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枢启见她突然安静了下来,讶异地伸手勾起她的脸:“哇!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像猴子屁股似的。”
她睁圆了秋眸,体内恁有再多的异感,也被他一句没情调的“猴子屁股”蒸发殆尽了。
“你才是猪屁股啦!”羞窘万分地推开他,她摆出茶壶状,试图以怒气来掩饰这尴尬的场面。
“你又知道了?”他恶意地对她扭腰摆臀,“记得我没让你看过我的屁股吧?莫非你……”
“不要脸!”骤生的怒火叫她恨不能一巴掌扇去他无赖的笑容,但才抬起的手却还没达成目的就被人半途劫持了。
郝枢启一个用力,她整个人随即扑进他怀里。女性的柔软一下子冲撞上他男性的身躯,火焰从他们贴合的肌肤处开始蔓延。
他瞧着她,心跳有失控的趋势:“你……刚刚为什么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质问竟出奇的软弱。
但却莫名其妙地削减了她体内的怒火:“因为你恶整穆瑰凝的灵感是来自我身上啊!”羞红着脸提醒他走廊上的那一撞。
他恍然大悟,对着她嘻嘻笑: “也对喔!差点忘了。”
他居然傻笑,没有揶揄她!水如新愕然抬起眼,不意一张俊逸飞扬的面孔却狠狠撞进心坎里。
从来只知道他自信得近乎嚣张,人很聪明,嘴巴却很坏,没想到……他还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这就难怪穆瑰凝要迷恋他了。
先前她还颇不齿穆大小姐的低下眼光呢!此刻……心口不断发热的迹象却告诉她原因了。
少年男女的感情就是这般炽热,一点点火苗就足以燃起冲天烈焰了。
郝枢启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粉嫩的颊,为上头似要滴出水的柔滑吓了一大跳:“你的脸……”
“嗯?”她低下头,竟不敢看他,两颊烫得像要冒出火来。
“好好摸哦!”近乎白日梦的低喃,他双眼直勾勾地瞧着她,再也舍不得移开了。
“你……”羞窘万分,她用力推开了他,跑前几步。
“如新!”这样好的感觉,他怎舍得任它消逝。快跑上前,他一下子又拉回了她,“别走嘛!我们再聊一会儿。”
“要聊什么?”她不自在地在他怀里忸怩了下,没发觉两只交握的手在不知不觉间越牵越紧,而两副年轻的躯体也随着话题的展开越靠越近,在谁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们已紧紧贴在一起,就像……
一对相恋、相拥的情侣!
不知道谣言是打哪儿传出来的?
只是如今t大全校师生都绘声绘影地耳语着:郝枢启和水如新相亲成功,两人于相亲结束后,还相约出游,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状甚亲呢,显示两人感情深浓,大概离喜讯不远了。
他们相亲?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那日在西餐厅里偶遇,他们参加的是不同场的相亲啊!
但事实上也只有当事人清楚,那些广传谣言者、或深信谣言的人,自有他们一套想法,而且根深蒂固,绝不接受不同的说词。
所以可怜的郝枢启,现下每每走在校园里,都有成堆心眼儿比蚂蚁还小的人士对他冷嘲热讽,说他终于攀上富贵门庭,从此乌鸦变凤凰了。
傲气比天高的他当然不服喽,因此他千方百计躲避水如新,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下场比他更悲惨万分,试问:一个累代“卖女求荣”的家族,怎能容许家中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千金闺秀去爱上一个穷小子?大伙儿都还指望着她能去得道,以庇佑他们一家子鸡犬升天呢!
因此水家又掀起了一场空前盛大的革命风暴;由水如新和郝枢启的恋爱谣言所形成的暴风雨正渐渐席卷了两条年轻的生命,将他们未来的人生导向脱轨的命运中!
会在中庭相遇真的是一场偶然!
水如新诧异地望着躲了她一星期的郝枢启,樱唇方启。
郝枢启立刻转身,想要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哇,小情侣约在隐密的中庭幽会啊?”一个经过的同学大惊小怪地喊了声。
“该不会想躲起来偷偷做爱做的事吧?”另一个人暧昧地直撇嘴。
“郝同学!加油啊!努力有成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啦!”
“岂止二十年,攀上水同学,他这辈子都不必工作也有得吃呢!”
“果然,小白脸就是有这好处!”
嘲讽一波波袭来。
郝枢启冷峻的面孔又青黑了些许,他高傲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水如新纤细的身躯气得直打颤!寒冽的目光瞪向越聚越多的好奇观众。
“我以为有本事考进t大就读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知识,能明辨是非的;想不到依然是愚民一堆,连‘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都不懂。”一番冷讽激起了涛天骇浪;围观的同学,有人羞赧、有人愤怒!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与落井下石。
但这就是人性!要不为何每回发生意外,比如:车祸、火灾……总有一堆群众好奇围观,妨碍救援呢?
对于这些人情世故,郝枢启虽愤怒,却也明白单凭一人之力无法与之抗衡的道理;但出身名门的水如新,自幼即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中,自然就不懂了。
为免她引起众怒,郝枢启僵着脸拉她离开同学们的指指点点中。
一直到出了校园,他才不悦地甩开她:“你有没有一点大脑?一次挑衅那么多人,想死不成?”
“为什么?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怕人家说?”她娇颜气得涨红。在家里已经被父母骂得臭头,仿佛所有的错都出在她身上,是她不知羞耻!胡乱勾引男人!
只有天晓得,她和郝枢启充其量只是牵过手,连吻都没接过,又哪来“做爱做的事”这种谣言传出?
而他……最叫她不服的是,连他都避着她,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受到如此对待?
“人言可畏,你不懂吗?”他刻意表现得冷淡,不想叫两人间的谣言越传越荒唐。
“我不知道,我只晓得我活得光明正大,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我干么要怕别人怎么说?”她全身散发出一股艳红的怒火,将她突出的五官雕琢得更加灿烂夺目。
郝枢启差点被她身上勃发的气势给压制住了,但毕竟是尝过世间冷暖的人,呆愣半晌后,又回到了现实。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纷争,这是无可避免的,虽然我们不一定要愚昧地盲从,但你以为个人的力量有多大?能够抵挡群众?”
“所以就要随波逐流?”她睁着炯亮的大眼瞪视他,“当初是谁告诉我要活出自我的?”若非因为他的一番讽刺兼鼓励,如今她早嫁入豪门,成为下一只庇佑水家一门富贵的棋子了。
因为他,她有了重生的机会,所以她一直是感激他的,甚至……动心于这伟岸不凡的男子。
岂知他现在却想视若无睹地将她推回火坑,怎么可以?她好不容易才努力到现在的!
郝枢启凝视着她,差点又迷惑在那两汪清澄诱人的秋瞳里,他双手在裤边磨了磨,硬生生压下拥抱她的欲望,低下头,咬着牙。
“不是随波逐流,是不要管它,谣言流传个几十天,只要你相应不理,它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对你们男人或许如此,但这个社会却没有如此宽大的胸怀来看待女性,这些谣言已经变成一个烙印,烙在我身上,一辈子都消不掉了,你知道吗!”伴随着她的声嘶力竭,两行再也抑制不住的清泪滑下眼眶,湿了她花一般的娇颜。
“你…”他颓丧地握紧拳,忍住安慰她的冲动,“水大小姐,人不能离群索居,要在这个社会生存并没有那么简单,有某些必要的牺牲、圆滑、身不由己……是你必须做的,身为群众之一,我们无能、也无权反抗,你明白吗?”
“不明白!”眼泪如断线珍珠不停落下,将她微白的面颊洗刷得更加惨白,“当初那个不顾一切,鼓励我跳脱悲剧人生,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呢?你把他还给我!”
他知不知道,他再不帮她,她就真的要被逼嫁给一个年纪比她老爸还大的糟老头了!
因为那老头是所有曾跟她求过婚者中,在她声名不再清白如昔后,仍愿意接受她的惟一男人。她父母担心谣言一再继续传下去,他们就要白养一个女儿,而得不到任何报偿了,所以决定乘她还有一点点身价,赶快将她出嫁,以免蚀本。
没人怜她花样年华,却得委身去服侍一名六旬老翁的苦;因为谣言可畏,她身边早没了支持者,再加上那老人……富有得足够买下她一生。
大多数人的观念都是这样——金钱等于幸福,年龄差一大截有什么关系?老夫才会疼少妻。
可事实呢?没人问过她的想法;她根本不要钱,她只想得回属于她的人生自由。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郝枢启终也禁不住地用双手扳住她颤抖不停的双肩,“如新,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这个胆小鬼!”她用力推开他,怒吼着。是没后悔过抗拒既定的生命轨道,但一个人的感觉好孤单,从前她打的每一场仗都很有把握,因为有他当靠山。
但现在呢?惨遭背弃的她,剩下孤独一人,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屡战屡胜吗?
“如新……”心疼于她惶然、悲切的模样,郝枢启的顾虑一点一滴被卸除了,甚至有种感觉:为了她,即便与千万人为敌,他亦无所畏惧!
她抿着唇,泪流满面地望着他:“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我再也不要看见你!”说完,她转身就跑。
郝枢启却被她一番话说定在原地。她说讨厌他,像在他心头扎入一根针,他眼前顿时昏暗了起来。
不,这不应该是他们的结局——
心里倏起冲动,他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追了几步,出了校门口,瞧见她坐上家里的自家车,制服笔挺的司机下来为她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人一辆加长型的凯迪拉克里。
他心头那股想要将她追回来的火焰忽地被泼熄了。即便追上她又能如何?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天和地那般大,终此一生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前些时候的友谊只是上帝一时的恶作剧,如今,命运回到正轨,他们就该各自走回属于自己的生命道路。一味地流连不切实际的过往,是再愚蠢不过的了
可是,他的心为什么充满愤恨不平的情绪?痛得教他忍不住想将它掏出来瞧瞧,是不是水如新在里头下了蛊,否则它怎会痛成这样?
“你很不服?”柳扬在他身后低声地吟叹,“也难怪。她是这么好的女孩,一个真正有个性、美丽又不凡的淑女,只要是男人,谁能不对她动心?”
郝枢启心口又是一阵抽疼,将他原本就已混乱不清的脑袋搅得益加焦躁不安:“你也是来讽刺我的吗?”他瞪大了伤痛又愤怒的眼,一把拎起柳扬的衣领,“我告诉你,柳扬,你敢再拐着弯骂我攀龙附风,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你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柳扬用力一挥手格开他, “刚刚你们的争执我都听见了。我真是不懂,枢启,你是怎么了?从前的你不是这么在乎别人眼光的,你有勇气、又高傲,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叫老师、同学对你又爱又恨的,怎么现在……”几乎是鄙视的,他摇了摇头,“瞧瞧你变成什么德性了?如新同学说得对,你是个胆小鬼,想爱又不敢爱,受到二点儿挫折就退缩,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
“谁说我爱她?我才不爱她。 ”他们之间……只是谈过几回话,这也算爱?别开玩笑了,那“爱”未免也太廉价了!
“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你对女同学——客户除外——是从不假以辞色的;只有如新同学不同,你待她总是和颜悦色,甚至耽误你打工的时间陪她做作业……这样你还敢说她不是特别的?”
郝枢启哑口无言。眼光莫名其妙就自动定在她身上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体贴她的所有需求……这就表示他喜欢她?
“你到底在怕什么?”柳扬使劲儿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他怕什么?不!他什么都不伯的,他只是……心里那高傲的自尊容不下他在她面前低一等。
否则不会在她转进t大、与他就读同一科系后,他便再也没跷过一堂课;打工之余,也书本不离手,以期每回考试都独占鳌头,因为他必须比她强,这是他的骨气。
没错,他应该是高高在上任她用崇敬的心来膜拜的,他怎能被人耻笑靠女人发达?尤其依靠的对象还是她——他心目中最终极的憧憬对象——水如新。
天知道每回被人那样笑着,他的心就气得快爆炸,却又无话可辩,因为她真的比他高出太多。
他恨死自己的无能了,更在压力倍添中,无端恼起她的太过优秀;那般富贵的家世,他得拼多久才构得上啊?
“我真搞不懂,以前我最钦佩的那位顶天立地、从不为现实打倒的朋友哪儿去了?枢启,你懦弱得叫人失望,你知道吗?”
“那你呢?你一个外人,又明白些什么?”他终于受不住地反驳,“你试着被那些家伙取笑看看,你会不生气?不受影响?”
“所以才更要拼啊!你难道对自己没信心了?上回我大哥才对我说,他认为你是个难得的奇才;他愿意等你学校毕业后,一起合伙开公司;他相信你的计划一定会成功。我不是学商的,我不懂,可我大哥,很多人都说他是商场上异军突起的一匹黑马,他的话是可以信的。届时!你就可以向这些取笑你的人证明,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那需要几年?”水家的富贵是经由百年时光累积而来的,他要拼到这等程度,少说也要三四十年!而在这期间,他要把她追来一同受苦吗?“你要她跟着我一起由小工拼到社长吗?呵呵呵……”他仰头大笑,但笑容比吃了黄连的模样还苦,“她可是个再正牌不过的千金小姐,吃得了这种苦吗?”
“你不是她,没权利为她决定人生要走的路!”柳扬想不到他的想法是如此的迂腐,他沉着脸,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郝枢启被震慑在原地。他不是她,怎能为她做决定?他竟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点,真是……太愚蠢了!
但,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头,他怕是没机会找到这问题的答案了……心头空空的,他今生首度尝到后悔的滋味,好苦、好涩、好难过啊!
第三章
水如新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爸,你再说一遍。”
“朱老……”水老爷艰难地咳了两声, “今早朱老派人来提亲,我已经答应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你真的……要将我嫁给朱老?”她不敢相信,那老头都六十了,比她爸还老耶!
“你明天就去学校办一办退学,以后都别再去上课了,就专心待在家里等着当新娘吧!”水老爷的眼自始至终都藏在报纸后,不敢看她。
“如新……”水夫人十指不停扭绞着手绢儿, “你……妈妈会帮你办一场风光的婚礼,绝不会叫你丢脸的。”
他们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吗?水如新冷眼瞧着行为反常的父母,早知如此,又何必一径儿将她往火坑里推?
“婚礼风光就能够保证终生幸福吗?朱老六十岁啦!比爸爸的年纪还大,你们……怎么忍心逼我嫁给他?”
水老爷用力摔掉手中的报纸:“有这样的结果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当初,你若检点一些,别跟那些野小子乱来,凭我们水家的家势,你想嫁王公贵族都没问题,而你却……自甘堕落,弄得臭名满天下。如今朱老不计较,还肯娶你,你就要偷笑了。”
“我没有跟人家乱来,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她纤细的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心底问着:为何就是没人肯相信她?
“你没有乱来,外头怎会有那些难听的话传出来?”水老爷怒吼。
“我不知道,那是谣言,你怎能一味相信谣言!不加以求证,就想毁掉女儿的终生?”命运待她何其不公!为何有人一生自由自在,而她却总是在一个又一个牢笼中变动不停,一辈子都得是任人牵动悲欢喜乐的傀儡娃娃?
“我毁你的终生幸福?”水老爷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为了你的后半辈子着想,我干么厚着这张老脸去求朱老娶你?”
“爸爸,你……去求……朱老娶我!”这样一桩悲惨的婚姻竟是父亲去为她求来的?这算什么?
她水如新何时竟卑贱至此程度,花样年华的少女还得去恳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来娶?
既然如此,她宁愿不嫁!“我不会嫁给朱老的,绝不!”
水家老爷气得眼珠子险些暴出眼眶: “我还没死,这个家我说了算,哪有你说话的余地!”伸手招来管家,“把小姐关进房间,直到出嫁那天,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临上楼前,他还不忘警告老婆, “你敢私下放她出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老爷……”水夫人眼眶中含着一泡泪,一边是女儿、一边是丈夫,她真是手足无措了。
水如新冷眼瞧着前头上演着荒唐的闹剧。这就是豪门贵妇的生活啊!呵……她越想,越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
这样的荣华富贵有啥好享的?夫不像夫、妻不像妻、父不肖父、母不肖母……还不如一般的平凡家庭。
“我不会任你们摆布的。”她绝望了,长辈的观念是不可能被扭转的,水家的男人只会把女人当物品卖,而她——绝对不要被出售!
水如新恨恨地一咬牙,乘着管家还来不及押住她
的当口,埋头冲出了家门。
“小姐——”管家焦急地追在她身后, “老爷不准你出去啊!”
“水、如、新!”水家老爷已上了几级楼梯,瞧见她逃跑,便立刻追下来,但她已窜出庭院,“来人、快来人,把大门关起来,别让小姐跑出去了。”
不料水如新却不走大门,直接攀上了围墙边的大树,借由突出围墙的枝杈逃出水家。
“水如新!”水家老爷气得跳脚,“你敢出去就不要再给我回来了!”
“老爷!”水夫人满脸泪痕拉着丈夫的衣袖为女儿求情,“孩子还小,你别这样对她,好好跟她说,她会’’’”
“她还小,都能跟男人胡搞了。”水家老爷甩手就是一巴掌,“你养的好女儿,水家的脸都给她丢光了。”
“可是……”抿着唇,水夫人哭得更凶, “那朱老的年纪真的太大了呀,你怎么忍心……”
“年纪大又怎么样?你女儿有老公嫁就要偷笑了,还妄想嫁什么贵夫?何况朱老又有钱,女儿嫁过去一辈子不愁吃喝,我给她设想得这般周到,瞧她回报了什么给我?”水家的家训向来如此,在这种教育下长大的水老爷又如何懂得何谓“女权”?他只知给家里的女人钱,其他什么情情爱爱的,那是留给外头的情妇的。
“我现在郑重宣布,与水如新脱离父女关系,往后她在外头闯下任何祸事一概与水家无关。”
“老爷!”水夫人吓了一大跳,不信丈夫会如此绝
情。“你不要……”
“你再多说一句话,也给我滚出去!”
一番决绝的言语彻底震撼了水夫人!突然觉得女儿逃对了,她这辈子嫁了个有钱有势的丈夫又如何?半生的泪水与青春都在这座华美的牢笼里耗尽了。丈夫从来不懂得怜惜她,总以为给了她华衣美食就是最大的恩惠了,其实一个女人要的又岂是这些?她的女儿既聪明、又有勇气,何必来承受这些不平等?她祈祷女儿逃出后,能飞得高、飞得远,真真正正活出一个灿烂耀眼的人生。
“今夜酒店”的后门,郝枢启丢完最后一包垃圾,皱眉看着雨下不停的天空。
“真倒霉,要下班了才下雨,又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这大夜班的工作是他新找的,因为他想赚更多的钱,以期缩短与水如新之间的差距。
他也把定存解约了,取出现金投资股票和房地产。此举引起很多人的非议,说他异想天开。但他自信眼光不会出错,再过个十年,股票和房地产一定会狂升,他把所有的现金都投入,用这种方法钱滚钱,只要十五年,他就可以抬头挺胸去追求心目中真正的小公主——水如新了。
抛掉当实业家的梦想,以取巧的方法赚钱,全是为了她。他受不了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让她跟着他吃苦;但他也没那么多耐性,可以等到五十年后再见她,所以这是最好的折衷办法了。
拉高领子,郝枢启走人雨中。虽然工作很累,但他并不觉得辛苦,因为想念她的愁思才更是磨人。走出暗巷,路灯下一条纤细的身影霎时占满了他的视线。
“如新?”他眼花了吗?居然看见她站在路边淋雨!那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怕是连什么叫“淋雨”都不知道的吧?
听到呼唤,那人影缓缓回过头来,竟真是水如新,她离开家后,迷迷茫茫到了学校,偶然遇见还在上社团活动的柳扬,他瞧出她的不对劲,遂将郝枢启的下落告知她。
她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得顺着朋友的建议来找他,但门口的服务生不放她进去,因为这里是让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女人不方便进入。
她只得站在路边等他,直等到半夜两点,他终于出来了。
郝枢启惊跳起来,冲到她身边:“你怎么回事?雨下这么大也不撑伞。”匆匆忙忙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偶然接触到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才惊觉她全身冰得像刚从冷冻库里拎出来。
“该死的!你到底淋了多久的雨?”他气急败坏地搓着她的手,却怎么也搓不暖。
“我离家出走了。”也许是凄楚的心被雨水冻僵了,她脸上只剩自小被训练出来的微笑面具,虚无的模样更显怅然。
郝枢启倏然停下为她取暖的动作:“你说什么?”
她对他露出一抹凄艳绝美的笑,身子毫无预警地倒下。
“如新——”他厉吼,张臂将她接个正着, “你怎么了……”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天哪!她发高烧了。“你振作一点儿,我送你上医院。”
她的呼吸声又粗又重,几度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郝枢启背起她,跑向大马路,想招呼一辆车送他们去医院,但下雨天、又是大半夜,根本没有一辆车肯为他们稍停片刻,不得已,他只得背着她跑五公里,送她到最近的医院就医。
但他的钱不够,办不了住院手续,医生只肯为她看诊,开了几天药给她,就将他们赶出来了。
医院是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方,他没钱,所以……愤怒的拳头越握越紧,他在心底发誓,将来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他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富翁。
可眼前他的能力还不够,要是真的为她好,就得将她送回水家去,那座华美的牢笼堆积了足够的金钱为她看病。
“如新,别怕,我送你回家,你会没事的。”
“不,我不回家!我不回家……”她在梦魇中挣扎,“不要,不要……枢启,我不回家,死也不要……”她边说边哭,最后却哭晕在他怀里。
“如新!”抱着她,他心头火辣辣的,无边煎熬折腾着他的身心。该怎么办?她说宁死不回家呀!
可他有本事救她吗?他的力量是如此的微薄;万一……他不敢想。
郝枢启脱下衬衫、连同外套一起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这才注意到,她是光着脚丫子离家出走的。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将她逼迫至此!
她一定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逃出来的,他怎忍心将她再推回那个噩梦里?还不如将她留下。
对了!他还有一些创业准备金,也可以卖掉刚买的股票,全部凑一凑应该有个二三十万,足够救她的。
他抱起她,今夜就先将她带回家里,等明儿个一早再来筹钱,只要她能得救,对于多年辛苦付诸流水,他并不甚在意,反正钱再赚就有,创业的梦也可以延后,最重要的是她能平安无事!
郝枢启的房间只是公寓顶楼,用铁皮搭成的违建,从未招呼朋友进来过,水如新是第一个。
他站在门前,心里有些犹豫,怕这蕴涵着残酷现实的所在,会玷污怀里尊贵非凡的千金小姐。一旦她住进了他的家,就不可能再回复到从前不知世间疾苦的纯真了。
“如新,你真的愿意跟我!”附在她耳畔,他怅然地呢喃。
她不知是否听见了,烧得通红的脸蛋泛起一抹愉悦的笑花。
看花了他的眼,他终于再也否认不了,在初见面的那一刻就被她高贵的气质完全掳获,她是他这个父母双亡的穷小子最终的憧憬。
决心定下,他抬脚踹开房门,迎进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本该是天与地、一生都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在成串巧合与误会的交逼下,不约而同地摆脱了既定的生命,迈向他们纠缠在一起、不可知的未来。
但人生是否真如年轻的梦想般简单?怕是……大有问题吧?
不过幸好上帝并没有遗忘他们,水如新的烧在睡了一夜后,热度渐渐消退了,人也慢慢清醒。然而头一回睡郝枢启的木板床却让她头晕痊愈后,多了项背痛。
“觉得怎么样了?”郝枢启端来一碗白粥、药包、和白开水,一起放在床头边。
“你的床好硬,睡得我腰酸背痛的。”她微显虚弱地抱怨着。
“不满意的话不会回你家去睡。”他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亏他彻夜未眠地看顾她,这没良心的女人!
“不要,回家就会被逼嫁给一个六十岁的糟老头子,那我宁可嫁给你了!”比起朱老那花心鬼,水如新倒认为郝枢启能给她更多的幸福。
原来这就是她离家的原因!她父母也够很心了,这样糟蹋女儿……郝枢启在心里暗自诅咒了一番,却没想与她一同批判这件不公平的事。何苦在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后又加深她的伤痛呢!
“拜托!你想嫁我就得娶吗?”他故意与她斗口,松懈她紧绷的心灵。
“咳咳咳……”她猛然呛咳了几声,自尊心有些受损,“你会不会听话啊?我是说比起一个六十岁的糟老头子,我宁可嫁你;你也不过比一个糟老头子高一级,有什么好骄傲的,大学里比你好的男孩子比比皆是!”
“好哇!那你再去找下一个倒霉鬼好了,看看在你失去水家光环的保护后,还有多少人敢收留你?”
闻言,她才恢复些许的身子不禁激烈颤抖起来。
“我知道,少了水家大小姐的身份后,我什么也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你并没有……”郝枢启这才发现说错话了,他懊恼地搞住嘴。
“哼!”她恨恨咬着唇,“没错,除了‘水’这个姓外,我是一无所有,可你呢?又比我高明到哪儿去?”
“唉呀,你……”再说下去就沦为无聊的意气之争了,他索性先低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道歉好不好!你就别再生气啦!”
她抖着双肩,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我没有生气。”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只是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她太没用了!
他居然觉得她赌气的模样十足地可人,情不自禁伸出双手,将她抖颤的身子拥进怀里。
“走开,不要碰我!”她倔强地猛烈挣扎,却又因病后虚弱而喘息不已。
“你真是……唉!”难以抑制的怜惜涌出他心口。“你别在意我刚才的胡言乱语好不好?其实你一直很努力,所有人都看见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够以‘水如新’这单纯的身份活下去。”
她抽噎两声,长期盘踞在心底那坚如磐石的悲苦,不知不觉地被他炽热的体温融化了,变成无数泪水,濡湿他的衣衫。
“枢启、枢启……鸣……枢启……”
“怎么啦?你……别哭嘛!有话好好说呀!”他被哭得手忙脚乱。
“我……我好怕啊……我不要嫁人,可是……我又什么都不会,打出生到现在,我没有一天是靠自己活下来的……就像只寄生虫,只会靠家里吃喝,呜……我好没用……但我又很不甘心,看你、还有其他同学们都靠自己活得这么光彩、这么好,我就想自己试试看,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不!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你有这种想法很值得鼓励呢!怎么会是任性?”他温柔的大掌在她的背脊上轻轻抚慰着。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不管读了多少书,她终究无半点谋生经验,对于未来,她只有无限的茫然。
“那是以前,你现在不一样了!别忘啦,你是我们t大企管系第二名耶!”他温柔的声音一点一滴渗入她的身体里。
她缓缓放松,全然依附着他: “可我也只会读书,一点做事经验也没有。”
“谁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慢慢来嘛,经验这种东西是要靠时间去累积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你真的这样觉得;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我会成功?”她抬起梨花带泪的娇颜,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当然,上帝不会放弃每一个肯努力的人。”手指挑起一簇她垂落前额的刘海,他给她一抹鼓励性的微笑,“放心吧!最最起码还有我帮你呢,你尽管安心在这里住下来。”
“枢启……”想不到在她这么落魄的时候,还有他不嫌弃她,她感动得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杆。
她胸前的柔软正好抵在他的腰腹上,他的心脏控制不住地一紧,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下一秒,他的嘴唇就覆上了她的额。
“啊!”她诧异地张大了嘴,苍白的病容在转瞬间被羞赧染红。
“对不起!”他吓了一跳推开她。
“唉哟——”她的脑袋掉在木板床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对不起!”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再将她抱回怀里。“有没有碰伤哪里?”
“好痛!”她抚着后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看看。”他伸手,摸到她后脑上一块肿胀,心都揪起来了,“都是我不好,害你撞成这样,我帮你揉揉。”
凝望他专注的神情,水如新感觉到他的大掌正带着一股炽热的温度在她头上游移。她惊惶的情绪终于退尽,代之而起的是在他怀中感受到的平稳与安心。
“枢启,我真的可以留下来!”呢喃低语深深撞进他胸口。
他深邃的黑眸满含着怜惜锁住她:“只要你不介意这里简陋,我非常欢迎你搬进来。”
她螓首埋进他的胸膛里,满腔的感动。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
“傻瓜!”他反手抱住她,在感受到她女性躯体的纤细后,向来高傲的心,顿时起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体认;从今而后,他不再是单独一人了,留下她,他即有了照顾她的责任, “放心吧!我们两人一起奋斗,一定可以成功的。”
“嗯!”她吸吸鼻子,“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绝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
他微笑,温柔地拭去她满脸的泪:“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孩。”
从来没人这样说过她,他是第一个!水如新完全放松了,只觉得他宽广的胸怀正是她追寻一生的目标。
爱情的开始其实很简单,只要两情相悦即可;不过要牵扯上现实生活,就复杂了。
“金钱”是一大难关,郝枢启现在就为此大受困扰,要养一个人和养一个家其间的差别是很大的。
他发觉他又得再找工作了,不过薪优、又可兼顾课业的打工哪有这么好找?寻了一天,他依然失望而归。才走到门口,屋里的水如新正好也开门出来。
“咦?你回来啦?”水如新开心地望着他。
“你要去哪里!”她大病初愈不该乱跑吧!
“应征工作啊!”她笑着对他摊开手中报纸。
郝枢启瞧见求职栏上画了十来个红圈圈,其中居然还有茶室坐陪,看得他差点晕倒。
“如新,你……这些工作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她迷惘地看着报纸,“上头说待遇很好耶!”
“是……待遇是很好?”他一手揽着她的肩,将她延进屋内。“但做了那些工作,你还怎么上学呢?”
“我……”她双肩软软地垮下,“我不想读书了。”
“什么?只剩一年半就毕业了,在这节骨眼儿上,你说不想读了。”他双手用力扳住她的肩。
对着他凶狠的目光,她又抿紧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没办法啊!我……付不出学费嘛!”今天,她乘他出去的时候上了趟邮局,才发现她的钱给冻结了,两袖清风、再加上连份工作都没有,她还怎么读书?
“有我啊!我可以帮你。”最坏的情况是他去做杂工,建筑、修路……那种工作随时都有,虽然很累,不过薪水不错,他有自信以他的体力还能撑个一两年,到时他们都毕业了!谋生当不成问题。
“不行的,我已经欠你这么多,怎还能让你为我付学费?”她不知道这么多的人情债,要几辈子才还得完?
“不然算是我先借你啊!你不要去做这种工作。”他抽掉她手中的报纸,“我帮你介绍家教吧!t大学生做家教很吃香的,又可兼顾课业,你一边读书、一边工作还我钱,这样好不好?”
“做家教吗?我没做过。不晓得行不行?”
“行的!”他挥挥手,“都是一些国小、国中生,很容易教。”
“我……也许要教很久才能把欠你的钱还完。”
“你担心什么?我又不收你利息,你慢慢还就行
了。“
“枢启,你……”她忍不住抽噎着,难以相信在父母都抛弃她的同时,还有人待她这么好。
“傻瓜,哭什么呢?”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你对我太好了,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无数的泪珠又落在他胸口。
“我倒觉得这是报应,谁让我当初要一时兴起去戏弄你呢!”他对她挤眉弄眼,就是见不得她流泪,只想逗得她粲然而笑。
“还说……”她一拳击在他胸膛,“那时候你好坏,老是骂人。”
“你又乖到哪儿去?爱爬树的猴子小姐。”他屈指弹了下她俏挺的鼻子。
“唔!”她捂住鼻、嘟起嘴,“又欺负人!”
“欺负你又怎么样!”乐见她抛去了哀伤,他益加嬉皮笑脸逗着她, “有本事你打回来啊!”说着!还不轻不重地拍了她的臀部一下。
“呀!”她跳起来,手插腰摆出一副茶壶状,“看我怎么对付你!”扑身压住他,对他又捶又打,可惜他粗皮硬骨的,对她的小猫搔痒攻势半点不放在眼里,结果她自己反而累得快断气。
“你打不过我的……”任她撒泼,他兀自笑得嚣张。
气得她一肚子火直冒了十丈高: “可恶!”恶向胆边生,她两指掐向他的腰腹。
“哇!”他突然尖叫一声,身子缩得像只出水的虾子。
她眨眨眼,脑里灵光一闪:“你怕痒?”
郝枢启俊脸蓦地惨白。
“你惨了。”她奸笑,一只手指在他眼前威胁地晃动。
“喂!”他拼命往后退,“你别忘恩负义喔!”
“谁理你啊!”豁地扑向他,她伸手在他腰际、颈部、耳后搔挠着。
“啊——”郝枢启真的很怕痒,只要人家一搔他,他全身的力气都在转瞬间泄尽,当然,也没办法反抗了,“住手……快住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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