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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向微波粼粼的湖面,心里预测着郁青会和她谈些什么。
郁青来迟了十多分钟。在十点过后的这十多分钟里,婉婉很焦急,她不停地设想他没有来的可能原因,甚至想到了他会不会在半路上遭遇了车祸。直到看到了郁青,她忽然无可抑制而又莫名其妙地心跳得急了。郁青是从她身侧的绿荫丛中的小道进来的,那不是公园大门的方向,这使婉婉很意外。
“我不熟悉路,不知走到哪儿了。”他说。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他故意在那边的灌木丛里呆了一段时间观察婉婉。
婉婉相信了他的话,对方刚到西安不久,不认识地方是很正常的。
他们在一张石桌旁边对面坐下来。然后婉婉略低着头,静静的等对方说话。她总是这样的,心里想得多,口里说出来的少,把谈话的主动权交给对方。在一般的交流场合,她会因为自己找不到话题而窘迫,但是在郁青面前就不必这样了,虽然他们长时间谈话的时候并不多,但是婉婉知道,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总会主动的打开话题来活跃她的心情,使她的话也多起来。
他们谈到了郭松龄的公司。“我知道,”郁青说,他的语气稍微显得有点冲动,但是婉婉是听不出来的。“那家保健品公司是白马生物技术集团,是一家国营企业,他的董事长是陈投币,荷兰isi公司最近购买了它百分之三十七的股票。”
“你怎么知道?我是说,你刚来西安,就对这些了解得这么清楚吗?”
“我是从报纸上看来的。”
报纸,婉婉几乎已经忘掉了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东西了。连电视里边的新闻,都因为距离生活很远,她从来不去关注它们。
“像这种生意,关键是陈投币,只要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就好拿下来了。”
“噢。”婉婉看着他,她对这个有兴趣,因为这关系到郭松龄的生意。“你了解陈投币这个人吗?”
“我不了解,只是听说过他好色,公司的好多供货方都是通过他的这个爱好拿下订单的。”
“这也是你从报纸上看到的?”
“不,这是一个巧合,我从北京到西安的时候,跟我同座的就是白马集团一个供货方公司驻西安的办事处的负责人。我是通过和他闲谈了解到的。”
看来郁青真是一个有心人。婉婉想,但是她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郭松龄知道不知道陈投币的这个爱好,如果知道的话,他会不会弄一个美女来塞给陈投币呢?
天上的云层渐渐散开,太阳耀武扬威地显出面目来了。公园里的游客纷纷躲到树荫下去了,人工湖里的电瓶船也没有人去坐了,虽然星期六出游的学生很多,但是现在他们都更愿意掂着冰淇淋到阴凉处坐着。电瓶船就只好在水里躁动不安地泊着。婉婉和郁青走出公园,来到一个水吧一边喝水一边继续谈着不停变化着的话题。
中午十二点钟,当邓红菱打电话来问婉婉是不是要回家吃饭的时候,婉婉才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谢绝了郁青的请吃饭。因为她想到了郁青作为一个刚到西安的人是没有多少余钱的,而由她出钱的话会损男人的面子,所以并不提出来。
他们互相告别。婉婉回到了家中。
第四章
邓红菱看了婉婉半天,然后扑嗤笑了,“婉婉姐今天很兴奋呢,”她说,“是不是见到了男朋友了?”
“胡说!”
“即使不是,反正也是跟这有关系的。我看得出来呢。”
“别胡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啊!”
“婉婉姐放心好了,”她笑着说,“就算是见男朋友也很正常的呢,我还不理解吗?我绝对不会在松龄哥面前透漏一点口风的。你看你一天到晚什么事也没有,日子过得很无聊的,也真该找个男朋友来调剂一下生活。”
“你疯去吧!谁都像你呀?你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吗?”
邓红菱见婉婉真动了气,就不再说话了。吃过了饭,她默默地为“岳家军”作食物。
婉婉还没有离开饭桌,她是被邓红菱刚才的话引出了心事。她没有想到过自己见郁青为什么要瞒着郭松龄,现在想来,好像确实有一点对郁青的私情在里面呢,这可不对的哦。她觉得应该把遇到郁青的事情告诉郭松龄,还做不了决定到底要告诉到那个程度,以前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一点点私事要不要说出来,要不要说出他曾经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
郁青虽然算不上是她曾经的恋人,但是毕竟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吻她的男人,她对他一直有一种不同于平常关系的亲近感,一种似爱非爱的朦朦胧胧的情愫。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有欣慰愉悦的感觉。但是自己是不是还爱着他呢?绝对不是的,婉婉觉得无论如何,编织自己与他的浪漫梦想的那个少女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婉婉现在是专心致志的郭松龄的老婆。那么就确实应该把遇到他的事情告诉郭松龄,不告诉反而显得自己不光明。该怎样提起这个话题呢?
下午六点,郭松龄回来了。
“回来这么早啊?是不是今天有什么高兴事情?”婉婉问。
婉婉并不善于观察人,郭松龄早已经习惯了。他一脸疲惫地坐到沙发上,婉婉挨着他坐下来,一顺便就横在他的双腿上。郭松龄把手放到她身上,说:“我要到延安去,晚上九点的航班。”
婉婉有点失望,“生意上的事情吗?”
“是的。”
“就是那个保健品吗?”
“不是,另外的,去看看,还不知道做得成做不成呢。西安城里新增加了好多广告公司,现在生意都抢不到手了。”
“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吧,后天可能能回来。”
婉婉直起身来坐着,“怎么啦?”郭松龄问。
婉婉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跟那一家保健品公司谈得怎么样了?”
“谈什么呀?”郭松龄头往后仰,一双手掌向后掠着头发说,“人家放出的信息是招标,不接待来访,规规矩矩一大套,搞得正儿八经的,根本没有办法谈,只能准备招标。真是招标的话,竞争很激烈呢,这样这件事情就只能做做,不能抱什么希望的。唉!现在的事情哪,表面上看起来很正规,暗里的道道多着呢,谁也说不清楚最后通过什么手段能得到这笔生意。能够争取下来多好!”
“和他们的董事长拉上关系,是不是就能拿下来呢?”婉婉小心翼翼地问。
“人家厅级干部,能轻易拉上关系吗?”
“这个董事长很好色。”
“噢,真的吗?这可靠吗?”
郁青说出来的,应该是可靠的吧?婉婉想。
“你是怎么知道的?”
婉婉把自己前天和郁青的偶然相遇和今天的见面告诉了他,也谈到了他们见的老乡加校友关系。
“很好,”郭松龄重新把婉婉抱过来放到自己的腿上说,“这可能会很有用的。”
婉婉看了看上楼的扶梯,——邓红菱在上面上网,——“你应该感谢我哦,亲我一下吧。”
郭松龄照办了,深深地吻了她。婉婉全身软得像一根飘带。她丈夫根本不在乎她跟郁青的相见,是婉婉自己多心了。当然她没有告诉郭松龄那个初吻的秘密,她觉得自己有权保留。她听见楼上想起高跟鞋着地的微声,很不情愿地坐起来。
“你那个同学……”
“他叫郁青。”
“他现在在干什么?”
“在一家私营企业上班。”
“具体负责什么?”
“我没有问他。”婉婉今天根本就没有想到过问这件事情上去。“怎么了?”
“他好像对商业很敏感的,应该是个人才。他在学校里的表现怎么样?”
他在学校里的表现简直是完美!她细细的告诉了他。
“你明天找找他看,谈谈,问他是干什么,最好请他到家里来。我回来以后要见见他。”婉婉心中的结解开了,丈夫对她爱抚有加,一点儿也没有责怪她,并且她对丈夫的公司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帮助,——尽管现在还说不清楚这帮助最终会不会化成效益,——她很兴奋,话题也多了起来,对丈夫的出行关怀备至。但是送丈夫走了之后,她忽然感到空落。难得的好心情本来是应该在夫妻夜话中继续享受的,而现在丈夫走了,今晚和明晚她都得独守空房,在她心里在见丈夫似乎显得遥遥无期起来。第二天下午两点,郁青应邀来到婉婉家。她在婉婉的带领下细细看她的房子,对其中的摆设的品牌、价格、产地和性能等很在意,不住打听。婉婉了解得并不是很多,只有她自己买来的东西她很清楚。幸亏邓红菱知道得比较全面,这才满足了郁青。
回到客厅坐下,邓红菱问过了二人,为他们分别到上了橙汁和菠萝汁,自己也倒了一杯菠萝汁一边喝一边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你丈夫很忙吗?”
“他出门了。”
“可惜这一次见不着他了。”
“你找他有事情吗?”
“没有事情,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去了我们的白雪公主。”郁青笑着说。
婉婉被说的心里很舒服,低下头笑了。邓红菱说:“婉婉姐真是一个公主,画上的美女都赶不上她,但是她是白里透红呢,又不喜欢穿白衣服,为什么叫她白雪公主呢?”
婉婉忍不住又笑了。郁青说:“那就叫公主吧,不叫白雪了。”
婉婉说:“我老公也想见你。”
“他知道我?”
“我告诉他的。”
郁青期待她说下去,但是婉婉并没有接着说什么,一会儿她问:“你准备在西安呆多久?”
“如果顺利的话,在这儿呆一辈子也不错的。西安嘛,我们历史上最强的两个朝代就是在这里建都的,人杰地灵呢,说不定我那天也借一点气,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邓红菱惊讶地看了郁青一眼,这令他很以外,他没有想到这个不懂白雪公主为何物的小丫头能听懂自己的这几句话。他有点尴尬,这些话是只能在婉婉面前说的,在别人听来,会认为他太狂妄。
“你有了计划了吗?”婉婉问。
“没有,”郁青说,“往后看吧,会有机会的。”
婉婉记起丈夫说的话来,问他具体在那个公司上班,负责什么。“那一家公司很小,没有知名度的,在西安城里简直就像池塘里浮着的一只小蚂蚁。”郁青笑笑说,“是批发油漆的,我是它的业务员,就管给他拓宽销路。在那里没有什么前途,我是暂时用来混手的,我找到好一些的事情做的时候,就丢开它了。”
婉婉相信郁青。虽然严格说来,她对郁青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她从来不怀疑他从理想到实现这个过程会有什么风浪。她很愿意听他这方面的见解和打算。
郁青说:“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很幸运,现在的社会正是从上到下都重新洗牌的时候。那些依靠打江山、依靠文化大革命当上贵族的人和他们的子孙后代,他们的地位正在受到暴风骤雨般的挑战,每天都有不知多少人被挤出上流社会的圈子,而挤掉他们的是谁呢?只要有胆识,谁都可以去挤一挤。你们看那些发达国家,他们的市场经济模式已经定型了,社会制度也很成熟了,阶级分明,社会层次之间就很难互相转化了。这些是一个国家成熟的基本标志。我们中国还在社会前进的初级阶段,处在急剧变化、不断改革当中,社会阶层的变化也就比较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挤上去,并且守住它,那么当这个国家成为发达国家的时候,你和你的子孙后代的地位基本上就稳固在上流了。这和战争年代是一样的,谁有胆量参加革命并且在当中脱颖而出,谁就会进入上流社会。这是没有出身的限制的,朱元璋都可以当皇帝,现代的人敢迎浪而上,也会成功的。那些没有胆识的人,他们就只能住贫民窟,过摇尾乞怜的日子,每天为生计奔波。当然了,社会发展到了今天,知识显得越来越重要,有知识而且有胆识的人,最终一定会成为社会的推动力量,成为人群中的佼佼者。”
第五章
这时电话铃响了。电话是表嫂打来的,大舅妈病了,还差两千块钱住不了院,她问婉婉借钱的。
“以前借的钱还没有还呢,”婉婉咕哝着说,“他们开那么大的门面,怎么这点钱都没有啊?”
“这哪是借呀,明明欺婉婉姐不好意思问他们要,骗钱呢。”邓红菱不满地说。
婉婉拿出钱,准备出门。郁青也站了起来,说:“你有事情,先忙吧,我也回去了。”
“你忙着回去干什么呀?”
“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郁青看了邓红菱一眼说。他注意到她也看着他。
“那就不用回去了,红菱在家呢,你们聊聊吧,等我一会儿,大概一个小时就回来。”
婉婉出门,急急忙忙买了些水果等看病人的礼物,赶到军区总医院,见到了正在伸头张望的表嫂。她慰问了大姨妈,陪她住进病房以后,匆匆赶回来,看到邓红菱和郁青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并没有说话。邓红菱看了婉婉一眼,低下头说:“婉婉姐回来了,我出去买菜哦。”
“你就在这恶而吃饭吧,”她手在郁青面前一甩,说。
婉婉坐下来,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婉婉仔细打量他。他穿这一见赭色的短袖衬衫,银灰色下坠力很强的喇叭裤,黑色皮带上挂一个镀镍的手机套。他头发上透出淡淡的发胶香味,脸色略带红色,嘴周围和圆圆的下巴上胡子冒出头来,显出一层青黑。这似乎是故意留下的,因为这样恰好突出他的性感特征来。
婉婉心中一动,急忙低下头去。她记起了自己人生第一次被人轻轻一吻的强烈感受,这感受是那样的深刻,她平时会情不自禁的回忆它,每次回忆都像发生在一秒钟以前的事情。而给自己这种抹不去的回忆的人就在面前……她有点慌乱,忽然又记起了丈夫昨晚吻自己的时候,吻到了深处,自己脑里一片空白,只愿长久的被他吻下去,抚摸下去,毫无隔阻地和他溶化为一体,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托付给他。这和郁青的吻是那么的不同,为什么都是男人,他们的吻会有那么大的区别呢?丈夫的吻刺激着她的身体,郁青的吻震撼着她的心灵。
婉婉从来就相信,爱情是心灵上的体验。那么,丈夫给她的吻,身体上的感受更深与心灵上的,而于青给她的吻的感受完全是心理上的,这是不是说明对郁青有爱情呢?婉婉面红耳热,不知怎么想才好。
晚上,郁青走了之后,婉婉还在心慌神乱之中。她害怕自己得出结论来,害怕自己没有追求到真正的爱情。一会儿她又安慰自己,有点祈求似地分析:自己对郁青的吻记忆那么深刻,仅仅是因为那是少女获得的第一个吻。
邓红菱守着“岳家军”吃完饭,洗净了碗,出来问:“婉婉姐,今晚不上网了?”
“你要去你自己去吧,我现在不想上。”
但是邓红菱并没有去书房。她平时很喜欢看电视的,今晚也没有打开。她显出少有的文静,坐在沙发上呆呆望着前面。
婉婉沉默良久,问:“红菱,你表哥现在干什么?”
“哪个表哥?”
“那天你不是说……”
“噢,你说他呀?那天爸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他在福建给人养鱼呢。”
“他第一次吻你,给你的印象深吗?”
“吻什么呀?他根本就没有吻过我。”
“你不是说……”
“那是两回事情呀,他弄了我,但是没有吻过我。”
“那么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谈恋爱?那时他的儿子都一岁多了呢,表嫂就是我的堂姐。他骗我这么干很舒服,我就答应了。”
婉婉想说“你怎么能这样”,但是没有说出来。她想了半天,问:“当时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痛!痛得我哭,但是他不理我,用手捂着我的嘴害怕我叫出声来被人听见了,一个劲地往里钻。”
婉婉没有想到问出个这么个结果来,和自己要证实的东西相差十万八千里,同时她又同情起邓红菱来,“你恨他吗?”她问。
“不恨,当了女人总会有这么一次的,谁给的都一样痛。”
婉婉不愿意再问了,害怕问出更多和自己不相容的观点来。婉婉并不是很守旧的人,小女孩时代母亲教导的不要婚前走进男人怀抱的话,对她没有起作用。她和丈夫是婚前就有了性关系的,而且时间快得有点出人意料。——是在两人第二次见面的第一天。那时她马上就要毕业了,郭松龄到学校里去看她,在他住的宾馆里发生的。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不过她觉得并不唐突,因为他们在网上已经了解得很深了,一天不到网吧里面去聊聊就牵挂不已。——在这之前,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听着周围女生的热论,她也长时间的渴望体验这种感觉。但是那些露骨的追求她的身体的男人被他一一打回,因为她坚信性是情之所至的行为,否则就是放荡。而他和那些男生的感情从来没有发展到能接受身体敏感部位有意接触的地步,——当然除了郁青,但是那也只能达到可以相吻的程度,——所以最终她把处女之身留给了丈夫。
邓红菱说:“你到底要搞清楚什么呀?”
“没有什么,你什么也别去猜。”
“我知道了,今天来的那个人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对不对呀?你们……”邓红菱笑着说,她笑容下面的表情既像猜测,又像是开玩笑。
“胡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想想啊,”邓红菱缩着脖子说。她是聪明机智的,慢慢就套出来了婉婉的实话,笑了,说:“你什么也别担心了,你想想,现在是不是还希望他吻你呀?希望,就说明你对她又情,要不然的话,就只是你对第一次接吻的特殊感受了。”
婉婉笑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
过了三天,郭松龄从延安回来了。他在家里休息了二十多分钟,其间问了婉婉和郁青谈话的情况,说:“你打电话,叫他今晚过来。”
“你想让他到我们公司来吗?”
“先和他谈谈吧。”
看着郭松龄驾着他的别克驶出了山庄大门,婉婉回过头来想想,然后给郁青打了电话。
“我现在在潼关呢,今晚回不来了,推迟一天好吗?”
第二天,婉婉又打了电话。
“很对不起,婉婉,我现在正在去咸阳的路上。”
婉婉放下电话,闷闷不乐。虽然郁青的语气里充满歉意,但是婉婉分明地感觉到了,他是生气了。要不然,他真来不了,应该打个电话通知的呀。只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是因为她抛下他去给大舅妈送钱呢,还是因为她的哪句无心的话得罪了他呢?婉婉渐渐心乱如麻,很希望得出个结果,但是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郭松龄回来已经十一点了,回来的时候婉婉正对邓红菱和岳家军发脾气,絮絮叨叨了很久心情才好了些。她把郁青的电话向郭松龄说了。
“不是生气,”郭松龄淡淡一笑说,“河南人都会耍心眼,他这是在自傲身价呢。”
“讨厌!”婉婉扭转了半个身子。
“行了行了,我忘了你也是河南人了,你是河南人当中唯一一个不使坏心眼的呢。行了吧?”
婉婉忍不住笑了,“我们该怎么办?”她问。
“他真的有能力的话,将就他一下吧。”
“当然有能力了!”婉婉说,“你怎么就不相信呢?他是……”
婉婉极力要讲清楚郁青的能力,要郭松龄相信她,也达到了目的。郭松龄说,那么就你找到他的住处,我们上门去找他。
丈夫的求贤若渴让婉婉很高兴。
第二天,郁青主动打电话过来了。婉婉提出要到他哪儿去,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婉婉打的来到机修厂的门口,便见到郁青站在公交车站挡雨篷下面等着她。郁青带着她从机修厂边的窄巷道进去,左折右拐,来到一排小平房前,郁青指着其中的一道门说:“就是这里了。”
两人穿过那些巷道走进了郁青的房子,“呀!”婉婉笑着说,“我下一次来,一定找不着这儿了。”
郁青打开锁,推开白铁皮包着的大门,领婉婉走进去。房间大约八平方米,墙面黄黄的,靠南边的墙上一张木桌,桌上是燃气灶和碗筷,桌旁立着一个只液化气瓶。对面墙边一张床,铺着两张薄薄的被子。床下面一大一小两个旅行箱。墙边直角处拉着一根尼龙绳,挂着几件衣裤和一张毛巾。
婉婉在一张红色塑料独凳上小心地坐了下来,拿捏着挎包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郁青坐在床上说:“西安房子紧张得很,好容易找到这个地方暂时落脚。”
婉婉没有回答。她向外面看,因为她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怪怪的味儿。这排房子差不多十道门,大多是开着的,听不清的人声就像浪一样起起落落,不时有人拉着收破烂的架子车从门口过来或者过去。两个脸上脏兮兮的七八岁的孩子站在不远处向这间屋里看,看到婉婉在望着他们,忽地发出一笑,飞快跑开了。地上到处是包装箱的残屑和瓜子壳,还有几块西瓜皮,苍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绿线。那气味一层不变地存在着,找不着它的源头。
婉婉想起那次郁青说到的“贫民窟”,这里就算是贫民窟了吧?婉婉怎么也行不到在学校里叱咤风云的女生的大众情人,会住在这个地方,看来西安的房子确实紧张。
第六章
“你在北京的时候干什么呀?”
“我去北京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在一家上市的房地产公司,搞营销策划。你知道大中国人情风化展示中心吗?这个是全国都有名的大工程,投资27个亿,从策划、设计到施工都是这家公司完成的。工程完工了,质检没有通过,拖了四个多月,楼体发生了倾斜,在政府的干预下只好设施了爆破,公司就这样破产了,几千名员工纷纷自谋出路,我就是这样来到西安的。”郁青笑着说。虽然他笑着,但是脸上明显的沉淀着失落,这连婉婉也看出来了。
“这么说你是经受了一次挫折?”
“是的,浪费了我三年的时间,要不然,我至少挣了一个中产阶级了。”
“你需要帮助吗?”
郁青看着她,半分钟后笑着说:“毕业三年了,你一点都没有改变。”
“是吗?我感觉变的多呢,你说的是哪些方面呀?”弯弯绕有兴致地说。
“还是那么美丽、体贴、善良。”
婉婉等着他往下说,因为这三个词语代表的意义太泛了,她想知道他的具体评价。但是他就此停住了。婉婉只好笑了笑,低下头去等他找话题。郁青总是思维很活跃的,总能找那么多她喜欢的话题来,他们一会儿就谈得很热烈了。
“前几天你好像很忙?现在忙过了吗?”婉婉问。她本来怀疑郁青生气了的,但是他这样热情的谈话,打消了她的怀疑。
他说,的确很忙,“你找我有事吗?”他问。
“我老公想见你。”
“噢?为什么?他不是生我的气吧?”
“生气?他生什么气?”
“我们……”他看了婉婉一眼,停住了,但是婉婉已经明白他想起了他们曾经接吻的事情了。她很难为情,低着头什么也不想。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已经结婚了。”
他又提出了这个问题了,婉婉很诧异。她没有出声,却又很想知道他这样说的原因。
郁青轻轻地说:“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没有这个胆量。现在一切都晚了……”他说着低下头去。
婉婉感到心中升起一股热流。原来郁青一直是喜欢她的。对于他的“没有胆量”这个说法,她太理解了,因为她本人就是没有胆量的,要不然,也许在学校里,她就会主动地靠近郁青了。她以前也不止一次地想向他表白,但是每每生起气了念头,就会想到如果被拒绝了会多丢人呀,最终在心的战抖中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劝他几句话,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想过遇到这样的问题应该怎样对待。
“你过得还不错吧?”
“噢噢,还可以,噢,是的,”她凌乱地说。
她告辞的时候,郁青站站了起来,凑近她的脸说:“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
婉婉低着头,一会儿又摇摇头说:“我们都已经走到今天了,过去了的就过去了吧,我……”她把脸扭开了。
他没有作声。婉婉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怅惘的脸,她同情起他来,几乎就要改变初衷答应他了。但是她已经决定了,默默地转过身向外走。
郁青跟了出来,带着她在复杂的巷道中穿来穿去,来到了路边。婉婉坐上了出租车,驶出一段距离,回头望时,透过玻璃窗还看见郁青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婉婉怜惜郁青的穷酸,惊诧于他对自己的旧情难忘,但是更让她的得意是,郁青当初在左呼风右唤雨光彩夺目的时候,心中是有她的位置的:他一直在喜欢着她,并不如当初她所猜想的那样,她不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会忽略她的存在。虽然她自认为是一个灰姑娘,然而却是他的白雪公主……她晕乎乎地没有感觉到汽车已经停下了,直到司机提醒,她才付了钱下了车,这时忽然想到她还没有告诉郁青郭松龄要见他呢,也没有约好什么时候和他再次见面。她感觉怅惘。
婉婉打开门,没有看见邓红菱,知道她一定在,于是上楼去,拧开书房门,吓了一跳。
邓红菱长发凌乱地垂到肩背上,赤身裸体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把键盘敲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来。她听见声音,扭过头来看看,笑着说:“婉婉姐,你回来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
“聊天呀。”
“聊天需要脱光衣服吗?”
“视频聊天就是这样的啊,要不怎么叫视频聊天呢?就是互相看,要看总不能只看一张脸吧?眼看脸,大街上帅哥美女多的是,何必还到网上来呢?网上就是看自己想看的平时又不容易得看的东西,男人喜欢看的就是脱光了的女人。婉婉姐呀,你经常聊天不知道吗?聊天室就是性爱交际的地方,生活中找不到,就到网络上来。你看那些同性恋的人不是露骨地找对象吗?因为同性恋的人占少数,生活中不好找,所以才到网络上来征集。你看聊天的时候总是男人找女人,女人找男人,那就是为了找见面的对象,好做爱呀。婉婉姐,我搞不明白,你上网都聊什么呀?”
邓红菱说完,看看屏幕,又“切嚓切嚓”地忙起来。
婉婉看看屏幕,视频窗口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半身像,肩和胸都是裸露的。旁边的聊天内容一行一行地跳出来:——刚才来的是谁呀?
——我姐姐。
——好漂亮呀?你们家都是美女吗?
——(表情)
——可以叫她给我看看吗?
——你去死吧!!!!
——还是你最漂亮。
——不许胡说!对了,你再给我看看。
视频窗口上的镜头就开始往下移动,在他的两腿之间停住了,画面上是一个充满勃勃生机的男性生殖器官。邓红菱把图像放大了。婉婉看着,心里很紧张,脑中就不自觉地映出自己和丈夫在床上的情景来。她的血液渐渐加快了流速,身上的肌肉逐渐绷紧。这是性爱的冲动。
邓红菱手颤抖着。她用鼠标光标在屏幕上慢慢移动,眼睛随着光标一处处地细细分辨。她把鼠标放下,直起身来,嘘了长长的一口气,转头说:“婉婉姐,你要是男人就好了。网上聊天真不过瘾。”
她忽然站起身来,抱住婉婉响亮地吻了一下,又坐下了。她忽然感觉到椅子上有什么,急忙找了纸来擦,然后坐下来继续聊天。
——我们是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马上就可以。
——真的?在哪儿?
——火葬场!你叫了殡葬车来接你吧。
邓红菱哈哈笑了两声,关了视频窗口,然后穿上衣服。
“以后不准这样聊天了,要不然我不准你上网!”
邓红菱看着婉婉,嬉皮笑脸地说:“姐姐理解我一点吧,这是人人都要需求的啊。我以后不再出去找男人了,过过干瘾总可以吧?”
“你以后不出去约见网友了?”
“是呀。”
“为什么呢?你不是要这样找对象的吗?”
邓红菱看了看她,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失望了。他们想的就是怎样把女人弄上床去。——当然松龄哥例外。”
婉婉不再说话,转身走到小客厅里坐着。由于人少,小客厅极少用过,但是因为邓红菱每天打扫,皮质沙发一直是光光亮亮的,地板砖也清清楚楚地照出素色人影子来。
婉婉在回味刚才邓红菱亲她一下给她的感觉。当时她正被电脑里的视频图像弄得心慌神乱,脑里尽是色情情景,被她这么紧抱着一吻,忽然间什么都不见了,平静下来了,只是感觉到右颊上被唇印过的那个环形区域内热乎乎的,似乎她的唇还贴在上面没有离开。同时感觉身体如运动后的酥软。这一吻的强烈感受,和当初郁青吻她后是多么相似啊。但是那一吻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给予的,自己曾遐想过许多和他的美妙生活的男人,那一吻等于是一个期望的实现,虽然就那么轻轻一碰。这一吻来自一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十八岁的小保姆,这一吻是沉重的。为什么男人的吻和女人的吻都能让她回味无穷呢?
婉婉下楼来,邓红菱也下来了。她看着婉婉,忽然笑了。婉婉以为自己的心思给她发现了,开始局促起来。
邓红菱笑过了,说:“婉婉姐,你照照镜子。”
客厅里就有一把镜子。婉婉照过了才知道是邓红菱抹过口红的唇印还在自己脸上挂着呢,她也忍不住笑了。
过了几天,郭松龄有空了,便和婉婉去找郁青。婉婉事先打电话和他约好了,他依然站在公交车排下面等。婉婉夫妻钻出车来,婉婉把郭松龄介绍给了郁青。
“郭老板!”郁青伸出手来迎接他的握手。
“你叫我松龄吧,”郭松龄递给他一张名片。郁青看了看,珍重地放进口袋里。
“附近有停车场吗?”郭松龄问。
“好像没有,——我没大注意过。”
这是不知道从哪儿钻出一个交通警察来,他来到别克车前,拍着车头问:“这是谁的车?”
郭松龄走了过去。
“这儿不许停车!”
郭松龄没有说话,钻进车去,拿出五十元钱并自己的驾驶执照塞给交警。
“你们上来吧,”郭松龄对郁青和婉婉说。
第七章郭松龄打开车后门,两人上了车。郭松龄把车开到一个商场停好,三人走出来,进到一家酒吧坐下来。郭松龄和郁青要了冰镇啤酒,婉婉要了桑椹酒。
“西安要出几个大项目,很有前途,”郭松龄说。
“抓住古都这个中心,旅游方面很有前途,”郁青说。
“西安算得上中国的地理中心,使里面就是依据这个来规划旅游发展的。”
他们就这样天南海北的谈论着,一会儿是台海风云,一会儿是处世之道,一会儿是杨贵妃。大约谈了两个小时,郭松龄的手机响了。
“噢噢是的。明天?明天不如今天。百分之五太少,加点加点!那我还不知道吗?好吧,你在那个位置?我就来,就来!”郭松龄对手机说。
他对郁青说,今天有点事情,要见一个人,失陪了。然后站起来会账。三人走出酒吧,他叫二人等着,自己开了车出来,把郁青送回到机修厂,然后往回开。
“你找他干什么?”婉婉不解地问。
“找他说话,聊聊。”
“聊什么呀?”
“聊什么你没有听见吗?”
“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意思,特意找了人家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就是办事嘛,”郭松龄笑着说,“这里面的学问深呢,这个你就不懂了。”
“我还以为你要找他给我们公司办事呢。”
“就是这样的。双方都在试探呢。他想知道我的诚意和实力,我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水平。”
“那么你试探出来了吗?”
“还可以。过几天你打电话给他,我给他的工资底线是一千块钱一个月,——事实上我计划的是一千五,但是你要这样告诉他,——叫他给我跑业务,名义是业务经理。跑成功了有百分之十的利润提成。叫他下星期以来上班。”
“还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呢。”
“他愿意的。”
“你们到底在搞个什么,我搞不懂。”
“这是中国人的办事方法,人家外国人还学着这样和中国人打交道呢,你这个中国人还弄不懂。”
郭松龄把车开进自家车库,和婉婉一起进门去。婉婉说:“你不是要见人吗?”
“没有的事。刚才并没有人打电话来,那时我设计的闹钟。”
婉婉诧异并且沉默着。她想,看来我是很笨,丈夫这么胡天漫地的一席话,和主题丝毫也沾不上边的,就把需要探听的材料搞到了,而自己简直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窥探进去的。是确实自己反应太迟钝呢,还是他们太高深了?她虽然内向腼腆,但是并不是一个笨人,她想到自己结婚以来一直陪着电脑和“岳家军”,是不是这种单调生活磨灭的自己的智慧了?
第二天,婉婉考虑了好长一段时间,想好了应该说的话,才给郁青打电话。
“是婉婉呀?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刚好你打过来了。”
婉婉很意外,“找我有事吗?”她问。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和你聊聊。”
婉婉等了一会儿,见他并没有往下说,便问:“你在那儿上班,收益怎么样呀?”
“整天忙忙碌碌的,靠挣点工资吃饭,还会好吗?可能要苦一段时间喽!”
他这几句话是在说苦,但是谁都能听出来,他是信心满怀的。婉婉倒犯难了,感觉自己说出目的的话不合适。她考虑了好一会儿,还是说了:“要不你到我们公司来,我叫老公给你安排一个事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按理说,自己人的公司,我应该的,我这儿也不怎么样。但是我这里刚刚打开局面呢,找到了一些客户,丢了很可惜的。婉婉。这样吧,我先在这儿干一段时间,如果是在不如意,我再来找你。在这之前呢,你有需要找我帮忙的,告诉我,我就来。”
婉婉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结果。本来她想帮助郁青呢,倒郁青表示要帮助她了。她怏怏地结束了谈话,又给郭松龄打了个电话。郭松聆听了,骂了声杂种,然后说:“你约他今晚到家里来。”
“万一人家没空呢?”
“你先约他吧。”
听得出来,郭松龄心情很不好。婉婉猜想他一定是因为自己判断错了而怄气。她心神不定地重拨郁青的电话,她把不准今晚于青会不会来,谁知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七点钟,郁青来到婉婉家中,郭松龄还没有回来。婉婉去看郭松龄的大姨妈,——她今天作膀胱切除手术,——也还没有回家。邓红菱开了门,“岳家军”见了他异常兴奋,直起身来爬到他的大腿上,被他一脚踢开,到角落里去“嗷嗷”地叫唤。然后郁青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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