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但知道你把钱留下,还知道你自称是我的未婚妻。” 明诚转过了头来:“金老师,你这一会儿要杀人一会儿又要嫁人的,到底想干什么?”
金晓红着脸替自己辩解道:“你跟明先生正好不在嘛,我怕那人不相信我才这么说的。”
“是吗?”明诚挑眉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跟先生不在家?你又是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正好出现在明公馆附近呢?”
“我……”金晓词穷。
“你在监视我们。”明诚直言不讳地问道:“刚才你跟我们道歉,我就感到非常奇怪。你不可能相信明先生的话。”
“不是不信,是不全信。”金晓固执地强调道:“我一定会继续查下去,找出真相。”
“我得回去给先生做饭了。”明诚下了逐客令。
金晓伸手要推开车门,突然又收了回来,看着明诚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除夕夜之前你对我尽管不够热情,可也没有像现在这么不待见。老实说,是不是因为你很在乎我究竟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为了接近你而故意骗你的?”
明诚没想到金晓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真接不上。金晓见了,越发乐不可支:“你帮我画一幅画,我跟你说实话,如何?”
“画画?”明诚皱了皱眉,想不明白金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嗯,就是明家客厅墙上挂的那一幅家园,也给我画一幅吧。”
金晓似乎对此充满了期待。她此刻的表现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孩儿,俏皮可爱,精灵古怪。要不是明诚知晓她的底细,怕是真的要被她蒙骗过去了。
“画画重在心境,勉强就没意思了。”明诚的一言不发让金晓自觉无望,自行下了车,没有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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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破圈套
? 放学铃响过,学生们跟金晓道别。金晓一面微笑着回应,一面往教室外走去。回到宿舍,她简单收拾了一番,拎上随身的小包出了门。
“斐伦服装店。”上了黄包车,金晓告诉了车夫自己要去的目的地。
“好嘞——”伴随着一声习惯性的吆喝,车夫拉着车子飞快地朝前跑去。
一个小时后,黄包车停在了斐伦服装店的门口。金晓付钱下车,走了进去。四下扫视了一遍,金晓简单询问了店老板几句,买下了一件旗袍和一套男装外加一顶男士帽子。
“这是本店最经典的款式,小姐可真有眼光,您爱人也是好福气。”老板乐呵呵地为金晓包好了衣服。话说得漂亮,衣服的价格也漂亮。
金晓笑着递过了钱,寒暄道:“不是我眼光好,是您店里的衣服做得好。在上海还有不知道斐伦服装店的人吗?”
老板笑得更热情了,却是不忘谦虚:“都是你们这些贵人给面子。”说着将找零和衣服递给了金晓,“下次来,我一定给您最优的折扣。”
“那我就谢谢老板了。”金晓对此表示很高兴。
老板欠身送客道:“客气了,您慢走。”
金晓离开后很快没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老板继续忙着招呼客人。一切都正常而平静。
日本军区医院与斐伦服装店有两条街的距离。里头的病人除了日本的军官士兵,便是被抓捕时受了重伤的抗日分子。能够被送到这里医治的,往往都是干系重大、非救活不可的。
南田芳子来中国的时间不长,李元是她接触到的第一个。第一次见到李元,他已经奄奄一息。中田牟次郎亲自送了他来,下达了山本下健的命令——绝对不能让李元死掉。她医术精湛,将李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李元对她始终视若无睹。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他们来问了好几次,我说你还很虚弱,现在把你带回特高课,根本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
南田芳子在给李元挂吊瓶。她的态度一直很友善,但李元没有半分要跟她说话的意思。她早就习惯了,并不介意:“你不用想太多。我是医生,必须对自己的病人负责,尽最大能力让你痊愈。其他的,我不会做,也没办法左右。你……自求多福吧。”
李元靠在床头,入了定一般没有反应。
调试好了点滴的速度,南田芳子看着李元叹了口气,叮嘱道:“你先好好休息,半个小时后我会来给你换另一瓶。”说完,也不指望李元能对自己有哪怕一个表情,她直接离开了病房。
门被关上,李元的眼中有了轻微的波动,却也是转瞬即逝。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门板发呆,直到有人翻窗进来,神色才变得警觉起来。
进来的男人抢在李元开口前表明了来意:“我来救你出去。”
“你是谁?”李元对面前的这张面孔非常陌生,还是问了一句。
“兄弟们在外头等着接应。出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男人说着,上前拔掉了李元手上的针头,从怀中掏出一支装有红色药剂的针管,要给李元注射:“这个可以先给你补充一点体力。”
眼看针头要刺进自己手背的血管,李元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质疑道:“谁让你来的?”
男人不期对上了李元审视的目光,视线不自觉地闪躲一下。但他随即镇定下来:“时间不多,出去了再说。”
李元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男人吃痛地皱起了眉头,手中的针管不受控制地掉落到了地上。无奈之下,男人只得向李元出手,逃脱了他的钳制。低头看时,手腕上有着一圈再明显不过的淤痕。
“派个人来假装救我出去,取得我的信任,再从我身上套取你们想要的,的确是个不错的计划。”李元望着离自己几步开外的那个男人,目光冷然。
“你怎么会发现?”男人不甘心地问到。
“派你这种没脑子的来,想不发现很难啊。”李元并不打算解释,奚落了男人一句后就没了下文。除了不想跟敌人废话之外,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刚才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他需要缓一缓。
男人一口气堵在胸口,满脸愤懑,看着恨不能杀了李元。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改变了策略。
“你被捕有半个月了,你的上级呢?你的战友呢?他们都不管你的死活,你又为什么要保护他们呢?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乖乖跟皇军合作,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不必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是不是?”
李元只鄙夷地看着男人。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被激怒了。他亮出匕首,直抵李元的咽喉:“只要我轻轻一动,你就是想开口也没机会了。”
“啊!”
李元没有说话,倒是南田芳子开门走了进来,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声尖叫出来。
“闭嘴!”男人迅速改换了挟持的对象。
南田芳子花容失色,声音颤抖:“你……你想干什么……”
“南田小姐,你刚才那么大声喊都没有人进来,你觉得是为什么呢?”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
南田芳子愣了愣,用日语问道:“你……你是山本阁下……”
“南田小姐很聪明。记住,今天你没有看到这个病人之外的任何人,明白吗?”男人打断了南田芳子的话,威逼着提示到。
南田芳子连忙点头。男人放开了她,回头狠狠地瞪了李元一眼,继而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了病房。
病房里恢复了平静。南田芳子双腿一软,瘫坐在门边,额头上全是被吓出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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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观焰火
? 明诚穿着一套新西装下楼。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的明楼抬起头来,打量着他。
“很帅吧?”
“斐伦服装店的衣服,当然是数一数二的好。”
“只可惜沾上了医院的消毒水味。”
三句话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已经知道了军区医院特护病房里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金晓在那一天去过附近的斐伦服装店,买了男女装各一套。昨天,金晓来明公馆送了这套西装,说是想请明诚先生与她一起去江边看今晚的焰火表演。明诚与明楼合作默契地一个拒绝一个劝说,最终没有让金晓失望而归。
“担心你不适应新衣服的味道,金老师特地拿去店里洗好了再送来。你这么说,不是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了?” 明楼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替金晓打抱起了不平。
“大哥比我会怜香惜玉,不如你去吧,本来这事就是你答应下来的。”明诚说着就开始解袖扣了。
“人家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去有用吗?”明楼将手中的报纸翻了一面。
明诚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明楼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明诚立刻大声而恭敬地回答道:“我说,我该出门了。”
明楼狐疑地望着明诚,表示不相信他的话。明诚也不管他,拿起大衣离开了。明楼笑了笑,继续低头看报纸。
明诚开着车到民立中学的时候,金晓正站在校门口。她穿的仍是平时惯穿的衣裳,只有外套是崭新的。车子一停,不等明诚下车,她便自行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上了车,金晓对着手心呵出一口热气,双手使劲地揉搓着。
明诚看到金晓的脸和耳朵都冻得通红,心里也是有那么一些过意不去。他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抱歉地说道:“出门迟了,路上人多车也多,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金晓将搓热的双手覆在脸颊上,看着明诚身上的衣服,笑道:“而且你还愿意穿着我送的衣服,就是再迟一点也不要紧。”
金晓发自内心的笑容让明诚有所触动。他突然就想,也许一切都只是巧合,金晓也许真的只是一名老师,受过明镜恩惠,此外再无其他。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丢掷一旁——大局为重,他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中了对方攻心的诡计。
明诚没有再说话,金晓也没有。到了江边,烟火表演已经开始了,人山人海地围了好几圈。金晓拉着明诚就要往人群里挤,被明诚阻止道:“焰火是放到空中又不是丢到水里,不用挤到前面。”
“说得也是,我糊涂了。”金晓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而意识到自己还拉着明诚的手,赶忙松开向旁边移了一步。正好此时有烟花上天,她得以仰头欣赏,掩饰内心的慌乱。
明诚也抬头看,各式各样的焰火美不胜收,让他想起去年除夕夜和明楼在明公馆的院子里放焰火、跟明镜讨红包的场景来。他看向金晓,这个与她所敬爱的大姐有所关联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不可告人的背景?如果她的来历单纯一些,该有多好。
金晓专心致志地看着焰火,不时发出惊喜的呼声。一阵冷风刮过,她缩了缩脖子。明诚见状,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为她披上。
金晓诧异地望向明诚,正对上他深邃如海的眼眸。此刻,那里面映出了她的身影。一瞬间,人群与焰火都成了无声的。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唯有明诚这个人,清晰无比地站在她眼前。
“明诚先生,你也在这里?”
一个声音打断了金晓的思绪,世界重回喧闹。她与明诚一同循声望去,明诚倒没什么,金晓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南田小姐,真巧啊。”明诚礼貌地对走到自己跟前的南田芳子打了招呼。
“是啊,好巧。”能看到明诚,南田芳子显然很高兴。转而看到他身边的金晓和她身上披着的男式大衣,南田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她对金晓微笑道:“明太太,你好。”
“南田小姐?”金晓奇怪地问道:“你是日本人?”
“是。”南田芳子笑容尴尬:“上次的事情多谢明太太了。”
“其实我……”
“天太冷了,附近有家咖啡馆的咖啡不错,我们去喝一杯暖和一下吧。”
当着明诚的面,南田芳子一口一个明太太,金晓很是难为情。她想要解释,声音被明诚的话盖过。
“好。”南田芳子感激地看了明诚一眼。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在很大程度上帮她解了围。
“你们都去,难道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看到明诚和南田芳子都看着自己等答案,金晓觉得好笑地反问到。
“那就走吧。”
“等一下。”明诚转身要走,金晓喊住了他,将他的大衣还给了他。
明诚接过穿好,发现南田芳子盯着自己,神色古怪。
“南田小姐,你怎么了?”明诚表示关心地问到。
“明诚先生的这套西装……很好看。”南田芳子回过神来,随口应付到。
“金老师从斐伦服装店买来送我的。说起来,那家服装店就在军区医院附近,南田小姐去过吗?”明诚适时问到。
南田芳子有些心不在焉:“是,去过几次。”
“不是说要去喝咖啡吗,怎么讨论起西装来了?”金晓催促到。
明诚笑了笑,上前带路。南田芳子看向金晓,金晓无视她,紧跟上了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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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敌友
? 咖啡馆座无虚席。明诚事先预定了位置,在前台报了相关信息,便有服务生领着他们三人去了二楼的一间包房。
坐好后,金晓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发现这里的视角比站在江边还要好。想到这是明诚安排好的,她心里有些小激动:“你早就打算要来这里了?”
明诚说道:“礼尚往来。你送我衣服,我当然也该有所表示。”
“于你是礼尚往来,于我可就意义非凡了。”金晓笑着对明诚说完这句话,转而望向了一直沉默着插不上话的南田芳子,问道:“南田小姐,你说是不是?”
见金晓和明诚都在看着自己,南田芳子连忙堆笑掩饰心事:“是。那个……我去一趟洗手间。”
“正好我也想去,一起吧。”金晓跟在南田芳子后头站了起来,与她一同走出了包房。
洗手间里没有其他人。金晓将写有“正在清洁,请勿入内”的牌子放到门口,关上了大门。她的一举一动南田芳子在镜子里看得一清二楚。
“那天的人真是你?”在场只有她们两个人,南田芳子改用日语对金晓说到。
“既然认出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明诚呢?”金晓的日语十分流利,丝毫不逊色于对方。
南田芳子皱着眉头不说话。金晓轻笑道:“你很清楚我是在替谁做事。”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想起山本下键,南田芳子面色越发凝重。
金晓当然不会如实相告:“南田小姐是随军的军医,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
“山本阁下在怀疑明诚先生?”南田芳子猜到了一二。
金晓面无异色,守口如瓶:“我说过了,无可奉告。”
“他是个好人,希望你们不要伤害他。”南田芳子请求到。
“只是因为他帮过你一次,你就认为他是好人?”金晓打探着南田芳子,“你被他迷住了,对吗?”
“我没有。”南田芳子立刻否认。
“有没有都没关系,” 金晓不关心事实如何,她警告南田芳子道:“只要南田小姐不乱说话,我绝不会干涉你的私事。”言尽于此,金晓打开门收起了那张告示牌,率先离开了。
南田芳子转身看向了镜子,似乎在做一个决定,而且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焰火表演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金晓始终保持着很欢快的情绪,明诚也很是耐心,没有扫她的兴致。南田芳子很少开口,除了明诚时不时地会与她交谈,金晓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
“真的要一个人走回去?”明诚将车开到咖啡馆外,南田芳子上了车,金晓却不肯。
金晓肯定道:“坐了太长时间,我想走动走动。”
“那好,你自己小心点。”了解金晓的身手,明诚没有勉强,叮嘱了一句后开着车走了。
车子渐渐驶出视野,金晓的笑容黯淡下来。她望向前方,欢闹过后的江边显得格外沉寂。月色清朗,街上仍有行人。没有同路者,金晓裹紧了外套,只身踱步朝学校走去。
“麻烦明先生了。”到了家门口,南田芳子下了车,对明诚致意:“今晚过得很愉快。”
“那就好。”明诚微笑,打算回去。
南田芳子追问道:“刚才不送明太太回去真的没关系吗?”
“金老师不是我太太。”明诚解释道:“上次是她担心你不信任她才那么说的。我们……嗯……很熟悉而已。”
南田芳子恍然大悟:“听你们说话觉得很客气,又不好意思冒昧问出来。原来是这样。”
“南田小姐早点休息,我告辞了。”明诚拉开了车门。
“明先生——”南田芳子喊到。
明诚停住。
“你……讨厌日本人吗?”南田芳子小心翼翼地察看着明诚的神色。
明诚想了想,回答道:“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跟南田小姐相处得很愉快。”
南田芳子松了一口气,进而给出了一个提醒:“明先生这样说,我很荣幸。不过能相处愉快的人不一定都是朋友,明先生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好。”
明诚疑惑地望着南田芳子,南田芳子对他鞠躬道:“明先生慢走。”说完,不等明诚回应便进了屋子。
明诚没有逗留,开车回去了明公馆。
明楼还没睡。明诚刚一进去客厅,他便头也不回地问道:“今晚过得怎么样?”
明诚一边脱外套,一边笑道:“非常愉快,而且收获很大。”
明楼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明诚:“确定了?”
明诚接过,喝了一口,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确定了。从注意到我身上这套西装开始,南田芳子就表现得很不自在。中途金晓跟她一起去了趟洗手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来。金晓没异常,南田芳子却心事重重。”
“金晓威胁她保守秘密,她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你。”没有去现场,并不妨碍明楼揣测当时的人心所想。
明诚点头:“不错。我送她回家,临走前,她问我是不是讨厌日本人。”
“恐怕她想问的是你讨不讨厌她吧?”明楼说正事也不忘调侃明诚:“你的回答呢?”
对于兄长的捉弄,明诚唯有无奈地忽视不提。“我说至少到目前为止,跟她相处的很愉快。”
“机智。”明楼适时夸奖了一句。
明诚客气道:“谢谢。”
“然后呢?”明楼了解更关键的在后头。
明诚放下杯子,坐到了沙发上:“她提醒我不是每一个能相处愉快的人都是朋友,要我当心。”
“正常。她担心你,但又惧怕山本下健,能隐晦地说出来已经很难得了。” 事情的发展不出明楼所料。
明诚跟明楼的想法一样。
“大哥,接下来怎么做?”见明楼若有所思,明诚问到。
“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南田芳子提醒你的话透露给金晓,她势必有所行动。那样,我们就有机会拉拢南田芳子,通过她传达一些我们想让特高课掌握的消息。还有,等李元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安排行动救他出来。”
“是,我知道了。”上令下达时,明楼与明诚都是极其严肃的。
“不早了,休息去吧。”
时至深夜,明楼有些犯困了。
“大哥晚安。”
明诚起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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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初较量
? 听到明诚来了的时候,南田芳子正在病房里察看李元的身体状况,与他的对话依旧是场自言自语的表演。
“护士告诉我我简直不敢相信,”看到明诚,南田芳子惊喜不已:“明先生怎么会有空来这里?”
明诚起身,微笑说道:“在附近办点事情,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一看。不会打扰到你的工作吧?”
“不会,今天的工作全部结束了,我可以下班了。”南田芳子忙说到。
明诚听了,主动说道:“正好我送南田小姐回家。”
“是要……送我回去吗?”南田芳子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明诚问:“方便吗?”
“那有劳明先生了。”南田芳子笑着对明诚鞠了一躬。
看到南田芳子一身工作装,明诚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便朝外走去。
五分钟后,南田芳子换好衣服坐到了车里。明诚带着她去吃了晚餐,期间相谈甚欢,以致临别时,南田芳子非常依依不舍。
“时间过得真快。”南田芳子感叹。
明诚纠正她:“是快乐的时间过得真快。”
南田芳子低头浅笑,附和道:“明先生说得对,今天是我到中国以来最开心的日子。”
明诚皱起了眉头,问道:“昨天不是吗?”
南田芳子回答道:“昨天是偶遇,今天是明先生来找的我,不一样。”
明诚佯装没有听懂,面露疑惑之色地点了点头。
南田芳子并不解释,而是叮嘱道:“今晚夜色很暗,明先生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明诚应了一声,便上了车。
目送车子转弯不见了,南田芳子开门进屋。明诚却没有走远。他将车驶出一段距离后便下车步行去而复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南田芳子的家门口。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惊呼。明诚推门发现门被反锁,抬脚奋力踢开,南田芳子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明先生!”南田芳子跑到了明诚身后,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
明诚扶住了南田芳子,望向跟着她跑出来的男人,警告道:“是你自己消失,还是我动手让你消失?”
男人醉意熏熏,口出恶俗:“兄弟,就算你也对这个女人有意思,还是得讲个先来后到啊。”
明诚面色更冷了几分,示意南田芳子到一旁站好,他自己一步步靠近那个男人。
“明先生小心,他有枪。”南田芳子提醒到。
原本迫于明诚的威势,那人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南田芳子的话让他顿时又有了底气,举枪对准了明诚,阻止他继续前进:“再走一步老子毙了你。”
明诚毫无畏惧。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一个女人,老子想玩……”
“砰!”
男人话音未落,明诚已经上前夺过了他手中的枪,随即喂他的膝盖吃了一发子弹。男人应声跪在地,再无嚣张可言,酒也全醒了。
“兄弟……好汉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我不敢了。”男人连伤口都顾不上捂,对着明诚连连磕头求饶。
明诚无动于衷地慢慢扣动了扳机。
“明先生……”南田芳子走到了明诚身边。
明诚松开了扳机上的手指,厉声喝道:“滚!”
男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看到南田芳子脸色苍白,明诚关心道:“南田小姐,你没事吧?”
南田芳子没来得及挤出一丝安慰明诚的笑意就晕了过去。明诚手快扶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送去了里屋。
被打伤的男人忍着痛一路狂奔,最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一处墙角,晕死过去。他没发现的是,在他潜进南田芳子家中意图对她不轨之前,有个人跟踪南田芳子很长时间了。他的出现扰乱了那个人的计划,也省下了她不少麻烦。
到南田芳子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了。
“对不起明先生,我给你惹麻烦了。”南田芳子十分过意不去。
明诚看上去有些疲惫,但笑容很温暖:“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出手的,南田小姐不必客气。”
南田芳子再次道谢,继而说道:“你一夜没有回去,家里人肯定很担心。你赶快回去吧。”
明诚却不着急:“没关系。我先送你去上班,再回去跟明先生解释,他会理解的。”
“我……那好吧。”南田芳子本想拒绝,看明诚态度坚持,改口答应了。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南田芳子想起昨晚的事,问道:“明先生昨晚去而复返是找我有事吗?”
明诚慢慢踩下刹车,递了一样东西到后座:“你的手套落在我车上了。”
“真是多亏明先生了,不然……”南田芳子接过手套,后怕地说到。
明诚继续开车,出言安抚南田芳子:“昨晚我跟警察厅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在那一带尤其是南田小姐的住处周围加派人手夜间巡逻。昨晚的意外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南田芳子感激又感动:“真的很谢谢你,明先生。”
两人说话间到了军区医院外。看着南田芳子进了医院,明诚才开车直接去了明楼的办公室,将昨晚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
明楼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手段。“是金晓的人吗?”
明诚摇头:“巧合而已,应该就是一个混混。”
“我想也是。如果是金晓,一定会选择更干净利落的方式。”尽管无论金晓采取什么样的做法明诚都可以及时解救南田芳子。
明诚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接话。明楼见了,多少猜到了几分。他目光深切地望着自己这个弟弟,宽厚的手掌覆在他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阿诚,我们这种身份,我们所做的事,要面对要克服的东西太多太多,有时候也包括自己对人的各种情感。其中的道理,我想你一直都很清楚。”
明诚抿了抿嘴,受教道:“大哥放心,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听到明诚这样说,明楼欣慰又心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休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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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入瓮中
? 明诚正在跟明楼汇报下午的工作安排,明楼桌上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明楼皱起了眉头。
“大哥,出什么事了?”明诚关心地问到。
“南田芳子受伤了。”明楼低沉的嗓子里透出了诧异。
明诚也惊了一下:“她身边有我们的人,怎么会……”
“对方是在军区医院动的手,是我们大意了。”明楼长叹一口气,继而做出了安排:“下午的会议让张秘书陪我去,你到医院看看南田芳子的情况。”
“是。”明诚应到。
明诚到病房的时候,南田芳子还在昏睡。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昨晚遇袭,今天遇刺,两次死里逃生让她受到了双重打击,需要好好休养才能恢复。
长时间地沉默后,明诚对一旁的护士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小护士描述起当时的情景,仍是后怕不已:“我也不清楚。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去找南田医生,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腥味,进去后就看见她晕倒在地上,流了好多血。我吓得尖叫了一声,拿刀的人就跑了。现在想想,还好那人用的不是枪,不然不仅南田医生救不回来,我也是死人了。”
明诚想,选择在医院动手而又要神不知鬼不觉,当然不会用枪。
“看到那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护士摇了摇头:“没有。那个人穿着医生的衣服,戴着口罩。不过我可以肯定她是个女人。”
护士的话与明诚的猜想契合在了一起,他能基本确定了行凶者的身份了。他的心情比来之前更为沉重——
昨天那个冒失出现的醉汉让明诚没有机会与金晓正面交手。他没有想到她敢在大白天、在日本人的军区医院对一名随军的军医痛下杀手。这样的疯狂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金晓充当侵略者的杀人工具,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者的血。明诚对她的惋惜不复存在了。面对任何敌人,都容不得一丝温情。
在等南田芳子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明诚打电话告诉了明楼自己所了解到的。听完明诚的话,明楼沉思了半晌后告诉他:“这两天你就陪在南田芳子身边,等她伤势稳定了把她接到家里,我会亲自请金晓去照顾她。就说阿香不在,需要麻烦她一段时间。”
明诚迟疑道:“会不会太冒险了?”
明楼的脸上闪现一丝笑意:“够危险,才够安全。”
明诚明白明楼的意思。金晓如果在明家对南田芳子动手就是不打自招,她不会那么愚蠢。既然她是奉命来接近、调查他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借着南田芳子受伤的契机给她一个机会能更自由地进出明公馆,让她找到他们想要让她得到的信息,从而彻底摆脱特高课对他们的注意,无疑是险中求胜的最佳办法。
“我这就去安排。”明诚挂断了电话。
南田芳子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正是坐在床边的明诚。
“感觉好点没?”明诚扶着南田芳子坐了起来。
南田芳子看了看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你来多久了?”
明诚未及回答,护士插话道:“明先生下午一直在这守着南田医生呢。”
明诚微微一笑:“我跟明先生请了两天假。等你好一点了,我想把你接到明家去休养。我们有熟悉的私人医生,你上次见过的金老师也会过去照顾你。”
南田芳子犹豫道:“那太麻烦你们了……。”
“我不放心。”明诚打断了南田芳子的话,点到为止地说了四个字。
南田芳子看着明诚,他很平静,也很认真。她最终答应了明诚的提议。
两天后的下午,明诚带着南田芳子回去了明公馆。金晓将南田芳子安置好,送明诚出门上班。
“见到我你一点都不意外,那么笃定我会答应吗?”金晓快走了一步到明诚跟前,转过身,后退着与他面对面地问到。
明诚配合着金晓的速度,放慢了脚步。“这是大哥的意思,你不会拒绝。”
金晓撇了撇嘴:“你只猜对了一半。”
明诚挑眉:“另一半呢?”
“那是我跟明先生的约定,暂时不能告诉你。”金晓冲明诚做了个无可奉告的表情。
“好,我不问。”
明诚的回答心无杂念,听在金晓耳中,他的语气却有一种宠溺的意味。她心中最初的那份不平衡消失了。
“你会知道的。”
金晓神秘一笑,做了一个请上车的手势。
在明诚的印象里,除了除夕夜那一晚,金晓在他跟前永远都是这样阳光明媚,单纯仿若不谙世事,与她的手腕、她的真实目的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识人无数如他,也有看不懂她的时候。
明诚这才更深刻地理解了明楼所说的“金晓的经历越真实越有利于她掩护自己。尤其是跟大姐的渊源,让她即使在针对我们的行动中失败,也足以有理由脱身。”这些话。长时间的潜伏与伪装,他与明楼鲜有对手。而金晓,他不得不承认,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总之辛苦你了。”上车前,明诚对金晓表示了感谢。
金晓并不接受:“我不喜欢你为了别的女人跟我客套。”
明诚很清楚金晓是在掩饰,可每次听到她如此直接的话,他还是无以招架。他只能笑笑,开车走了。
后视镜里,金晓站在阳光中,身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她关上院子大门,径直去了南田芳子所在的客房。
“南田小姐,我就在外面,你有事随时喊我一声就可以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金晓介意明诚对南田芳子的重视,但不会为难她。
“金老师,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南田芳子主动示好。
金晓坐到了床边,细细看了看南田芳子的伤势,问道:“南田小姐,你这伤……”
南田芳子温婉一笑:“不受伤,怎么进来明公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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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小纷争
? 金晓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盯着南田芳子的脸不说话。南田芳子也不开口。房间里好像无人般安静了下来。
“你就是老爷?”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金晓打破了沉默——山本下健从不会直接给她下令,她每一次行动都是由一个代号为“老爷”的人指挥。
“是的。” 南田芳子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依然温婉无害。仿佛这个答案再普通不过,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金晓的脸上难掩讶异之色。按照计划,她会在明诚与南田芳子在一起的时候对南田芳子动手。第一次由于那个醉汉而作罢;第二次,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南田芳子就遇袭受了重伤。紧接着,她接到了明楼的电话,拜托她来明家照顾南田芳子。金晓以为是事有凑巧,原来一切都是南田芳子在操纵。
“南田长官,对不起。”金晓站直了身体,用日语为自己从前的冒犯对南田芳子道了歉。
“你们中国有句话,叫不知者不罪,我不会怪你的。”南田芳子表现得很是大度。
金晓半低下头,感激地说道:“谢谢南田长官。”
南田芳子示意金晓坐下。金晓端端正正地坐好,双手掌心朝下地分别放在了两条腿上,认真地聆听南田芳子接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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