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单方面断绝了父女关系,也就是姗姗向陈投币宣布断绝父女关系,而陈投币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办理法律手续的。那已经是七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一次姗姗的母亲蓝怀玉找陈投币说离婚的事情,陈投币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后来提出一个条件,要姗姗跟他。那时候姗姗还在高校念书,周末回家,妈妈和她商量的时候才知道这一件事情。她死也不同意。
“姗姗,你要听话,”蓝怀玉说,“我现在已经决定去加拿大了,手续都基本上办好了。但是我到了加拿大具体做什么还没有明确呢。我身边钱又少,如果带了你去,一年半载找不到事情做,那不把我们两个都饿死?我一个人去,少一个人的花销,毕竟可以坚持得久些。即使受苦受难,也只是我一个人,我怎么舍得我的宝贝女儿也和我到一个前途未测的陌生国家去呢?妈妈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要你跟着,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呀。你让妈妈先去,等工作情况明朗了,生活稳定了,你的学业也完成了,那时候如果你还愿意去加拿大,我就回来接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我也不愿意把你丢在万里之外,我也希望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呀……”
蓝怀玉越说越哭,最后声音颤栗,语不成句了。姗姗也哭着,但是她没有说话,她的沉默就是反对。后来,蓝怀玉在她上学期间走了,临上飞机的时候才往她的宿舍打了一个电话,当时姗姗不在宿舍,她的同学接了电话,后来告诉了她。姗姗当时又气又急又恨,昏了过去,被学校送到医院。学校同时也通知了陈投币。姗姗在医院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陈投币的面孔,她想到母亲之所以伤心别离,就是因为陈投币的背叛,不由得更加重了对称投币的愤恨。她要求护送他来医院的学校系主任张德辉教授作证,宣布和陈投币脱离父女关系,而且立逼着陈投币点头。张教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陈投币劝离了病房。陈投币并没有同意断绝父女关系,但是在姗姗心中,父女知青已经无可挽回地断绝了。陈投币打电话到学校,她从来不接。陈投币到学校里去见她,或者派了人去找她,她也躲着不见面。放假了,她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才回到家中。她也不愿意回到西岭后街的老房子去,因为那儿住着另一个使她的母亲远渡重洋的人——吴翠花。在白马大楼上的那一套豪华的房子里,姗姗和陈投币像一对陌生人一样地住着,她从来不找陈投币说话,陈投币偶尔问她话,她也不理睬。陈投币基本上不在家里吃饭,姗姗自己做了自己吃,也不管他。后来陈投币另外弄了一套房子,白马大楼上的那一套就留给了姗姗,他也极少涉足了。从此,一家三口人,母女各处一国,父女各处一室,形同散沙。
蓝怀玉离国之初,姗姗也怨他,但是她向来和母亲的感情很深,后来也渐渐明白了母亲的决定是无可奈何的,因此那一腔怨气也渐渐消失了,而依恋与思念与日俱增。她从小具有文学天赋,家庭变故与亲情眷恋又增加了她表达的欲望,再加上和邵龙钟若续若断的爱情产生的迷惘,也成了她不得不写的材料,这些使她逐渐把文学当成了工作之余的主要追求。看的书多了,国家观念增强起来,她因此虽不喜欢西安,也不愿意去加拿大找母亲,考到白马公司的基层当了一名普通职员,过着出户进门孤独无依的生活。
姗姗因为恨陈投币,有意疏远他,故虽然近在咫尺,竟形同路人,她有时候偶然和陈投币路遇,双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的。而现在为了郁青要去求陈投币,她是说什么也不情愿。可是如果不去求他,又面临两大难题:一是害怕郁青抛弃她,她曾立志此身只交给一个男人,如果有变故,要么终生不嫁,要么自杀;二是害怕郁青发生不测,他既然可以自杀第一次,也就可能有第二次,除非生意成功了,即使他不在自杀,因为这一次挫折而沉沦下来,也是姗姗不愿意看到的。她思前想后,愁情渐叠,独自垂泪到天明。早上七点多了,她还没有想出一个可行动的办法来,只好打电话向母亲蓝怀玉求助。
第三十九章
郁青不说话,披衣坐起来想着,姗姗等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了,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不愿意和我结婚?”
郁青见她着急了起来,连忙说:“就你心多!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爱你还是不爱你,你看不出来吗?可是你想过吗?结婚就意味着要建立一个新的家庭呀,你想到了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家庭来面对这个社会了吗?一旦成了家,旁人就会议论,那一家的丈夫是谁的儿子,妻子是谁的女儿,丈夫是干什么的,妻子是做什么的,房子有多大,家具有多少,都要有一个名份呀。”
姗姗听了,觉得他说得也有一些道理,她说:“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了?你是在妓院认识我的吗?我也不是孤儿院长大的,我怎么来历不明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是靠工作吃饭的,不是卖身的,我是行得正看得名的女人。难道你出身多好吗?”
郁青见她越说越激动,而且误会了自己的话,于是笑了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说我在西安一事无成,哪有资格娶你呢?要等我有了一定基础之后,我们结了婚,家庭才可以运作得下去呀。”
“那么你要什么时候才有基础?”
“只要我拿到了白马公司的广告了,我成了松龄公司的股东了,就什么都好办了。”
这是郁青以前多次谈到的事情,姗姗知道他的确把一门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而且知道他目前无路可走。但是她还不知道郁青的真正目的是利用她和陈投币的关系。“你现在又找到什么路子了吗?”她问。
“没有什么办法,”郁青简白地说。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娶我?”
“你别多心,”郁青说,“这也是为了我们今后的生活。”
郁青的目的是和姗姗讲条件,如果姗姗愿意和陈投币重归于好,郁青就娶她。他想的是,这样不但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更重要的是,陈投币把广告业务给自己的女儿,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当姗姗终于弄明白了这个意思之后,气得脸色惨败,大声问:“你说老实话,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找我的?”
郁青也不想在罗嗦了,因为据他了解,白马公司的融资手续已经办好,资金也将要到位了,因为企业改制形成的新规模已经有了雏形,不久之后就可以正式运作了。如果不抓紧时间抓住他们的广告业务,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同时他对姗姗已经有了了解,知道她即使委曲求全,也不会放过自己的第一个男人的。他正是利用了姗姗的这个弱点。“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还根本不知道你和陈投币是什么关系,怎么能说是为了这个目的来找你呢?”他简单接了一句,接着说,“你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单纯,天下哪有纯粹的爱情?爱情的目的就是建立家庭,结婚生子,养老扶小,这些都是跟钱打交道的,没有钱,不管你爱得天翻地覆,也不会有幸福的生活。要是有纯粹的爱情,那么是不是安一张床到大路上去结婚?灰头土脸的一家人,走到哪里都叫人看不起,那种猥琐的生活你愿意过吗?还是要成就了一番事业,拥有许多钱财,家里富丽堂皇,外出华美光鲜,那样才有人尊重你。有了钱才有权势,才有地位,才会得到人家的承认,才是一个家。”
“就算你说的是正确的,但是你是一个男人呀,你不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挣钱吗?就想着依靠别人,你把自己往哪儿放呀?你还像一个大学高材生吗?”
“说得那么轻巧!谁干事业是依靠一个人的力量干出来的?马克思还说认识社会关系的总和呢。单枪匹马,谁能闯出什么名堂来?都是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才能成功呢。没有汉初散杰,刘邦能打天下吗?李市民那么厉害,还要徐懋功给当军师呢,还需要凌烟功臣的辅佐呢,更别说还有千千万万没有名字的人出力。人既然生活在了社会中,就要利用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有这种关系,也要想方设法建立,是这么回事!”
然而姗姗决不让步,两人又像以前一样,争论渐渐变成了争吵,越吵越僵,不过这一次郁青让步了,低下声来和姗姗讲道理。但是在要求姗姗去找陈投币这一点上决不放松。两三个小时以后,姗姗看出了郁青的这一点,生气了,起来穿好衣服,提上包冲出去了。她不指望郁青拦她,郁青事实上也没有拦她,甚至根本就没有起床来。他也很气恼,姗姗太顽固了。他想,如果姗姗不那么顽固,而且陈投币能接受他的话,他也许真的会考虑和她结婚的。因为如果她答应了和陈投币重归于好,恢复父女关系,那么只有婚姻才能使郁青浸入陈投币这个显赫的门庭之中,那样他除了白马公司的广告以外,还可以利用这种关系实现自己更大的抱负。他不阻拦姗姗,因为他知道姗姗最终不会让他离开她的,他要她冷静下来思考事情的严重性,那样即使不能完全答应郁青的要求,也会让步的。他耐心地等了三天,才给姗姗打电话。
“又找我什么事?”
“这么长时间没有来了,你生气也不能生这么久呀。”
“你要向我道歉是不是?”
“看着都要当夫妻了,什么事情都是过眼就消散了,你为什么还那么在意呀?”
“我问你要向我道歉是不是?”
郁青愣了愣,说:“是。”
“那么你以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了?不再那么要求我了?”
“这个呀?再商量吧,你是懂道理……”
“那么拉倒!”姗姗说完挂了机。郁青再给她打电话,她就不接了。郁青感觉心中火气一下一下地窜,他没有想到姗姗居然傲慢起来了。那么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了。郁青感觉很悲伤,看来这条路又走不通了。
过了一天,郁青又想了一个办法。他因为善谈,和也喜欢天南海北胡吹的房东关系很好。他叫房东给姗姗打电话,告诉她郁青煤气中毒了,现在被120载去抢救了。
姗姗正在上班。她对郁青很失望,但是并不愿意离开郁青,心情很矛盾。李童很清楚她和陈投币之间的感情是不能恢复的,也知道她对于男人的追求,所以并不劝她和郁青分手,只是让她冷落一段时间,看看郁青能不能改变主意。至于以后的事情,即假如郁青不改变主意怎么办,两人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只好看事情的发展了。她今天听说了郁青煤气中毒,很吃惊,想来郁青不会是操作不当,那么就是自杀了。她急忙请了假,赶到郁青的住处来。
郁青的房子锁着。姗姗问他的左邻右舍,大家都不知道郁青到底在哪家医院,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打了电话,甚至不知道郁青中毒了。最后姗姗问到了房东家里,才听肥肥胖胖的男房东说的确有这回事情,但是他只打了120,并不知道是哪家医院的急救车接去的。姗姗急得六神无主,却毫无办法。直到傍晚时候,她看见郁青回来了,才放下心来。
郁青深青萎顿,对姗姗也爱理不理的。他打开自己的房间,姗姗也跟了进去,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了。郁青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而是倒上床去睡了。姗姗更急,说:“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话呀!”
郁青没有说话,一会儿拿出十块钱来,递给姗姗说:“你去买一瓶酒来。”
郁青很少喝酒。姗姗知道她如果喝酒,除非心里烦闷,但是他不说,姗姗也只能随便去猜测。她不去买酒,坐到郁青身边来,放低声音说:“到底生什么了,你告诉我,看我有没有办法排解呀。”
“你没有办法的。”
“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办法?”
“以前就说过很多次了,你不会同意的。”郁青微弱地说。
姗姗明白了,还是为了白马公司的广告业务问题。郁青没有说今天煤气中毒的原因,但是完全可以分析为他是绝望自杀,“这一个生意就这么重要吗?除了这条路,人就不能活下去了吗?”姗姗激动地说,“这个生意做不成,你还可以想其它的办法呀。”
郁青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姗姗又说了很多,郁青接了一句:“那么你想出什么别的门路来了吗?”
姗姗无话可答。她有她的工作,怎么会想到郁青的门路上去呢,但是郁青伤心之际,她不能这样说。“要不然找一个工作吧,”她说,“别去想那些生意了。”
“我都已经走了那么久了。”郁青简单地说了一句,就没有了下文。
姗姗见他言谈无序,确实是受过了心灵震动了,她不由得低头沉思,想了好一会儿,问:“其它就没有办法了吗?”
“你说呢?”
“你让我想一下行吗?”
“没有时间了,”郁青说,“现在已经迟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正式招标了。”
“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来得及的,我想一下行吗?”姗姗求他说。
郁青不做声,但是态度好些了,心情也舒畅些了,姗姗从他的脸色上都能看得出来。姗姗离开以后,思来想去,实在打不起去见陈投币的心情来。她和陈投币其实只是单方面断绝了父女关系,也就是姗姗向陈投币宣布断绝父女关系,而陈投币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办理法律手续的。那已经是七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一次姗姗的母亲蓝怀玉找陈投币说离婚的事情,陈投币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后来提出一个条件,要姗姗跟他。那时候姗姗还在高校念书,周末回家,妈妈和她商量的时候才知道这一件事情。她死也不同意。
“姗姗,你要听话,”蓝怀玉说,“我现在已经决定去加拿大了,手续都基本上办好了。但是我到了加拿大具体做什么还没有明确呢。我身边钱又少,如果带了你去,一年半载找不到事情做,那不把我们两个都饿死?我一个人去,少一个人的花销,毕竟可以坚持得久些。即使受苦受难,也只是我一个人,我怎么舍得我的宝贝女儿也和我到一个前途未测的陌生国家去呢?妈妈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要你跟着,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呀。你让妈妈先去,等工作情况明朗了,生活稳定了,你的学业也完成了,那时候如果你还愿意去加拿大,我就回来接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我也不愿意把你丢在万里之外,我也希望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呀……”
蓝怀玉越说越哭,最后声音颤栗,语不成句了。姗姗也哭着,但是她没有说话,她的沉默就是反对。后来,蓝怀玉在她上学期间走了,临上飞机的时候才往她的宿舍打了一个电话,当时姗姗不在宿舍,她的同学接了电话,后来告诉了她。姗姗当时又气又急又恨,昏了过去,被学校送到医院。学校同时也通知了陈投币。姗姗在医院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陈投币的面孔,她想到母亲之所以伤心别离,就是因为陈投币的背叛,不由得更加重了对称投币的愤恨。她要求护送他来医院的学校系主任张德辉教授作证,宣布和陈投币脱离父女关系,而且立逼着陈投币点头。张教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陈投币劝离了病房。陈投币并没有同意断绝父女关系,但是在姗姗心中,父女知青已经无可挽回地断绝了。陈投币打电话到学校,她从来不接。陈投币到学校里去见她,或者派了人去找她,她也躲着不见面。放假了,她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才回到家中。她也不愿意回到西岭后街的老房子去,因为那儿住着另一个使她的母亲远渡重洋的人——吴翠花。在白马大楼上的那一套豪华的房子里,姗姗和陈投币像一对陌生人一样地住着,她从来不找陈投币说话,陈投币偶尔问她话,她也不理睬。陈投币基本上不在家里吃饭,姗姗自己做了自己吃,也不管他。后来陈投币另外弄了一套房子,白马大楼上的那一套就留给了姗姗,他也极少涉足了。从此,一家三口人,母女各处一国,父女各处一室,形同散沙。
蓝怀玉离国之初,姗姗也怨他,但是她向来和母亲的感情很深,后来也渐渐明白了母亲的决定是无可奈何的,因此那一腔怨气也渐渐消失了,而依恋与思念与日俱增。她从小具有文学天赋,家庭变故与亲情眷恋又增加了她表达的欲望,再加上和邵龙钟若续若断的爱情产生的迷惘,也成了她不得不写的材料,这些使她逐渐把文学当成了工作之余的主要追求。看的书多了,国家观念增强起来,她因此虽不喜欢西安,也不愿意去加拿大找母亲,考到白马公司的基层当了一名普通职员,过着出户进门孤独无依的生活。
姗姗因为恨陈投币,有意疏远他,故虽然近在咫尺,竟形同路人,她有时候偶然和陈投币路遇,双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的。而现在为了郁青要去求陈投币,她是说什么也不情愿。可是如果不去求他,又面临两大难题:一是害怕郁青抛弃她,她曾立志此身只交给一个男人,如果有变故,要么终生不嫁,要么自杀;二是害怕郁青发生不测,他既然可以自杀第一次,也就可能有第二次,除非生意成功了,即使他不在自杀,因为这一次挫折而沉沦下来,也是姗姗不愿意看到的。她思前想后,愁情渐叠,独自垂泪到天明。早上七点多了,她还没有想出一个可行动的办法来,只好打电话向母亲蓝怀玉求助。
第四十章
蓝怀玉已经知道了姗姗和邵龙钟分手、和郁青恋爱的事情,当然她是听姗姗说的,并不认识这两个人,所以无从分析他们,“这个人是不是骗子?”她说,“你觉得他还真诚吗?他是不是只为了利用你?”
“妈妈,他是真心爱我的,他曾经为了向我发誓,要斩掉自己的手指头呢。他这个人就是事业心太强。”
“姗姗,如果现在还早,我劝你宁可和他分手吧,有野心的男人都是为了事业不顾家的,把家庭看得很淡。我当年就是吃了这个亏,认为陈投币有能力,才嫁给他的。以后闹成了那样,实在后悔不及呀。”
“妈妈,现在已经迟了啊,再说了,他是一个懂情调重感情的人,和陈投币不一样的。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走上一代人的路的。”
蓝怀玉开始沉思了。她虽然在城市里出生,在城市里长大,但是因为上辈的教化关系,对女人的贞节是看得最重的,即使到了自由的西方世界,这个观念也未曾改变。姗姗也自小就受她这样的影响。现在蓝怀玉须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和郁青的关系是否需要继续的问题了,而是怎样来维护他们的关系,怎样来为他们的前途开路。
“你等我,我给你想办法吧,姗姗。”
姗姗答应了,蓝怀玉挂了机。她不愿意自己找陈投币,再说也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便打电话给她的三姐蓝怀素,让蓝怀素去想办法。蓝怀素的女儿李童时白马公司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脑录入员,是有机会见到陈投币的,所以蓝怀素把事情交给了李童。李童找到了陈投币,陈投币要求郁青和姗姗先去见他。
姗姗本来想过找李童帮忙的,但是考虑到太难为人家了,所以放弃了。谁知道事情转了一个圈,还是到了李童身上了。“说实话,我是死也不愿意去见他的,”姗姗说。
李童也认为陈投币有诸多不是,但是她毕竟是旁人,愿人合不愿人离的,所以劝姗姗去见陈投币,恢复关系。姗姗为了郁青,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李童从中传话,把三人见面的时间约在了星期六的晚上,由郁青和姗姗在姗姗的房子里等他。
晚上,姗姗来到郁青的房子里,把事情告诉了郁青。她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很委屈,郁青似乎也知道了她的委屈,说了许许多多好话给她。姗姗逐渐喜笑颜开起来,于是两人恩恩爱爱,如胶似漆。郁青尽力应付着她,迎合着她,其实他心里很着急:她和陈投币照过面的,害怕被认出来了。
星期五的晚上,郁青和姗姗情情切切,一边商量明天的细节。姗姗的意思,既不愿意和陈投币恢复父女关系,又要他把广告给出来,郁青当然知道能达成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便力劝她照陈投币的意思办。这些事情,两人都是在柔情蜜意中商量的,到后来,姗姗要求郁青明早和她一起过去,因为郁青还从来没有去过她的房子,应该先去熟悉一下。
“明天你先回去吧,”郁青说,“我公司里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处理一下,大概中午就过来。”
姗姗发现郁青的目光有些躲闪,这使她想起了母亲蓝怀玉关于郁青是不是骗子的话来。她有意试探一下,便说:“公司的事情哪有这件事情重要呢?往后推吧。”
然而郁青不同意。有两件事情使他不能早上到姗姗那儿去。一是他需要重新理一个发型,买一副有色眼镜戴上,以防被陈投币人出来。二是他和邓红菱好久没有相会了,明天上午婉婉和郭松龄要出门,是他和邓红菱约好来会面的时间。他也使有意让邓红菱明天来的,因为面对一件决定人生的大事,他需要有充沛的精力和清醒的头脑,而这些只有在和邓红菱颠鸾倒凤之后才会具备,所以他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相聚机会。姗姗疑窦顿生,却也不动声色,暗暗想办法。第二天一早她就离开了郁青,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她并不通知郁青,坐了车来到他租住的房子看个究竟。
她来到郁青门前,见里面亮着灯光,而门紧闩着,便使劲敲门。里面传来郁青的声音:“谁呀?”
姗姗不回答,只是敲门,敲了好久,门才开了一条缝来。姗姗用力推开门走进去,郁青被她甩在了身后。她看见郁青床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她是邓红菱。
姗姗转过头来问郁青:“大白天的,你们关着门在床上干什么?”
她说着,便看见枕边有一个白色的乳罩,她捡起来摔到邓红菱脸上说:“你们究竟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邓红菱火冒三丈,跳下床来把桌子一拍,说:“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干什么关你什么事?还要向你报告吗?你是哪里来的泼妇,管你爹和娘上床吗?”
郁青没有想到姗姗这时候会来,所以他们都只是草草穿了些衣服就起床开门了,邓红菱连内衣内裤都没有穿上,只套了一件外衣。郁青臆见到闪闪,就知道事情麻烦了,正在准备想个什么两面光鲜的办法,设想着姗姗会问他什么话,他应该怎么回答。没有想到姗姗什么也不问,“啪”地打了他一耳光,说声:“你好卑鄙!”然后冲出门去了,把门撞得山响。她的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声音越去越远。
姗姗下手很重,郁青被打得懵了。倒是邓红菱不服气,追到门口去骂了几句,然后返回来问:“这个恶婆娘是谁?”
“她是陈投币的女儿。”
“我们谈恋爱关她什么事?她为什么那么凶?”
“我也不知道。”
然而邓红菱已经明白了,郁青是在对姗姗施展他的爱情攻略战术,以期获得白马公司的广告业务。她心里很不舒服,但是无法责难郁青,本想装着糊涂,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她上过床吗?”
“你以为我是谁呀?就凭她那副凶恶性格,我能和她上床吗?”郁青心事重重地问。事情太突然,打击太大,他一时之间还没有清醒过来。而邓红菱也只好装着相信了他,不再过问。
姗姗已经是完全失望了。她不知道郁青和邓红菱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呢,还是邓红菱其实是妓女呢,她也无意去追寻答案,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两只腿机械地向前跨,不分东南西北地跨,有时候会被街边的消防栓拌一个忽闪,有时会因挡住了汽车的路而被骂。西风轻轻地吹着,很慢,但是很冷。霰雨夹着雪花,在因为处处遇到建筑物而改变方向的风中挤成一团团叆叇的云雾,像太极鱼,像卧龙爪,像飘忽的幽灵,像戏台上的皮影,急剧地变化着,纷纷向行人逼过来,张牙舞爪的嘶嘶着逼过来,使人间更像了地狱。人行道上湿漉漉的,灰尘都被水冲或者风吹到砖缝了去了,马路转魔镜般地反映着白光。街上行走的红男绿女们撑着各色湿淋淋的伞,他们的衣服和伞的鲜艳色彩都被因乌云积淀天空而形成的光线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处处显得肃穆而哀怨。姗姗没有带雨伞,雨雪湿透了她的长发,她脸上一汪一汪的水直往下流,淌进衣领,湿透全身。她的脸像被水长时间泡过的白海棠花瓣,枯黄而且蔫萎。她双眼幽暗,面无表情。她毫无目的地、机械地走下去,一刻也未曾停下来。风渐渐大起来,气温越来越低,云层越来越暗,雨雪越来越密集,行人越来越少。她走出了这个城市,来到一条高速公路上。她见大路中间跑得飞快的溅起团团水雾的汽车,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她心里想,我这是要往哪儿去呢?她努力回忆自己此行的目的,但是总是回忆不起来。远远地走来了两个男青年,到了姗姗身边以后,两人看了看她,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忽然起动起来,一个人用手圈住她的脖子,一个取下了她的包,然后两人一起跳出围栏。他们转过头来看,见姗姗没有理会,胆子更大了,跳进来拉断了她的项链,抢走了她的戒指。姗姗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游戏。
姗姗所站立的是开向城市方向的车道,车很多,但是到了她这儿,都绕开她走过去。也有的一边开车一边骂她,她无知无晓。不知道站了多久,一辆从便道开过来的出租车在她的后面停下了,司机摇下车窗,要想伸出头来,有被雨水吓回去了。“小姐,去哪儿,要坐车吗?”她大声问。
姗姗回过头来,看了看司机,问:“这是哪儿呀?”
司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北二环,”她说,“你要去哪儿?”
姗姗想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司机从她呆滞的目光看出了异常,便打开门,叫她上车。姗姗顺从了。司机问她家在哪儿,她回答不出来。司机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把车门关上,把车往城里开。司机默默无语,驾着车穿街过巷,到自己住家的楼前停下了。她把车泊好,叫姗姗下来,然后扶着她上楼去。她家住着一套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她让姗姗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室里很暖和,姗姗一会儿就被她身上蒸发的氤氲的白气笼罩了。她摸了摸姗姗的身上,不再那么冰凉了,便叫她去洗澡。她家的厕所很窄,没有淋浴设备,洗澡是在一个赭色的大塑料盆里。她帮助姗姗脱了衣服,叫她站到大塑料盆里去,用一张毛巾打湿了水,往她身上拧。水温有点高,在热的刺激下,姗姗渐渐醒过来了,于是把今天的事情零零星星地记起来了。她双手捂着脸,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她抽泣着。
司机怔了一怔,紧接着欣慰地笑了。她本来以为这是一个精神病人,正在考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她呢。她的哭泣,说明她只是暂时精神障碍,现在已经快恢复过来了。她仔细地为姗姗洗了,擦干,并且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狭小的客厅里来。她叫姗姗坐了,自己也坐在她旁边,轻声问:“你遇到什么事了,说出来给姐姐听,姐姐会帮助你的。”
姗姗依然捂着脸,但是现在已经哭出声来了,越哭越厉害。
这是一个三口之家,女主人叫罗瑶。她和丈夫和开一部出租车,她开白天,丈夫开晚上。她的婆婆跟着他们。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过早地痴呆了,上厕所和吃饭也需要人帮助,什么都不会,连说话也不会说,一天到晚就在一只订做的木质椅子上半坐半躺着,对什么都不在意。她也没有去看姗姗哭,只是把半闭的目光对着天花板与墙壁相接的地方。
姗姗终于哭完了,她抬起头来,看看周围,又看看罗瑶,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这是哪儿?”
“你叫什么名字?”姗姗想了想,说了,半天又问:“我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看见你在高速路上淋雨,就把你装回来了,这是我的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罗瑶一句一句耐心地问,姗姗想到了就回答,没有想到就不说话。说到中间,姗姗向她道了谢,又道了歉。在罗瑶的句句询问下,姗姗一边依然热泪长流,一边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她。罗瑶看到她的样子,更加放心了。她原本推断为姗姗遭受了暴力侵犯,现在看起来情况好得多。在她看来,姗姗只是遭遇了花花公子的骗局,一是气愤交加而已。她一边引得珊珊说出来,一边帮他骂郁青,一边告诉她应该如何对待这一类事情。窗外的颜色渐渐幽暗下来了,窗外的车声逐渐密集,已经到了人们下班的时间了。这时候一个男人从卧室里走出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直打呵欠。
“这是我老公。”罗瑶介绍说。
第四十一章
她简单地把自己遇到姗姗的事情告诉了丈夫。丈夫点着头,嘱咐姗姗想开一点,就去洗脸。姗姗这才窘迫地站起来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别这样说,”他说,“人谁不遇上一些事情呢?谁能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就能顺顺当当的活下去呢?”
“他是个书呆子,”罗瑶笑着如是介绍她的丈夫,然后对他说,“今天没有做饭,你自己到外面吃点把,钱和钥匙都在桌子上包里。”
丈夫什么都没有说,打开包拿了东西出去了。姗姗因为自己耽误了罗瑶做饭,很不过意,她连连向罗瑶道歉,罗瑶连忙阻止她。
“我已经好了,”姗姗说,“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应该回去了。”
“你没有钱怎么回去?要不然叫你家人来接你吧。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我家就我一个。不过可以叫我的朋友来接我。”
罗瑶非常意外。她想问她父母,但是估计这又会牵扯到一些伤心事,所以作罢。她知道姗姗现在非常脆弱,任何一点不经意的回忆,一件跟她的遭遇有关的物品,都会引起她的痛苦。所以她说:“我这儿又脏又窄,你嫌不嫌?要不嫌的话,今晚在我这儿住,明天我送你回去。”
姗姗有很多朋友,情同手足的也有好几个,但是现在不敢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害怕被人问起了她的爱情来。她怕见到他们之后,心思又回到了过去——她需要忘记过去,所以留下来才是好办法。“不会打搅你吧?”她说。
“不会的,老公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呢,妈是有人无人对她来说无所谓的。你就住下来吧,像我,一年到头早出晚归,都是独来独往,有时候还真想有一个人来陪陪呢。”
她说着便把电视打开,“你先看一会儿电视,我去做饭,”她说着把遥控器给她。
姗姗的前面是一台25吋的平面直角彩色电视,看不出牌子,画面上总有一些看不清形状的粗斑点。电视台正在播出新闻,报道在泰国普吉岛遭遇海啸的中国游客幸运归来。一个带着太阳帽的男青年从机场大厅出来,一直等候他的女朋友一下子欢喜得四肢乱舞,冲上前去抱住他,在他的脸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姗姗看了心痛难忍,急忙换台,然而多数电视台都是同样的画面。她终于找到一个没有播放新闻的频道,播放的是少儿卡通片。她心猿意马地看下去,后来竟然看进去了,除了电视情节意外什么也不想了。这是一部滑稽而且充满巧合的卡通节目,讲述一只小鸟如何躲过了凶猫数次算计的事情。卡通片很短,接下来就是广告。姗姗调到一个音乐台,霓虹灯包围中的著名歌手正在声嘶力竭地唱着爱的坚贞,姗姗心中一跳,又一紧,急忙换台,换来换去也找不到好的节目,干脆关掉了,默默地坐着。那心就慢慢的痛起来,越来越厉害,姗姗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伤心还是得了心脏病了。好在不久以后,罗瑶把饭端上来了。
二人吃了饭,罗瑶叫姗姗依旧看电视,她自己则盛了一碗面条去喂老人。姗姗留心看她怎么样行事。老人脸半仰着,口半张着,罗瑶把适当数量的面条高高地挑起来,小心地、慢慢地送进她的口中。她开始咀嚼,诞水和泥状的面糊从口角流出来,罗瑶急忙用一张毛巾去挡住。整个毛巾都打湿了,罗瑶把它丢进一个盆子里,重新取下一条来使用。她一顿饭吃了四十来分钟。然后老人依然目无所及地半躺着,罗瑶则到厨房里洗毛巾去了。她洗完出来,带着抱歉的表情对姗姗说:“养老人有些时候很脏的。”
“你真是个好人!”姗姗动情地说,“很多人是不愿意干这个工作的。”
“没有办法呀,你能看着她饿死吗?——又请不起保姆,即使请得起,人家也不会愿意干这种事情的。”
姗姗想说“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好人”,但是想了想,没有说出来。不过她表情严肃,引起了罗瑶的注意。她不知道姗姗又想到哪儿去了,于是和她说话,避免她想到伤心的地方去。原来姗姗这时候想起了邵龙钟来了。邵龙钟对她的那些情谊在她的心中历历重现。邵龙钟是一个好人,可是她背叛了他。自从最后一次和他见面,姗姗从他的房子里心灰意冷地走了之后,邵龙钟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好像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姗姗离开他以后就经常和郁青在一起,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想邵龙钟到底到哪儿去了,后来就渐渐忘却了他,——而这一点,也正好是姗姗希望做到的。她不再为生活中有过这一段经历而困扰,认为彻底忘记才是正确选择。然而现在,她想起他来了,她觉得,当初她最不满意邵龙钟的那些事情,其实正真是人家对她的尊重。她感到后悔,越来越后悔。她不应该耽于欲望而失去了最爱她的人,伤害了邵龙钟的心。她想,邵龙钟不再打电话找她,一定是对她绝望了。可是邵龙钟当初是那么痴心地爱着她,全心全意地为着她,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但是现在一切都迟了,姗姗注定要为自己的失误抉择付出自己的代价,而邵龙钟的苦苦追求也只能付诸东流了。姗姗很难想象,没有了她的日子,邵龙钟到底是怎么样过来的。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去找他了,因为她糟踏了立志要留给自己丈夫的干净身子,她对郁青绝望,她也不会再有爱情生活了。等在邵龙钟面前的是一片黑暗,姗姗面前的路也是一片黑暗。姗姗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恨自己。
“你应该去找他,”罗瑶说,“你主动去找到他,他一定会很兴奋,一定会像以前一样的爱你,甚至加倍地爱你,因为他知道你已经明白了他的爱,才会回头找他的。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把这种问题看得这么重要啊?他一定不会计较的,会原谅你的。婚姻并不在于以前做过什么,而在于爱上以后应该怎么做。你以后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一定会接受你的。我和丈夫恋爱的时候,我就不是处女,而且在那以前我有过两个男朋友,他都是知道的。可是我们现在依然相爱得很深。结婚以前,他开出租车,我没有开,我们每天晚上住在一起,倒还过了一段时间正常的夫妻生活。结婚以后两个人开一部车,根本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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