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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哲义唯唯称是。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表示理解。他偷觑了熊之余一眼,只见熊之余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尚哲义心里有气,心想,他妈的,好像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似的,好像兴隆公司是我一个人的似的。
等张福说完了,见没有其他人说话了,熊之余才问了一句:“那你们看这事该怎么办呢”钱水长道:“要不你们就按合同,赶快将货物供应到位,要不,咱们就按合同罚款。”熊之余道:“现在按合同将货物供应到位是有困难了,那么,如果罚款要罚多少呢?”钱水长道:“咱们的合同里面写得明明白白,如果你方违约,将按合同金额的百分之三十罚款。另外,你们还必须将我们已经预付的货款及时准确地返还我们。”
“可是我们已经按合同给你们供应了一批货物了。”
“这部分金额我们会刨除的,但是罚款不能少,因为合同里写得很明白,罚款是按合同的总金额来计算,而不是分阶段计算的。这点张先生很清楚。”钱水长看着尚哲义。
“叫我尚哲义,尚哲义。”尚哲义点头哈腰地说。以前钱水长见了面,都是叫他尚哲义的,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是哥们儿,现在猛然听他叫自己“张先生”,尚哲义感到很别扭,好像生吞了一个鼻涕虫似的。同时他心里很难受,因为“张先生”三个字表明,钱水长已经不将他当哥们儿了,自己以前的感情投资算是白费了。
按合同金额的百分之三十罚款,合同金额是八百万,这就是说他们将要支付对方二百四十万元的罚款。熊之余和尚哲义算清了这笔帐,都不由得面面相觑。“预付款我们可以退给你们,保证一分不少。”尚哲义吞吞吐吐地说:“但是罚款、罚款……能不能少一点儿。二百四十万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多了一点儿。我们是一家小公司,实力有限。”
“那可不行。”他话音未落,张福已断然拒绝,“咱们得严格按照合同办事,否则要合同干什么?”
看来,对方今天是有备而来,他们已经不准备再留情面了。尚哲义不知道这和熊之余父亲的走背字有没有关系。他不由得再一次和熊之余面面相觑。
“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不希望闹到法庭上去。”
张福丢下这句话,就和钱水长扬长而去。对于尚哲义留他们吃顿“便饭”的请求,理都没理。
熊之余和尚哲义呆坐在熊之余的办公室里。熊之余使劲抽着烟,问尚哲义道:“你看怎么办?”尚哲义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好走了,就是请齐广维出面给咱们说句话。如果齐广维能答应出面替咱们说句话,事情就还有缓;如果他不肯出面替咱们说话,那事情就麻烦了,说不定真得闹到法庭上去。打官司咱们必输无疑。”
熊之余说:“齐广维已经被抓起来了,你还不知道吗?”
“啊!”尚哲义大吃一惊。
“听说是大鸭梨酒楼一个坐台小姐告的状。那个坐台小姐偷了他的电子记事簿。他的电子记事簿上记满了他在银行的存款,听说有几百万,都是贪污受贿来的。那个坐台小姐将电子记事簿交给了瓜州市检察院反贪局,瓜州市检察院反贪局又将它交给了省检察院反贪局,结果省检察院反贪局和省纪委联合组织了一个调查组到瓜州进行了秘密调查。他们伪装成银行系统人员,借口银行系统内部财务纪律大检查,将齐广维的银行存款全部调出来封存了。齐广维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听说已经不在本地,而是异地关押,送到浒墅去了。”
熊之余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是真是假。”
“难怪他们今天态度这么强横。”尚哲义道:“这消息肯定是真的。如果齐广维没有被抓起来,张福和钱水长态度是不敢这么强横的,他们都知道瓜州大桥工程是齐广维介绍给咱们去的。如果齐广维还在市长位子上,再借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强横。”
他原来还以为只是熊之余父亲的原因呢,心里还想,熊之余的父亲虽然出了事,齐广维不看鱼情看水情,说不定还肯出面替他们说句话的,现在看来,齐广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指望他为他们说话,更是痴人说梦了。
尚哲义这回真的傻了眼。
今天肉夹馍那么肆无忌惮,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丁铁一知道齐广维出了事,咱们的保护伞倒了,才指示肉夹馍到咱们这里来捣乱的。他喃喃地说:“看来瓜州是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了。”
“正好。”熊之余说,“我也不想在瓜州呆了。”
尚哲义发了一阵儿呆,突然跳起来催促熊之余说:“赶快收拾,咱们这就走。”
“干吗?”熊之余莫名其妙。
“干吗?咱们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不走,等着别人来剁吗?”
“没那么严重吧?”
“哼,没那么严重……”
“我不走,要走你走吧,我又没有犯罪,干吗非得像兔子似的东躲西藏。”
“好好。”尚哲义知道他的少爷脾气又上来了,不禁气得眼睛发绿,“你不走,你就在这儿留下吧,我看你有那么多钱还人家。或许郭老板有那么多钱吧?”
“你别说郭兰,人家招你惹你了。”一直没有发火的熊之余一听到他提到郭兰,却突然发起火来。他将戴着手表的胳膊伸到尚哲义面前,“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到长蒲的班机早没了,走个屁,要走也得等明天再走,明天才有回长蒲的班机。”
“不管到哪儿的班机,先离开了瓜州再说。”尚哲义走到门口,回头看熊之余仍旧坐在沙发上未动,不禁急道:“你赶紧的,抓紧时间,晚了可就走不脱了。”说着,他冲回自己屋里收拾行李。等他收拾好行李提着过来叫熊之余时,只见熊之余正趴在桌子上打电话。
“你快点儿,收拾完没有?”尚哲义催道。
“你等等。我给郭兰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完了咱们就走。”
真他妈的,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工夫卿卿我我的,真是鬼迷心窍!尚哲义真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踢上两脚。
“你快点儿!”
在他的一再催促下,熊之余才扔下电话。这时一刻钟已经过去了,尚哲义急得七窍生烟。
“快走快走!咦,你的行李呢?”
“我没有行李。”
“行行。不要行李也可以,等回长蒲再买。带你的钱,证件,快走!”
两个人刚下楼,熊之余却又说:“你等等。”他噔噔跑上楼,一会儿,尚哲义见他抱着个红皮皮的笔记本,一边往下走,一边往兜里塞。尚哲义知道那笔记本是他的诗集,里面记着几十首他写给郭兰的诗。他摊在桌上的时候,尚哲义曾经看见过。他还记得里面有这样一首:
我在太湖上行走
湖心一枝水莲
娉婷又娜婀
我有心采折
又怕伤了她
我欲待不采
却又不忍把她丢下
我在太湖上行走
湖心一枝水莲
清纯又脱俗
我有心来折
又怕伤了她
我欲待不采
却又不忍心把她丢下
熊之余写给郭兰的那首长诗一共有八大节,每一大节又有三小节,这只是其中的两小节。尚哲义还记得当时自己看了这诗的感觉,就像让人捏着鼻子生灌了一瓶子老陈醋,酸得直倒牙。他想起有人说过的一句话:“恋爱中的人智力下降到最低点。”他觉得应该为此人颁发诺贝尔哲学奖。
尚哲义鼻子都气歪了,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大爷!”
等他们终于走出大门时,却发现丁铁一带着几个穿制服拿电棒的警察,正迎面而来。
“怎么,要出门吗?”丁铁一满面春风。
“嘿嘿嘿。”尚哲义干笑,熊之余愣立。
“你不能走。”丁铁一指指熊之余,“你可以走。”他又指指尚哲义,“你赶紧筹钱去,将你们熊老板赎出去。瓜州大桥工程建设指挥部已经在法院把你们告下了。”
第三十八章
马昊一下楼,就看见林艳手里捏着根圆珠笔,在大堂里溜溜达达,一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样子。
“干吗呢?”他笑着跟林艳打招呼。
“没干吗,散步。”
“在大堂里散步?”
林艳笑笑,继续在大堂里逛来逛去。
“喂,昨天我在长安商场看见藏西贵了。他花了二万多块钱,买了一件山羊皮上装和一条蓝狐领围脖。他可真够大方的,你真有福气。”
“他不是给我买的。”
马昊看时,发现她表情淡淡的。
“嘁,不是给你买的是给谁买的?总不会是藏西贵给自己买的。我可没见过男人围狐狸围脖的。”
“我说了,他不是给我买的。”
“那他是给谁买的?”
“他爱给谁买给谁买,与我不相干。”
“你……”马昊讶异地看着林艳,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儿名堂,但是林艳的表情自始至终一如止水,使他难窥端倪。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胡说。”
林艳走到自己那张镶有大理石桌面的桌子跟前,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坤包,从坤包里面拽出一个绿壳壳的本本,“啪”地一声扔到马昊面前。
马昊看着那个绿壳壳本子,发现上面果然印着“离婚证”三个烫金大字。
一刹那间,马昊吃惊得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下来。过了半晌,他才迟迟疑疑地道:
“你们这是、你们这是……”
“离了!”
林艳将离婚证扔进包里,将坤包重新锁进抽屉里。
“过不到一块儿,不离干吗?我可不想不死不活地拖着。”
“是你主动要求离的?”
“不是。是我们双方主动要求离的。”
马昊觉得林艳这话听不懂。他迷迷瞪瞪地望着林艳。林艳淡淡地道:“他觉得跟我过着没劲,我觉着跟他过着没劲,我们一商量就离了。上午刚办的手续,你没发现离婚证还热乎着吗?”
“这、这……”马昊结结巴巴地道,“你们这是不是太草率了点儿?这可不是玩游戏。”
“有缘相聚,缘分尽了就离,这跟游戏不游戏没关系。莫非非得两个人互相拖着,把其中一个拖死了才好吗?”
“你跟藏西贵离婚不是因为藏西贵有外遇?”
“不是。”
“哦哦。”
马昊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哦哦”地应着。停了会儿,他才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干吗?庆祝我离婚,还是庆祝我获得第二次解放?”林艳用眼角瞟着他,嘴角噙着一丝挑衅的微笑。马昊感到心慌意乱:“不不、不是。”他含混地说:“今天是我生日。”林艳笑道:“怎么今天又是你生日?你一年过几个生日?我记得上月刚给你过完生日,我还在金凤糕点店给你订了一个冰淇淋大蛋糕。你又过生日?”
马昊好像皮漏了,出了一身汗。“林艳,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让你搞昏了头,所以才胡言乱语的,你瞧……”他指着自己满脸的汗珠子让林艳瞧。
林艳抿嘴而乐。
“谢谢了,今天晚上有人请我吃饭。我和藏西贵要吃最后一顿分手饭,地点都订下了,就在明月寄相思酒家。”
“什么酒家?”
“明月寄相思酒家。”
“哈……”马昊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酒家是刚开张的,专门接待吃最后一顿分手饭的夫妻。”
“听起来,这倒是一个吃团圆饭的地方。”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林艳微笑道,“以后我可不敢单独跟你吃饭了,我要是跟你单独吃饭,万一有人告到莫晶晶那儿,我可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而且,就算莫晶晶不找我的麻烦,我也怕……”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嘴里叼着圆珠笔,斜睨着马昊笑道:“兔兔吃了我。”
“别瞎说。”
“你当我是瞎子,看不出你们两个眉来眼去?”
林艳虽是以说笑的语气说这番话的,马昊听了却不由大吃一惊,心想,林艳能看出自己和兔兔眉来眼去,别人就一定也能看得出来;虽然自己一再在心里警告自己要小心,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这可是危险之至。
林艳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看出他很窘,满脸通红。她笑着用调侃的语气道:“这也没什么可害羞的,你用不着脸红。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马昊又紧张又害怕,恨不得捏起拳头来捶她两下。
正在这时,林艳却突然叹起气来,马昊被她搞得满头雾水,由不得瞪起双眼瞅着她。只听林艳叹着气道:“唉,你对别人都这么有情有意,你为什么就对我无情无义呢?难道我就那么丑?那么让你看不上眼?”
“谁说我对你看不上眼?”
马昊听了林艳这寒意萧瑟的话,不禁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说完才知道自己说错了,刚消褪了点儿的脸蛋又臊得通红。他使劲用脚搓着地,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这么说,你对我还是看得上眼的?”
“我……”
“唉,你呀……”林艳笑道,“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有贼心没贼胆,这是我最看不上你的地方。”
“我、我……”马昊那双一贯能言会道的嘴巴这会儿好像让钳子钳住了似的,变得直打嗑巴。
“算了算了,”林艳摆着手笑道,“瞧你吓得那样儿。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像你这样的,我还瞧不上呢。”话是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你要是胆子再大一点儿,我可就不管什么张晶晶李晶晶这个晶晶那个晶晶了,那你就是我的了。
想到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林艳不禁感到有点儿伤心,差点儿落下泪来。
一时三刻,让我到哪儿去筹集二百四十万呢?尚哲义走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茫然地想。他想来想去,只有请何记者出来说说情了。一个记者有多大能耐?他明知即使请何记者出来说情也没有多大用处,但是现在齐广维既已被抓,除了何记者,他也想不起有别人可以帮忙了。
就算是病急乱投医吧,他心里叹着气,用街头公用电话给何记者打电话。不料,电话打到《瓜州晚报》,《瓜州晚报》的人却回答说何记者辞职了。
“他什么时候辞的职?”尚哲义愣了半晌,才问道。
“前天吧。”
他妈的,真是人倒霉,盐罐子都生蛆。尚哲义心里想,这家伙早不辞职,晚不辞职,偏赶这会儿辞职,这不是存心捣乱吗?他放下电话,寻思来寻思去,在瓜州还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人?他想起熊之余的老同学马昊。心想,不知道这位马先生能不能帮上忙?他是本地人,又在瓜州鼎鼎大名的大鸭梨酒楼工作,说不定也许认识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
看他那情形,真个是病急乱投医了。
但是当他像个疯子似地跑到大鸭梨大酒楼时,大鸭梨大酒楼的人却告诉他,马昊刚刚让人叫走。
尚哲义心里只有直叹倒霉。
他筋疲力尽,一屁股瘫坐在大鸭梨大酒楼的白玉台阶上。
随后的几天,尚哲义满世界找马昊都没找见。后来大鸭梨酒楼的人也开始满世界找马昊,因为他好几天没来上班,已经严重影响了大鸭梨酒楼的正常工作。吴有千非常不满,让人传话说如果他三天之内不来上班,就开了他。
不过他开除不开除,对于马昊已经无所谓了。当尚哲义和大鸭梨酒楼的人满世界找他的时候,他却正坐在瓜州北郊一间黑洞洞的民房里发呆。他脑袋上缠着绷带,坐在栾策飞给他找的这间农民房里百无聊赖地等着栾策飞。
他想起兔兔,满心悲伤。
上个星期六的夜里,兔兔被人发现死在西城的一个垃圾处理场里。她身上被人连捅了六刀,上身的羊皮短大衣除了四个窟窿,还算整齐,下身那件蓝色的羊皮百褶裙却被人扯得稀烂,阴道里塞着一个未成熟的粗大的巴拿马香蕉。当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随身携带的一个英国产的皮手提袋也不见了,据说那里面装着她的全部家产几十万元。
尽管警察的结论是她死于歹徒的劫色劫财,马昊却觉得她是死于有目的的报复杀人。他在兔兔血赤糊拉的尸体后面,仿佛隐隐看见了齐广维的身影。为此他提高了警惕。可是他躲得过初一,却仍没躲过十五。
那天当他被中学的一个同学打电话叫出来,驾驶着他的绿色富康顺着瓜州沿河大路准备到金都饭店去赴同学的约会时,一辆本来在马路对过行驶的红色卡玛斯大泥车却猛然一打车头,出其不意地迎面向他撞来。马力强劲的大卡玛斯将路障撞得四处乱飞。当时幸亏他反应机敏,急踩油门,猛打方向盘,才没使卡玛斯大泥车与自己正面撞上。当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时,绿色富康就像匹受了刺激的烈马一般,往前猛地一窜,与此同时,他往右猛一打把,使本来想迎面顶撞绿色富康车头的卡玛斯大泥车只撞上了它的一个尾巴。绿色富康被撞得就地转了个向,顺着公路护堤就一路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从瓜州城北边擦城而过的金瓜河里才算止住。
马昊急忙撞开车门,从水底泅水而逃。
至于是什么人撞他的?那些人为什么要故意撞他?他联想都没有想,更不敢探头去看,因为他觉得事情是明摆着的。这次是富康良好的加速性和机动性以及他自己良好的水性救了他一命,他相信自己下一次不可能还会有如此好的运气。
自从出了这件事,他就再也不敢公开露面了。他打电话给栾策飞的秘密手机,栾策飞给他在北郊找了间黑乎乎的农民房,他就在那里藏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连老鼠都不如,老鼠还只是白天不敢出洞,他是白天晚上都不敢出洞。
他本来想质问栾策飞的。栾策飞是答应过保证他和兔兔的安全的,难道他就是以这种方式保证他和兔兔的安全的?但是当他看到栾策飞那张苦瓜般的脸和那张苦瓜般的脸上沉重而痛苦的表情时,他却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他知道栾策飞是个好人。尽管这家伙强行将他安排在那样危险的一个位置上,从事着那样危险的一项工作,可是栾策飞也没少关照他。
他想这件事也许已经超出栾策飞的能力了。栾策飞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那天栾策飞见到他时,立刻说:“我虽然没有低估齐广维的能量,但我也没有想到他的能量会大到如此地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兔兔!”
他语气沉重,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撕掳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
现在马昊就在这间黑洞洞的农民房里等着栾策飞给他送证件和钱来,以便他可以出逃。他又等了六个多小时,直到晚上十一点,他已等得焦躁不安,才听到外面有自行车的铃声。接着,他听到门上一轻二重地响了三下,这是他和栾策飞约定的暗号。
他仍然不放心,从门缝里往外窥视,直到确定门外真的是栾策飞,才将门打开。
“有人跟踪,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甩脱,所以来晚了。”栾策飞一边返手掩上门一边说。
“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
“我看看。”
马昊打开微型手电,这手电也是栾策飞替他拿来的。他匆匆出逃,除了一身衣服和腕上的一块劳力士手表外,几乎一无所有。
“这身份证是防伪的吗?”
“是防伪的。”
“嘿,想不到你的照相技术还蛮高。”
黑暗中马昊听见栾策飞“咯”地乐了一下。
“从今以后我就叫罗青河了?”
“至少你暂时叫罗青河吧。”
黑暗中两个人都乐了一下。
“通知我妈了?”
“没有。”
“为什么不通知我妈?”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情况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人越少,你就越安全。”
“可她是我妈。”
“你妈也一样,这时候谁也不能信任。”
“包括你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包括我。”
马昊想想是这样的,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查出是谁向齐广维泄露消息的吗?”
“没查出。没法查。不过,我想……”栾策飞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样讲。过了会儿,他才接着往下说,声音凝重而谨慎:“我想有可能是章有恒向齐广维走露消息的。”
“章有恒?”
马昊差点儿叫起来,因为章有恒就是瓜州市检察院检察长,是栾策飞的顶头上司,是他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嘘,小声儿。”
栾策飞说着,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下来,他骑着一辆自行车赶了半天路,路上还要逃避追踪,早已累得腿肚子抽筋。他本来可以向局里要车的,他也可以坐出租,但是为了避免暴露马昊的藏身之地,他不敢,他只能自己靠自己的两条腿骑车来。
“这件事,除了我知道、你知道、兔兔知道,剩下一个知道的,大概就是章有恒。你在大鸭梨卧底的事,虽然我一直瞒着他,不过他是检察院院长,我的顶头上司,大概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
“李可驹是齐广维提拔的,难道章有恒也是齐广维的死党?”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不但章有恒,李可驹、杨理都是齐广维的亲信。杨理不但是齐广维的忠实部下,同时还是齐广维不记名的干儿子。齐广维这个人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在瓜州做了六年市长,他一上任,万事不问,首先安排的就是公检法三大部门。”
李可驹是瓜州市公安局局长,章有恒是瓜州市检察院检察长,至于杨理,今年则只有三十六岁,是在齐广维的荐举努力下,才当上瓜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的。杨理是瓜州市这一层次的官员里年纪最轻的一个,瓜州市上上下下都看好他,认为他前途无量。
这些内幕消息,官场秘闻,像马昊这样一个小喽罗,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听栾策飞说完,他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说,你一定也得过齐广维不少好处,否则,你怎么能当上反贪局局长?”他望着栾策飞冷笑道。这一刹那,他心里对栾策飞的信任,不禁打了个八折。
“我?”栾策飞笑笑,“我是抽过两条他送的红塔山香烟。”
“仅仅是两条红塔山?”
“我倒希望他能给我一些更大的好处,可惜,有章有恒,我这个反贪局局长还不在他的眼里。好了,你别废话了,现在你才开始怀疑我,已经太迟了。”栾策飞说着,窸窸窣窣将一包东西从兜里掏出来塞给他。“这是三万块钱,是我的私人存款,你先拿上。这张牡丹卡还给你,我没敢去取钱,怕银行里有内线,万一通过密码监视发现你还在瓜州,就危险了。今天晚上你就走,以免夜长梦多。这是从鹤来山上车的火车票,你可以骑我的自行车先到鹤来山。不要在瓜州火车站上车,这时候瓜州市的四街八巷肯定都布满了齐广维的爪牙,他们都在睁大眼睛找你。你千万不可让他们发现,否则,你难逃一死。”
马昊小心地将三万块钱藏好。
“等风声平息后,你到我妈那儿去取回三万块钱。”
“先不要说这些。只要你平安,就比什么都强。钱不是问题。你快走,我先出去瞧瞧外面有没有人。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地址,很可靠的,你放心。你先去找他,他会安排你住下的。”栾策飞说着,将写在纸条上的地址塞给马昊。马昊将纸条藏好。
“我得逃亡多久?”
“需要多久就多久。”
栾策飞望着马昊。马昊见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幽幽闪光。
“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栾策飞在马昊肩上轻轻摁了摁。他走到门口,停下来听听,才轻将门拉开一条缝,他又从门缝里往外瞅了瞅,才打开门走出去。他显得那么小心谨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使马昊刚有些松弛的神情又不由紧张起来。
栾策飞站在门口四下里望了望,才朝马昊招招手。他将骑来的自行车推给马昊。马昊一看,还是一辆八成新的山地车。“这车是我在路上顺手牵羊牵来的,我那辆自行车太破了。想不到我遵纪守法了半辈子,最后竟是晚节不保。”
栾策飞嘿嘿地笑,声音里充满了自嘲而又无奈的意味。
马昊的泪珠儿忍不住落下。他喊了一声:
“老栾……”
“走吧走吧。”栾策飞挥挥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到地头儿给我来个电话,我好放心。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马昊抬腿上车。他已经有很久没骑过车了,刚骑上去时颇有些不习惯,左右摇晃。
“小心!”栾策飞伸手扶了他一把。
“没关系。”
马昊朝栾策飞笑笑,露出一嘴白牙。他骑着栾策飞偷来的山地车跑出老远,回头一看,发现栾策飞仍站原地眺望着他。他朝栾策飞挥了挥手,一边抹去脸上的泪珠,一边使劲蹬动山地车,朝鹤来山方向驰去。
他知道自己从此算是踏上了逃亡之路,他不知道这条路何时是个尽头。也许等李可驹、章有恒、杨理都下了台,他才能回到瓜州。但是李可驹、章有恒、杨理岂是那么容易下台的,而且即使李可驹、章有恒、杨理下了台,焉知新上台的不会是齐广维的死党?
马昊想到这些,蹬车的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
第三十九章
经过兴隆工贸有限公司与瓜州大桥工程建设指挥部共同认可和聘请的金达会计事务所高级会计人员的审计,兴隆工贸有限公司各类资产共值人民币85万元,加上梁小送来的6万5千元(这是梁小全部的积蓄),和梁小的妹妹梁静归还的15万元人民币,一共是106万5千元人民币。按合同,兴隆工贸有限公司须赔偿瓜州大桥工程建设指挥部合同违约金共计240万元,也就是说,除掉这笔钱,兴隆工贸有限公司尚欠瓜州大桥工程建设指挥部人民币133万5千元。
熊之余和尚哲义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给他们送来了一个密封的牛皮纸信封,两人拆开来一看,发现里面有一个瓜州市工商银行发出的通存通兑的活期存折,存款日期就是昨天,也就是1998年4月21日,存折上面一共有存款52万元,户主一栏上填着“熊之余”三个字。
与这个活期存折一并送到的,还有一张便条,落款是郭兰。郭兰在便条上说明,这52万元是她“借”给熊之余还债的,让他放心使用。除了这寥寥几行字,便条上一无所有。熊之余看完便条后大感不安,他想去看郭兰,将钱还给她,他不能连累郭兰。但是丁铁一拦住了他。丁铁一说,如果他还清了债务,那么,一切随他所愿,他想到哪儿去就可以到哪儿去,他想即使想上天,他也不管;不过,在他清偿债务以前,他哪儿也不能去。
“你万一跑了,我无法向瓜州人民交差!”
丁铁一的态度说不上蛮横,可也谈不上和蔼,他叼着烟,行动做事就像在演戏。他就像一枚包铁橡皮钉,扎得熊之余处处难受,却有苦说不出来。熊之余无法,只好拜托尚哲义去郭兰那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她的,她的生意虽然做得不错,但是让她一下子拿出50多万元来替我还债,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能力。你替我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事,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替她帮把忙。这个存折你拿上,替我还给她,你就说我谢谢她。这钱我用不着,我不能拿她的钱替我还债!”
熊之余将那个52万元的活期存折交给尚哲义。他小声叮嘱尚哲义,不要让丁铁一看见,他担心如果让丁铁一看见,丁铁一会截下存折。尚哲义也有此担心。所以他寻了一个塑料袋,将存折包好,解开裤带,将存折塞在三角裤衩背后的暗袋里。他的动作和表情,如一个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从未见过世面的农民一样,熊之余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也险些没笑出来。
尚哲义之所以还能有活动自由,是因为他们需要让他出去筹款还债。
尚哲义离开兴隆工贸有限公司的小院子,径直到芳新园找郭兰。不料,当他来到芳新雷锋四幢302室时,却发现一群工人正在那儿敲敲打打地搞装修,四下里凌乱不堪。
尚哲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清楚,原来郭兰将自己芳新园的居室卖给了一个开鲜鱼档的老板,价值四十多万元的房产,她只卖了二十六万元,看来她是急需钱用。尚哲义又来到她在新南门的南货店去找她,才发现她将自己在新南门的南货店也卖出去了。
他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连郭兰女儿上学的幼儿园都去找过了,仍旧连郭兰的汗毛也没找见一根。不但郭兰,连她的女儿媚媚也像是从瓜州消失了。幼儿园的老师告诉他,媚媚已经有十来天没到幼儿园上学了。
尚哲义黔驴技穷,只好回去向熊之余一五一十如实报告。熊之余一听,差点儿没急哭起来。他像一匹困兽一样,在屋子里转悠来转悠去。他转悠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第二次来到楼下。丁铁一在楼底下设了一个岗哨,以防止他逃跑。
他克制着对自尊心的伤害,低声下气地央求丁铁一让自己出去找找郭兰,他向丁铁一发誓自己决不会逃跑。想不到一向心高气做豪情盖世的大公子,也会落到这个地步,尚哲义在楼上看着不禁不住地摇头。
然而,尽管熊之余好话说尽,连嘴皮子都磨薄了一层,丁铁一却寸步不让。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老板椅上,这张老板椅本来是熊之余的,是他让人从楼上搬下来供自己享用。他嘴里叼着根烟卷,呲着一嘴焦黄的碎米子牙说:“你跑不跑我哪知道?腿长在你身上,万一你跑了,让我来顶屎缸?你少妄想!”
熊之余穷思无计,只好再央求尚哲义去替自己寻找。他嘱咐尚哲义说,就是将瓜州掘地三尺,也务必要替他将郭兰和郭兰的女儿媚媚找到。“他们孤儿寡母的,能跑到哪里去?你一定要替我找到他们。我求你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哀若猿啼,泪珠在他眼眶里转呀转的,差点儿没落下来。一个大老爷们,如果不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何至于此?尚哲义想到这里,也不禁感到伤心。他向熊之余发誓,只要郭兰母女还在瓜州,他一定将她们找着。熊之余紧紧握着他的手,他用自己的眼神,无声地向尚哲义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但是尚哲义在瓜州上上下下找了四天,连老鼠洞子他都拿棍子捅了两下,却仍是连郭兰的影子都没找见。熊之余担心她是让她的前夫也就是那个坐过牢的炒货店老板窦天德硬行劫持回伏牛山去了。尚哲义说不像。
“如果她是被她的前夫劫持的话,她不可能从从容容将她的住宅和店面出手,从一切迹象看,她的行动从始至终都是自由的,不像是受到了某人的胁迫。”他拍了拍仍旧藏在裤衩中的存折,“如果她是让那位炒货店老板劫持了的话,她怎么可能让人将这个存折送出来给你?那位炒货店老板怎么会允许她将这个存折送给你?”
熊之余也知道他言之成理,可就是忍不住担心。尚哲义知道这叫“关心则乱”。他有心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尚哲义就跟他说起找梁静借钱的事,以便转移他的注意力。
“那丫头现在生意做得可火了。我本来想找她借两个钱,暂时给咱们解一下燃眉之急的,谁知口还没开,就被她一口回绝了。她说她借咱们的钱已经还给咱们了,差咱们几千块钱的利息,等她有空,腾出手来时,也一定会还给咱们的。她说她已经咱们没关系了,让咱们别有事没事地去找她。你瞧这丫头,是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尚哲义至今想起那天找梁静借钱时的情形就义愤难平。
“你本来就不该找她借钱的。你以为她是她的姐姐梁小呢。”熊之余说,“我早看出这丫头不是个东西,惟利是图。她那么使巴结亚丁,想着法子将她的姐姐和亚丁往一块儿撮合,炒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让亚丁帮她从澳大利亚进口设备,找技术人员么。”
“她的制花设备和技术设计人员还真是亚丁帮她从澳大利亚找来的,要不然,她的生意也不会那么火爆。”
“要是她姐姐有她那么点儿劲……哎,梁小?”
熊之余正说着话,忽然一扭头,见梁小站在门口,不禁吃了一惊。两个人只顾说话,都不知道梁小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熊之余急忙起身让座,尚哲义给梁小倒了一杯茶。
梁小将茶杯捧在手里,并没有喝。水汽熏蒸着她的脸庞,使她的脸庞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熊之余。
熊之余窘迫不安。
尚哲义见状,想悄悄退出,不料已被梁小发现。
“你不要走。”梁小脸色苍白地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跟你们两个告个别的。”
“你要到哪里去?”尚哲义吃惊地问。他站在门口。他高大的身躯将从门口透进来的光线挡了个结结实实,使屋子里显得更其黑暗模糊,但是梁小的两颗眸子在黑暗中却显得分外明亮。
“我要到澳大利亚去。”过了半晌,梁小才说。她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我已经同意嫁给亚丁了。他通过我妹妹向我求婚,我已经答应了。我准备到澳大利亚同他举行婚礼,然后就移居澳大利亚。我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想来跟你们告个别。”
“梁小……”尚哲义叫了一声。
梁小摆摆手,意思他不要说话。
“亚丁是个好人。”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住院的时候,多亏了他照顾,否则我绝对恢复不了这么快的。我很感激他……”
“梁小,我……”听到这里,熊之余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在她住院的时候没去照顾她。他心里感到很不安,他觉得梁小是在谴责他。但是梁小制止了他。“亚丁很尊重我。他很理解我的感情,他甚至不敢亲自向我求婚……”梁小望着熊之余,声音渐渐激动起来,“所以,我决定接受他的求婚,嫁给他,我本来是想嫁给你的……”
尚哲义听到这里,觉得自己不便再听下去,再一次想抽身而退,但是梁小却再一次止住了他。
“哲义,你一向对我很关照,在我心里,是一向把你当大哥的,我……”梁小哽咽着说不下去,珠泪潸然而下,“我知道你对我很有好感,可是我、我……”
“梁小……”尚哲义感到局促不安。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而饮。”梁小抹去眼泪,恢复了平静,“我人虽然嫁到澳大利亚去了,可是我的心是永远和你们在一起的。”说到这里,她再一次转向熊之余,“郭兰前几天来找过我,她劝我嫁给你……”
熊之余一听到“郭兰”两个字,就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佝偻在沙发上的身子也一下子坐直了。梁小见了,眼角迅速闪过一丝黯淡的光芒。她接着说:“我知道她将房子铺子都卖了,为了给你还债。我也知道她到哪里去了。我知道她离开瓜州,是为了不挡我的道,让我和你重归于好。她不知道,我和你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我和你从来就不曾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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