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莫妈妈的墓地在不远处,墓前摆放着素洁的小白菊,安杨甚至不敢去她墓前看一眼,许多年前,她曾经在这座墓前,在心底默默的承诺,她会帮她好好照顾陆以莫,她会永远爱他,成为他的亲人,让他不再孤单,可是如今她违背了这个诺言,她甚至害怕去面对……
好似正是为了印证此刻安杨压抑的内心,下山的时候,天气阴霾沉重的仿佛正在上演一场灾难电影。天际的乌云黑压压的仿若要承受不住支撑要压了下来。安杨穿着件黑色羽绒服,动作缓慢而僵硬,机械的如上了发条不断摇摆的钟摆。
偏僻的公路上停靠这一辆黑色的奥迪,安杨是个车盲,只知道是什么牌子,却不知道具体的型号、性能。
而让安杨怔愣在原地的不是车子,而是靠着车身的英俊男人,他低垂着头,看不清具体表情,左手的两指之间冉冉升起的烟雾弥漫着了他的五官。
随即他掐灭烟头,漠然抬头,看到安杨竟然没有一丝惊诧震惊的表情,或许自从上次两人见面,他已经是很平和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安杨回来了。
五年的时光,已经足够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成熟有魅力的男人,他精致的五官隐隐噙着笑意,却细看无影无踪。朔长的身材,风姿绰绝,黝黑的双眸深邃不明,依旧褶褶生辉。
他们静静的打量着彼此,不动声色,仿佛一场八十年代的无声电影,任岁月流逝。
陆以莫蹙眉,深邃的眼眸暗沉,她好像瘦了,头发也变长了许多,背影陌生到让他觉得上次见面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般久远,这样的场景熟悉到陆以莫想要笑,好像自己刚刚放学,看见站在楼下等的他不耐烦的人。
而安杨觉得好像自己刚刚放学,只在校门口等了他五分钟而已。
良久,他声音低沉带着特有声调,“我送你。”
安杨驻足思索,似乎是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陆以莫察觉出她的犹豫,眉头轻蹙,脸色沉下几分,“你难道想要走回去?”
他这话很刻薄,透着隐隐的烦躁,接着已经打开车门,身体轻盈的跃进车内。
这里本就偏僻,更何况是墓园,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车过来,她期期艾艾最终还是走向了副驾驶的位置。
狭窄的空间,彼此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明明曾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此刻却做着如此生疏刻薄的事,当然,那也只是曾经。
陆以莫修长灵活的手指抓着方向盘,他似乎未曾递过一个视线个她,却冷冷提醒:“安全带。”
安杨愣愣的系好,她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什么,可是一个曾经给了你世界上最好的爱的男子此刻仿佛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她扬起唇角自嘲的笑,安杨,或许你不应该回来的。
接着陆以莫已经发动引擎,车子已如离玄的箭飞驰而去。
安杨的视线不知放在何处,她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收回之前她看到陆以莫握着方向盘泛着青白的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无名指上再也没有了那枚廉价的戒指。
她拼命忍住的那股心痛,此刻又毫无阻碍的袭击着她,甚至毫不留情。
如果说曾经的分离和五年的等待是中足以磨灭她心底任何想法的杀猪刀,那么此刻他真实,毫不掩饰的冷漠还是从心底最深处刺痛的她痛苦难言。
或许她再干脆点,有脾气点,就应该现在立马即刻下车,可是她终究做不到。
“去哪里?”许久,他问。
“我家。”她的手抵在小腹的地方,那里,曾经有一个受精卵着床,然后……
她光洁的额头沁出冷汗,她不应该再见他的,那些久远的几乎以为就快要忘记的回忆全都在这一刻风水潮涌。
“在这边放我下来就好,谢谢。”安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在快要到的家的地方。
陆以莫冷冽的目光盯了她眼,接着便听到他嘲讽的笑:“莫非安小姐忘记了,我的家也在这里?”接着他补充:“顺路。”
他虽然是笑着,却脸部紧绷,全然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是让人浑身冰冷的彻骨寒冰。
呵,安小姐,已经生分至此了吗?
车子在安宅前停下,安杨沉默着下车,她还想要优雅的告别的,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好,有些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却不知经常装着装着也就是那么回事了。但车内的人显然没有那个心情,车门一关上,已经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她不应该再对他有任何的幻想了,五年前就应该知道的。
她刚迈入大厅,便见杨茹正在跟人通电话,那笑意盈盈的模样简直让安杨怀疑这个人是她吗?
“宝贝。”
“妈妈想你的很,你看你多久回来?”
安杨默不作声的换上拖鞋,难怪呢,原来是跟她的宝贝女儿打电话,怎么会不高兴呢?
似乎投入的她现在才注意到门口的安杨,满脸慈爱的笑僵硬着,接着挂断电话,在安杨的注视下,讪讪的笑着。
“安心在美国呢,我不放心她。”她急切的解释。
安杨兴致缺缺,对于杨茹,她早已经麻木了,她轻轻点头,仿佛毫不在乎。
“安心一个人在那边,我只是无聊怪想她的。”她还在笨拙的解释。
安杨紧握着的手,手心被指甲死死的掐着,以此来提醒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妹妹去了美国,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还是甚至如此避她如蛇蝎猛兽,还是觉得根本没必要。安心去了美国她想她,安杨在奥克兰呆了五年,甚至不曾得到过一句善意的电话。
“安杨,你别误会,妈妈不是那个意思。”看着安杨愈加苍白的脸色,杨茹局促的解释着。
安杨这一刻却觉得可笑的讽刺,她的神情仿佛是在讨好她,可是她杨茹怎么可能来讨好她呢?
“我没事。”她不动声色的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声音冷漠而疏离。
杨茹停在半空中的手尴尬的停留着,最后讪讪的收了回去。
“妈,姐。”玄关处进来一个清瘦的男子,正是安严,安严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稚气未脱,想想也是,他才不过二十三岁呢。
“儿子,今天上班不累吧?”杨茹丢下安杨迎上前去,从他手中拿过包,正是慈爱的画面啊!
二十三岁的安严已经开始在公司上班了,而她这个姐姐……这样想想,似乎自己如今所依仗的一切都是她这个弟弟提供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第二天,安杨去了唐潇那里,顺便将自己行李打包带走。
“你真决定要回去住。”他担忧的问,语气带着不赞同。
安杨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她轻轻笑:“我想要回家。”
唐潇沉默着送她,在他心底或许还是不赞同的,可是他一向尊重她的决定。
“安杨,你或许不应该回来的。”许久,他脸色复杂的看着她说。
“bsp;“我听说……”他说了几句还是住了嘴,最终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
安杨也不想要究根到底,她沉默着,表情很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家其实也没有两样,就是呆在家或者是出门逛逛,这样她突然有些想念安路了,或许她应该准备回去的行李了,这样待下去完全没有必要的。
早上出门晨跑回来的时候,经过陆家,一辆凯迪拉克在她身边缓缓停下,接着安杨看到从车窗里伸出一张衰老的脸,“安丫头,好久回来的?”
安杨有些尴尬,定定的愣着,点点头:“回来五天了。”
“你这丫头回来也不来看看我,现在看着倒是变了许多。”他笑了起来,沧桑的面容满是皱纹,他已经比五年前更老了。
“正准备去拜访您的。”安杨的回答很得体。
就这样,安杨不一会就进去了陆家,跟五年前变化没有多大,门外的那颗榕树在这个季节变的光秃秃的,那颗树下,她曾经许下一个一生的诺言,可是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空。
安杨对于陆家甚至比在自己家还要熟悉,她已经熟门熟路到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走到哪里了。陆爷爷领着她去了客厅。
“一晃都五年过去了,我这老家伙都已经快要走了。”他似乎是在感概时光一去不复返,岁月蹉跎,曾经的抗战英雄,那些峥嵘岁月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如今握在手中的才是最真实的,譬如亲情,儿孙满堂。
安杨懂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隐隐有些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找自己了。
“是啊,寸金难买寸光阴。”他们就这样高深莫测的打着哑谜。
“说起来你爷爷也跟我认识这么多年,年轻那会他做什么事都被我欺负,如今倒是有了报应了。”
安杨一震,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安杨,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很严肃、威严的口气,戎马一生的军人,身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杀伐果决的狠辣。
安杨承认自己在这样压迫的目光下无处遁形,如坐针毡。
“我回来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打扰他的生活,我跟他早已经没一点关系……”她停顿一秒,脸上扬起一抹得体的微笑补充,“我很自爱。”
她知道他在担忧什么,那么就由她自己亲口说出来,至少保留一点她那可怜到发霉的高傲。
陆爷爷笑笑,恢复了慈祥的神情,仿佛刚刚那个言辞狠厉的人不是他。
“丫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聪明、识大体。以前我也曾想过你做我孙媳妇的,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倒宁愿你能不要出现的好。”
安杨不知道自己怎么起身跟他告别的,如今就连陆爷爷都在明敲侧击的告诉自己,她让所有人都很失望了。
她仰头不让自己哭出来,五年来,她的眼泪已经变的比钻石还要珍贵。
或许在心底还是有奢望的,可是如今更多的则是心如死寂,原来再次领略这种滋味还是那么的心如刀割,那种痛何止撕心裂肺可以形容的出,就好比生生将她本就不堪一击的血肉身躯斩断。
陆家的车库,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里,坐着的男人身体僵硬的久久未动,无名指与中指间夹着的火忽明忽亮,燃起一股股令人窒息的烟雾,缭绕着他的视线,弥漫了他的五官。
“我不会打扰他的生活……”
“我跟他早已经没一点关系……”
“我很自爱……”
许久,等到手中那根香烟燃尽,他深吸口气,抹了把脸,发动引擎。
晚上的时候,有一群酒肉朋友打电话叫去喝酒,陆以莫一贯不会去的,今天却很意外的答应了,搞的那边激动的很,想想也是,叫十次有十次不去的人,今天居然要来。
等到陆以莫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他了,将车钥匙给泊车小弟便跟着人进去了。大家混这个圈子的,自然也知道所谓喝酒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找几个女人,有看上的就去开个房,没有就回家睡觉吧。
所有知道点陆以莫的都知道,他很少来这种地方,就算是来了,也不会带女人回去,绝对的洁身自好。
“以莫,今天这吹的是什么风啊?”一见他进来,包厢里一个打扮、动作轻佻的男人吹着口哨戏谑,动作夸张,还故意抬抬手似乎在看什么风。
周围的人哄堂而笑,接着便叫嚣着,硬要他每人敬三杯。
这屋子这么多人,每人敬三杯还不如叫他直接喝死算了。
“今天各位尽兴,我买单。”陆以莫也客气,很是豪爽,话音刚落便响起了一片起哄的口哨声,特别是包厢内的几个女人,仿佛牛皮糖般的眼神一直两眼发光的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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