捏,大咧着嘴挨拢去。那女人轻笑着,扭扭怩怩地做出一番姿态。“哎哟,杨所长,你真是太有气质了。”杨天刚哈哈一笑,边往女人突出的地方动手边说:“他妈的,我回去非整死他不可。竟然敢动刀子捅我?他妈生他还不是那一块材料。妈个巴子……”
“杨天刚。”伍魁洪怕李梦红有事,回到房里去了。听外面嘻嘻哈哈的浪得不堪入耳,忍不住大骂起来:“狗日的,你搞什么名堂?要想等你来救命,他妈的,人都死绝了。”
“你吼什么卵喽?妈屄的。有我杨某人在,哪个敢犟?老子一枪就干掉他。”杨天刚拍拍挂在屁股上的手枪,摇摇摆摆地走进房来。“我非要整死他不可。太不象话了,竟然敢动刀子威胁我?他竟然敢动刀子?搞死他。”
“可惜没杀死你。”伍魁洪大声说。
杨天刚一进门,眼睛就瞪直了,连坐也忘记了,话也不说了。他心卟卟地跳得快要飞出心口来,气也稠得象扯风箱了,脸也胀得快红破了。这婆娘要多标致有多标致呀。他慌慌地想。那圆臌臌的奶奶,那桃花娇艳的脸蛋,那波光漓泛的双眼,那滚滚溜圆的大胯……特别是那眉毛那眼睛……嗞呀!无缘无故都在笑呢,都动着火呢。他屁股下象长满了刺,坐也坐不下,下身直是乱幌动。嗞……呀呀!他快叫出声来。
“……”李梦红见他忘乎所以地瞅自己,喉咙里痒痒,肠胃里叽咕,象鼻涕虫钻进了咽喉里,只想吐。她冲伍魁洪亲昵地叫道:“背时鬼,快过来。”然后,她双手抱住伍魁洪,把脸贴到他背上,笑说:“等一下,你陪杨哥到外面好好地玩一玩。注意,要他玩得开开心心。你可千万给我放老实点哟。不然……”
“杨哥,这点小意思,孝敬不到。今后有事,还要请你多多照应。”随后她从皮包里掏出一沓钞票,也不数,塞给伍魁洪,由伍魁洪转手给杨天刚。“我有点不舒服,就不去扫你的兴致了。杨哥,你一定要玩个痛快哟。”
杨天刚见了钞票,双眼眯成一条线,抢过来,手指沾了唾液,哗哗地数一回,再数一回,呸呸地吐了更多口水,再数一回,笑笑,把皮带扯开了,将钞票塞进裤裆里,对已经躺下休息的李梦红说:“好说,好说。今后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包在我身上。嘿……我先出去。老伍后面来。我等你,等你。”他涎涎地笑着,伸手捏捏伍魁洪,摇头晃脑地走了。
“杂种!”伍魁洪气得牙根痒痒。
“算了。这种人,不要理会他,一条狼狗,外表很凶,其实无用。我也只想利用他来吓唬人。”她另外抓了一沓钞票给他并拉住他,替他抻抻衣角,打量一番,笑笑,点点头,又说:“这一收拾,还真人模狗样的,放你出去都叫人放心不下。你给我放老实点……”
(待续)
四十八
天快黑的时候,伍魁洪哼哼叽叽地从外面回来了。“我碰到毛笔楼了。”他说。“你告诉他我们住的地方了?”她呼地从床上跳下来。“没有。他跟我讲,他对你有点那个意思,想和你结婚。”他不看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接连打了几个酒嗝。她眨眨眼,嘴皮动了动,没说什么,在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拿起遥控器调电视节目。电视正在放中央台新闻联播节目,任你怎么调都是。她错错牙齿,狠狠地把遥控器摔到对面的沙发上。
“唉,我看他是越活越不地道了。”她说。
“我看,你和他还是瞒蛮般配的。”他踢掉鞋子,将双脚蜷缩到沙发上,别了脸去看电视。
“放你妈的狗屁!”她破口大骂。
他扭头来看看她,蠕动着腮帮,拔一支香烟来深深地吸一口,又别了脸去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外国某地内战的消息。“打,大打一点。人死得越多越好。”他阴着脸,自言自语地说。她走过去,叭地关掉电视,然后又关上房门,才到他对面坐下来。“你们在一起讲了些什么话?”她盯住他问。“没讲什么话。”他埋着头,嗞嗞地吸烟。“你敢骗我?”她坐到茶几上,贴近了他。“他问我你和吟松办了离婚没有。他狗日的想找你做老婆。这些都对你讲了。”他拿起遥控器又开了电视。她一把抢了遥控器,关机。“你干什么?”他梗直了脖子,大声到。“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她一扬手,将遥控器狠狠地扔到屋角里。他瞪白了眼,站起来,走到电视机边,按动开关键。电视机又叫起来。她紧跟着扑过来,身体一转,挡住电视机屏,反手去将电视机关掉了。“不准看。”她叫。“你想怎么的?”他摔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搬,将她搬得一个趔趄闪开了很远。但他没有去开电视机,摇摇头,沉闷了一会儿,去开门,然后想往外走。她跑去把门关死了,张开双手将他拦腰抱住,整个人都藏进他的怀抱里。“你,莫欺负我。”她吸吸鼻子,唔唔地说:“你这个笨蛋。”
“红红……”他搬她的肩头,端起她的脸。那俊俏的脸上分明爬满了泪水。“你莫逼我。”他显得很无力地说:“你莫逼我。”
“……”她没听明白他的话。她阴沉了脸,离开他,用手背擦拭着泪水,去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大到极限,然后坐下来,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视机出神。他怔一怔,去把电视机关了,然后挨着她坐下,悠悠的嘘出一口气,说:“我很难做。你跟着我算个什么呢?我回去又离不了婚。总不至于一辈子就稀里糊涂地……”
“我心甘情愿。”她大声说。
“你……”他摇摇头,再摇摇头,说:“我欠了银行一大笔钱。毛笔楼只要一起诉,我就只有去蹲班房了……”他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你欠多少钱?难道我就不欠钱?你欠那点钱算什么?我欠得比你多十倍百倍。起诉?他毛笔楼敢起诉?量他也没有这份胆子。”他默然。其实他之所以不愿意跟毛笔楼翻脸成仇,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他曾经跟毛笔楼焚香喝血酒拜过兄弟。但这事他不想对她说。他也不能对她说。“算了。反正嫁不嫁人是你的事。”他说着,重重地叹息一声。
“魁洪,你,帮我带些钱去给吟松,好吧?要他到医院去把病治好了……”她抿抿嘴,吸吸鼻子,泪水大颗大颗地滚到嘴角来。
他点点头,使劲地嗯了一声,搬过她的身休,紧紧地搂进怀里。“我今后按月给他送钱。他实在太可怜了。”他说。“嗨,人呵,活到他这个份上,太冤枉了。”
(待续)
四十九
“我想抽空到金矿去看看。那边的生意很久没有音讯了。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等他给高吟松汇款回来,就跟他商议。
“不会。”他想一想,说:“李文彬是个稳当的人。他从毛笔楼手下承包出来,是想发财的。他能力不差,有文化,应该不会出事。”
“这年头,做不得的有人做,吃不得的有人吃。何况这个李文彬很狡猾。万一他……”李梦红皱皱眉毛,扔掉手中的帐本,撩撩头发,信手从烟听里拔出一支香烟塞进嘴里。伍魁洪摸出打火机想给她点烟。还没等他送火过去,就见她从衣袋里已经掏出一只非常别致的小手枪式电子打火机来,只一按,哧地冒出一缕青蓝的火苗。她点燃烟,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徐徐地嘘出一串烟圈来。他看直了眼,挨着她坐下,伸手就把那打火机抢过去了。“好漂亮的打火机。”他翻来覆去地看几遍,赞叹不已。说:“归我了。”他将打火机放进自己的衣袋里,用力捏了捏衣袋角。“没出息。”她斜了他一眼,弹弹烟灰,从小皮包里又取出一个同样的打火机来,叭叭地接连扣打着。“噫,你怎么还有一只?”他摸衣袋。衣袋里的打火机还在。“我买了两只。”她笑笑,说:“当时看这玩意好看,就买了两只。一只是给你的。”
他把打火机取出来,叭叭地打了几下,笑嘻嘻地说:“这小东西还真有意思。”
“喂,你到工地去看了没有?房子修得怎么样了?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呀。这住别人的房子,真是不方便。”她突然想起什么,用手拐挑他一下道:“你去催老王一下,要他加快速度。我们的宾馆和住房都要尽快修好。”
“我看,还是想办法去把银行的帐还一些吧。借钱总是要还的。光利息都很重。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他叹着气,说。
“不还!”她厉声说:“今后不允许你提这件事。男子汉大马蜂,要有点男子汉的样子,莫啰哩啰嗦地。”见他阴沉了脸有些不开心,她眼珠子转几转,挨近他,娇媚地笑着,抚摩他的面庞,将自己抽过的香烟拔了塞进他嘴里,轻柔地说:“我有我的想法。这钱,能用就用,不用就送。搞捐款,修学校,出钱修路架桥做善事。有的是地方花钱。你还愁怕钱多了没有地方开支?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保证一辈子呼风唤雨,万事如意。懂不懂?”
他默然。他不是她的丈夫。他也不愿意回家去离婚。说不清为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家里那个丑八怪老婆比这个漂漂亮亮的李梦红要靠得住。但他的的确确又有点割舍不下李梦红,不仅图她的标致,也不仅仅图她有数不清的财富。“嗨,人呵,这样折腾得死去活来,究竟是为的什么?”他忍不住疑惑。
“你,肯回去离婚吧?”她搂住他,想想就似笑非笑地问。“这个……”他嘴皮动了几下,燃着的烟头挂下来把他的下巴烫了几下。他手忙脚乱地把烟头拍掉,呸呸地吐几口,抹抹下巴,说:“你怎么想这个事?”她侧了脸,认认真真地把他看着,柔声道:“我把房子修好了,就要搬回去和孩子们一起住,真真地当一回大老板。你呢?你怎么办?我要你搬回去和我们一起过。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享受享受。你想想,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个什么呢?”
“那,我就回乡下去种田。”他说。
“你敢?”她使劲拍他一掌。
他眨眨眼,瞅着她。瞅着,瞅着,他笑起来,呵呵地笑起来,抱住她,乱啃她,解开她的衣扣,爱抚她。“你可以去和毛笔楼结婚呀,他小伙子长得漂亮,又当官,和你正好一对冤家。”他说。“你再乱讲话,我就废了你。”她揪住他的下身,猛地拧一把。“不讲了,不讲了。哪个再乱讲就是狗拉的。”他负痛,果然不敢再乱开玩笑。“我回去试试看,说不定哪天还真的把她休了。”两个人揪缠在一起,哩嘻地说了许多情话。他终于松了口,答应回去闹离婚。这对她来说是特大喜讯。
“嘀嘀……”正当她兴致浓厚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来。“莫理它。”她很恼火,瞥一眼那该死的电话,切齿道。他犹豫着,从她身上抽回手来,拿起了话筒。电话是建筑队的老王打来的,催钱,说是资金不到位,工程进度受影响,还说有些细节问题要当面谈。
“告诉他,明天再来。”她躺在沙发上,坦露着上半身。“他,他马上就过来。”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有事叫他帮忙,不理不睬的恐怕不太好吧。”她眨眨眼,动手拉下乳罩,扣好衣服,坐起来,说:“你呀,有什么用?办什么事都办不好。以前你一个人在外边跑的时候是怎么混过来的?你这家伙……”她笑着,身子一晃,栽倒在他怀里,往他腋窝里搔痒痒。“你以前把什么事都办得好好的。你呀老实(十)不老九(久),故意生出花花肠子来耍我……”她娇笑着,不停地搔他。他搂住她,捉了她的手,笑说:“现在是你当家作主,我当然要听你安排。我给你打工。”
“呸,这是男子汉讲的话吗?别人都是丈夫主外,老婆主内。你要是有本事,把外面的事都安排得有条有理的,把钞票大把大把地找进屋来。我呀,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家里,哪里都不去,给你做饭,洗衣服,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是李梦红吗?
“讲得漂亮的的人总是做不成事的。你要是没有这张嘴呀,岩鹰老鸹早就把你呷去了。”伍魁洪听她絮絮地说出这番话来,心坎上无缘无故就潮潮的有点软了。“你要是真的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过日子呀,我就端了猪头烧高香,朝天作三个揖。唉,其实,有些事情本来可以由我去外面办的,你自己不放心我……”
“什么?你什么时候要我休息哪?到现在你都要逼我到外面去谈生意。你算个什么男子汉?”她有一下无一下地推搡他,有一句无一句地诘问他,脸上却盈盈地荡漾着娇笑,整个身子都在颤颤地左右打幌。他躲闪着,嘿嘿地陪着笑,竟无言以对。几乎每一次他们之间的辩论都无一例外地以他的失败而告终。“我讲不赢你。反正每次都是你对。不和你讲了。不和你讲了。你不想去和老王面谈,是吧?不去算了。我一个人去。今后你千万莫嫌房子修得不好。”他说着,就要出门去。
“不许走。”她叫住他。
“又怎么了?”他莫名其妙。“你这副熊样子出去算个什么?你看你,衣领都油渍抹黑的,头发也乱得一塌糊涂,哪里有一点老板的样子?你不怕出洋相,我怕。”她拉住他,理理他的衣领,啧啧几声,命令道:“快去洗个澡,换一身象样的西服。等下我帮你刮胡子吹头发。还不快去?几十岁的人了,脏稀稀的象什么话?你现在不是在乡下种田,是在城里当大老板。红叶总公司的总经理,没有点派头还行呀?”等他叽叽咕咕地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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