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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让我们将悲伤流放|作者:zhaocong55|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18:39:50|下载:让我们将悲伤流放TXT下载
  寒城听了之后,皱了皱眉毛:“做枪手?你以前不是说过,卖字跟卖身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出卖的是灵魂,一个出卖的是肉体。你说自己再苦再难,也不做出卖文字的事,你说……”

  飘云用手捂住他的嘴,尴尬的笑笑:“切,我那都是说着玩的。你也信?我哪有那么高尚啊。以前文字不过是拿来排解无聊的小把戏,现在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我一点都不觉得勉强,真的。”

  寒城不说话,上课的铃声响了,如同拉长的警报,急切紧迫。

  “好了,我要去上课,你也快点回到教室去。”飘云转身就走。寒城却在那一刻,从身后拦住她的肩膀,紧紧的抱住她。

  “飘云,让你为我受委屈,我心里难受。”寒城把脸埋在她肩膀上,低低的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飘云如同被人触到了伤疤,悲从中来,眼泪差一点就要簌簌的掉下来。

  她强忍着,牵强的扯了扯唇角:“傻瓜,难受什么?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大风大浪都挨过来了,还怕这一折腾吗?我对你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认输。人站着就是一个,倒下,就变成一堆了。所以,寒城,越是在这种艰难的时候,你越要坚强,越要努力。你要学会忍耐,学会处变不惊。要善于坚持,也要懂得迂回退让。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因为你身上肩负的不仅是你自己的前程,还有两个女人对你的希望和期待。你不再只属于你自己,你明白吗?”

  寒城楞了一下,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飘云,你要离开我吗?”

  她一怔,笑道:“笨蛋,说什么呢?怎么会呢?”

  “可是,你的语气就像跟我告别一样。”

  第二遍铃声响了,马上就要上课了,分别在即。

  飘云推开他,头也不回的说:“再不走,可真要迟到了。”

  “飘云,晚上一起走吧。我妈明天动手术,她很想见见你。”

  飘云背对着他,点点头:“好啊,不过晚上学校有点事,你先去,我晚点再过去。”

  冬季临近,白昼越来越短,五点不到,已是素月当空。昨夜的残雪在白日的晴光下化成了涓涓溪流,可是北方昼夜温差大,此刻夜风一起,又冻成了冰,仿佛清漆似的弹得出声响。

  这就是北方的冬天,跟北方的男人一样,凛然干脆,义无反顾,不懂得宛转,也学不会体恤,有的只是风卷残红的冰冷决绝。

  飘云走出校门,正琢磨着怎么跟龙天佑商量晚上早走一会儿。一出门,却意外的发现,他的车没有停在外面。

  她感到奇怪,难道他龙大少爷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昨天不还信誓旦旦的说,跟她一起很快活吗?没道理变得这么快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男人的心,就像秋天打转的风,一天之内江河日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飘云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直到学生和同事都散净了,还是没看到龙天佑那辆尊贵的跑车曼妙的身影。她有些不放心,打他的手机,竟然关机。飘云就越发的想不明白了,没理由把手机都关了吧。向来都是她躲着他,这会儿怎么反过来了?

  不想见面,说一声不就完了吗?她还会赖着他不成?

  左右想不通,人倒冻得要命。看看手表,都过去半个小时了。反正是他失约在先,那就别怪她落跑在后。

  飘云招了招手,一个眼尖的司机在她身前停下,她坐上车就直奔医院而去。

  柳阿姨的气色还不错,那个小保姆的确很会照顾病人,眼明手快,知冷知热,把柳阿姨服侍的熨熨帖帖的。飘云看了看药单,医院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每一种都价格不菲。

  柳阿姨看到飘云很高兴,白皙的面孔也多了几分类似健康的红润。飘云陪着她聊了一会,询问了病情,又安慰了一阵。寒城坐在一边时不时应和几句。

  后来柳阿姨无意中谈到那天来看她的所谓的表哥,被飘云支支吾吾的搪塞了过去。她似乎发觉了什么,看了看坐在一边正专心致致剥橘子皮的寒城,就没再说什么。

  医院八点以后要清人,飘云吩咐了那个小保姆几句,就跟寒城离开了医院。

  今夜的星光很好,残雪如银,冻水如墨,空气中飘着干爽的冰雪味道,阵阵寒香,沁人心脾。淡淡的薄雾沿着长街蔓延,而皓月上中天,云雾蒸蔚,印在荧蓝天幕上,好似一副随性写意的水墨淡彩画。

  这是只有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才能领略到的诗情画意。

  冬城夏都,冰情雪韵。这座北方小城春夏秋三季,与祖国浓妆素抹总相宜的万里河山比起来,实在是乏善可陈。只有到了银装素裹的冬天,大雪封门,雾凇沆砀的时候,才另有一番别致的风韵。

  这冰清玉洁的景致本是看惯了的,可是每次瞧在眼里,仍是感动和惊艳。

  飘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挽着寒城的胳膊,慢慢向前走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寒城,你饿不饿?”

  寒城老实的点头:“饿,从放学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飘云笑了起来:“那我们去吃烤冷面?”

  “恩,还要配上一杯热乎乎的珍珠奶茶。要你最喜欢的香芋口味的,好不好?”

  飘云兴奋的像个小孩,连连点头:“好,好。”

  烤冷面是当地人发明的一种特色小吃,糅合了汉族和朝鲜族的饮食特点,风味别具一格,做法却很简单。把一种韧度很高的冷面压成薄薄的一片,放在平锅上用明火煎烤,刷上腐乳,番茄酱,麻酱,辣椒油等调料,飘香咸鲜,嚼劲十足,价格便宜,是当地学生的最爱。

  “大娘,我要两张冷面,加一个鸡蛋,一根火腿肠,多麻多辣多放番茄,我们拿走,您快着点。”

  “哎,好嘞。多麻多辣多放番茄,呵呵这姑娘这么能吃辣,以后一定能生个大胖丫头。”

  寒城一听来了精神,跟大娘打趣道:“大娘,您怎么能看出来她将来一定生丫头?我妈可一直巴望着抱孙子呢。”

  “嗨,那就叫你老娘别惦记了,俺一眼就能瞧出来,酸儿辣女嘛,绝对错不了。俺刚怀上那会儿……”

  卖烤冷面的大娘一边手脚麻利的将面片翻云覆雨,一边口沫横飞的向飘云传授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之道,略带兴奋的语气和夸张的表情,简直让没生过孩子的人无地自容,听得飘云和寒城一愣一愣的。

  拿着烤冷面走在长长的大街上,地点偏僻,四下无人。寒城一边吃,一边看着飘云,笑得不怀好意。气得飘云飞起一脚,尖尖的牛皮靴踹在他小腿上,疼得寒城吱哇乱叫。

  “你,谋杀亲夫啊。”

  “臭小子,你再说。”飘云作势又飞起一脚。

  “呵呵”寒城一把扣住飘云的腰,把她压在行道树上,坏笑道:“ 早晚都是,你躲不掉的。”

  “去,说两句就没正经。”飘云撇撇嘴,不满道:“那个大娘是什么眼神啊,我哪里像已婚妇女?”

  “农村人结婚早,十七八岁结婚生孩子,也不是没有的事。”

  “那也太夸张了。”飘云推开他,拿着竹签子扎冷面吃。

  “我的有点咸,你的呢?”

  “我的还好啊,你尝尝。”寒城夹了一块喂到飘云嘴边。

  飘云砸砸嘴,说:“奇怪,你的怎么比我的好吃。咱俩换换。”

  “不换,先让我亲一下。”寒城说着就把一张薄薄的,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嘴唇凑了过来。

  “不行,换完再亲,不然你该赖账了。”飘云躲得他远远的。

  “我以毛爷爷的名义担保还不成。”

  “你少拿他老人家说事。柳寒城,你有不良前科,我才不信你。”

  “那好吧,换完再亲。你过来啊,不然我怎么给你啊。”寒城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前一伸,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样。

  飘云看他的样子,倒有几分诚意。可是这小子向来诡计多端,实在不足信任。很是纠结了一番,奈何美食当前,最后还是决定以身试险。小心翼翼的踱着碎步步步为营,哪知刚一靠近,寒城就长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揪了过来。

  “柳寒城,你又骗我。”飘云被他亲的七荤八素,还不忘手脚并用的对着他拳打脚踢。两个人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这下谁都吃不成了。

  “呵呵,谁让你每次都这么笨。”寒城偷香的同时,还不忘笑嘻嘻说两句风凉话。

  飘云点着他的鼻子嗔怪道:“坏小孩,赔我的冷面。”

  寒城低头深深的吻她,呢喃着:“我赔你一辈子。”

  第三十章

  是不是只有把你弄脏,弄坏,撕裂开,直到支离破碎,残败不堪,才能如偿所愿,把你留在我身边?

  从寒城家里出来的时候,夜已深沉,飘云要回家赶稿,事关民生大计,寒城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得老老实实放人。

  本来寒城要送她回去,可飘云觉得一来一回太麻烦,天气又冷,他的棉衣又薄。只让寒城送到巷口,跟他香香嘴巴,就把人撵回去了。

  这里不是闹市区,这个时间,末班车早就过了,出租车又难得光临。飘云索性在街上溜溜达达的散起步来。

  如果没有乌云,初冬的夜空是四季少有的清澈绮蓝,一个人走在寂净的马路上,有路灯长风星光为伴,倒也潇洒惬意。

  她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的走在暗黑色的柏油路上,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只只黄色的手臂,交替着,接力着,护送晚归的女子回到平安的家园。

  飘云心里想着,干脆就这样走回去吧,省钱又健身,却在这一刻,听到一阵紧迫刺耳的引擎声,一辆黑色的轿车像只矫健的黑豹,从她身后呼啸而来。

  她退到路边,本想给车让路,却没想到轿车嚓的一声停在她身侧,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一双铁臂揪进了后座。

  “天佑?”飘云看着这个正抱着她上下其手的男人,怎么都想不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她刚想问,话没出口就被男人狂躁的舌头堵住了嘴。这个吻不但来势汹汹,而且杀气腾腾,带着绝对的侵略性横征暴敛,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和转圜的余地。

  飘云有点怕,直觉告诉她,身上的男人正处于理智和狂暴的交界线,千里江堤,一触即溃,时刻准备排山倒海,玉石俱焚。可是她不明白,是什么让他愤怒失控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今天的事吗?可是归根到底,是他爽约在前,怎能怪她失信在后?他总要讲讲道理是不是?

  可是,这个习惯了随心所欲的男人,哪里有心思,有情绪,有耐心跟她讲道理,只对着司机模样的黑衣男子吩咐道:“找个安静的地方停车。”就专心致志的沉溺在女人的温软馨香里。

  车行驶到一处空旷偏僻的林地,就停了下来。月黑风高,荒郊野外,在这暴力事件的高发地,最适合做一些放纵的事。

  司机懂事的离开座位,躲到远处的树林里吸烟看风景,幽蓝的火星闪烁在旷野间,犹如凄凄明灭的鬼火。车外风清水冷,车内激情燎原,一壁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飘云发现龙天佑今天似乎专门跟她的衣服过不去,以前再怎么冲动,顶多扯开了事。今天却是彻底的撕烂了,连内衣都未能幸免。

  他今天很不对劲,飘云想知道原因,特别是,他把这种反复无常加诸在她身上的时候。

  可是身上的男人根本不给她机会,只要她一张嘴,就会立刻被堵住,吻得又狠又重。飘云感觉这不是吻,而是借着接吻的名义趁机折磨她而已。

  龙天佑三下五除二将身下的人剥了个干净,接着扯开自己的衬衫,烦躁的解着长裤的皮带,只听兵丁一声脆响,卡扣脱落,腰带被他嗖的一声抽了下来,扔在飘云耳畔。

  飘云浑身一凛,侧头看着那条纯黑色的皮带,乌黑油亮,暗夜中宛如一条黑色的莽蛇,流光暗影,蜿蜒游动,诡异的质感让人不寒而栗。

  那一刻,覆在她身上的男人,也变成了一条冰冷狡猾的毒蛇,毫不留情的钻进她的身体里,紧紧纠缠在她的灵魂里。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抱着她的男人更是热情如火。可是,她还是觉得冷,真的很冷,血液凝结了蓝色的冰碴,流进心脏里,连心也是冷的,随着搏动一下一下的刺痛着。

  男人的手臂撑在她脸旁,造型考究的piaget手表,表盘上嵌着细碎清透的钻石,仿佛一颗颗凝冻的眼泪,在黑暗中散发出锐白的光芒,刺疼她的眼睛。

  好冷,好冷。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带着刀剜般的剧痛,一刀一刀生生剐着她。仿佛可以别致到忧伤的月光,此刻也幻化成了黄色的冰雪,寒冷透明的冰雪,四处流淌在苦与痛的边缘。

  闭上眼睛,可以听到他浊烈的呼吸,张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被欲望扭曲的脸。她不愿因清醒而分裂,却不知道哪里是她粉饰太平的幽幽乐园。

  衣服只退了一半,男人一只手扣着女人细白的手腕,一只手压在她柔软的胸前,嘴唇贴在她脖子上,像个征服者一样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吻在身上,催人泪下。身体交合的严丝合缝,灵魂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这冰冷虚无的抚慰,无法满足他颓废的狂野。

  明明知道会心疼,却没想到痛得这么深。或许不该因为心软而放任她。本以为这不过是他们最后的飨宴,自己可以雍容大度,海量汪涵。

  可是,看着他们嘻嘻哈哈的打闹,旁若无人的亲吻,他几乎想把这两个人大卸八块拿去填海。

  今晚的星光很美,夜色凄迷,天空晴远。他在黑暗中看着女人花朵般醺然的脸,只想问她,跟他一起就那么快乐吗?他究竟给了你什么?他又能给你什么?

  他根本一无所有,连一顿像样的晚餐都给不了你。他也没有能力保护你,否则你现在又何必领受这一切?就算他现在站在这里,站在我们面前,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一次次的拥抱你,欺负你,占有你,他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值得吗?

  为什么只有在他面前,你才会笑得那么开心。你从来没对我那样笑过。无论我做什么,你的笑容永远牵强落寞。

  只因为他比我干净?比我需要安慰?需要保护?

  是不是只有把你弄脏,弄坏,撕裂开,直到支离破碎,残败不堪,我才能如偿所愿,把你留在身边?

  飘云,告诉我,是不是要我这样做?

  没有问出口的话,自然没有答案。男人过于暴戾的动作,让女人苦不堪言。她推着他的肩膀,希望把彼此的距离稍微拉远一点。可是男人像头蛮牛似的紧紧的箍着她,飘云纤白的手指揉皱了男人那件质量上好的衬衫。

  很多问题,其实并不需要答案,因为结果早已经一目了然。可是我们还是喜欢明知故问,明知故犯。

  男人带着自虐般的快感,让无望的沉默在长夜中不断蔓延。伴着女人偶尔破碎的呻吟,所有的感觉越来越远,让人心寒如雪。

  凛然的北风,呼啸而来,决绝刚烈,天与地逐渐荒芜成模糊的一片。

  或许爱恋是真的,只有幸福是假的,曾经以为的花好月圆,不过是命运的停息转弯。没有人以为浮华至极的醉生梦死,可以持续到永远。

  飘云以为自己会哭,可是干燥的眼球没有受到任何水分的滋润,干燥得如同戈壁荒原。只是透过男人的肩膀,看到黏附在车顶上的苍白的灵魂,掉下一滴猩红的泪。泪水落进眼睛里,世界便是血红的一片。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来自远古时期的地下洪荒,来自人未形成细胞之前的混沌世界。来自懵懂迷离的情欲边缘,来自这个沉如墨海的幽幽长夜。

  在那一刻,飘云落寞的想,要是能快点把欠他的钱还给他,就好了。

  第三十一章

  起风了。飘云把额头贴在玻璃上,看着窗外阴郁的树林。枯黄的树远。粗壮的身体,可以狠狠的夹在手指间,不必担心它会被折断。

  不记得谁说过,香烟可以让沉默变得无懈可击。可是此时此刻,飘云却只想用它来麻痹自己零落的神经。幽暗的红光随着她熟稔的吐纳,在黑暗中眨着眼睛。轻烟袅袅,隔开了万丈红尘,疏影横斜,隔断了男人宛转的疼痛和无声的呼唤。

  烟灰一截截断落,时间一点点过去。寂寂的空气里只有细碎如银的星光,甘醇的烟草香和压抑的沉默。空气像抽干了的海绵,紧紧的压缩着。手机的音乐忽然响了起来,还是那首《veni redemptor gentium》,听不懂的歌词,听得懂的哀伤旋律,质朴的呼喊,配合着浩瀚博大的乐声,凄恻怅惋的感觉让人陶醉,是可以绝望到底的声音。

  飘云没有动,只是静静的听着。龙天佑把掉在座椅旁边的手机拣了起来,打开盖子,一声不响的放在她的手心。寒城的照片在屏幕上闪动着,阳春白雪般的俊朗少年,眉宇间的纹路总带着忧郁心结,即使在万人之中,依旧孤独孑然的令人心疼。

  飘云默默的看了一会,就关掉了电源,合上盖子,扔到一边。疏离的表情和决绝的动作,如同响亮的耳光打在男人脸上,红肿刺痛。手里的香烟已经燃至灰飞烟灭,飘云把烟蒂扔到窗外,淡淡的说:“送我回去。”

  车子行进市区,路经被当地人称作“不夜街”烟华的地带,火树银花,美女如云,浮华世界的红男绿女,或彼此试探,道貌岸然的虚与委蛇。或一拍即合,直奔暗夜欲望而去。无论如何,总能得到一个圆满。露水情缘,银货两讫,没有人期待情爱无疆,地老天荒。

  远处的石头森林仿佛冰冷的水塔,近处的霓虹明艳璀璨,却开不出动人的鲜花。

  文化广场的天台,一对年轻的情侣正手挽着手,点燃一桶烟火。火光一亮,大蓬大蓬的烟火绽放在城市的夜空,仿佛一道道炫目的琉璃,五光十色的光带割裂光滑如缎的天幕。

  于是,女孩在男孩怀里看到尘烟落尽,繁华似锦。便以为那是宇宙洪荒地久天长。

  良辰美景,风月无边,再寂寥的城市也能炫丽到俗世的极致,仿若烟火盛开在漆黑如缎的冷夜,没有温度,可是绚烂至极。

  飘云的手放在玻璃上,指尖冰冷。打开车窗,风呼的一下就灌了进来,于是全身都是冷的。男人从身后欺了过来,用自己的滚烫熨帖她的冰冷,感觉到她的抵触,却只是固执的抱着她,仿佛想说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从何说起?

  无言以对,回首惘然,所有的语言都是微薄的借口,让人局促而汗颜。

  车停在公寓楼下,龙天佑送飘云上楼。楼道里漆黑依旧,他点亮火机,一小簇温暖的火苗点亮一张苍白如雪的脸,发丝凌乱,神色疲倦暗淡。上楼的时候,飘云一只手扶着落满灰尘的楼梯扶手,一只手揪着大衣的领口,仿佛举步维艰。黑色的大衣空落落的罩在身上,龙天佑看着她羸弱的背影,觉得有什么东西如梗在喉。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紧紧的抱着她,仿佛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死死的抱住,如同溺水的人揪住那根救命的稻草,抓住了,就再也不想放手。

  “还要?”飘云淡淡的问着,没有回头。楼道幽长空旷,她的声音清冷寡薄,带着瓮瓮的回响,仿佛相距千里之外。

  男人的身体怕冷似的颤抖了一下,抱着那副瘦弱的身子站了很久很久,只是抱着她,仿佛失去了大脑,也失去了语言。只听到一颗心七零八落的摔成了碎片,仿佛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哽咽得难受。可是他说不出口,一个字都不出口。

  直到楼道里传来晚归邻居的脚步声,他终于放开手,灼热的吻落在飘云秀美的颈上,轻轻的说了两字:“晚安。”就转身离开了。

  就算感受不到他的颤抖,也听得出声音里的疼痛。可是飘云不想理他,没精力,没体力,也没心情照顾他一时一地心血来潮似的愧疚疼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就像某部台湾青春偶像剧里那个经典的人物说的那句经典的对白: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何况,从开始到最后,他一句抱歉的话都没说过。

  不是她小气,而是任何一个女人被男人像妓女一样的对待后,如果她还能对那个男人笑笑说,没关系,我不介意。那么飘云真要用四十五度角来仰视她,顺便怀疑她的神经结构。

  佛祖可以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可是飘云自认只是凡夫俗子,就算再修行百年,也无法如此高风亮节义薄云天。

  可是老天爷今天似乎专门跟她过不去,打开家门,刚想进去,就听到走廊一声沉闷的巨响,一个男人惊慌失措的叫着:“喂,哥们,你怎么了?,醒醒,醒醒……”

  飘云回头一看,老天,开玩笑吧。

  在那位好心大哥的帮忙下,飘云好不容易把意识不醒的龙天佑搬进屋里,扔到了床上。她一边擦汗,一边看着男人的脸,心想,怎么不走出楼道再晕?她就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摸摸他的头,烫得吓人,家里没有体温计,不知道到底烧到多少度。不过能让这么强壮的男人晕倒,想必病得不轻。

  可让人费解的是,这人发着高烧不去医院看病,却跑来找她做爱。当她是感康?康泰克?白加黑?还是伤风感冒胶囊?亲两口就能清热解毒,百病全消?

  飘云无奈的看着他,病重的男人脸色绯红,气息紊乱,冷汗直冒。全没了平时锋芒毕露的气势和嚣张跋扈的霸道,像个孩子一样好欺负。

  她左看看,右看看,心想,要不要叫救护车呢?应该不用了,人高马大,又壮得跟头牛似的,大概没那么容易死,还是给国家节省点资源吧。

  飘云脱掉他的衣服,用毛巾沾着冷水帮他擦身降温。龙天佑迷迷糊糊的任她为所欲为。滚烫的身子遇到冰凉的东西,只觉得浑身清爽,每一个毛孔熨帖舒服得难以形容。

  看着男人舒服的样子,飘云突然想起了虎头,于是发现自己的确比较擅于照顾雄性动物。

  可是他比虎头可触目惊心多了。皮肤是传说中的古铜色,跟海报上的北欧模特似的,色泽诱人,质感上乘。从肩颈的弧线,到手肘的线条都完美得不可思议。还有那漂亮的腱子肉,即使躺着也能看出手臂和大腿肌肉的轮廓,好像希腊雕像,每一块都刚劲有力。尤其是用力的时候……想到这里,飘云觉得脸有点热,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在意淫他。

  以前做爱根本没胆量仔细打量他悍壮的身子,怕自己想望风而逃,逃不掉,又徒增恐惧。现在仔细一瞧,倒真是活色生香,秀气可餐。那些伤疤和刺青不但没有影响美观,反而为他平添了一分性感不羁。

  难怪世人都说,南方出风流倜傥的翩翩才子,北方出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所以江南烟雨地多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白山黑水间多惊天动地的不世传奇。英雄美女,才子佳人,因地制宜,各得其所。

  哟,还有胸肌呢。飘云用手指戳了戳,硬硬的,像包了绒布的钢板,货真价实,真材实料,绝对不是豆腐渣工程。

  飘云笑笑,其实仔细想想,这样的男人,如果自己是个正常的女人,即使不爱他,也会喜欢跟他做爱吧。谁说女人不是情欲动物?张爱玲不是就在自己的小说里说过,通往男人的心要经过胃,通往女人的心要经过阴道。

  食色,性也。大概指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从头到脚擦完后,飘云起来倒水。病的七荤八素的男人却一下身手矫健的抱住她的腰,嘴里梦呓般呢喃着:“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

  飘云想,他真的是病糊涂了。若是平时,这样的话绝不会从他龙少嘴里说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人?习惯了君临天下发号施令的男人,万丈高楼平地起,每一句话都要像打桩似的地动山摇铿锵有力,哪能如此脆弱?

  叹了口气,放下水盆,回头安慰病得有些智商退化的男人。

  “我不走,不走。只是去给你拿药,乖一点,等我回来。”飘云揉揉男人的脖子,又用手指梳了梳他刺手的寸头,突然想起来,他不是虎头,不能同等待遇。于是亲亲他的额头,顺便测测体温,似乎没那么热了,估计再发发汗就好了。

  龙天佑这才放手,听话的躺好。飘云拿来水杯,药片。扑热息痛,据说这药副作用大,但是拿来退烧最有效。

  喂他吃完药,用最厚的被子把他裹得像个糯米粽子似的,只露出一张脸。飘云站起来,看了看,突然笑了,怎么把头东方雄狮弄得像只蚕宝宝?

  原来再刚毅坚强的男人,生病的时候,也像孩子一样脆弱,是能激发女人母性爱的。

  只是,床被他占了,自己要睡哪呢?

  第三十二章

  早晨的阳光斜斜的照进这方狭小的空间,龙天佑慢慢张开眼,望进满眼碎金子似的阳光。空气里到处都是黏稠甘甜的粥米香,身上的被子厚实温暖,面料柔软,有绒绒的毛球和旧棉花的味道,看得出是颇历时光的旧物,岁月的温情沉淀了无数。

  他只觉得浑身骨骼酥软,人也有点恍惚,仿佛回到童年某个温煦的片段。一觉醒来,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飘香的皮蛋瘦肉粥,酥黄薄脆的油条,精致可口的八宝酱菜,金色的阳光照在乌漆油亮的紫檀桌上。而窗外是喧嚣的夏天,陌生的语言和一条永不停息的河流。

  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切,被他深深掩埋在记忆的最深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单纯质朴,却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天气晴朗的早晨,被人在猝不及防之中唤醒。惊惶之间,只觉得手足无措,双眼刺痛,几乎招架不住。

  “你醒了?”穿着白色棉质睡裙的飘云,细白的胳膊,细白的面孔,像团轻悠悠的棉花从天边飘过来。

  龙天佑看着她光洁素净的脸,就这样把她跟太阳重合在了一起。

  “我饿了。”他说。

  飘云喂他吃粥,银白色的不锈钢勺,长长的把,末端的细瓷釉着白底红花。只是普通的白粥,米粒黏滑稠烂,没什么味道。可龙天佑吃得倍香甜,一滴都没剩下,竟然还不够。

  飘云又盛了一碗,舀一小勺粥,在碗边磕一下,吹凉了才喂给他。母亲的身体一直很差,总是被父亲打得起不了床,所以飘云从小就很会照顾病人。

  龙天佑突然不吃了,只是一动不动的瞧着她。

  “怎么?烫着了?”飘云替他擦了下唇角,因为没出门,就随便挽了个松松的髻,低头的时候,鬓角滑下一绺碎发。逆光里坐着,眉眼不甚分明,周身裹了一层薄薄的晨曦,好像一副明动亮丽的西洋画。

  “你怎么没去上班?”

  飘云叹了口气:“你真是病糊涂了,今天是周日。”

  龙天佑哦了一声,接着吃粥。

  “那你不用去上班?”

  飘云看着他,点点头:“是,我不用上班。”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龙天佑又哦了一声,然后低头接着吃。

  “你……”

  “想说什么?一口气说完吧。”飘云索性直截了当。

  龙天佑看着她,抬起手帮她把那绺调皮的碎发别到耳后,轻轻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这碗凉了,我再去给你盛一碗。”飘云站起来就走。

  “对不起。”龙天佑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三个字,我不知道怎样说才算有诚意。以前无论使了多少手段,害了多少人,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我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这一次,我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可我不是成心的,我知道你想见他,本想成全你一次。可是一见到你们在一起,我整个人都蒙了,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我们的事,你早就知道的。你早不发火,晚不发火,现在却来刁难我?”飘云突然感到委屈。

  “我知道,知道。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心里想一,嘴上说二,做出来的却是三。我对自己说,就这一次。龙天佑,你是个有担当有气量的男人,别像个女人似的叽叽歪歪小肚鸡肠。可是后来才发现,这种事根本大方不起来。以前见到或者听说跟过我的女人,又跑去跟别人。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好聚好散,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谁离了谁活不了?可是,飘云,我就是不乐意看见你跟别人在一起,谁都不行。我知道最该教训的其实是那小子,是他一直牵着你,绊着你。有他在的一天,你眼里就没有旁人。有时候,我真想把他拆把拆把卸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算了。”

  飘云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龙天佑苦笑一下,接着说:“可是我知道,如果那样做,就真的什么都完了,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他突然像个要糖吃的孩子死死的抱着她:“原谅我这一次,就一次。我从来没求过什么人,就是被人把刀架到脖子上,也没服过软认过怂。可是,飘云,碰到你我认了,我认栽了。所以,别这么对我,我心里难受。”

  飘云沉凝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声:“算了。我没放在心上。”

  就是放在心上的又能怎样?能让一个从不曲膝的男人低头认错,童飘云,可以了,见好就收吧。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这男人的秉性,她也摸透了几分。

  看着吓人,发起脾气来,大多是雷声大,雨点小。轻易不下雨,可只要下了,就不是雨,是割肉剔骨的刀子。对旁人如何她不晓得,不过对她就是如此,再贴切不过了

  这一刻飘云明白了,原来自己不是凡夫俗子,而是一个神经结构异常的傻瓜。

  龙天佑的复原能力极强,像野生动物似的,不过一天就生龙活虎了。飘云以为这下好了,自己可以歇一歇,喘口气。可是后来发现,这个想法天真的近乎可怜。

  这龙天佑紧逼盯人的本事,比起隋洋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天放学一出门,一定会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外,准时准点,风雪无阻。飘云不禁纳罕,电影里的社团大哥不是都忙着走私贩毒聚赌打架逼良为娼吗?他怎么这么闲?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吧。

  他居心险恶的占据了她所有闲暇的时间,几乎密不透风。飘云除了在学校能跟寒城说几句话,其他时间根本没机会见面。所幸寒城最近功课压力大,也没什么时间找她风花雪月。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局面还是蛮稳定的。

  他们一起吃饭,龙天佑选择的餐厅都是隋洋没带她去过的,个中原因彼此心知肚明。事实上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很少,大多是把菜买回来自己做着吃,干净又卫生,健康又安全。自从上次的苍蝇事件后,龙天佑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心理阴影。再说外面放了大量味精,脑满肠肥,含胆固醇极高的菜肴,哪有家常菜香甜可口,最重要的是,菜是飘云做的。

  飘云做菜的时候喜欢听音乐,龙天佑就在厨房安了一个小型vcd,让她可以边听边看边做菜。所以最近飘云炒的菜,总是缺糖少盐,东辣西酸,可龙天佑照样吃的津津有味一口不剩。

  吃过晚饭,飘云有很多事要做,批卷子,改作业,备课,按着编辑给的提纲写稿子。常常一忙就熬到深夜,第二天还要起早上晨读。看着她不停的打呵欠,脑袋直捣蒜,细长的手指还在键盘上飞舞着。龙天佑心疼得要命,可是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一点忙都帮不上。

  晚上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到怀里的身子瘦得直硌手,就忍不住问她:“干嘛让自己这么累?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飘云打了个呵欠,眯缝着眼睛说:“我想早点把欠你的钱还给你。”

  这话让男人有点受伤,低声说:“我又没让你还。”

  飘云翻了个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囔着:“怎么能不还?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个理由听着似乎很充分,但龙天佑还是觉得不自在。亲亲她的额头说:“睡吧。”

  飘云抬起脸瞧着他,神色有几分惊讶。他很久没碰过她了,这不像龙精虎猛的他一贯的作风。

  “怎么不睡?明天不是还要起早吗?”龙天佑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湛亮的瞳仁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眼里的光却透着一种陌生而古怪的情绪,仿佛是忧郁。愁云惨淡的看尽世事沧桑,前路荒凉,却无能为力,无从着手。

  飘云抬起手,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是把手指放在他的眉心上,轻柔的抚平,仿佛想抹去什么。

  滑溜溜的小手,指尖微凉。他握住那只手,把它拉到自己火热的胸前,贴放在落满伤疤的皮肤上。那里支离破碎,颓废荒凉。皮肤下面有颗突突跳动的东西,叫做心脏。

  都说手指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他用心对她说的话,她听得到吗?

  飘云一动不动,任他握着,仿佛明白这对男人来说意义重大。月光逆着他照过来,他的脸淹没在光的阴影里,然而轮廓分明,凛然的唇线呈现出难得的温情线条。

  她用另一只手描摹男人嘴唇的轮廓,动作轻柔的仿佛它一碰即碎,忽然笑了:“我们好像两条被海水冲上沙滩的鱼,搁浅在这里,寸步难行,听天由命。”

  龙天佑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说:“睡吧。”

  午夜时分,龙天佑在黑暗中看着女人沉睡的脸,轻声说:“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却把跟我做爱当作抵押和交易。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这么久了,我用手掌搓,用胸膛捂,千般打造,万般温存的,就算是块千年寒冰,也该捂化了。你怎么还这样呢?”

  第二天上班,上完早课后,飘云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边磕瓜子边给同事讲笑话。

  “两只老鼠结婚后,母老鼠越发嚣张,一天晚上公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