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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金玉王朝第一部 夺玉|作者:寂寞风尘泪|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6 21:38:14|下载:金玉王朝第一部 夺玉TXT下载
  觉得丢脸,又觉得好笑,只好放了宣怀风,说,「怪不得我,我也是第yi次教徒弟,总该给我yi个出错的机会。」

  宣怀风说,「那是。」

  说完,人就安静下来,两手握着枪,平举起肩膀,慢慢移着枪口,稍yi停,就扣了扳机。

  白雪岚等枪声yi过就去找靶上的新印,看清楚了,倒是整个yi楞。

  宣怀风也看清楚了,只是不太敢信,亲自走到靶前面摸了摸自己打出来的那个眼子,回来问白雪岚,「我不太懂这些的行话,那个是叫九环吗」

  白雪岚点点头,不由问,「你刚才是怎么打的」

  话里颇为不可思议。

  宣怀风说,「不就是学着你的样子打的吗对准了,yi扣扳机。」

  白雪岚说,「你就学着刚才的样子,再打几枪试试。」

  宣怀风照着他说的,站在原地,又两手握着枪,屏气凝神,认真打了几枪。

  清算下来,居然三枪中了九环,有yi枪更是十环。

  白雪岚看得啧啧称奇,惊喜地说,「我本来以为你全身上下无yi处像你父亲呢,原来是我错了。你竟是个只继承父母优点的奇人,看来宣伯父的好枪法,都流到你这血脉里了,天生的手枪坯子。」

  宣怀风也觉得意外,看了看手里闪闪发亮的勃朗甯,打了几枪后,对这枪也不由泛起yi股亲切,他yi向都不托大,只笑了笑,「可能只是凑巧,等yi下再打几枪,说不定成绩就变差了。」

  白雪岚摇头,「打yi枪是凑巧,打四枪也能凑巧」

  宣怀风对打枪的兴趣已经上来了,脸上露出罕见的活泼,跃跃欲试道,「我再打十枪,看看有几枪是准头好的,那就知道了。」

  yi试之下,居然越打越准,有两枪连中了十环。

  如此更yi发不可收拾。

  练了yi阵,吃过午饭,便又心急着去练。

  不到五点钟,yi大盒子弹全被宣怀风打光了,连地上散落的子弹也被宣怀风yiyi捡起来用干净。

  靶子也换了二十来个。

  宣怀风请白雪岚再取yi盒来,白雪岚生怕他累到了,如果直说,宣怀风yi定不在意的,便用了另yi个借口,笑着说,「你知道这子弹多少钱yi颗吗动辄打完yi大盒,你倒yi点也不心疼。这东西有钱也未必能买得来,你今天先替我省yi省吧。」

  他这样yi提,宣怀风就不好意思再要子弹了,只好恋恋不舍地把那把勃朗甯还给白雪岚。

  两人就在后花园摆好的桌子旁坐了歇息。

  yi边喝热咖啡,yi边吃听差送过来的西式方形小蛋糕。

  才歇了yi会,就有听差过来,说,「总长,有您的电话。」

  白雪岚这几天因为伤好了,开始处理yi些海关总署积压的公务,电话也慢慢多起来,听见听差禀报,就站起来要去书房接电话。

  宣怀风赶紧也站起来,问,「恐怕是公务,要不我陪着yi道去。」

  白雪岚不想他太累,哂笑道,「这时候能有什么要紧公务你蛋糕才吃了yi半,呆在这里把它吃完,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走了。

  不yi会,果然回来了。

  在宣怀风对面坐下,黑眸像宝石yi样闪着玩味的光,盯着宣怀风,慢悠悠地问,「你是不是趁着我受伤,瞒了我yi件事」

  宣怀风有些愕然,问,「我瞒了你什么」

  白雪岚说,「白飞云来过没有他拜托你传两句话给我,有没有这回事」

  宣怀风yi听,暗道不好。

  那yi天听到奇骏生病的事,后面又更有许多事,三下五下,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顿时,闲坐的心情也没了,赶紧把小瓷碟子和银叉子往桌子上放了,坐直了身,坦承道,「这是我的不是,他确实来过yi趟,还托我把上新戏的日子告诉你,问你去不去。刚才是他打电话来吗」

  白雪岚道,「可不就是他,你让我白错过yi场新戏了。」

  宣怀风yi脸窘迫的潮红。

  他原本答应过白云飞递话的,现在犯了这种言而无信的错误,只有自己尴尬的份。

  真是的。

  怎么偏偏就是白云飞的事情上出岔子呢倒像自己故意隐瞒不报似的。

  白雪岚扫了宣怀风yi眼,又笑着加了yi句,「你不想我和他来往,那也没什么。当时和人家明说我不去就好了,好歹算打了个招呼,怎么把人家吊着不上不下呢你知道吗开戏那晚,他还真的给我留着yi间包厢。接电话的时候他随口提了yi句,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

  这简直就是百口莫辩了。

  宣怀风仿佛吃了yi只苍蝇似的,僵在椅上半日,忽然站起来就要走。

  白雪岚也忙站起来,yi把抓住他的手臂,问,「去哪呢」

  宣怀风脸上满是羞愧,「我不是存心的,但确实是忘了。既然责任在我,我现在就去给白老板打个电话,向他澄清你的委屈,顺便也道yi句歉,」

  白雪岚赶紧把他拉回来,脸上露着很温和好看的笑容,「yi件小事,你郑重的去道歉,岂不更骇到人家其实我在电话里已经和白云飞说了,那是我病糊涂yi时忘记给他回信说不去的。你现在要是拨个电话过去,会把我的谎话也揭穿了。」

  宣怀风回过头,深黑灵动的眸珠盯着白雪岚看了片刻,才缓缓地说,「你不必为这个撒谎的。」

  白雪岚充满绅士风度的微笑,朝宣怀风打个礼貌的手势。

  宣怀风只好坐回来了。

  此刻已渐西落,残阳从远处斜照过来,人和桌c椅c身边的花草树木仿佛都浸在yi片柔软的黄金海洋中。

  白雪岚叫听差给自己重斟了yi杯热咖啡,优雅地小啜yi口,对宣怀风说,「既然你让我错过了yi场新戏,能不能给我yi点其他的赔偿」

  宣怀风问,「什么赔偿」

  白雪岚说,「孙副官不是送了你梵婀铃吗你拉yi首曲子给我听,我们就算扯平了。」

  宣怀风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有些赧然,「别提了,我正后悔,不该答应孙副官的。丢开许久的东西,如今重新拿起来,比想象中更难。昨天我试着拉了几下,手生得很,简直不堪入耳。拉给你听,那就是活生生的献丑了。」

  白雪岚yi边听,yi边笑意在脸上越来越扩大。

  宣怀风不禁问,「你笑什么认为我在骗你吗真的拉得很不好。」

  白雪岚说,「我只是笑我自己罢了。实在可怜,错过了戏,又听不到曲子,这可怎么办」

  宣怀风露出yi种很困惑的,但是又十分诱人的思索表情,然后提议,「不如我请你吃yi顿饭,当作赔礼」

  白雪岚目光熠然yi闪,往后yi靠,舒服地挨在椅背上,两手环着胸,瞅着宣怀风。

  宣怀风便问,「现在这个笑容,又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白雪岚回答他说,「这个笑容,当然是欣慰之极,乐意之极的意思了,你还是第yi次请我吃饭呢。不过,有言在先,我可是食肉动物,不吃素菜的。」

  宣怀风yi听,冷不防的耳际烧热起来,被白雪岚邪气的含笑眼神瞅得心神不定。

  话里的意思他当然懂,但白雪岚没有明说,要骂要反驳都无从开始,反而自己露出马脚。

  默然不语的话,万yi被白雪岚当成默许,那更不好。

  宣怀风从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风流韵事,大起手足无措之感,呆了半晌,站起来装作才看见天色,惊道,「yi坐就忘了时间,竟这么晚了。我忘了今天总署里送来的文件还堆在桌上,这些公务」

  白雪岚盼了这么久,哪会让他轻易逃了,趁着宣怀风转身,把他拦了,温柔有力地yi拉,再两手yi伸,宣怀风就被困在大树干和白雪岚胸膛之间,只能和白雪岚很近地面对着面。

  白雪岚瞅着他笑,「什么公务你最大的公务,不就是我吗」

  每说yi个字,热气就喷在宣怀风脸上。

  宣怀风被颇久违了yi段日子的男人气息yi熏,心脏乱撞乱跳,又羞又惊,勉强支撑着说,「光天化日的,你又想干什么快点松手,让人看见不成样子。」

  白雪岚问,「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么聪明的的人,为什么总对我装糊涂呢」

  宣怀风说,「好,我不装糊涂。明白的说,你没权利这样为所欲为。」

  白雪岚道,「我要是为所欲为,早就吃到许多肉了。这些天我都忍着吃素,你难道没瞧见我饿得也太久了。」

  宣怀风见他把唇靠过来,连忙把脸yi侧,据理力争道,「你说的都是歪理。要吃肉,要吃素,原本是你的事。凭什么就把别人看成自己的食物」

  白雪岚早就饿极了,偏遇上yi个爱说大道理的。

  不过若就这么强吃了,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白费了这些天苦忍的心力。

  只好先做点功夫,哭笑不得地接宣怀风的话,「好,我不把你看成食物,看成爱人,那可以吗」

  宣怀风反而态度更强硬了,「说到爱人,那更不可能。你我之间,不可能有爱情。」

  白雪岚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宣怀风说,「我从前对你不可能有爱情,以后也不可能对你有爱情,这就叫不可能。」

  白雪岚yi心想哄他,却yi点成效也不见,未免被他说得恼火起来,冷冷道,「我不知道什么叫不可能。你从前对林奇骏充满爱情,现在对他还是充满爱情吗依我看,倒也未必。可见沧海桑田,人心总会变的。」

  说完,不管好歹地靠过来,把宣怀风按在树上狂亲狂吻。

  宣怀风听他提起奇骏,yi番话仿佛刀剐似的,浑身上下的神经都跳着疼,浑浑噩噩让他狠吻了片刻,感觉白雪岚的手摸到身上,霍然yi震,不知哪来的大力,猛yi下把白雪岚给推开了。

  白雪岚后退yi步,眼中那股不知是情火还是欲火的光芒更炽,瞬间又扑过来。

  宣怀风举起手不假思索地yi扬。

  啪

  劈头甩了白雪岚yi个耳光。

  巴掌着肉的声音,仿佛成了这旧王府后花园里唯yi的声息,在石柱廊墙上yi层层惊心动魄地回响。

  两人僵硬地对峙。

  白雪岚仿佛被打懵了,石膏像似的站在原地,下yi秒,又仿佛全醒了过来,熊熊怒火从眸子深处直烧到外面,英俊脸庞变得狰狞无比。

  yi瞬间,宣怀风觉得白雪岚yi举手就会掐死他。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脊背骤然撞上身后的树干,疼得他暗暗蹙眉。

  退无可退下,警戒地绷紧全身每yi块肌肉,不肯屈服地和白雪岚对视。

  但白雪岚虽然yi副随时要扑上去的样子,却没有再扑上去。

  他的五指怀着最大的愤怒和失望,缓缓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宣怀风听见在死寂般的后花园里,指关节带着极大力量活动时发出的卡拉卡拉声。

  这种指关节的动作,大概非常能发泄心里的yi些怒火,白雪岚yi遍又yi遍的重复着,慢慢的,眼睛里要吃人般的锐芒仿佛被什么磨平了似的,yi点点削下去。

  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小了。

  yi切都是连带着的。

  随着夕阳黄金般的光芒消散,树荫的影子从拉长到逐渐黯淡c消失,白雪岚的脸也不再狰狞。

  怒火消失的同时,替补上来的是说不出的沮丧。

  宣怀风看见那样的沮丧,也无法再全神贯注地警惕,他慢慢放松绷紧得快断掉的四肢,复杂地看着白雪岚。

  宛如冬夜喝到冰化的柠檬汁,那种酸酸冷冷的怅然,浸透了两人的骨髓,连指尖也是无力的,不复生机。

  不知隔了多久,yi点声音软软的敲打着耳膜。

  宣怀风听了片刻,才醒觉那是白雪岚的叹息。

  白雪岚yi边叹息,yi边转身,低低的说了yi句什么。

  宣怀风就算竖着耳朵,也没听清楚那沉重的语调里到底藏着哪几个字。

  站在大树底下,看着白雪岚朝月牙门那头yi步步踱去,步伐很慢很稳,带着决断的味儿,仿佛yi辈子也不会回头。

  忽然间,宣怀风想起白雪岚曾经唱过的那西施。

  只觉得光阴似箭,无限的闲愁恨尽上眉尖。

  宣怀风懵懵的,独立树下,自己也不知道站了多少时候。

  渐渐四周都黑下来,门下廊下电灯全亮了,远远近近,照着亭台楼阁影影绰绰,他倒像个无主的孤魂。

  终于,他挪动了站得发酸的双腿,慢慢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正朝白雪岚的房间那方向去,不禁站住脚。

  惆怅了yi会,便换个方向,往自己房间去。

  可到了隔墙下,脚步又停了。

  他的心乱极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他不该再想白雪岚,偏偏发了疯似的就是忍不住要想。

  他总弄不懂白雪岚,明明很好的yi天,为什么就闹得不欢而散。

  他觉得和白雪岚相处,需要很多勇气和毅力,白雪岚就像yi个奇怪的黑石洞,你伸手进去,有时候摸到宝石c珍珠,或者热腾腾的好饭菜,但有时候伸手进去,那黑石洞会忽然无缘无故的翻脸,变成个老虎钳子夹住你的手,让你挣也挣不开。

  可今天,他甩了这黑石洞yi耳光。

  宣怀风忽然的满心不是滋味。

  打人的手有点发麻,仿佛曾经被针扎过yi样,里里外外的不自在。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好。

  他不待见白云飞,他背弃了奇骏,他还打了白雪岚,yi个中了枪伤的人。

  天下的恶事,自己都做遍了。

  宣怀风是只要发现错了就敢于承担的,yi瞬间,他就涌起去向白雪岚道歉的冲动。

  他又换了方向,大步往白雪岚的方向走。

  只是走到yi半,他又猛地刹住脚步,他知道白雪岚想要的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大概会变成送上门的yi块肉。

  yi块肉,毫无价值,也没有廉耻。

  电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宣怀风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扯得变形了,痛苦无比。

  他是肉欲的动物吗

  他曾经是那么深爱奇骏的,但现在却疏远了奇骏。

  他很想否认这yi切和白雪岚那些疯狂滛靡的夜晚没有干系,但他做不到。

  那么,是说看起来高贵无比的爱情,会轻易被上的满足打倒吗

  他从不知自己是这样堕落贪婪的生物。

  宣怀风像被击溃了,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脸。

  「谁站在那儿呢」yi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宣怀风赶紧擦了眼角,把所有愁苦都隐藏起来,转过身沙哑地说,「是我,怎么了」

  「哎哟,是宣副官您啊」正走过来打算查探的听差立即换了笑脸,呵了呵腰,「入夜了,您怎么yi个人站在这儿呢我见墙壁下头yi个影子立着不动,以为是什么别的人您大人有大量,可不要怪我,这些天总长再三吩咐,公馆内外安全都要加强。」

  宣怀风没听他说,因为看见他是从那yi头走过来的,试探着问,「你是从总长那边过来的他正忙什么」

  听差回答,「总长正闲着,叫我给白老板打个电话,就是唱戏的那个白云飞,叫他过来yi趟。」

  宣怀风原以为白雪岚还在生闷气,yi听却大出意外,忙问,「叫他过来干什么」

  听差露出yi丝暧昧的笑容,低声道,「您说,这种时候叫他来,能干什么呢不就是给总长解闷嘛。」

  宣怀风脸色微变,但这里电灯照不清楚正面,听差也没看出来,只听他沉默了yi会,说,「既然是总长的吩咐,你快去打电话吧。我今天累了,要早点休息,别和总长说在这里撞上了我。」

  至此,道歉之类的念头通通打消。

  宣怀风回到自己房间,把房门关起来,在里面上了锁,坐在书桌旁闷闷不乐。

  今天果然有总署送来的文件,yi大叠整齐地放在桌面。

  他拿起yi支钢笔,吸了墨水,yi份yi份翻开慢慢批阅。

  以为会慢慢静下心,驱赶了那份焦虑,但勉强批了二十来份,既越批越烦,yi个字也看不入眼。

  他担心自己情绪糟糕,在文件上批错了字反不好了,只好放了笔,仍将文件分成已批未批,案头左右各放yi叠。

  yi时又觉得房里空气压抑,站起来重新把房门打开。

  岂料,站在门边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更想往外走,他yi咬牙,索性走到九曲桥那头,站在水边,yi个人瞅着水影发呆。

  刚好,两个护兵巡逻经过,走近了看到是他,都立正敬礼,叫yi声,「宣副官。」

  宣怀风嗯了yi下,问他们,「今晚总长有客人拜访」

  yi个护兵说,「是有客人,不过不是他拜访,是总长特意请过来的,就是常来的那个唱戏的。」

  宣怀风问,「他和总长都在书房吗」

  护兵说,「不是的,都在总长房里呢,还要了不少酒菜。总长还要听差的把门口等人的黄包车打发回去,传话说客人今晚不走了。」

  宣怀风仿佛被谁猛然抽了后脑勺yi下,眼前有点发黑。

  站了yi会,才发现两个护兵还在等着自己,挥手道,「没事了,巡逻去吧。」

  这yi下,连水影也安抚不了心里那股抑郁难受了。

  宣怀风从地上捡了yi颗石头,狠狠掷到水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把孙副官送过来的梵婀铃取出来。

  走到门前小院里,yi手持琴,微微侧头,下巴抵着琴,yi手持弓。

  闭上眼,琴弓在小提琴弦上轻轻拉动。

  抑郁如泣的音调,便从琴弦上缓缓地飘荡起来了。

  第三十章

  白云飞连续意外了三次。

  忽然接了电话,要他赶去白公馆,这是第yi个意外。

  yi到白公馆,不是去书房,而把他迎到了白雪岚的睡房,那自然是第二个意外。

  刚坐下,白雪岚也没问他的意思,就吩咐听差把外面等他的黄包车叫走,意思说他今晚在这歇下。

  这,就是第三个意外了。

  连续三个意外之后,又有听差把热酒热菜端上来,在房间里摆了满满yi桌,并两套碗筷。

  白雪岚吩咐了听差后,就没怎么做声。

  虽然是他特意把白云飞叫来的,但白云飞来了,他这主人也没露出多少热情,只自顾自地出神。

  白云飞看看酒菜,又看看白雪岚,忽然叹了yi口气。

  白雪岚这才把头转过来,问,「你叹什么难道我这里不配留你yi个晚上吗」

  白云飞说,「我哪里是这样的意思,只是正琢磨自己今晚的用途而已。」

  他这人很善解人意,和他聊天,向来都很解闷的。

  白雪岚听他话里有意思,也有点了说话的趣味,把侧着的身子歪回来,懒洋洋地问,「你自问有什么用途呢」

  白云飞笑了笑,说,「无外乎两个,yi是给人解闷,二是当人家过桥时踏的桥板,你说对不对」

  白雪岚也不禁笑了,便问他,「那你自问今晚又该哪yi种用途呢」

  白云飞说,「白总长向来物尽其用的,该不会两个用途都不放过吧」

  白雪岚哈哈大声笑了yi番,指着白云飞说,「难得你这么个有趣人,唉,怪可惜的。」

  无头无脑说了这么yi句,就没往下讲了,只说,「你大概已经吃过饭了,不过既然摆了酒菜,好歹吃点吧。」

  自己拿起筷子,端着碗,便痛快利落地吃起来。

  白云飞不好光看着主人家,也拿起筷子,少少吃了几口菜就停了,拿起酒壶帮白雪岚倒酒。

  白雪岚立即伸手过来,把面前的酒杯yi翻,反盖在桌上,说,「那酒是为你预备的,我不喝。」

  白云飞看他脸色没刚进门时那么糟,说话也大胆了些,瞅着他问,「不会是酒里有什么新鲜名堂吧」

  白雪岚yi眼瞅回去,淡淡道,「要对你怎样,用得着在酒里弄花样吗我戒酒了。」

  白云飞倒能忍气吞声,受了他yi句冷话,自然而然地手缩回来,自己给自己斟了yi杯,端起来慢慢的饮。

  白雪岚吃饱了,搁了筷,便自己给自己倒了yi杯热茶,也是缓缓的yi口yi口小啜。

  房里灯光亮堂,两人静静隔桌坐着,十分安分,全没有外人想象中的迤逦风光。

  这样默默了许久。

  白雪岚yi盏茶吃完了,才抬起眼,打量着白云飞说,「你不是说给我解闷吗呆坐着干什么过来吧。」

  白云飞问,「真的要我过去」

  白雪岚说,「难道我特意请你过来,就是要你离我远远的坐着」

  白云飞站起来,走到白雪岚身边。

  白雪岚yi只手抱住他的腰,另yi只手握住他的手臂yi拉,他就跌坐在白雪岚膝上了。

  白雪岚的嘴刚好抵在白嫩嫩的后颈边,张口在上面咬了yi下,热热的鼻息喷在脖子肌肤上。

  白云飞发出yi点声音,动了动脖子。

  白雪岚腾出yi只手,拧住他的下巴,让他把脸转过来对着自己,两人的唇瓣几乎只差着半个拳头的距离。

  白雪岚眼里闪着邪火,盯着他,咬牙下了决心似的把唇往前面送了送。

  白云飞以为他要吻上自己。

  四片唇几乎要贴到yi起时,白雪岚忽然又改了主意,硬生生停下动作。这么亲近的距离,白云飞满耳都是白雪岚沉重的呼吸。

  白雪岚把眼睛紧紧闭了,俊美的每yi根曲线都抽紧的脸,像古罗马铁铸的雕像yi样。

  好yi会,他重新把眼睛睁开。

  里面可以称为火焰的东西仿佛都不见了,冷清得仿佛冰天雪地yi般。

  他松开了抱住白云飞的手,看着白云飞,露出yi个自嘲的苦笑。

  白云飞只好还他yi个苦笑。

  自己站起来,又回到刚才的位子上坐好,才说,「没本事给您解闷。那我今晚的用途,应该是当yi块过桥的踏板了」

  白雪岚冷静了yi会,重新露出平日优雅着戏谑的姿态来,淡笑着说,「你倒很乖。刚才我要是真的来了兴趣,你又怎么和别人交代呢」

  白云飞也不扭捏,坦然地道,「你指的是奇骏吗他这yi点上很有风度,从不过问的。何况我这个行当,总不能不出来应酬yi下。凭心而言,他也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只是胆略差了yi点,免不了受家里管束。」

  他yi边说,yi边整理被揉搓得有些凌乱的缎子长袍,举手时,宽大的袖口略微往下吊着,露出半截白净的手腕。

  白雪岚瞧见了,不由问,「他不是送了你yi只金表吗怎么不见你戴」

  白云飞默默笑了yi笑,把手垂到桌下。

  白雪岚也知道他yi些家事,问,「又送到当铺里去了这又是令舅干的事照理说,他不该缺钱才对,你每个月的包银都是他代你管着的吧上个月我还和天音园的老板说,你现在是大红大紫的人了,包银也该涨yi点,想来他也不会yi点动静也没有。」

  白云飞诧道,「我正为这事奇怪。本来就想涨包银的,只是不好开口,没想到天音园那头主动就给我加了两百块钱,现在yi个月能有八百。原来您当了我的贵人,这可多谢了。」

  白雪岚说,「不过yi句话的事,不值什么。不过,八百yi个月,难道还不够使吗yi般人家,足可过的安安康康,连老妈子也请上得两三个。」

  白云飞便又默默的。

  白雪岚温和地说,「你不用不好意思,令舅和令舅母都是吸鸦片的,我也知道。但就算两人都吸鸦片,那玩意四块钱yi两,yi个月花个两三百就尽够了。我问这些多余的话,只是担心你,久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自己也染上了什么不好的嗜好。要这样,就真让我失望了。」

  白云飞静静听着。

  起初也就淡淡的,听到后面,眼里竟有了雾气。

  半晌,抬起眼来,强笑着说,「您今天能说出这番话,足见盛情。请您放心,我虽然现在唱戏,倒也并没打算破罐子破摔。就算是客人,也只挑那些有知识的,看着不错的来往。至于鸦片那种害人害己的东西,更不会去碰。」

  白雪岚点头道,「你有这yi点灵性,那就很好。」

  白云飞说,「不过,您说鸦片四块钱yi两,那就大错了。这几个月,因为您的海关打击鸦片,到处都短货。物以稀为贵,烟鬼的瘾头上来,只要能吸yi口,卖老婆卖房子都肯的。所以现在yi两鸦片,二十块都有人肯花钱来买,竟翻了四五倍的价钱。」

  白雪岚露出深思的神色,道,「这个我也知道,但毒入得深了,只能刮骨疗伤。既然刮骨,自然有些人要疼yi些的。」

  白云飞说,「至于我舅舅和舅母,更是另yi种情况。有yi种比鸦片还厉害的新玩意,叫海洛因,不知道您听过没有。」

  白雪岚微微yi愕,双目神光电射,沉声道,「海洛因流进城里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白云飞被他身上忽然散发出的凌厉霸道气势所慑,未免有些心惊,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仿佛被牵进了不该过问的大事里,暗暗懊悔自己多嘴,匆匆地说,「我怎么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冒头的只知道舅舅吸上了,比鸦片还过瘾。可它比鸦片贵多了,鸦片四块钱yi两的时候,它就要三十块钱yi包。现在价钱更到天上去了,有时候弄yi包,足足要十钱。这不是要人的命吗那块金表当了三百五十块,也只够他们过四五次瘾的。」

  他瞥了yi眼白雪岚,低声道,「这段日子,别说卖毒的,就只是吸的抽的那些人,有钱的要多花钱,没钱的犯了瘾的更惨,通通都恨透了您。我人微言轻,只劝您yi句,多少也为您自己留点退路才好。」

  他说这番话的时间,白雪岚脑子里已经电光火石般把走私商c大烟馆c警察署c本署下人员那些乱七八糟yi挂钩的龌龊关系扫了yi遍,眸子冷冷的,从鼻子里嗤笑yi声,泰然自若道,「你上的新戏不是梨花魂吗好几年没听这本子了,倒挺新鲜,你唱yi段让我过过耳。」

  过了这个要命的话题,白云飞自己也松了yi口气,笑着道,「那我给您唱yi段,不好可别见笑。」

  取玻璃杯倒了温开水,喝yi口润了润嗓子,刚要开口,忽然瞧见白雪岚脸色微变,把手举起来猛然截下,做了个警醒的停止动作。

  白云飞骤然yi惊,压低声音小心地问,「怎么了」

  白雪岚指指窗外,「听。」

  yi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白云飞只好也竖起耳朵,认真听了yi会,果然,yi丝若有若无的音调,柳絮般的从窗外飘进来。

  白云飞问,「这是什么乐器倒不像二胡。」

  白雪岚笑道,「这是梵婀铃,洋人的玩意。你常常听着二胡琵琶锣鼓的,忽然听见这个,难怪分辨不出来,其实有时候收音机里也会有yi两首梵婀铃的曲子。」

  他此刻的笑,和刚才的笑完全不同。

  这是心底里出来的,脸上看起来轻描淡写,眼神却温柔得像雪化了又被春风拂过yi般。

  白云飞了然地说,「贵公馆里面有这么大本事,连洋乐器也摆弄得好的,yi定是宣副官了。」

  白雪岚虽然仍是笑着,却颇有些苦涩,说,「你不懂,他这是在发火,对我宣战呢。」

  白云飞见他这样,心里竟也有yi分酸涩,可他既然是名角,自然也懂如何掩饰心事,轻笑着赞叹,只说,「您越这样说,我对他越发仰慕。天底下发火,对人宣战的人多了去了,谁能把火发得这么浪漫雅致谁又能用梵婀铃曲来宣布战告呢」

  这正中白雪岚心中块垒,倒让他感到十分痛快,大笑出来。

  「好,」白雪岚站起来,「我们去瞧瞧这个让你仰慕的人吧。」

  白云飞坐着不动,摇头道,「我也去恐怕不适合」

  白雪岚被那梵婀铃的曲子催促着,心早生了翅膀飞走了,听白云飞不打算去,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把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yi拍,脚下生风的走了。

  白雪岚出了房,追着梵婀铃悠扬的音调。

  夜月下的公馆比白天宽阔幽远,月影中亭台楼阁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泼墨山水yi般,在这甯静的山水画中闪耀着若干灿烂,那是廊下,屋檐下,挂着的成串的电灯。

  yi石yi树,yi草yi木,甚至每yi面红漆栅栏窗户,都在昔日王府古老沉默的显赫中苏醒过来。

  梵婀铃动人的音符则是这yi切的灵魂。

  如同全场最美艳的女子,被众星捧月似的,半嗔半怨地斜挑着丹凤眼,舒展着流云袖。

  连白雪岚也不禁在惬意的习习凉风中,脚步由疾而缓。

  深长的呼吸。

  后花园的牡丹已经开败,正开得盛的反是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淡淡花香拌着飘渺的梵婀铃,是yi杯能醉人的香茗。

  走到小院门外,他静静转过拐角,站在正挂着花串的槐树影下。

  那个人已经在他视线之中,潇洒飘逸的背影如玉树临风。

  演奏的姿态极美,缓缓拉动琴弓,奏出赋予这王府灵魂的重生般的优美曲调。

  白雪岚觉得自己也沐浴其中,重生其中。如火凤凰般,重生之后,便有无限生机都在血管里潺潺流淌,浑身说不出的劲,诱发蓬勃的冲动。

  有那么yi瞬,他想直直冲出去,从后面抱住他心爱的那个英俊高贵的男人,把脸深埋在他肩膀里,嗅他身上的香气。

  但,此刻的气氛微妙的阻止了他。

  这实在太美好了。

  夜风c花香c梵婀铃c动人的背影他不禁想象自己和宣怀风已经成了yi对彼此深爱的恋人,而现在,他正坐在yi串串槐花下,品着茶,听着宣怀风为自己而拉响的梵婀铃,等待宣怀风偶尔yi转身,向他投来的yi抹微笑。

  只是这样yi想,他就觉得无比的快活。

  纵然知道只是空想,但白雪岚向来是很愿意让自己快活的,空想既能让他快活,他就执意地这样想,环着双手,倚着小院半旧的木门,凝望着宣怀风的背影,享受这yi点难得的耳福。

  他像鬼魅yi样安静,可是眼神实在太过灼热。

  宣怀风拉着梵婀铃,渐渐地觉得背上yi点点发烫起来。

  他停下演奏。

  弓yi离弦,整个王府的声音好像yi下子都没了,安静得令人不禁想屏息。

  宣怀风yi手提着梵婀铃,yi手拿着琴弓,缓缓把身子转过来,在深沉苍穹下隔着十来步,对上白雪岚迷人的微笑和充满占有欲的视线。

  心里有yi股难明的欣慰,又忽然小鹿乱撞似的砰砰乱跳。

  嗓子有点干渴般的发紧。

  白雪岚就那么微笑,就那么看着宣怀风,他实在太厉害了,简简单单的,总能不言声就诠释出内在的东西,仿佛宣怀风已经深深爱上了自己,而自己也深深爱着宣怀风,那是只有彼此热恋的人儿之间才会有的亲昵c温柔c骄傲c占有。

  宣怀风在他的视线下,手里的弓弦轻微地颤抖。

  他曾经无数次盼着从奇骏身上领略到的东西,竟然出现在另yi个男人身上。

  这么煽情动人的yi幕,让人完全招架不住。

  奇骏

  宣怀风虚脱般的在心里叫了yi声。

  这唯美浪漫的yi刻,如果发生的对象是奇骏,他yi定知道该怎么办,可为什么偏偏是白雪岚

  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上的琴把。

  意志猛烈地摇摆,就像喝醉酒的人想克制醉意,走出yi条笔直的线。

  可是,太艰难了。

  完全不可能。

  这yi刻的白雪岚深深地诱惑着他,宣怀风可以抗拒他英俊的外貌,抗拒他显赫的权势,抗拒他暴力的手段,抗拒他各种狡猾可恶的诡计,唯独无法抗拒他这yi刻的凝望。

  他就凝固在白雪岚的视线中。

  看着白雪岚踏着月色缓缓靠近,宣怀风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着举手投足都带着魔力的男人,眼神似失去躲藏处的小兽,迷惘c期待c微微的戒备。

  彼此眼神相接。

  「怎么忽然拉起梵婀铃来了」

  「吵到你了」

  「倒不是。」

  短短几句,细细微微,耳语似的。

  说完,两人便同时沉默。

  因为都沉默了,心情反而更无声的激动,嗓子更加发紧。

  宣怀风好yi会后,才把乱哄哄的脑子理了yi下,要把自己从梦里叫醒过来,低声说,「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休息了。」

  白雪岚微笑着,说,「好。」

  但却站着不动。

  宣怀风说,「我明天也还要处理总署送过来的文件,最近各商行关税复核,总要尽快批出来才行,不然那些生意人在人前人后恐怕都说我们海关总署是吃白饭的。」

  白雪岚微笑着,说,「好。」

  宣怀风等了yi会,他还是不动。

  宣怀风心跳得更快了,简直手足无措,便说,「那么,我先回房休息了。」

  他这样说完,白雪岚就忽然笑了yi声,笑声比平时沙哑低沉,痒痒地挠着人的心,

  男人热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迷烟yi般,让人醺醺然地渴望什么,宣怀风只觉得自己再不离他远yi点,就真要中了他的魔法了,道了yi声晚安,匆匆往房门那边走。

  进了房,刚把梵婀铃和弓弦放在桌上,宣怀风就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他倏地转过身。

  白雪岚竟然跟在他后面跨进了房,顺理成章地走到他身前。

  宣怀风问,「你这是干什么」

  白雪岚说,「陪陪你。」

  这yi句,不知为何,竟然很入宣怀风的心。

  他沉默着,转过半边身子,低下头,指尖轻轻拨着马尾制的琴弓,半晌才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白雪岚问,「我哪里又不对了」

  不像往日,带着刚硬和犀利的反击,他用了yi种和情人说话的温柔调子,原本就很有男人味的迷人声线,便带了另yi番魅力。

  宣怀风又把指尖轻轻抵在梵婀铃的琴弦上,用指甲勾出低低的嗡嗡般的乐音,yi边说,「你不是请了客人来既然叫人家来了,就不应该冷落人家。」

  白雪岚点点头,「你说的是。」

  宣怀风不由抬起眼,看看他。

  白雪岚还是笑着,那笑容竟似乎更迷人,更盛了。

  宣怀风问,「你既然明白,怎么还站在这里回你房里去吧。」

  白雪岚便柔软地应着,「好。」

  他yi边说,yi边反而更走近了yi步,脸差点和宣怀风的脸擦上。

  宣怀风忽然见他靠得这么近,yi时气息不稳,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问你yi件事。」

  他嘴唇离耳垂只有那么yi丁点,热气都呵到凉凉的耳垂上,宣怀风猛地忆起他是很喜欢咬自己耳垂的,尤其是做那种事的时候,总把那小小圆圆的yi点软肉当糖果似的舔舔啃啃。

  耳垂大概也忆起了那些不该忆起的,微微地麻痒起来。

  宣怀风本来想往后退,但觉得这样太露怯了,仍旧让白雪岚贴着自己,说,「要问什么」

  白雪岚问,「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