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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阅读

作品:那一年的情和事|作者:子月影|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05:47:16|下载:那一年的情和事TXT下载
  学生们还是看着他。

  吴雨摆摆手,“进教室上早读。”

  早读还没有下,外面进来一学生给了吴雨一张纸条就走了,他拆开一看是汤波写的,大概内容是说九点整在镇上大河小学召开全体教师会,时间就是今天。他一下子慌了,赶紧给学生布置了一些练习让带回家做,自己就匆匆忙忙向镇上走去。走在路上他不还担心杨成问他私自给学生放假的事儿,虽说昨天下午在明村长面前牛屁了一回,但不管怎么着总是自己的不对。一路风风火火赶到中心小学,顺着声音爬上二楼,推开门正准备往里走时被主席台上的杨成喊住了。

  杨成拉长驴脸阴阳怪气地说,“站在门口,没看什么时间了?”他的眼珠子翻了翻又道,“不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吃饭时还要准备擦嘴布呢,你来开会就空着手?”

  吴雨羞得满脸通红,在全镇六十几名教师的目光中头越低越下,感觉就像是赤裸裸地站在大街上。他真想从二楼纵身一跃跳下去,弄一个轰动全县的新闻,把这个根本就不称职的领导赶下台。

  杨成读一读文件骂一骂人。他骂人艺术性很高,不会指名道姓,但内容实在不堪入耳,直说的嘴角起白沫唾沫星儿四溅还不肯住口,让人疑心那张嘴是不是天天都要喝大小便,要不怎么说出来的话臭气冲天呢?

  这种极不文雅的开会方式整整耗费两小时四十二分,其间除过站在门口的吴雨咬牙切齿外其余六十多人没有一个表露出不满的迹象,反而时不时热烈鼓掌。

  吴雨还在心里咒骂着杨成,猛然间觉得一截一截的木头从眼前晃过,其中一截把自己撞了撞。

  “走吧,站傻了。”

  吴雨如梦初醒,看看教室里只剩下桌子了,这才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子跟着汤波下了楼。

  “他狗日的就不是他妈生的!”吴雨脖子上的青筋突起老高,“让我丢尽了脸!”

  汤波连忙捂住吴雨的嘴四下瞅瞅小声说,“我说兄弟,心里有气回学校再说,你在这大庭广众下叫嚷什么?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就是土皇帝,下面拍马溜须的多着呢,万一谁背后告你一状怎么办?”

  吴雨挥手打掉汤波的手说,“有人怕他我可不怕他,妈的,把老子都放在秦岭底下了,他还能怎么样?还能把我……”

  “嘘。”汤波立刻示意吴雨住口。

  吴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见汤波又是掏烟又是点头哈腰,“杨主任,呵,你们几个,呵……”

  杨成和他身边的三个人接住烟。

  吴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杨成,杨成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避开了,对汤波说,“年轻人啊,把学校工作抓紧点儿。”

  汤波点头哈腰道,“是是是。”

  四人走远后汤波挺直腰杆骂,“什么东西。”

  吴雨乐了,“兄弟,瞧你那点儿出息,在师范的时侯可不是这样啊。”

  汤波仰天叹口气苦笑道,“学校教人做君子,生活教人既要做君子又要当小人。我刚毕业的时侯,就在下面七八里处公路边的学校,可现在呢?”

  两人吃了饭朝学校走去。

  走到岔路口,汤波说,“吴雨,现在你可以发泄你心中的怒气了”。

  吴雨扯开噪门儿冲着两边的山唱道,“杨成呀杨成呀杨呀成,杨呀啊成,我x你妈!”他所用的完完全全是《红高梁》中《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的调子。

  汤波也乐了,跟着吴雨唱起来,歌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假如杨成听见非气死不可,但他俩高兴。

  俩人在峡口分了手,汤波继续往北,吴雨往东进峡谷。路过刘龙家,吴雨看见门上挂着锁,他加快步子往学校走去,想立刻躺在床上睡一觉,一个来回走了四十多里路早已人困马乏了。爬上学校操场摸出钥匙开了门,拉开被子脱了鞋床刚准备往里钻,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5

  “吴雨,当老师了,牛屁了,哥叫你也不理了。”

  “孙哥,怎么是你?你……来这儿干什么?”

  孙三群过来坐床边,掏出一支烟给吴雨。“我姐夫昨天打电话让我回来的。”

  “这么说……那老人是你……母亲?”

  孙三群点点头。“兄弟,我回来时姐夫说了,”他边说边从鼻孔里挖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往鞋上抹,“多亏你啊,要不出大事儿了。”

  “噢,老人怎么样了?”

  “不要紧,就是受了点儿凉,休息几天就好了。”

  “哎,年龄大了,”吴雨拍掉被子上的烟灰,“身边没个人照看实在不行啊。”

  孙三群站起来说,“不说了,我知道你开会回来走累了,休息一会儿,晚上和哥好好喝几杯。”

  吴雨躺下怎么也闭不上眼睛。是啊,生活真会作弄人,想见的人总也见不到,不想见的人却像鬼魂一样往出冒,这叫怎么回事儿?

  晚上孙三群炒了四个菜,拿出一瓶四十几块钱的好酒。

  吴雨坐下说,“孙哥,蛮丰盛的啊。”

  孙三群拧开酒瓶,倒满两杯,“哎兄弟,亏你了,要是在华兴那边,哥非把你请到金城……”他不说了,呵呵一笑,左手端一杯酒递给吴雨,自己端起桌上另一杯,“过去的事儿不提了,来,咱哥俩儿先干了这杯。”

  孙三群咂咂嘴,放下空酒杯边吃菜边说,“妈的,好酒就是好酒,喝到嘴里像吃女人的奶……”他一看吴雨没动筷了,嚷嚷道,“兄弟,吃菜啊,怎么不吃呢?”

  吴雨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着。

  “兄弟,说说怎么回事儿,能来我们这穷山疙瘩里工作?”

  吴雨看了孙三群一眼端起酒杯仰头喝完,手上捏着空酒杯叹了一口气道,“一两句话也说不清,反正就像做梦一样,梦中的东西总和现实的东西存在一定的距离。你心中想得好好儿的事,但现实总和你的想法背道而驰。没办法呀。”他又叹了一口气把空酒杯递过去。

  孙三群接住酒杯添满,“也是,当初我和你新华哥当兵的时候,我俩都想留在部队,但人家首长嫌咱文化低,这就是人的命。”他端起酒杯冲吴雨扬了扬喝光了。“人这一辈子你是干什么的老天爷给你安排好了,没办法改变。”

  吴雨摇着头笑着说,“我只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会改变命运。”

  孙三群看了吴雨一眼却没发表任何见解,用筷子翻了翻菜夹起一口塞进嘴里说,“兄弟,咱俩住了好长时间我也没问过你,媳妇定了没有?”

  “没有。”

  孙三群把筷子重重地按在桌子上,“不会吧,上学出来的哪个不引个媳妇回家?”他哈哈一笑继续道,“哎,是不是骗哥呢,有就是有嘛。”

  吴雨淡然一笑,端起一杯酒喝下。

  孙三群眉开眼笑,用筷子连指了吴雨几下。“看看看,被我猜中了吧,给哥说说。”

  吴雨脸上立刻露出幸福的笑容,想想把自己和李斯扬的故事说说未免不好,还怕他孙三群到处张扬?“她是我师范的同学,人长得青春可爱,心底也很善良。虽然师范三年我没直接对她说……”

  孙三群慢慢吃着菜,间歇喝一杯酒,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候摇摇头,等吴雨说完,抹了抹嘴角的油,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吴雨道,“兄弟,这你就不对了,对待女人怎么只能打电话呢?现在的女人只要和你确立了关系,就恨不得你把她像钥匙一样拴在自己裤带上;就恨不能她把你像手机一般挂在自己脖子上。”

  “孙哥,她不是这种人。”

  “你错了,错了,只要是女人,只要她爱你,她不会这样做也会这样想的。看来你对女人还是不了解,我……”孙三群立刻歉意地挠挠头不说了,往前欠欠身体连倒三杯酒喝了。“哥建议你还是抽时间亲自往她那里多走走,才四百多里路,就是四千多里你的腿也要勤快点儿。小说的事儿不行了可以慢慢儿写,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女人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了。”

  就冲孙三群抱过的女人比吴雨见过的女人还多这一点,他吴雨就不得不对孙三群的分析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先坐着,我去我妈那边看看。”一个多小时后孙三群回来了,坐下瞧瞧酒瓶说,“哎,你没喝啊?”

  “你不在,我一个人能喝吗?”

  “和哥你还客气什么。”孙三群出去端了两个空碗进来。“这样吧,就剩下五六两酒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还要给学生上课,我把酒平分了,咱一干为净。”他把酒在碗里倒匀称,空酒瓶放在地上一脚踢到墙脚端起一碗豪气冲天般说,“来,兄弟,干了。”

  吴雨端着多半碗酒手有点儿抖,看了看放下。“孙哥,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一杯一杯喝还行,要是这一下下去……我担心明天早上就要和你永远说再见了。”

  孙三群碗到嘴边了,听了吴雨的话也把酒碗放下。“量力而行,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喝不了就倒掉。”他两手端起碗一仰头一阵子就喝完了。

  吴雨看着孙三群把空碗放在桌子上,叫道,“孙哥,行啊,酒量猛增啊!”

  孙三群点了一支烟,伸手从牙缝往外抠菜花。“你不知道,自从那晚出事儿后我整天就呆在厂子里,哪儿也没去,只喝酒。”

  吴雨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问,“第二天我走后嫂子没数落你吧?”

  孙三群声音高了八度,“她?她整天跟着王柳毅跑还有脸说我!要不是她我能去干那事儿?我会去干那事儿?”他的声音降低了一点,“兄弟,你是体会不出来没有女人疼的滋味,那不仅仅是解决生理上的问题。”他用手拍了拍胸口。“这儿,关键是这儿空。”他显然是提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儿,眼睛都有些潮湿了。“我今天早上回来时给她说了,她理都没理,钻进王柳毅的车里走了。兄弟,我妈六七十岁的人了,什么冠心病、高血压、风湿病全得了,这摔了一跤她该回来看看吧?但她没有啊兄弟!”

  吴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安慰孙三群,狠狠心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直呛得又是流泪又是咳嗽。

  孙三群抢过吴雨的酒碗,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剩下的酒喝光了。他垂下头,干号了几声。吴雨扶住孙三群的胳膊说,“哎,孙哥,我扶你上炕睡觉,不早了,我也该回学校了。”

  孙三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拉住吴雨的手。“不,你不能走,今天晚上和我睡。”

  吴雨帮孙三群脱掉鞋,把他扶上坑,自己在孙三群另一头躺下。

  孙三群在家里住了一星期,吴雨一星期没有做饭,并且天天晚上有酒有菜。孙三群喝醉后总是唠哩唠叨重复着相同内容的话,吴雨字字句句都背过了。

  孙三群走后吴雨生活恢复正常,每天把自己的事情安排的连根针插进去的缝隙都没有。比如课间活动时,他就把齐秦的《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放进录音机里,将音量拧到最高,再从教室拉一学生站在那儿画速写;学生放学他吃过饭后,照样把录音机的音量放的震天响,这时候,就写毛笔字或是画国画;晚上,打开录音机上的收音机,摊开稿纸写小说;十二点一过,立刻上床,躺在床上再看几页《百年孤独》,直到眼睛发困了才熄灯睡觉,说不定在梦中还能见到李斯扬。瞧瞧,日子多充实,真是“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啊。

  6

  明天是星期六,要不是中午学生提醒吴雨就忘了。

  吴雨在教室说,“明天早上按时到校。”学生不高兴他高兴,因为星期六星期天上课就不会寂寞。

  吴雨问李武,“老师早上刚教过你,八减五等于几?”

  李武闪了闪大大的眼睛说,“最少等于二。”

  吴雨又问,“最多呢?”

  “四。”

  “不多不少呢?”

  “三。”

  吴雨冲李武摆摆手,“回去吧。”

  李武向前走了一步摔了一跤,爬起来没走几步又摔了一跤。

  吴雨就奇怪了,心想不是被自己吓着了吧。

  看着李武艰难地爬起来,还没走又摔倒了。

  吴雨这下慌了,跳下台阶跑过去把李武扶起来,帮他拍掉身上的雪,又把他背下山送回家。

  李武父亲李胜利在家,见吴雨背着李武回来了立刻掏烟,“吴老师,这……怎么能行,路虽然滑,让他自己走嘛。”

  李文刚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看见是吴雨吓得掀起门帘退回去了。

  吴雨放下李武接住烟点着说,“我看李武好像病了,明天早上不让他来学校了,你领去镇上看看医生。”

  “行。”

  “我就走了。”

  “哎,”李胜利拉住吴雨的胳膊,“吴老师,吃了饭再走嘛。”

  “不了,不了。”

  雪越下越大了,明村长给的木炭也烤完了,吴雨坐在桌前一会儿冻的手脚麻木,他站起来搓搓手,又在屋里蹦跳了几下,但这能顶个屁用。想睡吧,今晚的小说才写了三四百字,离每晚三四千字的计划还远着呢,无意中瞅见了墙角码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块有了主意。他把火盆端出去放在台阶上,取出十七块蜂窝煤一层一层摞上去,再从窗子底下抽了几根柴禾塞进去点燃。火借着风越燃越旺,不大会儿柴禾烧完了,十七块蜂窝煤冒起了蓝蓝的火苗。他端回甚是壮观的火盆,爬在桌上继续写小说,大概写了有两千多字的时候写不下去了,扔了笔听刘德华在唱“要想飞的高,就该把地平线忘掉……”听着听着就有些迷糊了。脱掉裤子坐床上,看着地上的火盆想起了父亲经常对他说的那句话,于是下了地,但并没有把火盆端出去,只从火盆里夹出九块蜂窝煤放在地上,重新上床关掉录音机熄灯睡觉。

  迷迷糊糊中感觉头痛的厉害,全身也冷得直发抖。吴雨把整个身体埋在被窝中,但这样做丝毫不起作用。他以为自己感冒了,摸摸额头是凉的;又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手放在胸口上还能觉得心在跳,外面呼呼呼呼的风声也能听见啊,到底怎么了这是?他猛然意识到是煤气中毒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拉亮灯,瞧瞧表是四点半。握紧拳头,使劲砸了几下头,那头还在嗡嗡地响。穿好衣服,脚跟有些发软,扶住墙拖着凳子开了门坐在外面台阶上。

  风不停地刮着,吴雨的头越来越低,任凭风在头顶摸来摸去。从屋里射出来的灯光在雪地铺出一条一米多宽的路,一直伸向远方,似乎连着家,但又不像;好像有许多人走过,但又没留下脚印。

  就这样坐着,一个多小时后吴雨摇摇晃晃进了屋里,半掩了门,打开所有的窗户,要不是怕冷他都想把四周的墙给拆掉。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华人小说吧

  空空千世泪空空第七章(1节……8节)

  第七章

  1

  门外有学生喊报告。

  吴雨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睁大眼一看是汤波学校的学生,那次给他送过通知的。“什么事啊?”

  那学生走到床前递给吴雨一张纸条说,“汤老师让给你的。”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屋里光线不好,吴雨拉开灯打开纸条一瞧七窃都快冒烟了,几下把纸条撕碎,破口大骂,“狗日的杨成,大爷都快死了,星期六还开会!开你妈的头!”他抡起拳头使劲在床上砸了几下,疯了般把被子扔下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十几分钟后身上冷得不行,弯腰又捡起被子拍掉上面的土盖在身上。隔壁教室里学生的吵闹声越来越高,他瞅了瞅床头的表都八点了,第一节课该上了。他下了床,刚走了两步感觉四周的墙壁要倒了,赶紧扶住床边的桌子。摇摇头,就像在摇一颗坏掉的鸡蛋。哎,这种状况还能上课?算了吧,小命儿玩儿完了可别指望杨成会掉眼泪——这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东西!他头重脚轻地扶住墙慢慢走到教室门口,靠在门框上冲教室里的学生有气无力地说,“老师病了,你们自己看书,让我听见谁吵闹,看不过来揍扁你。”摇摇晃晃进了办公室拿了表,又摇摇晃晃地进了教室把表放在刘龙桌子上。“刘龙,你看着,到了放学时间让大家都回去,中午按时到。”

  他重新躺下,把自己裹得就像一只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兄弟,醒醒。”汤波推开门进来了。

  吴雨在梦中正要和李斯扬举行婚礼,客人们等着他俩拜天拜地呢,多好的一个梦呀,还没有结果就结束了。

  吴雨心烦意乱地坐起来,揉揉惺松的眼睛,真想抡起拳头把汤波揍一顿。“搞什么呢,没看人家正睡觉吗?”

  汤波拿起床边桌子上的闹钟,送到吴雨眼前,“下午五点了,你还没睡够啊。”

  吴雨睁大眼睛看了看有气无力地说,“真的,我都睡了一天了,这个刘龙什么时候把表放在这儿也不喊我。”他还完全醉在刚才的美梦中没有醒过来,张了张嘴耷拉下眼皮。

  “嗨,吴雨,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撞见女鬼了,瞧你的样儿。”

  吴雨摸出烟给了汤波一支自己也点着一支,刚吸了一小口就恶心了,赶紧爬在床边“哇哇”了几声但是没有吐出任何东西。也是啊,在床上躺了一天一滴水一粒米未进,能吐出东西才怪。

  汤波吓坏了,轻轻地拍着吴雨的脊背。“兄弟,病了?看你脸蜡黄蜡黄的。”

  吴雨把烟丢掉头靠在墙上闭着眼睛话语中带着忧伤说,“何止是病,比病还要厉害,昨天晚上差点儿去见马克思了。”

  汤波惊叫道,“兄弟,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回事儿啊?!

  吴雨朝门口撅撅嘴。

  汤波看见了那个火盆和地上的九块已经烧化的煤渣。他的拳头紧紧地握住,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气愤地说,“你把那些东西还不扔出去?”他就准备站起来。

  吴雨拉住汤波的胳博。“别,放在那儿,让我再看几天。我命大,死不了。小时侯一次掉进粪坑里,是我妈把我拉上来的;一次冬天掉进河里是我叔把我拽上来的;上学后,一次放学在路上疯跑,差点儿被一辆消防车撞着,吓得我呆呆地站在路边,不怕你笑,当时就尿裤子上了。”他说这些时脸上带着微笑。“看,在这之前都‘死’了三回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得,只见汤波的眼眶里有泪花在打转。“你说的轻松,万一你昨天晚上真的就出事儿了,说不定十天半月也没人知道。杨成一年半载不会来,你一个多月才回家一次,学生就不用提了。你说,是不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汤波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站起来冷冷地说,“你享你的福吧,我走了。”他走到门口时使劲踢了一下门。

  “哎,哎。”吴雨下床追去,站在操场边眼看着汤波下了山喊,“今天开会杨成讲些什么?”

  汤波没停,继续走。

  吴雨再喊,“今天开会是什么内容?”

  汤波站住回头说,“要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吴雨坐在花台上,目送着汤波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山顶又圆又大的太阳被山脊上的树枝分割成若干鲜红的小块,一点儿一点儿被山给吞没了。

  2

  下午放学吃了饭锅碗都没来得及洗,吴雨就去找汤波。他下了山刚到路上,迎面碰见了刘龙的姐姐——刘倩。

  刘倩的长头发梳成一根辫子垂在脑后,很容易让人想到陈逸飞先生油画中的人物。她冲吴雨笑了,“吴老师,你干什么去?”

  吴雨心里一热,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噢,那什么,刚吃了饭,天有些冷,没事儿干,去上沟转转。你……”

  “我去陪外婆睡觉,这几天她总说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刘倩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露着灿烂的微笑。

  吴雨小声嘀咕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吴老师,你说什么?”

  吴雨自感失态,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该走了。”

  路过李武家门口,吴雨不由自主地朝屋里望了望,刚巧李胜利从屋里出来,他走过去问,“李武的病好了没有?”

  李胜利脸上的皮肤立刻挤在一起,随机双手捂住脸蹲下“呜呜”地哭了。

  吴雨愣了,手足无措。

  李胜利哭了几声停住了,抹掉眼泪和鼻涕站起来说,“我带孩子去了县上,县医院的医生查不出来是什么病。我又把他带去了西安,医生说了,他得的是‘肌肉营养不良症’。这种病极为罕见,患病概率是十几万分之一。”

  吴雨吓懵了,问,“能治好吗?”

  李胜利紧闭眼睛摇着头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吴雨傻了,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着挠着。可怜的孩子,才六岁,才六岁,怎么就得了这种罕见的不治之症呢?假如天上有神仙,请您行行好开开恩,吹口仙气或是赐一颗灵丹妙药,让他重新跑起来,不要让他失去奔跑的童年!

  汤波坐在沙发上,似乎知道吴雨今天下午要大驾光临,因此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放好一瓶酒、一盒烟和两袋瓜子。

  吴雨进了汤波的办公室坐下,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只几口办公室里便烟雾缭绕了,俩人就像坐在庙宇里的罗汉。

  汤波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一手捂着嘴咳嗽,一手不停地挥舞着烟气。“咳、咳,兄弟,咳,你能不能少抽点儿?咳,咳,要熏死我你才开心?”他嫌手扇不起作用,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又扇。“咳,我可不想早死,咳,我还没结婚呢。咳,男人不结婚,白在世上走一回。咳咳咳。”

  “我心烦。”

  汤波长啸一声,“心烦?那好办啊,今晚你就在我这儿,兄弟用我的蜂窝煤给你摞一座147米高的塔,比埃及最高的金字塔还高米呢,把它点着,然后我陪你去见老马。”

  “你笑我呢。”

  “笑你?”汤波鼻子里哼了一声。“到时侯是人家笑我俩呢,别以为死了会有人给你立碑写传!”

  “我心烦不是为这事儿。”吴雨拧开酒瓶,从茶几下取出杯子,连倒三杯喝了。“你坐下,坐下。”

  汤波坐下。

  吴雨又倒了一杯酒喝下。“我的一个学生,才6岁,却得了不治之症。

  汤波一拍大腿叫道,“死了?”

  “得了‘肌肉营养不良症’。”

  汤波“蹭”地一下跳起来,一步跨到床边卷起褥子,跪在光床板上翻着一张张报纸。翻了一会儿他拿着一张报纸又跳又叫,“找到了,找到了,吴雨,你看看,是不是和你学生得的一样的病?”

  吴雨将信将疑,接过报纸读道,“‘病魔缠身,6年站着上课考高分。身患肌营养不良症的苑鸣担忧:能否圆大学梦?刚一见到苑鸣,记者简直难以想象这种极为罕见的疾病怎么会降临在他的身上。这是一个充满朝气、身体壮实的男孩子,只是当他扶着墙壁,蹒跚着往家里走时,才知他行动不便……’”他读完把报纸叠好装进口袋。

  “你干什么?”

  “你铺床哪缺一张报纸,这张送我了。”

  “你要它干什么?”

  “送给我那位学生家长,让他好好瞧瞧,人家苑鸣高考都能考715分,他不能对孩子失去信心。”

  汤波嘴角露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狡黠的笑,边撕瓜子袋边说,“送你可以,瓶里的酒你要把它吹了喇叭。”

  吴雨也没犹豫,挽起袖子,拿起茶几上的酒瓶仰头就喝。

  汤波吃着瓜子笑着,突然不笑了,一把夺过酒瓶看着瓶里已经不多的酒厉声说,“你疯了,我是和你开玩笑呢你当真了?”

  吴雨两手在嘴边扇着道,“不多不多不多,我现在的酒量喝一瓶也没事儿的。”

  “哎,”汤波把酒瓶放在地上,“这种喝法最伤人。”他起来把床铺好说,“你睡觉吧。”

  吴雨轻轻地拍了几下脸,“没事儿,没事儿,我一会儿还要回去。”

  “为什么?”

  “写小说。”吴雨站起来准备走。

  汤波把吴雨按在沙发上。“不行,今晚你必须在这儿。”

  吴雨要起身,汤波使劲儿按住,他顺手操起地上的酒瓶,瓶里的酒全倒在了地上。他提着空酒瓶,“你松手,不松手我就往你头上砸!”

  汤波松了手道,“行,你回,但你听我把话说完。”

  吴雨把酒瓶放在地上。

  “昨天十二点的会主要说这学期期末考试统考,还要根据学生的成绩给老师定等级。分三等,前面的定为a级,中间的定为b级,最后的定为c级。c级老师今年年终不发奖金,如果连续三次被评为c级老师,那就背上被褥回家。”

  吴雨站起来骂道,“狗日的,这群王八蛋,国家明令禁止给学生排名次,他们这些王八羔子却给咱们定等级!”

  “心里有气儿也没办法,只能伸头让人家砍。”

  “狗屁!老子就不怕他们!”吴雨愤愤地出了门。

  喝醉酒的人就是怪,再怎么糊涂总能找到自家门。吴雨一步三滑地爬上山,开了几次才把门打开又想上厕所。进了厕所撒完尿提了裤子出来跌了一跤,努力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刘倩或许在外婆家里听到了响声,开了门出来,天黑,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凑近一看吓了一跳,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吴雨拉回学校。

  吴雨在灯光中睁大眼睛看着晃动的倩影,全身的血液要开了,一把抱住刘倩在她耳边低语,“是你,真的是你!”

  刘倩开始还在挣扎,但吴雨越抱越紧,她不了,闭上了眼睛。

  吴雨喘着气说,“李斯扬,李斯扬,真的是你吗?”

  刘倩一把把吴雨推倒在床。

  吴雨想起来,但全身瘫软,只低低喊,“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刘倩没忍心离开,轻轻说,“我没走,我去给你倒水。”她进了厨房,一看锅碗都是脏的就动手洗了。洗完倒了一碗水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帮吴雨脱掉鞋盖好被子离开了。

  天快亮的时候吴雨醒来,怎么也想不起昨天是怎么走回学校的,坐起来看见桌子上的那碗水上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才突然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更令他惊讶的是做饭时看见锅碗都是干净的。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如汤波说的撞着女鬼了?要是一个善良的还行,要是一个既贪色又吸血的,我的妈呀,我不就……

  3

  吴雨刚喊“下早读了”!学生们便挤出教室,女孩子们跳皮筋,男孩子们玩儿纸飞机。

  太阳刚刚在对面的山顶上坐下,羞涩的像一个姑娘,纤纤十指伸出,穿过云层,轻抚大地。

  吴雨胳膊下夹着速写本,拿着凳子坐在台阶上打开速写本,看着操场上空在阳光中穿来穿去的纸飞机,看着操场上你追我跑的一张张欢乐的笑脸,他不想画了,想起了小学的,中学的和师范的同学,有的还能想起来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是爱哭还是爱笑,是爱打还是爱闹,但有的却在记忆中渐渐消失了。

  太阳升高了,阳光渐渐照在操场边的十几个雪人身上,他们从昨天一直站到现在,没长高多少,反而矮了一截,说不定到了明天就会完全消失。

  小时候的吴雨也特别爱玩儿纸飞机,一个人在河滩上疯了一样跑,小妹跟在身后哭的和一泪人似的。他最喜欢纸飞机在空中滑翔的情景,看着它在绿草上轻轻飞过,就想坐上去感受感受那种轻盈。

  这时候的吴雨,真想加入学生们的队伍,找回失去的童年,忘掉一切令人不愉快的事儿。

  一个学生一甩手纸飞机上了屋顶,大家都站在屋檐下仰头看。

  刘龙找来一根长木棍,挑了几次都没把纸飞机挑下来。

  吴雨放下速写本,走过去接过刘龙的木棍,踮起脚看准纸飞机轻轻一挑纸飞机就飘下了屋顶。

  男孩子们一窝蜂似的拥上去,有几个竟然爬在了地上。

  吴雨大喊一声,“让开!”

  孩子们吓坏了,愣愣地围着压扁的纸飞机。

  吴雨捡起纸飞机把它抚平,对着太阳使劲一甩,纸飞机轻盈地飞去了。

  孩子们立刻追着纸飞机跑去。

  吴雨又喊,“上课了!”教室外面的屋檐下有铃铛,但他没敲过一次,上课下课都是嘴喊。

  复式班的教学工作就像一个人在一亩地里种了十几种菜,虽然整天忙忙碌碌不停,但是实际效果却不理想,眼看考试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吴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重学生的学习负担,作业尽量多,家庭练习更不能太少,隔个四五天还要测验一回,并且排好名次,倒数第一名可就惨了,屁股上非挨几棍子不可。有时候看见学生流泪吴雨心里也在流泪,他就感觉那棍子是抽在自己身上。他就感觉自己是二战时的纳粹刽子手,是外表文质彬彬内心残无人道的小日本,学生是犹太人是中国人。当夜深人静时他内疚、自责,为了每月的几百块工资,背着良心用这种连自己都不能接受的教育方式教育学生,这样的学生以后能干什么?

  完成今天的写作任务已经十二点了,上了床还没有睡意,看了几页《百年孤独》眼皮就发酸了,拉了灯刚躺下,听见床底有声音,拉亮灯声音消失了,再拉了灯又有声了。吴雨的心跳加快了,莫非女鬼进屋了?就钻在床底下?他大着胆子把灯再拉亮,睁大眼睛往床下看,原来是一老鼠洞,洞里露出一截报纸。哈,真是时代前进了,老鼠都在提高了。努力伸长胳膊把报纸拉出来,一则调查报告吸引了他的眼球:

  最近,国家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课题组通过对辽宁省14个地方,168所城乡小学的2292名教师的抽样检测结果表明,有教师存在心理问题,其中的教师属于“轻度心理障碍”,的教师属于“中度心理障碍”,的教师已构成“心理疾病”。作为灵魂工程师的教师,如此心理状况,实在令人不能乐观……

  吴雨不敢继续往下看了,因为他的心在抖,为自己,也为更多的同行们。

  4

  七点四十下早读,吴雨刚站在外面台阶上准备边晒太阳边画速写,忽然听见村长明满良的母亲一阵惊恐的喊声,“不得了了,快来人啊,拉着灯,挂的着绳子,赶紧……”喊着喊着都没声了。

  吴雨顺着声音望去,见学校上面的几户村民正往刘龙外婆家跑,他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了,也去了。

  进了东屋,里面的情景令人毛骨悚然。25瓦的灯泡亮着,刘龙外婆端坐在炕上,穿着一身崭新的土布衣服,从天棚顶上拉下一条麻绳挂在脖子上上吊了。

  众人赶紧把她脖子上的麻绳取掉,让她平躺在炕上。她的眼睛紧闭着,舌头还没有伸出来,看样子上吊的时间不是很长。

  有人用手在她的人中穴边掐边喊,“哎,婶子啊,哎婶子!”

  吴雨紧握的拳头都出汗了,希望她能活过来。是啊,有什么事儿想不开呢?一双儿女早已成家立业,还有什么烦心事儿?何必要走这条路?

  那人掐了一会儿喊了一会儿,终于没能把老人唤醒。“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不知道谁把刘会军叫来了。他拨开众人,摇着岳母的尸体叫,“妈,妈。”当他意识到妈已经不在了,抽了自己两嘴巴然后大哭。“妈呀,都怪我,都怪我呀妈!”

  有人把刘会军拉了出去。

  吴雨出来见刘龙站在台阶上,他的脸上挂满泪水。吴雨抚摸着他的头说,“你先去学校。”

  刘龙抽噎着站着没动。

  “去吧。”

  可怜的孩子边抹眼泪边走了。

  坐在台阶上的村长母亲两手不停地抖着,嘶哑的声音问蹲在墙角的刘会军,“孩子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昨天下午她还问我找鞋样,说要给刘龙再做一双棉鞋。天黑了我找到了,今天早上给她送来,她就……就……”老太太说不下去了,撩起衣襟擦眼睛,肩膀一抖一抖的。

  刘会军抬起头说,“刘倩和她妈去山外打工了,才走了两天。今天早上我来给我妈担水,她就骂我,说‘儿子不要我了,连女儿也不要我了,出去打工也不给我说一声,哎,我还不如死了好。’哎,”他两指头捏掉鼻子下挂着的清鼻涕抹在脚后跟继续道,“我给她说刘倩和她妈过几天就回来了,但她不信,骂我为什么要骗她这几天。她把我骂的抬不起头,我没吱一声,等她骂完我就回家了。这不前脚刚进门,还没……哎。”他又把头深深地埋下了。

  “哎,你们这些人还站在外面干什么?”

  众人扭头见是明满良上了台阶。

  明满良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先对母亲说,“妈,你回家去。”他把母亲扶下台阶问大家,“老人的寿衣穿上没有?”

  刘会军站起来说,“没有呢。”

  明满良掉下脸,边上台阶边骂,“把你这瞎了眼的东西还不快去?”

  刘会军慌慌张张地进屋了。

  明满良说,“大家都在,帮忙把棺材从楼上抬下来。”

  大家往屋里走,明满良一把拉住吴雨,“吴老师,你就不要去了。”

  吴雨满脸困惑。

  “还没结婚?”

  吴雨点头。

  “噢,没结婚的人动了棺材对自己不好。你去学校吧,需要你帮忙时我去学校找你。”

  大家搭梯子上了楼,地上的明满良指挥用绳子把棺材绑好,然后小心拉住放在凳子上。

  孙三群中午回来了,人刚在学校操场边露面就张开嘴狼一般地嚎。“妈呀,我对不起你呀,回来迟了,没再见你最后一面,我……”

  吴雨在教室听见孙三群的哭声,本想出来劝一劝他,但透过窗子看见他只是闭着眼睛干嚎,脸上一滴泪水也没有,吴雨就没出教室。

  老人已经入棺,棺材停在新房正中用一片苇席隔开。苇席外面贴着一幅白纸黑字的对联,是吴雨写的,上书:女星沈宝婺,仙驾返瑶池。对联正中书一大大的“奠”字,字下方贴着老人的黑白照片,照片两边各燃一支白蜡烛。地上铺着麦秸杆,头戴孝衣,腰缠麻绳的孝子们跪了两行,如有宾客来吊唁,女孝子用哭声回敬,男孝子用磕头回敬。

  屋里屋外帮忙的人见孙三群回来了,停下手中的活儿看。

  孙三群进屋跪下,磕了三个头并没有起来,跪在那儿又干嚎了几声才勉强挤出两行眼泪。

  两旁的女孝子和男孝子挺直了腰板,没有一个人回礼,似乎并不认识孙三群。

  东屋的明满良出来,走过去照着孙三群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孙三群身子往前一扑爬下了。明满良说,“你来,我有话问你。”

  孙三群止住哭声爬起来,跟着明满良进了东屋。

  明满良将门掩上,坐在炕沿边上压低嗓门儿问,“你一个人回来了?媳妇和孩子呢?”

  孙三群不敢看明满良的脸,目光游离不定,慢吞吞地说,“孩子在山外上学,我也几个月没见她了。媳妇……她……她忙,走……”

  明满良跳下炕,一手插在腰间,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梆梆梆”地敲着孙三群的额头,愤愤地说,“你把男人活成什么了,丢人,让自己的媳妇跟着别人到处乱跑,是我我就去上吊了!”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