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法律事务所呢?”
“他们没有参加联盟。坦率地说,他们确实没有钱。由于事情来得突然,他们尚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起初,他们只是用其他的方式给予帮助。”
“联盟的各个成员都付了款?”
“是的,他们都把钱汇到了我公司的账户上。”
“现在追寻结束,还剩多少钱?”
“分文不剩。”
“那么一共用了多少钱?”
“35o万左右。大约一年前,基金用完。两家保险公司表示不再给钱。阿历西亚单独增拨了5o万,后来又拨了3o万。迄今他总共出资19o万。”
其实,正确的数字是整整2oo万,因为阿历西亚已经勉强做出了继续追寻那个姑娘的决定。当然,这件事是不能让联邦调查局知道的。
“这么多钱是怎么花掉的?”
斯特凡诺低头看自己的笔记,但很快就抬起了头。
“雇员的工资、旅费和其他有关费用差不多花掉了1oo万。用于奖励的钱15o万,还有整整1oo万是我公司的收入。”
“你的报酬是1oo万美元?”沃伦问。他的面部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声音略有提高。
“是的,因为用了四年多时问。”
“说说奖励的情况。”
“这关系到整个搜寻的成败。”
“说下去。”
“我们最初做的一件事是建立奖励制度,鼓励大家提供帕特里克·拉尼根的线索。这套奖励制度你们是知道的,但你们不知道是我们让该法律事务所干的。事实是,我们悄悄去了该法律事务所,请查尔斯·博根当众宣布提供线索者有赏。博根这样做了,起初的赏金是5万美元。我们和博根的协议是,一有线索,马上悄悄告诉我们。”
“你们打算瞒着联邦调查局?”
“是的,联邦调查局只知道这件事,并对此表示赞赏。我们和博根商量好保密,这样做的目的是获得第一手情报。我们不相信联邦调查局,只想依靠自身的力量来找到拉尼根和那笔巨款。”
“这时你们雇了多少人?”
“十几个。”
“这十几个人都在什么地方?”
“这里,不过我本人至少每周去一次比洛克西。”
“联邦调查局知道你们在寻找拉尼根和那笔巨款吗?”
“绝对不知道。据我所知,联邦调查局是上星期才知道这件事的。”
无疑,在沃伦面前的文件夹里也有这个记载。“说下去。”
“一连四个月我们都没有得到任何线索。于是我们把赏金增加到75万,甚至1o万。博根感到困难重重,于是心灰意冷,并把这情况告诉了联邦调查局。到了1992年8月,新奥尔良一位律师给他来了电话,说他的一个委托人知道拉尼根失踪的情况。那位律师的话听起来是认真的,所以我们去新奥尔良和他见面。”
“他叫什么名字?”
“劳尔·洛齐埃,住在洛约拉街。”
“你本人参加了会面吗?”
“是的。”
“你公司还有谁参加了会面?”
斯特凡诺瞥了一眼他的律师。但此时他的律师刚好走神,正在想些什么。“这是商业机密,我觉得不宜泄露同事的名字。”
“他不一定非要说出同事的名字。”他的律师大声说。于是这个问题不了了之。
“好吧,说下去。”
“洛齐埃这人看上去认真、实在、可信。他也做了充分的准备。似乎他对帕特里克的失踪和那笔巨款无所不知。他有个文件夹,里面装着各种剪报。所有的剪报都编了号,并且经过熟读。他已经把那个委托人的叙述整理成四页八面的文件,交给了我们。”
“你只需介绍大意,以后我再细看。”
“行。”斯特凡诺开始凭记忆述说那份文件的大意,“他的委托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名叫埃林。当时她正在图莱恩医学院上学,日子过得很拮据。最近她离了婚,断绝了经济来源,不得已到一家书店上夜班。那家书店是一个连锁店,规模不大。1992年1月,她发现有位顾客在旅游和语言类书架前面徘徊。这人长得肥胖,穿着西装,齐整的花白胡须,神情似乎有点紧张。那时快到晚上9点,店内近乎无人。终于,他选了一套语言教程。外加12盒磁带、练习册,等等。这些全装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正当他拿着盒子慢慢走到埃林那里付款时,另一个男人进来了。先来的男人立即返回原处,将盒子放回书架。然后他在书架另一边露了面,试图从后来的男人身边溜过去。显然先来的男人认识后来的男人,并且不想和他说话。不过先来男人的尝试并没有成功。只见后来的男人抬起头,说:”帕特里克,很久没看到你了。‘随后两人简短地谈了几句话,内容是关于各自的律师工作情况。埃林因为无事可做,遂离开收款的柜台,听了听他俩的谈话。显然,她感到非常好奇,有意进行观察。
“总之,那个叫帕特里克的男人急于要离开,于是瞅准一个适当的机会,体面地告辞了。三天后,大概晚上同一时刻,他又来了。其时埃林正把新书搬上书架,没在柜台收钱。他一进门她就认出了他,并想起他叫帕特里克,遂留意他的举动。只见他特意看了看收钱的营业员,发现换了一个人,便开始徘徊,最后停在旅游和语言类书架前。他选了同一套语言教程,慢慢走到柜台,用现金付款,然后迅速离去。他差不多付了3oo美元。埃林注视着他消失在店外。他没有看见她,即使看见,也未必认识。”
“他买了哪种语言的教程?”
“当然,这是最主要的问题。三星期后,埃林从报上看到,帕特里克·拉尼根死于可怕的车祸。她认出了他的照片。又过了六个星期,社会上开始流传他窃取了该法律事务所的钱。埃林再次看见他的照片印在报纸上。”
“那家书店有自动摄像装置吗?”
“我们查过了,没有。”
“那么他买了哪种语言的教程?”
“洛齐埃不肯告诉我们,至少最初他是这样的。我们已经允诺对提供拉尼根大致方位的人奖励1o万美元。他和他的委托人当然想用这种语言的名称来换取那一大笔赏金。我们协商了三天,他不肯让步。他让我们去问埃林。我们和埃林谈了六个小时,验证了她的叙述的每个细节,最后同意付给她1o万美元。”
“巴西的葡萄牙语?”
“是的,世界一下子变小了。”
像所有的律师一佯,杰默里·里德尔顿经历过无数次这种不幸。无懈可击的案例突然漏洞百出。转眼之间,赌桌上的牌局便起了变化。
仅仅是为了开个玩笑,而且带着很大程度的取乐性质,他让特鲁迪装模作样地叫了一阵子才把斧头砍下去。
“通j!”她倒吸一口冷气,俨然是一位恪守清教徒礼仪的贞女。甚至兰西也露出了震惊之色。他走过去,抓住她的手。
“当然,当然,”杰默里继续逗引他们,“几乎每桩离婚案都与通j有关,这类事的确是难以避免的。”
“我要宰了他。”兰西用鼻子哼着说。
“这事稍后我再和你谈。”杰默里说。
“和谁通j?”特鲁迪问。
“就是你面前的兰西。他们宣称,在你和拉尼根结婚之前、结婚期间和结婚之后,你和兰西都有关系。他们甚至还把这种关系追溯到中学时代。”
这确是事实,他们在读九年级时就一起上床了。“他是个白痴。”兰西心虚地说。
特鲁迪点点头,表示同意兰西的看法。简直荒谬透顶。然后她紧张地问:“他这样说有什么证据?”
“这是不是事实?”杰默里结束了逗引。
“绝对不是。”她大声嚷道。
“这还用说吗?”兰西附和说,“他完全是胡说八道。”
杰默里拉开一个很深的抽屉,把桑迪交给他的一份报告拿了出来。“看来帕特里克结婚后一直对你们有怀疑,他雇了几个私人侦探调查这事,这份报告就是其中一个人写的。”
特鲁迪和兰西相互看了一眼,意识到他们的j情早就被发现了。他们这才知道,要想否认一种已经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关系的确是很难的。几乎与此同时,他们萌发了一种无所谓的心态。那又怎么样?有什么了不得的?
“我把大意说给你们听吧。”杰默里说着,报出一连串的时间、地点和日期。对于自己的行为,他们并不感到害羞。他们恼怒的是,这一切居然准确地做了记载。
“你们是不是还想否认?”杰默里叙述完大意之后问。
“任何人都可以写这些材料。”兰西说。特鲁迪没有吭声。
杰默里又取出一份报告。这份报告记录了帕特里克失踪前七个月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地点和日期。只要帕特里克外出,兰西就来了,每次都是这样。
“那些私人侦探敢上法庭作证吗?”杰默里叙述完大意之后,兰西问。
“我们不能打这场官司。”杰默里说。
“为什么?”特鲁迪问。
“因为这些照片。”杰默里将几张8x1o英寸的彩色照片沿着桌面推了过去。特鲁迪抓起一张照片,吃惊地看见自己和情人一丝不挂地并排躺在游泳池旁边。兰西着了之后也感到吃惊,但脸上还挂着一丝怪笑。因为从心里,他对这些照片是有点喜欢的。
他们默默地来回交换手里的照片。杰默里站在一边欣赏这个场面。然后他说:“你们也太大意了。”
“甭提照片的事。”兰西说。
如预期的那样,特鲁迪开始哭了。只见她眼里注满泪水,嘴唇颤抖,鼻子抽搐,然后哇地哭了出声。这种场面,杰默里不知见过多少次。她们的哭泣往往不是为着自己的罪孽,而是为着罪孽将带来的报应。
“他不能夺走我的女儿。”她一边哭一边嚷道。在她心目中,女儿肯定要归他了。她继续在两个男人面前号啕大哭。兰西还像以前那样乖巧。他亲昵地抚摸她,百般予以安慰。
“很抱歉。”她终于停止哭泣,擦去眼泪。
“你放心,”杰默里的话音里不含丝毫同情。“他不想要那个孩子。”
“为什么?”她的眼泪顿时不流了。
“他不是那孩子的父亲。”
他们眨巴着眼睛,竭力思索是怎么回事。
杰默里又摸出一份报告。“那孩子生下14个月时,他取了她的血样送dna检测中心化验,结果证明他不是她的父亲。”
“那么谁……”兰西想发问,但一时不能形成思路。
“这要看还有谁在她身边。”杰默里提醒他。
“当时没别人在我身边。”特鲁迪恼怒地说。
“除了我。”兰西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父亲的责任已经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兰西讨厌小孩。他之所以容忍阿什利·尼科尔,是因为她是特鲁迪的女儿。
“恭喜你,”杰默里说着,从抽屉里摸出一支廉价的雪茄扔给兰西,“你生了个女儿。”随后他大声笑了起来。
特鲁迪满脸愠色,而兰西不知所措地摆弄那支雪茄。杰默里的笑声停止之后,特鲁迪问:“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
“事情很简单,只要你放弃对他个人资产的任何要求——无论这资产是多少——离婚、孩子、监护权,等等,一切要求都满足你。”
“他有多少个人资产?”她问。
“眼下他的律师还说不准,也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人很快就要进死囚牢了,说不定那笔巨款要随着他永远湮没。”
“可是我将要失去一切。”她说,“我跟着他什么好处也没得到。他死时我得了25o万美元的保险金,可现在那家保险公司又想让我破产。”
“她理应得到一大笔钱。”这时兰西插话。
“我能不能控告他犯有精神折磨罪、欺诈罪或其他类似的罪?”她问。
“不能。瞧,事情很简单。你可以和他离婚,得到孩子,而他也可以留住已有的任何钱财。他会保持沉默。要不然,他就把这些东西泄露给新闻界。”杰默里拍了拍桌上的报告和照片。“这样大家都知道你的丑闻,你的名声扫地。到那时你还得乖乖地求他。”
“我在哪里签字?”她说。
杰默里给每人倒了一杯伏特加酒。不多时,酒至二巡。终于他引出了外面谣传兰西正在寻找杀手的话题。接下来是勃然大怒和矢口否认。杰默里承认,他从来都不听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整个沿海地区的谣言确实太多了。
22
他们是在桑迪·麦克德莫特驱车离开新奥尔良时开始跟踪他的。那是上午8点,1o号州际公路上交通拥挤。快到庞恰特雷恩湖时,车辆渐渐稀少,他们停止跟踪,仅用无线话机报告前方,他正驶往比洛克西。跟踪他是容易的,但要偷听他说了什么话,就是另一回事了。盖伊准备了一些窃听器,打算安装在桑迪的办公室、寓所,甚至汽车里。不过决心还没有下,因为存在一定的危险性。阿历西亚尤其显得谨慎。他不同意斯特凡诺和盖伊的看法,说桑迪也许早就料到自己的电话要被窃听,因而会故意说一些不痛不痒甚至有害的话,让他们上当。于是他们的意见没有统一。
桑迪既没有留意车后,也没有留心前方,他只是手握方向盘,避开迎面驶来的车辆。与此同时,像往常一样,他的思绪到了数百英里之外。
从战略的角度看,拉尼根的几次反击势头良好。莫纳克—西厄拉保险公司、法律事务所和阿历西亚提出的民事诉讼已挤进议事日程,但桑迪的正式答复得一个月以后,而调查还要等三个月,且持续一年。审判最早也要在两年以后。帕特里克控告联邦调查局的案子也是如此。他随时可以对其作出修正,以便将斯特凡诺及其盟友包括在内。这将是一个非常过瘾的案件,但桑迪怀疑永远也不会有审判的机会。
那桩离婚案已经控制使了。
不过,众所瞩目的一级谋杀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案子是帕特里克最主要的问题,它来得也最快。根据法律,该州必须在提出控告后的27o天内对帕特里克进行审判。所以时间非常紧迫。
按照桑迪的看法,依靠现有证据对帕特里克定罪还不大可能。因为目前还缺乏一些关键性的证据。譬如那具无名尸体究竟是谁,他是怎样死的,帕特里克如何将他杀害。充其量这是一个证据不确的案件。它包含大量的臆想和猜测。
但是,要依照公众情绪对帕特里克定罪,则是指日可待。迄今比洛克西方圆百英里内,对于这个案件的大部分情况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凡是有想像力的人,都会认为帕特里克为了装死,已将某个人杀害,从而潜伏下来窃取那9ooo万美元。帕特里克也有少数崇拜者。这些人也想隐名埋姓,带着许多钱到国外开始新的生活。不过他们不可能担任陪审员。大多数人经过传闻与媒介影响之后,都认为他有罪,应该坐牢。极少数人主张判他死刑,让他遭受强j犯和杀人犯的惩罚。
不过,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是避免帕特里克遭受暗杀。昨晚美丽的利厄在另一家旅馆里把兰西的材料给了桑迪。该材料描述了一位脾气火暴、好动武的人。此人喜欢摆弄枪支,曾因为通过一家当铺销售枪支而遭到联邦大陪审团起诉。后来该起诉被驳回。除了因贩毒坐了三年牢之外,他还因在格尔夫波特一家酒吧斗殴被判刑六个月,由于监狱人满为患,又被改判缓刑。此外他还被拘留过两次。一次为打架,另一次为闹事。
兰西打扮一下还有点人样。他身材瘦长,五官端正,颇受女性青睐。他懂得穿衣,也能在宴席上讲几句俏皮话。不过他的社交兴趣是暂时的。他的心总是在街头,在贫民区。那里是他和高利贷者、赌场老板、窝主和毒贩厮混的地方。这些当地的罪犯是他的邻居,也是他的朋友。对于他们,帕特里克同样进行了调查。那些材料当中包含着十几份兰西的狐朋狗友的小传。这些人还没有犯罪记录。
起初桑迪怀疑帕特里克患有多疑症。现在他完全相信帕特里克的话。尽管他对黑道上的情况不了解,但因职业的关系也不时和罪犯接触。他曾不止一次地听说,5ooo美元能买一条人命。也许沿海地区人命的价格还要便宜。
兰西肯定能拿出5ooo美元。而且他确实有杀死帕特里克的动机。那两张使特鲁迪变成富婆的保险单适用于除自杀之外的任何死亡。被一颗子弹打死,同车祸致死、心脏病致死,或其他任何原因致死,没有两样。死亡就是死亡。
沿海地区不是桑迪的势力范围。他既不认识治安官及其助理,也不认识法官、法官助理和法院的其他成员。他怀疑,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帕特里克才挑选他做律师。
电话里斯威尼显得不够热情。他说他很忙,而且同律师会面往往是浪费时问。他可以从9点半开始匀出几分钟,但不排除有紧急情况的可能。桑迪早早地来了。他从净水器旁边的咖啡壶里倒了一杯咖啡。治安官助理不停地来回走动。后面即是成v字形伸出的监狱。斯威尼看见他,领他去办公室。室内很简陋,摆着几样旧家具。墙上贴着一些已经泛黄的政治家的画像。
“请坐。”斯威尼指着一张旧椅子说。桑迪按吩咐坐下了。斯威尼也在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你不介意我录音吧?”话音未落,他揿动了办公桌当中的大录音机。“我无论什么都录音。”他说。
“一点也不介意。”桑迪仿佛有选择似的说,“谢谢你抽出时间和我会面。”
“没问题。”斯威尼说。此时他只得露出一副笑脸,显示自己并不为此感到心烦。他点燃一支香烟,又端起塑料杯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
“我还是直说了吧。”桑迪说,仿佛他本来可以绕弯子似的。“我的办公室已经接到密报,说帕特里克的生命可能有危险。”桑迪讨厌撒谎,但事到临头,也别无选择,因为他的委托人要求这样做。
“为什么你的办公室会接到这样的密报?”斯威尼问。
“我派了一些助手调查这个案子。他们认识很多人。当闲言碎语流传时,他们也会有所闻。这就是我的办公室能接到密报的原因。”
斯威尼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他一边吸着香烟,一边陷入深思。在过去的一星期里,他听到了形形色色的传闻。这些传闻都是关于帕特里克·拉尼根的。所谓杀手的传闻不过是其中一种。斯威尼想,自己的网络应该比桑迪的强,所以还是让他开口。“有没有怀疑对象?”
“有。这个怀疑对象叫兰西·马克萨,你肯定认识他。”
“是的。”
“葬礼后不久,他就取代了帕特里克,和特鲁迪共同生活。”
“有人说是帕特里克取代了他。”斯威尼说着,脸上首次露出微笑。桑迪觉得自己对这个案子的背景确实很陌生。他不如治安官了解的多。
“这么说你对兰西和特鲁迪的情况一清二楚了?”桑迪问。他感到心里有点恼怒。
“是的,我们已经对他们的情况作了详细调查。”
“我看这是毫无疑问的。反正兰西是个可恶的东西,这点你也知道。我的助手听说他在寻找职业杀手。”
“他打算出多少钱?”斯威尼怀疑地问。
“不知道。但是他有足够的钱,也有动机。”
“这些我都听说了。”
“好,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
“哪方面的措施?”
“采取措施使我的委托人免遭暗杀。”
斯威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竭力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让它显露出来。
“他现在在军事基地,住的是医院的病房,门外有我的助理把守,过道有联邦调查局特工保卫。我真不知道你还要我采取什么措施。”
“瞧,治安官,我并不是对你的工作有看法。”
“真的?”
“真的,我向你保证。眼下我的委托人是一个惶恐不安的人,这点请你能够理解。我来这里是代表他说话的。这四年多,他一直被人跟踪、追捕。他的听觉和视觉比一般人要强。他相信有人想暗杀他,并期待我的保护。”
“他的安全没问题。”
“目前没有问题。你能不能找兰西谈谈,把这些传闻告诉他,并严加盘问?他要是知道你已经心中有数,还要那样干,那真是太不聪明了。”
“兰西是不聪明的。”
“可能,但特鲁迪并不笨。她要是认为人们对此有察觉,就会操纵兰西,让他打消那种念头。”
“他一直受她操纵。”
“对极了,她不敢冒这个险。”
斯威尼又点燃一支香烟,然后看了看手表。“还有事吗?”突然他感到有必要结束会谈,毕竟他是个治安官,而不是坐在电脑前面做记录的办公室干事。
“还有一件事。当然,我依旧不想干涉你的工作。对于你,帕特里克显得非常尊重。不过,呃,他觉得呆在现在的地方要安全得多。”
“啊,真叫人惊奇。”
“要是他呆在监狱里,说不定会有危险。”
“他应该在杀害那个无名氏之前就想到这一点。”
桑迪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再说在医院也容易采取保护措施。”
“你去过我们监狱吗?”
“没有。”
“那么就别指责这里多么不安全,我在这里干了很长时间,懂吗?”
“我没有指责的意思。”
“最好得这样,我再给你五分钟时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那好。”斯威尼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法官卡尔·赫斯基于当天下午抵达基斯勒空军基地。在经过卫兵检查之后,他慢慢地向医院走去。这个星期他正在审理一起贩毒案,所以显得很疲惫。帕特里克给他来电话,请他方便时到这里来一趟。
在帕特里克的葬礼上,卡尔与桑迪·麦克德莫特相邻而坐,并一道帮着把骨灰盒放入坟墓。但与桑迪不同,他是帕特里克新交的朋友。两人相识于一桩民事案件,那时帕特里克来比洛克西还不久。由于律师和法官经常见面,他们遂成了朋友。他们一道在法院吃按月结算的午餐,都抱怨饭菜质量低劣。在一次圣诞聚会上,他们还共同醉过酒,每年他们一起打两次高尔夫球。
相识容易成知已难。至少在帕特里克来比洛克西后的头三年是这样。然而在他失踪前的几个月,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不过事后回想起来,在帕特里克身上他确实能够看到一种变化。
帕特里克失踪后的头几个月,他在法律界的那些朋友,其中包括卡尔,总喜欢星期五下午相聚在马奥尼餐厅的洛厄酒吧,一边饮酒,一边交流对他出走的看法。
照卡尔看来,特鲁迪有一定的责任,但也不能一古脑儿全怪她。似乎他们的婚姻并没有那样糟糕。而且帕特里克也肯定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婚姻的不幸,至少在马奥尼餐厅喝酒的这些人没有听他说过。特鲁迪在葬礼之后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刚一领取巨额保险费就表现出来的趾高气扬的态度,以及乘那辆红色高级轿车到处兜风,与情人公开同居,激怒了众人,从而使人们对她的评价产生偏颇。可以说在帕特里克出走之前,没人能肯定她到处和人睡觉。事实上,法官办公处秘书巴斯特·古莱斯皮——此人经常来马奥尼餐厅相聚——还声称对她有好感。特鲁迪曾经和他妻子一道替某种性质的济贫舞会出力。他总是觉得必须为特鲁迪说几句公道话。当然巴斯特这种人是绝无仅有。人们还是喜欢议论她,把她抨击一通。
工作压力也肯定是把帕特里克逼上绝路的一个原因。那时候该法律事务所正在发展,他极想成为合伙人。他不分昼夜地干,接下了别的合伙人扔下的棘手案子。甚至阿什利·尼科尔的降生都未能使他留在家里。他担任签约律师三年后晋升为合伙人,此事几乎不为外界所知。一天,休庭之后,他把这事小声告诉卡尔,而帕特里克并非好夸耀自己之人。
他又累又紧张。不过那时走进卡尔的法庭的律师多数都是这样。帕特里克最引人注目的是身体的变化。他身高六英尺,长得胖墩墩的。他说自己从来没瘦过。他在法学院读书时,经常慢跑,曾一周内跑过4o英里。现在做了律师,谁还有这个时间?他的体重不断增加,并于出走前一年猛增。似乎他不介意法庭听众的取笑和议论。卡尔不只一次地责备他,可他还是不停地进食。至失踪前一个月,他在吃午饭时告诉卡尔,他的体重增至23o磅,为此特鲁迪没少和他吵架。当然,她本人每天跟着简·方达的录像带锻炼两个小时,身材苗条如模特儿。
他说他血压很高,决心按医嘱进食。对此卡尔给予鼓励。后来卡尔发现,帕特里克的血压已经正常。
现在他们回想起来,这种体重的猛增,以及其后的急剧减少,确是十分明智之举。
还有胡须也是如此。199o年11月前后,帕特里克开始蓄所谓的猎鹿须。这种胡须在密西西比州的律师和非保守分子当中并非罕见。它使人的模样显得冷漠,但富于男子汉气概。它体现了男人的特征。为了他的猎鹿须,特鲁迪同样没少嘀咕。时间一长,胡须泛了白。他的朋友渐渐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但特鲁迪依然如故,抱怨个没完。
帕特里克的头发也比以前长了,并开始在顶部留得很厚,密密地遮住了半截耳朵。卡尔戏称这种发型是吉米·卡特式发型。他1976年上台时就是这副模样。而帕特里克的解释是他的发型师已经过世,他再也找不到令他满意的。
他从比洛克西出走之前三个月,曾成功地说服其余四个合伙人同意编印一本介绍该法律事务所的小册子。虽然这算不上大事,但他还是想不遗余力地把它办好。事务所承担的阿历西亚诉讼案已近尾声,一大笔诉讼费就要到手。大家的信心与日俱增。在事务所即将变得极富之际,何不编印一本专门性的小册子替自己宣传宣传?帕特里克的话奏效了。五个合伙人坐了下来,让专业摄影师给每个人拍了一张标准照。然后他们又花了一个小时拍集体照。这本小册子,帕特里克印了5ooo份,并且得到了其余四个合伙人的高度评价。他本人的标准照印在第二页,看上去肥头大脑,长长的胡须,浓密的头发,与他们在巴西抓获的帕特里克的模样大不相同。
这张照片连同报道他身亡的文章一道出现在报纸上,显然是因为它拍摄的时间最近。凑巧的是,帕特里克刚好寄了一本小册子给当地那家报纸,以备万一该事务所登广告之用。在马奥尼餐厅,帕特里克的那些朋友一边喝酒一边笑谈此事。他们能够想象他在该事务所的会议室指挥拍照的情景。他们仿佛看见,博根、维特拉诺、拉普利和哈瓦拉克身穿深蓝色上装,一个个露出了极不自然的微笑。而自始至终,帕特里克是在为自己的出走作准备。
他出走后的头几个月,那些朋友一次次相聚在马奥尼餐厅,一次次为他举杯。与此同时,他们猜测他可能的去向。他们希望他走运,并思索他可能将那笔巨款派什么用场。日复一日,他失踪所带来的震惊逐渐淡化。而一旦他们谈够了他的生活,也就不大去马奥尼餐厅相聚。久而久之,相聚完全终止。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帕特里克始终没被发现。
直至今日,卡尔依然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他走进门厅,独自乘电梯到了三楼。
他扪心自问:在过去的几年里是否对帕特里克感到过绝望?生活中存在着许多无法回避的神秘事情。每逢在不好的天气里开庭,他就会联想到帕特里克。此时,这位老兄也许正呆在一个阳光充足的海滩,读着小说,呷着饮料,看着姑娘们玩耍。每逢过了一年而没有长工资,他又会想,不知那9ooo万美元被拿来派了什么用场。后来传说博根的法律事务所即将关闭,他又为帕特里克制造这样一个悲剧感到羞耻。是的,自从帕特里克出走后,卡尔没有一天不想到他。至少一天一次,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
过道里既没有护士也没有病人。两个司法助理站了起来。其中一人说:“法官,晚上好。”他向两人还了礼,走进了黑沉沉的病房。
23
只见房内拉起了窗帘,帕特里克正光着上身,坐在床上观看一个名叫《危急》的电视剧。桌上的台灯也调得很暗。“你就坐在这里吧。”他对卡尔说,同时指了指床铺下首。卡尔上前察看他的胸部的伤口。过了一会儿,他迅速穿上短袖衬衣,并把被单拉至腰部。
“谢谢你来这里看我。”他说着,啪地关掉了电视。房内显得更暗了。
“帕特里克,伤口看上去很可怕。”卡尔说着,在床沿坐了下来。他尽量靠外,用右脚支撑身体重量。帕特里克将双膝拉靠胸部。尽管遮有被单,他仍然显得很瘦。
“可不是。”帕特里克紧紧抱着双膝,“医生说伤口正在痊愈,但我还需要在这里呆一些时候。”
“这事我能办到,没有谁嚷着要把你转移到监狱里去。”
“现在是没有。但是我敢说,很快新闻界就会开始嚷嚷啦。”
“别急,帕特里克,这事最后还得由我拿主意。”
帕特里克似乎有些放心。“谢谢你,卡尔。要知道,到了监狱,我是活不下去的。那里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
“还有帕奇曼监狱,情况还要糟糕百倍。”
帕特里克迟迟没有吭声。卡尔感到后悔,刚才脱口说了一句伤害他的话。“对不起,”他说,“我不是有意的。”
“要让我去帕奇曼,我就自杀。”
“我不责备你,还是说说高兴的事吧。”
“卡尔,你真的要扔下这个案子?”
“是的,没办法。我不得不要求取消自己的审判资格。”
“什么时候?”
“过不了多久。”
“谁接替你?”
“要么是特鲁塞尔,要么是兰克斯,也许是特鲁塞尔。”卡尔一边说一边看着帕特里克。帕特里克没有回视。卡尔期待他露出真挚的目光,期待他咧嘴而笑,然后扑哧一声,夸耀自己的恶作剧。他想说:“喂,帕特里克,把整个经历告诉我,让我解解闷。”
然而那双眼睛是冷漠的。这不是从前那个帕特里克。
卡尔不得不设法让他开口。“你的下巴是在哪里弄来的?”
“里约热内卢。”
“鼻子呢?”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你喜欢吗?”
“挺好看的。”
“里约热内卢有好几家很大的整形外科诊所。”
“听说那里有海滩?”
“非常好的海滩。”
“你在哪里碰到过女人吗?”
“有一两个。”
女人不是帕特里克十分感兴趣的话题。尽管他喜欢长时间地盯着漂亮女人看,但据卡尔所知,整个婚姻期间,他对特鲁迪还是忠实的。有一次,在野外宿营,他们比较了各人凄子的特点。帕特里克承认,要让特鲁迪满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接着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卡尔意识到,帕特里克并不急于开口说话。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虽然卡尔乐意来这里看自己的朋友,甚至对见面感到非常高兴,但他不能老是这样坐在黑沉沉的房内呆望墙壁。
“喂,帕特里克,今天我是作为你的朋友到这里来的。我不是你的法官,因为你的案子将不归我审理,我也不是你的律师。所以你说话不要有顾虑。”
帕特里克伸手去拿一听插有吸管的桔子汁。“要不要喝饮料?”
“不要。”
他吸了几口桔子汁,又把它放回桌上。“这事听起来似乎是浪漫的,对不对?你只需迈开双脚,消失在黑夜中,当太阳升起时,就成为另一个人了。什么工作的乏味,婚姻的失败,越来越多的压力,统统抛在脑后。卡尔,大概你也是这样看的吧?”
“我想每个人或多或少有这样的看法。帕特里克,这事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很久了。当我怀疑那孩子不是我的时候,就决定——”
“请你再说一遍。”
“这是真的,卡尔。我不是那孩子的父亲。特鲁迪和我结婚后,一直对我不忠。表面上,我对那孩子极其疼爱,但心里痛苦极了。我开始搜集证据,发誓要在法庭戳穿她。但这种官司是很容易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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