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璧则直接转头看向面色泰然的老元帅。
“哦”凌阳王不动声色道,“雪衣侯是当今皇帝面前的红人,前程不可限量。他的将来有何可忧虑”
老元帅对薛灵璧道:“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薛灵璧yi时吃不准他指的是打算是指立业还是成家,试探道:“爹的意思是”
“你还要回京城么”老元帅道。
薛灵璧舒出口气。若是老元帅在大庭广众下问他成家之事,纵然他心中已有了觉悟,也很难当众开口反驳。
“侍奉父母乃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他说得委婉,但话中意思很明确。绝对和老爹站在同yi战线不动摇。
凌阳王皱眉道:“等等,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在南宁赖下去吧”
薛灵璧道:“不劳王爷费心,我会另找住处。”
“这不是住处的问题。”这是公然和皇帝抢人的问题。若是他有造反的意图,那么得到薛灵璧这样的良将高手是值得庆贺的事,但反之,若他毫无称帝之心,那么拉拢皇帝宠臣只会把他推向更危险的边缘。
薛灵璧微微yi笑道:“王爷谋逆之心已是满朝皆知。如今即使要避忌,只怕也避忌不及。”
凌阳王勃然怒道:“要不是先帝陷害本王本王用得着吞着这口窝囊气这么多年吗”
冯古道抹了下嘴唇道:“这么多年,王爷真的没想过”
凌阳王嘴唇微抖,看他的目光yi厉。
冯古道却是面不改色地任他打量个够。
薛灵璧不甘被忽视地干咳yi声。
“本王说了,做梦梦到过。”凌阳王收回目光,“梦里是好,做皇帝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yi旦梦醒,脑袋里装的就全是当皇帝的种种痛苦。”
“痛苦”冯古道讶异。
凌阳王冷笑道:“你以为像我皇兄,像当今皇上这样的算计很容易么”
冯古道默然。别说像皇帝那样的算计,连当魔教明尊的算计也让他感到疲惫。
老元帅提出问题之后就yi直在旁静静地听着,直到此刻才道:“你不能留下。”
薛灵璧愣住,“爹”
“你若是留下。皇上yi定会更加忌惮凌阳王,甚至不惜先下手为强,先点燃战火。”老元帅的声音很沉,如暮鼓,如晨钟。
不等薛灵璧回答,凌阳王已经傲然道:“哼。本王岂会怕他”
“王爷骁勇善战自然是不用怕,只可怜那些无辜百姓,却要无端端地受战火殃及。”老元帅平静道。
凌阳王气极,“本王还不是为了你家的猪。”
薛灵璧道:“本侯记得说过,不劳王爷费心。”
“不劳本王费心”凌阳王噌的站起来,“你躲在本王低头避难,居然说不劳本王费心”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高明。敢情要他帮忙,还不领他的情。
薛灵璧道:“皇上yi时三刻绝不会开战。”
“哦为何”老元帅问道。
“国库空虚。”薛灵璧道。
凌阳王和老元帅面面相觑。
冯古道恍然道:“我明白了。”
凌阳王皱眉道:“你们俩是说好了才来的吧别以为你这么说,本王就会以为自己脑袋不够你聪明。”
老元帅道:“这种事情你不提醒,没人会想到的。”
“哼。”凌阳王撇开脸。
冯古道道:“当初先帝的那张藏宝图不是yi箭双雕,而是yi箭四雕。”
“四雕”凌阳王忍不住又开口道,“还有谁被算计了”
冯古道苦笑道:“魔教。”
凌阳王道:“藏宝图与魔教有什么关系”
老元帅也是yi脸疑惑。
冯古道道:“那是因为元帅没有去过睥睨山。”
老元帅恍然道:“莫非藏宝图上所指的地方是睥睨山”
“是清清楚楚地标明了魔教。”冯古道叹气。
老元帅与凌阳王对视yi眼,心中都有庆幸。幸亏当初他们及时对质,发现其中隐情,而藏宝图又落回老明尊手里。不然若是追究起藏宝的位置,当年可能早已引发yi场混战,变成三败俱伤。
薛灵璧道:“我不知道先帝怎么想。但是当今皇上的确很忌讳魔教。”若不是忌讳魔教,也不会同意他剿灭魔教。
冯古道苦笑道:“魔教从来只是立足于江湖,何德何能竟然引起皇上垂青”
“恐怕还是国库空虚四个字吧”凌阳王道。
魔教屹立江湖这么多年,所累积的财宝绝非小数。
薛灵璧道:“皇上不会武功,对于那些武功高强的人分外忌惮。”
老元帅闻言,突然看了凌阳王yi眼。
凌阳王yi怔道:“难道是因为当年我打伤先帝之事”
薛灵璧和冯古道都竖起耳朵。
王爷打皇帝这种奇闻并不是经常能听到的。
凌阳王看出他们心中所想,辩解道:“当时皇兄还只是太子。”
老元帅道:“此事我也听过。似乎是为了yi只鹦”
“为了什么不重要”凌阳王粗暴地打断。
老元帅露出心照不宣地笑。
“总之,从此之后皇兄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高手。”
冯古道叹道:“看来yi直鹦鹉,影响两代皇帝对武林的看法。”
凌阳王惊道:“你怎的知道是鹦鹉”
冯古道微笑道:“猜的。”
“”凌阳王道,“即便加上消灭魔教,那也只是三雕,第四雕是什么”
冯古道道:“自然是等两位之中有yi人灭掉魔教,拿到宝藏,相互残杀之后,再黄雀在后地将宝藏据为己有。”
老元帅施施然道:“如此说来,魔教的确富可敌国”
冯古道笑容微僵,“仅够糊口而已。”
“好个yi箭四雕”凌阳王拍桌道,“我以前已经知道皇兄阴险,却没想到他阴险到这种程度。”
冯古道突然想起yi事道:“对了。你不是曾经说过,皇上对辉煌门另眼相看,是因为纪辉煌么”
“不错。”薛灵璧颔首。
冯古道道:“那么纪辉煌抓袁傲策,驱逐魔教,建立辉煌门和蓝焰盟yi正yi邪打压控制武林是否和皇帝有关。”
原本散在各处的黑点突然被yi条又yi条的线串连起来。
怪不得皇上当初说不要动辉煌门,原来是因为辉煌门本来就是朝廷下属。
薛灵璧与辉煌门相交不深,想了想道:“若是如此,纪无敌又为何要消灭蓝焰盟,与白道决裂,联合魔教”
“以我对纪无敌的了解,”冯古道顿了顿道,“他从来不是任人宰割摆布之人。”
“你是说,他故意的。”
“摆脱蓝焰盟,将辉煌门抹黑从而脱离皇帝掌控”
薛灵璧道:“联合魔教不足以与朝廷抗衡。”
“的确不足以与朝廷抗衡,却足以让朝廷忌惮。”冯古道道,“至少朝廷在动手之前,要先思量思量有没有这个必要。”
“恐怕现在就算有必要,也不敢要了。”岳凌从门外进来。
“岳先生似乎很喜欢在别人谈话时插进来。”薛灵璧淡然道。
岳凌道:“为了等这么个插进来这个机会,我在外头站了好yi会儿。”
“那岳先生有何高见”冯古道笑眯眯道。
“没什么。我只是发现了yi件有趣的事情而已。”岳凌笑道,“皇上想动辉煌门,不得不忌惮魔教。而皇上想动魔教,又不得不忌惮辉煌门和雪衣侯府”
冯古道眼睛微眯。
薛灵璧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但是眼角却悄悄地打量老元帅神色。
老元帅慢悠悠地喝着茶。
“现在侯爷说要留在南宁,看来,皇上若是要动侯府,也还要忌惮凌阳王府。”岳凌道,“所谓牵yi发则动全身。皇上这次yi定会非常非常的头疼。”
凌阳王冷哼道:“本王几时说要和他们当yi条线上的蚂蚱”
岳凌道:“这是好事。皇上最想除去的人就是王爷。如今皇上要动王爷,也不得不考虑这条线上其他的蚂蚱了。以皇上现在空虚的国库来说,这样大动干戈对他来说显然是太过力不从心了。”
凌阳王嘴角动了动,不再说话,显然有几分意动。
老元帅缓缓道:“灵璧,你真的决定要留下来”
指婚有理二
薛灵璧其实并不想留在南宁府。这里毕竟是凌阳王的地盘,住在这里总有寄人篱下的意思。但是他又不愿再回京城。自从知道老元帅和先帝那些纠葛之后,他心里头对坐在皇城里的那个人便隐隐地有了排斥。
所以这个问题yi时难以抉择。
冯古道见薛灵璧蹙眉,借口道:“我有yi个猜测。”
“什么猜测”薛灵璧道。
“其实魔教与皇上暗中达成了协议。”冯古道缓缓道。
其他人的耳朵yi下子竖起来。
“具体协议我不便透露。”冯古道说完,朝凌阳王和岳凌瞟了yi眼。
凌阳王重重地冷哼yi声。
冯古道继续道:“总之,皇帝正在填充国库而殚精竭虑。”他虽说不透露,但是这句话已经暗示得相当明显。
“那又如何”凌阳王仰起头道,“难不成他填充国库就是为了攻打我”
岳凌道:“这也难说。”
凌阳王瞪他。
“历代皇帝性格各有差异,或勤勉,或暴戾,或贪玩,或昏庸。但是有yi点他们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忌讳造反。”岳凌缓缓道,“哪怕是勒紧自己的裤腰带。”
凌阳王冷笑道:“他若是敢来,本王就敢应战。”
“你觉得他会派谁出征呢”冯古道看向老元帅。
老元帅眉头yi紧。
凌阳王和岳凌的目光同时落在薛灵璧身上。
先帝在位时,虽然有外敌频频马蚤扰边境,但朝中还是出了如凌阳王c老元帅这样的当世名将。至当今皇上登基,国泰民安,同样,朝中再也没出过如凌阳王和老元帅这样能够独当yi面的绝世名将。虽然朝中还有严脩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但yi来他年事已高,二来攻打凌阳王这样的大事,皇帝绝不会把赌注单yi地压在yi个人身上。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yi旦皇帝下决心铲除凌阳王,薛灵璧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老元帅缓缓道:“如此看来,灵璧倒的确不能再回京城。”
冯古道试探道:“元帅的意思是”
“不如,”老元帅顿了顿,转头看着薛灵璧,淡然道,“就在南宁府娶妻生子,落地生根吧。”
落地生根四个字已经没人理会了。
所有人脑海都不断地重复着娶妻生子这四个字。
冯古道面色不变,眼皮低垂,默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就好像那不是yi双手,而是名家的绝世字画yi般。
薛灵璧双眉微微皱起。
他相信以他爹的精明,绝对不会看不出他与冯古道之间流动的暗潮。而且宗无言既然是他的耳目,那么京城传闻也逃不过他的耳朵去。
那么这句娶妻生子是在表明他的立场
薛灵璧有些吃不准。
王府的清晨议事就这样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密云庄,老元帅就说自己年老,不宜久站,独自回房。
留下冯古道和薛灵璧面面相觑。
冯古道率先打破沉寂,微笑道:“恭喜侯爷后继有人。”
薛灵璧盯着他道:“你觉得现在适合后院起火”
“后院”冯古道挑挑眉,似乎对这个词相当的不以为然。
“以我对我爹的了解,他应当不是这么迂腐的人。”
“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天经地义,何来迂腐”冯古道yi口气说完。
薛灵璧的脸色渐渐冷下来。“你当真如此想”
“当真。”冯古道点头,“天下父母心,老元帅做如此想,不能算迂腐。”
薛灵璧道:“哦那你很高兴本侯娶妻生子了”
他说话时的表情是很镇定的。但是这种表面镇定,内心汹涌的样子冯古道并非头yi次看到。所以他经验十足地挽回道:“并不。”
薛灵璧面色微缓,“为何”
“红包很贵的。”冯古道说完,嘴角yi扬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薛灵璧伸出手,想捏他的脸,但最终却在他鼻子上轻轻刮了yi下。
“”冯古道疑惑地摸着鼻子。
“我看你终日摸鼻子,所以忍不祝”薛灵璧解释得yi本正经。
冯古道皱了皱鼻子,“你真的不回京城”
这个问题薛灵璧已经有初步的答案,“暂时不回。”
“暂时”
“应该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回。”
近日里,皇宫笼罩在yi片愁云惨雾中。
皇帝接连几天都黑着脸。
转呈驿报的太监yi个个都心惊胆战的,每次皇帝看完驿报,脸都会比原来更黑几分。
“宣史太师。”皇帝最终没有忍祝
自从史耀光死后,皇帝和史太师的关系就不如以往那样热络。虽然史贵妃荣宠照常,但谁都看得出,史太师进御书房的次数明显少了。
所以对于皇帝这次召见,史太师心里也很嘀咕,甚至有些忐忑。按理说,最近朝中没什么大事,他做人又很低调,皇上扯不出什么事情来找他的。
他边想边走,自然来得飞快。
他觐见时,皇帝背对着门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龙椅后那扇腾云吐雾九天潜藏屏风。屏风上的雕刻栩栩如生,是从前番邦进贡给先帝的贡品。先帝喜爱异常,就yi直放在这里。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史太师慢慢地跪下。当他磕头到地时,肚子几乎贴着地面。
“平身。”皇帝霍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了他yi会儿,徐徐道,“史太师还记得先帝生前最得意的两件事吗”
史太师微愕,却很快回答道:“平定北番c西番之乱。”
“可是真正平定西c北两番之乱的,是老元帅和凌阳王。”皇帝别有深意道。
史太师心里渐渐有了底。
老元帅辞世多年,皇帝当然不会突发感慨要歌颂他的丰功伟绩。那么他今日真正要说的,毫无疑问就是插在南方的那根刺凌阳王。
想通这yi点,他也想通为何皇帝要召见他。
因为当年在朝中除了老元帅之外,就属他和凌阳王嫌隙最深。
“皇上此言差矣。”他恭敬道,“老元帅和凌阳王无论立下多少汗马功劳,都是臣,先帝的臣,皇上的臣。臣子有功,全仰赖于先帝与皇上的英明。”
皇帝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是天下人都能如太师这样忠君爱国,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史太师自然是谦虚了yi番。
皇帝终于将话题引入正题,“太师可知,朕派雪衣侯去了广西。”
史太师当然知道,但脸上却还要做出吃惊的表情。毕竟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他若是表现出我很清楚,等于告诉皇帝,你的yi举yi动尽在我的掌握。皇帝对这种事情是很忌讳的,他摸爬滚打官场多年自然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啊,怪不得臣最近都没见侯爷上朝。”
“朕派他去广西,主要是为了赋税之事。”皇帝道,“朕下旨加税,却遭到凌阳王的反对,所以特地让他去看看。若真如凌阳王所说,广西收成平平,朕还需另外斟酌。”
史太师心想,只怕看广西收成是假,看广西军队是真。“皇上思虑周全。”
“不过,前阵子广西总督田才上奏说凌阳王带着土司去他的总督府闹场子,说那些土司遭遇蝗灾,要朕下旨免去他们今年的赋税。”
“哦有这等事”史太师吃不准皇帝的意思,yi时不敢发表意见。
皇帝道:“但是听田才说,见到的只有凌阳王府里的人。”
史太师揣摩出他话里的意思了,接下去道:“这倒是奇了。按理说蝗灾所到之处,庄稼颗粒无收不说,而且遮天蔽日,其恐怖之状堪比天狗食日,怎的会没有其他人看到”
“太师觉得蹊跷”皇帝挖了个陷阱。
“臣见识浅薄,不敢妄言。”史太师不跳。
皇帝也料到他没有这么乖乖就范,“朕本有意将这件事情本交由雪衣侯来查,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雪衣侯受伤了。”
“受伤”史太师很吃惊。毕竟薛灵璧的武功是举朝公认的好。莫说年轻yi辈,就算是老yi辈也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皇帝负手道:“太师怎么看”
“这,臣十分意外。”史太师道,“以侯爷的武功,当今天下恐怕没几人能够伤到他。”
何况他身边还跟着yi个魔教明尊。
皇帝道:“不错,因此朕对此事也十分好奇。所以朕想请太师替朕走yi趟广西。”
他话音刚落,史太师就双腿yi屈,跪下了。
“太师”
“能够为皇上效劳,臣万死不辞。可是”史太师背后惊出yi声冷汗,“臣恐有负圣托。”
赐婚有理三
皇帝默然不语地盯着他的头顶。
以史太师昔日与凌阳王的纠葛,他当然知道派他去的危险性。但是左思右想,他都想不出yi个更好的人选来。
史太师见皇帝沉默,知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连忙道:“臣以为此事还是交由薛家人去办较为妥当。”
“薛家”皇帝眉头轻轻yi皱。
他近几年之所以宠幸史贵妃并不是因为对她有多么喜爱,而是史家是先帝和他yi手提拔起来的,根基不稳,不得不依附于他。皇后出身于薛家,在未登基之前,自然是千好万好。但登基之后,就显出yi家独大的气势来。
如今好不容易借着史家的手将他们压制住,皇帝很不愿意再去妥协。这几年,他和皇后的关系yi直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他这yi妥协,等于用鞋底打自己的脸。
皇帝的这些想法史太师焉会不知
薛家是他朝中最大对手,要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将皇帝推过去。但是薛家敌对归敌对,总不至于拿着把刀明目张胆地砍过来。凌阳王就不同了,他想起当年先祖爷驾崩,凌阳王奔丧时那凌厉的杀气,几乎将整个灵堂的人都镇住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察觉到先帝心里头微妙的变化,所以抓住机遇,yi路爬到现在的位置。
“皇上,侯爷再怎么说也是薛家人。如今侯爷受伤,薛家派人查探实属人之常情。”史太师趴在地上,见皇帝的龙靴慢慢移开,心头yi松,继续道,“皇上叫臣去,臣是不敢不去的。但是臣以什么身份去呢而且以凌阳王当年与臣的过节,怕是就算臣去了,也是吃闭门羹。不但不能完成皇上的使命,反倒引起他的警觉。”
皇帝坐回龙椅,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史太师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了,也就不再提议薛家的事。
皇帝挥手让他退下,又独自坐着沉思了半晌,方道:“来人,摆驾仁惠宫。”
薛皇后对于皇帝的到来不喜反惊。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她太明白这位心里头的道道。这种时候驾临,绝非好事。
果然,皇帝将事情yi提,她心里就打了千百个结。
薛家两代最出挑的都是老元帅这yi支。其他族人在皇帝的打压下,虽然不至于碌碌无为,却也不如先前那般风光,身居各部要职。现在他把他送去广西这么危险的地方,让他深陷虎口不说,还让薛家再送人进去,实在是得寸进尺。
“皇上”她缓缓开口。
“皇后”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薛皇后避开他的目光。“侯爷自小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臣妾与他不如皇上与他亲近。”
是啊,不亲。所以yi个劲儿地想给他许yi桩对己有利的婚事。
皇帝心里不太高兴,“嗯。其实雪衣侯成人之后,与朕也疏远很多。毕竟是君臣。”
“臣妾以为侯爷既然能递消息出来,想必不是什么大伤,不碍事的。”
“哦既然如此,他为何赖在广西迟迟不肯回来”
皇帝此言yi出,皇后才惊觉自己跳进了自己挖的陷阱。
看她这种脸色,皇帝不急了,笑眯眯地坐下,看着她。
皇后yi瞬间想到很多。比如薛灵璧是不是遭遇不测,被凌阳王监禁。又或者薛灵璧受凌阳王蛊惑,决定投靠他这yi边。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只怕他真正担心的是后者。
“皇上。”她第yi反应就是先撇清薛灵璧与凌阳王的关系,“侯爷或许是为了躲避臣妾。”
“躲避你”皇帝愣了下。这个答案倒是大出他所料。
“臣妾在侯爷离京前,曾提过他的婚事。”
又提
皇帝对她的锲而不舍钦佩不已。怪不得像薛灵璧这样在他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接到密旨的时候都忍不住喜上眉梢。
“皇后”他叹气。不过心里对她的猜测还是十分不以为然的。薛灵璧若是会被区区婚事吓倒,他也不会这样器重他。
皇后接着道:“臣妾反省过了。是臣妾过于迂腐。”
皇帝莫名其妙道:“迂腐”
“人之yi生,能与自己所爱相守,也是yi桩美事。”皇后媚眼如丝,轻轻地瞟了他yi眼。
“皇后”
“如果侯爷真的与明尊真心相爱”皇后慢慢将声音放低,脑中已然想好yi条绝妙好计。
皇帝坐在那里,大概足足怔了半盏茶的时间,“皇后的意思是”
“侯爷是皇上的臣子,臣子的yi切自然都凭皇上做主。”皇后轻飘飘地将球踢过去。
皇帝站起身,绕到窗前,看着那紧闭的窗,半天未动。
皇后的话无疑给他打开了yi扇窗,窗外是另yi片天地。
薛灵璧和冯古道在yi起,对他来说是有利的。魔教算是他的人,他们两个又都是男子,从此之后怕是要受到不少非议,越多的非议只会让他越孤立,越容易掌控。
“只是如此yi来,老元帅岂非绝后”
“这有何难”皇后见鱼儿上钩,欢快地钓鱼道,“老元帅与我父亲c三叔都是yi脉相承。到时候从他们的孙子里过继yi个便是。”
皇帝终于明白皇后热心的缘由。
皇后见他不语,又道:“皇上赐婚,他们自然要回京城谢恩的。”
“不过朕还不知道他们是否是真的如皇后所说,这般相爱。”皇帝觉得这两个字用在两个男人身上很怪,非常怪。
“臣妾既然敢提,自然有把握的。”宗无言那里送上来的消息可不会假。
皇帝沉吟。
“皇上若是怕满朝文武的口舌,可以下密旨。”皇后道。
皇帝嘴角轻轻上扬,“便如皇后所言。”
广西,南宁,密云庄。
薛灵璧看着老元帅投射在窗上的剪影,心头疑云密布。
这么多年未见,他已经很难将记忆中的父亲和眼前这个完全重叠在yi起。尤其是这几日对冯古道的态度,若他反对他们的事,不该是这样的面不改色,云淡风轻。但若说他不反对,却又处处针对冯古道。
这样的态度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冯古道倚在窗边,无声地看着院落里那颀长的身影慢慢转身回屋,关门。
许久,静谧无声。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到薛灵璧之前站过的位置,看着他之前看过的地方。然后,微微yi笑,抬脚敲门。
门咿呀yi声打开。
老元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夜已深。”
“我有事要请教元帅。”冯古道尽量让自己笑得可爱又可亲。
老元帅默然地转身。
冯古道进屋关门。
老元帅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自己拿起另yi杯,轻啜yi口道:“何事”
“我是来向元帅请罪的。”冯古道正色道。
老元帅放下茶杯,“你们从前素不相识,何罪之有”
“第yi罪,是代我师父向元帅请的。”冯古道端起茶,单膝跪地,郑重地捧到老元帅面前,“当年是我师父未明是非,以至于元帅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我代他向元帅敬茶赔罪。”
老元帅垂下眼睑,不言不语。
“二请我乔装改扮进侯府,心怀不轨。”冯古道面容yi本正经,绝口不提薛灵璧清剿睥睨山之事。
老元帅眼眸微微yi抬。
“三请我与侯爷两情相悦。但是我身为男子,不能为侯府添加yi儿半女,延续香火。”他说得诚恳。
老元帅终于动容。
他知道作为yi个男子,尤其冯古道还是江湖黑道之首的魔教明尊,要半跪下来说刚才那句话是多么不容易。
“你先起来。”他伸出手,将冯古道慢慢托起,“你和灵璧的事,我多多少少都听无言说了。”
冯古道心下yi定。他既然听说这么久都没有行动,说明并不是坚决反对。
“但是我并不高兴。”老元帅缓缓道。
冯古道并不惊讶。这种事情当今天下没几个父母能高兴的。
老元帅望着杯中茶水,淡淡道:“灵璧自小失母,我又常 年驻守边疆,所以在我心底,总希望他能找yi个真心待他好的人。”
冯古道嘴唇微启。
“在我心目中,你并不是好人选。”
冯古道唇抿紧。
“你肩负魔教大任,能屈能伸,这点我很欣赏。但是相对的,正因为你肩负魔教大任,所以不能全心顾家。而且江湖恩怨重重,魔教作为黑道之首,更是身处恩怨中心。你要我如何放心你与灵璧能够白头偕老”
老元帅说得不急不缓,却记记都敲在冯古道的心头。他想不到,老元帅竟然已经将事情想得那么长远。
赐婚有理四
屋里是长久的静默。
窗纸上,两个黑影yi站yi坐,各自想着心思,默默无言。
“元帅。”
冯古道打破沉闷。
老元帅望着他。
“我放不开魔教。”冯古道道。
老元帅神色不惊,似是早有所料。
“我从小在魔教长大,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教导之德。若是没有他,也许我早已饿死街头,又或者在哪里行乞为生。”他声音潺潺如溪涧细流,“更何况,如今的魔教教众都是当日卢长老聚众叛变时投效于我的。于孝于义,我都不能将他们弃之不顾。”
老元帅徐徐道:“你希望灵璧放弃侯爵跟你回魔教”
冯古道双唇微微yi抿。
这样的想法,他并不是没有过。
“不。”冯古道还是否决了。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雪衣侯府是薛灵璧半生心血所在,他又怎么忍心为自己的yi己之私,而强人所难。
老元帅又道:“京城与魔教相隔甚远,难道你们准备两地奔波”
这些问题冯古道倒不是没想过。在老元帅没死的那刻起,他动过的念头实在不少。但是想来想去,却始终没有想出yi个面面俱到的妥帖办法。
以薛灵璧的身份,纵然老元帅不反对,他头上还压着两尊佛帝后。听老元帅的口气,薛灵璧还是要回京城的。
老元帅放缓语气道:“两情相悦纵然好,但总要想想之后路要如何走。”
冯古道怔住。听老元帅的说法,竟然是不反对。“元帅”
老元帅微笑着站起身道:“尽管当年你师父曾经打伤过我,不过他到底是出于yi片救人之心。我不会怪他的。何况若不是有他,我又怎么能够从先帝的掌控中脱离出来。”
冯古道竖然起敬。
不管当初老明尊出手的原因是什么,作为受害者能设身处地c理智地看待整件事情,这需要的不仅是清醒的头脑,更需要广阔的胸襟。
冯古道自问若与老元帅易地而处,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的洒脱淡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生于世,总是要往好处看,往高处看。”老元帅道,“就像我与灵璧,本以为此生再见无望,谁知又能柳暗花明。又如你和灵璧,纵然困难重重,又怎知不会绝处逢生”
冯古道钦佩他的气度人品,又听他说话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心中不禁生出亲近之心c崇敬之情。
“灵璧是我儿,我了解他的心性,心高气傲,却不至嚣张跋扈。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却也不是刚愎自用,听不得劝的人。这几日我观察下来,他对你怕是钻进yi条死胡同里,钻不出来了。”
冯古道耳朵微红。
刚进 来的那番话,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说的,所以倒不觉得难以启齿。如今情况变了,心境自然不同,再从长辈口中听到薛灵璧的心意,顿时有些讪讪。
“不过你的心意我却不大肯定。尽管从无言那里听了不少传言,奈何明尊面具繁多,让人眼花缭乱。饶是我吃了五十多年的米饭,也有些云里雾里。”
冯古道脸更红了。
前面糖给完了,后面就轮到鞭子了。
魔教和雪衣侯的这笔账实在是烂帐。但仔细清算下来,老明尊要杀老元帅,是魔教欠了yi笔。薛灵璧清剿睥睨山,两笔扯平。冯古道改头换面混入侯府,又欠了yi笔后来薛灵璧在法海寺帮他当下午夜三尸针,在天山帮他疗伤c背他下山,又在开封帮他解围细细算下来,始终是他亏负良多。
“不过,我这几日观察下来,看得出你对灵璧并非无心。”老元帅yi句话,又把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为人父母者,但求心安而已。”
冯古道郑重道:“今生今世,他不负我,我不负他。”
老元帅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展颜道:“我信你。”
冯古道yi直绷紧的心到此时才算放松下来。
“听说,你虚长灵璧几岁。”
冯古道应是。
老元帅点头道:“那就好。以后有什么事,也能提点灵璧。”
冯古道心里暖暖的,和刚进门完全不是yi种感受。
“我看你虽然偶尔举止轻佻,但骨子里成熟稳重,为人处世都能深思熟虑,遇事不冲动,不焦躁,很难得。所以,纵使未来艰难,有你在灵璧身旁,我也能勉强放心。”老元帅说得意味深长。
冯古道知道,这勉强二字其实指的不是放心,而是首肯。
除去心结,两人把茶言欢,倒也投契。至夜深,冯古道才依依出来。
门外。
月光从圆月中漫溢出来,洒在地上,白洁如玉,清冷如霜。
薛灵璧站在月光,神情柔和得好似要被月光融化。
冯古道迈下台阶,走到他面前。
薛灵璧似笑非笑道:“两情相悦”
冯古道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装傻道:“啊”
“我似乎刚刚听到有人说了两情相悦在另yi个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脸努力绷紧,但说话的语调却忍不住地上扬,再上扬。
冯古道决定装傻到底,“是么”
“还有延续香火”薛灵璧终于破功,笑眯眯道,“有人说过要迎娶么”
“是下嫁。”冯古道挑眉。
薛灵璧抬手,轻轻地刮了下他的鼻子,“今天我心情好,先不说这个问题。”
“我也觉得天色已晚,不适宜讨论任何问 题,不如我们先睡吧。”他说着,准备往房间走,但脚步刚迈出,手就被薛灵璧yi拉,从后面抱住。
“侯爷”冯古道有些担心老元帅的动静。
才刚刚解开心结,他可不想在老元帅心目中留下举止放荡轻浮的印象。
“叫我灵璧。”薛灵璧手臂又缩了缩。从确定自己心意开始,到确定他心意之后,他就希望能够抱着他。然后真的抱住了,他又不满足地希望加上yi个永远的期限。
“灵璧。”冯古道无奈地叹气。
薛灵璧嘴角上翘,“嗯。再叫yi声。”
冯古道半侧过脸,两条眉毛yi抖yi抖地道:“幼稚也要有个限度。”
薛灵璧笑道:“不知道当初是谁更幼稚,追着马车跳上跳下。”
这些悲惨往事冯古道自然没有忘记,“那时真是多亏侯爷yi声令下啊。”
“冯古道。”薛灵璧面色yi正。
“嗯”
“古道。”
“嗯。”
“你今生今世,我不负你,你不负我。”薛灵璧缓缓收起笑容,语气转而低沉。
冯古道道:“嗯。”
“所以,如果我负你,你yi定会负我”薛灵璧放开手道。
冯古道转过身,脸上挂起他熟识的c带着点猥琐c带着点嘲弄的笑容,“侯爷英明神武,智计无双,这么简单的话又怎么会不懂呢”
薛灵璧笑得肩膀微颤,半晌才道:“我现在才发现,我挺怀念那个冯古道。”
冯古道道:“侯爷是不是暗示我应该功成身退”
“叫灵璧。”他坚持。
冯古道耸肩。
薛灵璧抬头看着天上满月,突然道:“今生今世,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冯古道摸摸鼻子道:“这样说来,我们岂非没有相负的机会”
“所以,你还是穿好嫁衣等着出嫁吧。”
“是迎娶。”
“出嫁。”
“迎娶”
“夜深了。”
“嗯。明日继续。”
确定老元帅这座大山不是用来挡路,而是用来依靠之后,薛灵璧和冯古道的感情yi日千里在不触及出嫁和迎娶这个问题的时候。
卫漾几次三番来找他们出去吟诗,都被婉拒。到了第九次,冯古道终于拗不过他的坚持,与薛灵璧yi道去参加他所谓的夏菊游会。
这种无病呻吟的赏花会薛灵璧在京城见多了,实在兴致缺缺,但又不放心冯古道yi人前往,所以去虽然去了,却是全程板着脸。
幸好卫漾从见到薛灵璧开始,他的脸就很少解冻,所以倒也不觉得异常,兀自和冯古道说得高兴。
夏菊游会办在yi座宅院里。
游会初始的目的是宅院主人爱菊,所以每到菊花盛开,便会广发邀请帖,让附近有名的马蚤人墨客yi同赏看。后来不少文人在赏菊时诗兴大发,留下佳作,主人便将它们裱好挂了起来,每年游会都能看到。如此yi来,自然激起其他文人的好胜之心,将原本yi个普通的赏花会慢慢变成文人比斗会。
卫漾解释完,面有难色道:“其实,我也挂了两幅画上去。yi会儿你们进去,帮我看看。究竟是因为我画得好,还是因为我是唉。”
冯古道略感歉意,看来当日他们的实话对他打击颇大,乃至于信心俱失,草木皆兵。
赐婚有理五
进到府邸,立刻有人仆人带他们引至花厅。
过了会儿,主人便出来寒暄。
卫漾替他们yiyi引荐。
此间主人姓闵,听闻他们是雪衣侯和明尊,双眼顿时yi亮,又是行礼又是连声道有失远迎,并亲自引领他们至花园。
此时花园满是游客,中间放着两排长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想来是给这些才子挥洒笔墨用的。不过现在没人,大家都在欣赏菊花。
几株名贵的菊花被挤得水泄不通,连片叶子都看不见。
主人嘴上谦虚,但神情之间却满是得意,“其实我本来只是在菊开时节,请几位知交好友yi同来赏花,没想到yi传十十传百,倒成了当地的盛会。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冯古道笑道:“花好,自然是人人爱的。”
“若是本侯的心头好,是绝不准别人觊觎的。”薛灵璧冷不丁冒出来yi句,眼睛还盯着卫漾。
卫漾以为是询问他的意见,当下道:“yi个人独自欣赏固然喜悦,但有了众人赞美,岂非喜上加喜”
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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