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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凌渡宇Ⅱ|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12 01:10:33|下载:凌渡宇ⅡTXT下载
  有草,后面是石。”

  “说得详细一点。”

  凌渡宇道:“屋后红白的树,左边有草,后面是石。”

  跟着是一阵奇怪的低鸣声,似乎是他们中几个人在交谈,短促快捷,但凌渡宇却一点也听不懂,以他对语言学的认识,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过他们现在运用的语言,而且对方发音的方法,难度非常之高,听过一次后,绝对不会忘记。其中有几组声符是“阿里卡古拉达”和“爱莎玛特利亚”,在交谈里不断重复,凌渡宇苦苦记着,留待有机会时请教专家。

  交谈停了下来。催眠师又再问有关记事册的藏处,尝试用不同的方法套取正确的地点,可是凌渡宇只是重复那几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话。目下记事册的收藏地点成为了他唯一的保命本钱,以这批人的辣手无情,假若他说出记事册已给人取去,又或制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藏点,他们还怎肯让他活命。唯有以这个方法,让他们以为只有他才能到当场找出记事册,于是一天未找到记事册,他便仍是安全的。那些人又用奇怪的语言交谈起来。

  “咿唉!”货柜车停了下来。催眠师的声音再响起道:“当你醒来时,这一切都将会被忘记,再不留下任何痕迹,睡吧,好好睡觉吧!你太疲倦了……疲倦……睡觉……”凌渡宇心中叹了一口气,乖乖地发出鼾声,在真实的情形里,他睡眠时呼吸慢长绵细,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喀嚓!”有人在外打开了后门。冷风吹进车厢里,凌渡宇心中骇然,这是沙漠地区晚上的凉风,他被掳时是下午二时许,这即是说,货柜车走了最少五小时,以每小时五十里计,他应离开了耶路撒冷两百多里,那可以是埃及、约旦,又或是叙利亚。假设是这样,期望夏能这支救兵从天而降的希望,只是一个泡影。

  那些人再次交谈起来,用的仍是那令凌渡宇难懂的语言,接着脚步声响起,鱼贯走出货柜之外,他细心一听,果然是八个人。货柜门砰一声关了起来,接着是从外锁上的声音。凌渡宇待了一会儿,确定身旁没有人,才微微张开眼睛。

  入目是空空如也的货柜,只是近柜门处堆满了一箱箱的货物,墙壁般竖起来,可以想象当关卡人员检查时,打开柜门只能看到一柜的货,哪想到货后另有空间,这时货物的中间移开了。一个可容人弓背穿越的空位,那些人就是由那里走出货柜外。身旁除了十多个座位,左手处还有一张长台,放了一些东西。

  凌渡宇小心细察,当他确定没有隐藏的摄像镜向着他时,才睁开眼来。

  “砰!”前面传来关门的震动,显示司机也下了车,只不知外面是什么地方,他们会否将他带回特拉维夫高布的别墅,让他去找那不存在的记事册。

  他的手和脚果如所料是给坚韧的胶带缚起来,与所坐着那又重又大的铁椅缠在一起。凌渡宇一点也不气馁,他是天生在险恶的环境里最能发挥本身能力的人。他的眼在左侧离他三许的台面上搜索,最后眼光停在一个不锈钢制造、尺许见方的箱子上。

  他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转回来,只能不浪费半点可以逃生的时间,借着指尖触地的力量,他用力一扭身体,铁椅向左前移动了少许,他再以同一方法向右前移去,就是这样,连人带椅逐分逐分往台子移去,咫尺天涯,足有十分钟的时间,他的胸口才碰到台子的边缘,以他超人的体力,也感到大吃不消。

  凌渡宇向前俯去,口凑到箱子的开关处,狗儿般伸出舌头,将扣着箱盖的开关顶了开来,舌头再向上挑,箱盖打了开来。箱内的东西令他欢呼起来。除了针筒、药棉、几瓶药物外,还有几把大小不同、银光闪闪的手术刀,这些或是供这些人迫供用刑的工具,现在成为了他的救星,正是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凌渡宇咬起最大的一把,再退离台子,俯头咬着手术刀,在胶带上磨割起来,不一会儿带子断开,余下的工作更容易了。

  凌渡宇再次回复自由,当他松动筋骨时,蓦地发觉自由的宝贵,任人宰割的滋味太不好受了。跟着的问题是如何出去。

  他审视箱尾的货物,原来是一箱箱的橙子,再穿过货物下那容人走过的空间,走到尾门处,仔细研究,不一会儿已知道绝无可能从内部将门打开。究竟有什么妙法?这批身份不明、操着奇怪语言的人并非善男信女,他又没有武器在手,当他们回来时,他便会陷身险境。想到这里,他的眼光落在堆满的货物上,心中一动,立即工作起来,忙碌地移动箱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二十分钟光景,车外传来微弱的声音,接着是拉开门锁的声响。

  “喀嚓!喀嚓!”中分而开的尾门猛地向外两旁打开。数百箱橙子洪水缺堤般向外从敞开的车门倒泻出去。惊叫声和货物崩塌的声音混在一起,场面混乱至极。

  当凌渡宇踏着货物扑出货框外时,在月光的照耀下,七八名大汉均被倒出的货物撞倒地上,其中一人甚至只露出一个屁股。他的计策获得空前的成功。一名大汉爬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拔出手枪,胸前中了凌渡宇重重一脚,最少断了三根肋骨。

  “砰!”子弹在耳边飞过。另数名大汉从远方奔来,手中的枪都指向他。凌渡宇一个倒翻,在货物上滚动,来到倒在货物堆里另一个人身旁,一手扭着那人击来的拳头,膝盖已顶在对方面门上。

  “啪!”那人鼻骨折断,鲜血喷溅。在这等生死搏斗的情况下,是没有仁慈存在的余地。凌渡宇往他身上一掏,摸出手枪,猛地转身,另一名从货堆爬起来掏出手枪的大汉眉心开了个血洞,向后抛跌,重新被埋葬在货堆里。

  凌渡宇滚离铺满地上的货物,滚入一丛矮灌木林里,才弹跳起来,往百多码外一处黑沉沉的疏林奔去。后面人声鼎沸,也不知有多少敌人追来。他穿过疏林,公路笔直往左右两旁无限地延伸,圆月灯笼般浮在公路一端的上空,像在指引着他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途羔羊,假设老虎也有时可以变成羔羊的话。

  沙漠地区的寒风使人从心底里冷颤出来。凌渡宇怎敢停下,沿着公路往前奔去。前面传来摩托车的响声。假设声音是从后方传来,他一定会躲到路旁,但若是从前方传来,那便应与身后那批人没有关系。

  凌渡宇奔到路中心,张开双手。在明月的背景下,一辆摩托车出现眼前,平射的车头灯将凌渡宇照个纤毫毕露。笔直驶到凌渡宇面前,眼看撞上凌渡宇,才奇迹地煞停下来。铁骑士头盔的顶部闪烁着月照的辉芒,但眼目却躲在黯黑里。凌渡宇暗忖,就算对方叫价一百万,他也愿意付出车资,但不是现在,因为他身上所有东西都给人掏空了。

  那人叫道:“还不上车?”充满磁性的低沉女音,是那般可爱的熟悉和亲切。

  车声从后传来。凌渡宇迅速跳上车尾。摩托车在隆隆声中,转了一个小弯,掉头而去,速度疯狂地增加,以致摩托车像片树叶般飘颤摇摆。凌渡宇双手毫不客气搂着铁骑士充满弹性的蛮腰,对方立时不满地扭动了一下,怪他搂得太紧。凌渡宇逆着风大声道:“怕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搂作一团!”

  铁骑士一言不发,猛踏油门,摩托车炮弹般在公路上前进,将追来的车子远远抛离。在凌渡宇以为永远见不着她的时候,神秘女子竟又突然出现,还将他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也不知应当她是朋友还是敌人。

  凌渡宇叫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女子回应道:“利比亚!”

  凌渡宇一听,整个人呆了起来,早先他曾猜测自己身在之地,不出埃及、约旦和叙利亚几个国家,假设自己身在其一,还是有点受不了,何况是在利比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少时间?利比亚和以色列之间隔了个埃及,他们怎能将他运到这里来?于此亦可见他们的神通广大。另一个问题是刻下在自己怀抱里的女子,又怎能知道自己的所在,骑摩托车将他救起?所有这些都成为横亘胸臆间,令人极不舒服的谜团。

  问题还不止此,这时他身上空空如也,不要说钱,连张纸也没有,更不用说护照和证明文件,何况他还是个非法入境者,连住酒店的资格也没有。利比亚对外国人喜怒无常,给逮住的滋味绝不好受,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双手紧搂着的玉人。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暂时抛开所有烦恼,开始欣赏和投入到公路的景色中去。左方是数里宽的沙丘,每走至公路地势较高的路段,便可以远眺沙丘地带外,在月照下闪闪发亮的地中海。右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漆黑的夜空里,月晕外的星星又大又亮,像《天方夜谭》里描述的奇异世界。

  公路上渺无人车,只有摩托车的机动声,倒破了庄严的宁静。照这方向,目下应是在利比亚北端,沿着非洲海岸,走在由突尼斯经利比亚往埃及几千里长的公路上。那女子策驶着时速保持在一百里高速的摩托车,一言不发,凌渡宇很想看看油箱的指示针,看还剩下多少燃油,但这种速度和光线都令他难以做到。

  天开始亮了起来,眼前的沥青双行道平坦得无可挑剔,地中海吹来的微风稍减太阳初升的炎威,也刮起了沙漠上的细沙,形成了一片尘幕,使较远的景物模糊不清。影影绰绰的骆驼,悠然自得地在黄沙上漫步。广袤的沙漠景色,使人肃然起敬。太阳升离地平线后,他们碰上一队运货的车队,在人们还来不及定睛细看下,摩托车已绝尘而去。

  幸好神秘女子把面目隐藏在头盔里,在这女人只能露出眼睛和牙齿的国度,她会像外星生物般引人注目。公路上的交通繁忙起来。显示离班加西二百里的路牌竖在路旁,班加西是利比亚位于北岸锡尔特湾的重要海港,非常繁荣兴盛。

  摩托车忽地驶离公路,转入了一条支路去,不一会儿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前停了下来。女子见凌渡宇仍紧紧搂着她的腰,叫道:“还不放手!”她的英语比先前进步得多。

  凌渡宇淡淡道:“我怕一放手,你便弃我而去。”

  女子失声笑起来道:“这也不无道理,情人,我们一起下车吧。”

  凌渡宇失声道:“你唤我作什么?”

  女子脱下头盔,轻摇乌黑的秀发,数百里飞驰应有的倦意,丝毫也不写在她晶莹秀美的脸庞上。凌渡宇看得呆了起来。

  四周杳无人迹。本应非常安静,可是风势转急,一阵一阵地刮过路面,在他们和里许外的城镇间,有几头瘦骨嶙峋的骆驼,在稀稀落落的灌木丛中吃着草。凌渡宇对沙漠有非常深切的认识和经验,这环境天然的干枯苍凉,反而带来莫名的亲切感。

  女子从摩托车后的旅行箱里拿出一包东西,向他掷过来,道:“这是你的!”凌渡宇打开一看,惊异得瞪大了眼。包内除了一套阿拉伯人的衣服,还有沙漠旅行必需品,如遮阳镜、口罩、水壶等等,她怎会预备得这么齐全?

  凌渡宇哂道:“我以为里面还有头骆驼。”女子挨着摩托车,懒洋洋地看着他,澄蓝的大眼闪着奇异的神情。凌渡宇张开手道:“好了,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何又来救我?”

  女子道:“我不可以告诉你,但我需要你的帮忙。”

  凌渡宇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耸耸肩胛,秀长的眉毛向上一扬道:“你喜欢的话,可唤我作‘战士’。”

  凌渡宇奇道:“战士?哪有这样的名字?不过倒适合你这头雌老虎。”

  女子呆道:“什么是雌老虎?”

  凌渡宇也给她弄得糊涂起来,道:“你真的没有名字?”

  女子道:“我们是没有名字的。”

  凌渡宇目闪奇光,定定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你们?谁是你们?”

  女子道:“我、高布和其他一些人,都是同一类的人,我所能告诉你的就那么多。”

  凌渡宇紧迫着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女子道:“我看过高布那本‘书’,知道了整件事,在书中高布提到你,并指出你是帮助我们的最佳人选,所以我才来找你。”

  凌渡宇有点失望,她并非因“他”而来找他,只是因为高布的介绍,他充其量是一件有用的工具,这想法令他很不好受。他的声音转冷道:“你怎知我给人捉来了利比亚?”

  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因为她每次都能精确地掌握他的行踪,使他和她在记事册的争夺里不断地处在下风。她沉吟半晌,找寻着适当的言词,好一会儿才答道:“我在你的身体里储存了时空流能的烙印,只要你不离开太阳系,我便有方法找到你,所以当我看完高布的记录后,立即掉转头去找你,发觉你给‘逆流叛党’的人押了上船,驶往的黎波里,我跟了上船,躲在救生艇里,一直跟你到这里来。”

  凌渡宇心下佩服,在利比亚这样的国家,单身的美丽女子必定步步艰难,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无愧战士之名,不过他现在更有兴趣的是另一个题目,问道:“什么是‘逆流叛党’?”

  她诚挚地道:“不要问我,时候到来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凌渡宇并不肯做糊涂虫,不放过她追问:“可是总可以告诉我,高布的记录说些什么吧?”

  女子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逆流的人随时会追来,难道你要我在这车来人往的地方和你从头细说吗?遇上利比亚的警察就更麻烦了。”

  凌渡宇一想也是,换过阿拉伯的袍服,转身时女子已变成地道的戴着遮阳镜的阿拉伯男子装扮,若不揭开头巾,使不知是女儿之身,使他不得不赞她布置周详。两人重新坐上摩托车,却对掉了位置,凌渡宇变成了司机。女子正襟危坐,只抓着了座位尾部的横铁扶手。

  凌渡宇道:“横竖你没有名字,不如让我给你起一个。”

  女子欢喜地道:“说给我听。”

  凌渡宇本来只是随口说说,闻言才认真地思索起来,刚好天上飘过一朵美丽的云彩,灵机一动,道:“不如便唤作‘飘云’,好吗?”

  女子喃喃念了两遍,忽地叹息一声,幽幽道:“好吧!从今天起,我便唤作飘云,直至抵达生命旅程的终站。”

  凌渡宇听出她语调中无限的伤感,愕然道:“你不喜欢,我可以给你另一个名字。”

  飘云道:“不!不!我喜欢这个名字。”凌渡宇一踏油门,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向远方的城镇驶去。

  第七章 准时赴会

  撇开政治权力不谈,利比亚人是幸福丰足的,所有成年人每周都可以获派石油股息,在钱财的支持下,城市充满着兴旺的生气。凌渡宇和飘云这两个伪装的利比亚人骑着摩托车,穿过刻着可兰经的凯旋门,进入店铺林立的街道里,其中占一半的房屋都是新建成、建造中或是修缮中的,售卖从日本进口的电器,更是随处可见。

  他们在一个加油站为摩托车近乎干涸的油箱加满了油,凌渡宇的阿拉伯话虽不太流利,但利比亚并非常见外国游客的地方,加上凌渡宇深黄的肤色,看上去和地道的利比亚人没有太大的分别,所以那友善的油站老板毫不在意。

  在加油期间,凌渡宇的眼光四处浏览,忽地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看着加油站办公室里钟上日历显示的星期。十月十六日星期五,还有两天就是国际考古学会特别会议召开的日子,以决定是否进行第二轮发掘,他没剩多少时间了。这即是说他昏迷了超过四十八小时。敌人故意将他带到利比亚,尽管他能侥幸逃走,也难以准时赴会,用心阴险至极。面对困难,反而激起凌渡宇的斗志。

  凌渡宇在附近买齐了旅途必需的用品,回头走往飘云等待他的角落。街上颇为热闹,大多路人都穿着和凌渡宇相同的长袍,不过脚穿的却不是凌渡宇的英国皮鞋,而是当地的拖鞋,活像一只只龙舟。有派头没派头的人嘴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精美的烟斗,浓烟一口口地喷上天,与他们的悠闲非常协调。

  妇女们大都用布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眼睛。凌渡宇克制着盯视她们的欲望,在回教社会里,这是必须知道的禁忌。很快他们的摩托车又在公路上风驰电掣,来到一个交叉路口,左右各有一条路,却没有任何指示路牌,令人产生歧路亡羊的感觉。

  恰好一个本地人骑着一匹骆驼,嗡嗡嗒嗒地走过来。凌渡宇叫道:“愿真主阿拉保佑你,请问往昭弗的路怎么走?”-午后書社出品-

  那利比亚人眯着一双眼打量凌渡宇,忽地脸色一变,道:“年轻人,可否让我看你的脸?”

  凌渡宇大感奇怪,将遮阳墨镜脱了下来,仰脸让这奇怪的利比亚人看个清楚。利比亚人全身一阵颤抖,双脚一夹骆驼,哗啦哗啦打横冲出路面,在驼峰间抛得一高一低地往沙漠逃去,活像凌渡宇是恐怖的大瘟神,转瞬变成一个小点。凌渡宇和飘云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拿出买回来的地图,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取右边的公路。

  太阳开始没落在沙漠的地平线下,圆月出来前天空的星星又大又亮,覆盖着公路两旁空旷的荒原,凌渡宇远离公路,在沙漠里拣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将刚买来的帐篷,利用摩托车做支架,搭了起来。飘云坐在沙丘上,呆呆地望着壮丽感人的星空,凌渡宇在那边扭开了刚买回来的短波收音机,不知在听什么。

  姗姗来迟的明月终于爬离了地平线,以它无可比拟的金黄铯亮光,主宰着黑夜里的沙漠。凌渡宇关上了收音机,走到飘云对面,坐了下来,眼光灼灼,盯着她女神般动人心弦的脸庞,这一夜一天来她美丽的俏脸不是藏在头盔里,就是给太阳眼镜和面罩盖着,到此刻才重现人间。飘云清澈澄蓝的美目,蒙上像浓雾般的忧郁,使人感到她有很重很重的心事。

  凌渡宇手上拿着罐头和开罐器,准备着简单的晚餐,他虽然数天没有进食,但对他这曾经严格苦行锻炼的人而言,如此只是等闲之事。

  飘云吁了一口气,道:“刚才在听什么?”

  凌渡宇一边用开罐器开罐头,一边淡淡道:“在听关于自己的报道。”

  飘云奇道:“什么?”

  凌渡宇将打开了的罐头三文鱼递给飘云道:“这是你的。”

  飘云摇头道:“不!我不用吃东西。”

  这回轮到凌渡宇奇道:“什么?”

  飘云道:“我想了很久,决定将整件事告诉你,或者这样方可以得到你真正的助力,但在告诉你前,先说你从收音机听到什么?”

  凌渡宇摇头苦笑道:“刚才收音机报告说,有名假扮阿拉伯人的男子,今晨在的黎波里行劫了一间银行,杀了两名警察和三名路人,幸而真主保佑,他遗下了护照,所以有他的相片和名字,那劫匪便是凌渡宇。”

  飘云呆了一呆,才咬牙道:“真卑鄙,逆流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她很少有这类极端的表情,首次令人感到她的血肉。

  凌渡宇道:“但无可否认这是条绝妙的嫁祸毒计,可以想象我的相片出现在每一个电视上,所以刚才的利比亚人才吓得逃命去了。我们原本打算由公路往昭弗,再在昭弗买骆驼,由沙漠偷越往埃及去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因为公路上的检查站我们便过不了,何况还有四处搜捕我的警察和士兵,给他们逮着,休想有辩白的机会,那什么逆流的人,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我推进水深火热的境地。”

  飘云道:“你怕吗?”

  凌渡宇失笑道:“这是什么话?比这凶险百倍的情形我也遇过,从未想到怕,何况目下安全得很,又有美女相伴。”

  飘云眼中掠过异采,道:“高布的确没有拣错人,你现在已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凌渡宇一把抓起她的手,握得紧紧地道:“不要和我打哑谜了,告诉我你是谁,为何你不用吃东西,又能发出那奇怪的能量?”她的手出奇的温软。

  飘云沉醉在沙漠温柔的月色里,吹来的寒风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就在凌渡宇以为她再不会作声时,她抽回双手,往后拨弄飘舞着的秀发,伸了个懒腰,在凌渡宇看呆了眼时,以平静得使人心寒的语气道:“我是从遥远的时空回到这时代的人类,高布也是这样。”

  凌渡宇呆了一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飘云主动拉起凌渡宇的双手,上身俯前,俏脸凑到他面前道:“我知道这太违背你的理性,但请看眼前的事实——存在和力量,高布的存在。高布用作记录的文字,正是属于我们那时代的文字,还有什么比事实能作更有力的解释呢?”

  凌渡宇沉吟半晌,冷静地道:“假设你真有从遥远的世界回到往昔的能力,为何不拣选在高布死前的时间,那不是可以改变一切,高布也不用死了吗?”

  飘云松开凌渡宇的手,站了起来。从这个角度望向飘云,明月刚好在她头顶高处挥发着混蒙的青光,沙漠的风吹得她秀发飞扬,灵光烁动,就像一尊从亘古以来就已存在的女神像,而这神像将不受任何时空限制,存在直至于永恒的尽极。凌渡宇知道自己一生也休想忘掉这情景。

  飘云将美得目眩的俏脸仰对月夜,月照为她乌黑的秀发添上了一层金沙,她以充满磁性的声音深沉地道:“时间是这世上最奇异的妙物,也是最难明白的东西,她并不是客观的死物,而是活的,具有人类所难以明白的内涵、特质和变异的能力,就像一个橡胶做的球,你虽可以暂时改变它的形状,但它本身的弹性和张力始终能使它回复原形。而时间的真正本质,却要比橡胶球更要奇异万倍亿倍。”

  凌渡宇闭上虎目,想到时间和空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为何当空间是三度空间的立体时,时间却以单线的一度空间而存在?是否真如爱因斯坦所言,时间只是存在这三度空间外的另一空间——第四度空间?时间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这已在相对论中得以确立,速度愈大,时间便愈慢,在黑洞那类奇异的天体里,当引力大得连光也逃不掉时,时间更将以人类不能理解的方式存在着。时间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宇宙的极限是光速,所以光速是个不变的常数,但假设能超越光速,时间是否会发生倒流的现象?时间是否有开始和尽头?“始终之外”的时间又是以什么方式存在着?

  飘云的声音传入耳内道:“你以为时间旅行像骑摩托车那么容易吗?只要喜欢便可以由一点到另一点去?不!时间旅行并不是那样,我能在这里与你说话,让你看见,每一秒钟都消耗着你这时代最大核电厂所能在一年内产生的能量,时间旅行是最昂贵的玩意。”

  凌渡宇猛地睁开双目,不能置信地叫道:“什么?”

  飘云俯视着盘膝而坐的凌渡宇,澄蓝的眼睛像两潭深不可的湖水,淡淡道:“只要从遥远时空送过来的时空流能有丝毫减弱,我便会像空气般消失在你眼前,时间旅行的凶险是难以想象的,就算以我那时代的水平再发展一万年、十万年,恐怕我们在对时间的了解上,仍是属原始时代,我们时代所有的精力,都投进与时间的抗争里,人类成为时间的奴隶已太久远了,久远得连想也不愿意去想。”

  她语气虽是平淡,但心中却激荡着无限的荒凉,隐现着人类与时间和命运抗争的悲壮史诗。思想的火花在凌渡宇的脑神经里烟花般爆闪,自亘古以来,人都是在时间的约束内生存着,从来没有一丁点儿改变,人类只能活在无可抗议的现在里,我们唤那作“现实”,既不能重返过去,也无法翱翔于未来,征服时间是可思而不可及的幻想,只能存在于虚假的小说情节里。

  如果能改变过去,现在是否仍能存在?是否真如飘云所说,时间像一只橡胶球,无论怎样变化,很快便能回复原状?凌渡宇面对着的是古往今来,所有人都面对过,但却没有人能解决的问题。

  飘云来到凌渡宇身后,跪了下来,两手由他肩颈处伸下,紧紧搂着他强壮的胸肌,玲珑浮突的玉体紧贴着他的背部,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喜欢搂着你,在我们那时代,已没有人这么做,生孩子全在体外进行,在我离开这世界前,多么想一尝爱情的滋味。”她的性格变化多端,一会儿纯真如不懂事的女孩,一会儿忧郁伤怀,但突然又会变成坚强狡猾的战士。这一次的搂抱,比之上次威胁他交出记事册的死亡拥抱,直有天壤之别。

  凌渡宇被另一种对神秘宇宙的茫不可测而生出无限感慨的情绪填满了心神,并没有细嚼她的话儿,只是不自觉地将她一对玉手握在手里道:“你还没有解答为何不能回到高布死前的时间那问题。”

  飘云将樱唇凑在他耳旁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整个时代的能力只能支持一个能量体在遥远的过去中活动,所以只有在高布死后,才能将我送来,而地点则是高布的别墅,因为高布的别墅有着时空流能的烙印,就像时间大海上一个浮标,指示我抵达的地点。”

  凌渡宇皱眉道:“那为何不送你到比你那时代更先进的将来,那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更先进的知识吗?”

  飘云道:“时间并不是一条直路,而是像千百万个纵横交错的蜘蛛网织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我们曾将两个人送往将来,但他们都像空气般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来,时间能将任何试图改变它的东西无情地吞噬。”

  凌渡宇呆道:“那你又如何?完成了任务后,你是否能重返未来?”

  飘云凝视着他,眼中的忧郁不断凝聚着,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凌渡宇还未来得及再追问,奇怪的声响从西南方的天际传过来。两人愕然抬头,夜空里一红一绿两点光闪动着,探射灯光造成的光柱像怪物的手触摸着沙漠的地表。

  直升机轧轧的机器声打破了沙漠的宁静。凌渡宇一个箭步,将整个帐幕连着帐篷推倒地上,两手将沙狂拨在上面。直升机转了个弯,飞了开去,转瞬去远。

  飘云跳了起来道:“一定是那利比亚人报了警。”

  凌渡宇道:“现在更是寸步难行了,可以想象所有公路都会被封闭,大批带着猎犬的警察会像搜索野兽般找寻我们的行踪。”

  飘云道:“我们可以躲进沙漠里。”

  凌渡宇叹道:“可惜我没有时间玩这个官兵捉贼的游戏,还有三十多个小时,在发掘场会举行一个会议,以决定是否要继续进行发掘,假设我不出现,便没有人去说服国际考古学会的委员不投反对票,高布发现的秘密将永远埋在地底里,直至人们能再找出发掘的理由。”

  飘云脸上现出罕有的激动神色,冲前紧抓着凌渡宇宽阔的肩头,几乎是叫起来道:“不!一定要掘下去,愈快愈好,否则便来不及了,相信我!”

  她的强烈反应大出凌渡宇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道:“你在说什么?”

  轧轧声响再次在远方响起。凌渡宇转头望去,直升机在明月映照下,怪物般笔直飞过来。第一个念头叫他找地方躲起来,但当第二个念头升起时,他已决定站立不动。他望向飘云,后者的眼光迎上了他,坚决而肯定。

  她明白了他的计划。直升机飞临头上,停了下来,强烈的射灯将他们照得像透明般难以隐藏任何东西。通过扩音器的声音以阿拉伯话叫道:“放下你们的武器,我们是利比亚军队,你们已被逮捕了,除了投降外再没有选择。”

  凌渡宇抬头望去,只见到令人睁目如盲的强烈射灯光源,他举起右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然后慢慢探手衣内,慢慢伸出来,手拿着枪管,高高举起。任何令他们怀疑的动作,只能招来杀身之祸,可以想象最少有两支以上的自动武器,对准着他们两人,在每秒三发的速度下,不出十秒,他们将变成蜂巢般的尸体。

  “将枪丢开。”凌渡宇左手一挥,手枪打着转在空中到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轨迹,落在沙上。旋叶卷起的狂风,掀起了盘舞的沙尘,使他们像稻草般东歪西倒,眼目难睁,袍服飞扬。直升机上的军士继续发出命令道:“现在面对着地躺下去,手和脚大字形张开,违抗者将格杀勿论。”

  古往今来的游戏里,失败者都是备受胜利者的嘲弄和侮辱的。凌渡宇和飘云依言躺下,脸埋在沙里,变成两个人造的“大”字。直升机缓缓降下,无线电通讯的独有声音响起,驾驶员通知着猎物已经手到擒来。

  凌渡宇略抬起头,越过飘云的娇躯,在强光里见到直升机在他们左侧三十多码处冉冉降下,上面除机师外还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利比亚士兵。旋叶的速度开始转慢。在直升机还未降到沙土时,四名士兵逐一跳了下来,踏着黄沙,噗噗噗地向他们迅快迫来。

  “砰砰!”凌渡宇左胸给走过来的兵士的军靴重重地踢了两脚,他痛得叫了起来,当然以他的挨揍能力,这两脚只像隔靴搔痒,但他一定要装模作样,好使对方掉以轻心。

  “喀嚓!”俄制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顶着凌渡宇的后脑勺,另一名士兵粗暴地向他搜身,另两名士兵嘿嘿滛笑道:“这妞儿真美!”飘云发出了一下尖叫,显示士兵对她有所行动。

  接着下来所发生的事快得超越了人的思想。蓝光爆起,两名士兵离地抛开,滚跌地上,手中的冲锋枪脱手飞去,比起凌渡宇来,他们对流能的抗力自是大大不如,立时昏死过去。用枪嘴顶着凌渡宇后脑的士兵条件反射般提起枪,想向飘云发射,但凌渡宇已转过身来,双脚首先绞着骑在他上面搜身的士兵的双脚,借翻动的势子,将他绞得侧跌地上,同时借腰力弹起,一拳正中那想向飘云发射的士兵小腹下的要害。

  那士兵痛得弯下了腰。飘云扑了过来,飞起一脚,踢正那士兵脑门,那士兵颓然倒下,昏了过去。同一时间凌渡宇亦打昏了那给他绞跌在地上的士兵,将冲锋枪抢了到手。

  “砰砰砰!”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震耳响起。直升机的射灯爆成一天碎粉。停下的直升机旋叶又开始转动,但一切迟了。凌渡宇以惊人的高速横过三十多码的距离,来到直升机旁。机师惶恐地自动举起双手。

  车辆驰动的声音,从远方的公路传来,利比亚警察闻讯赶至。凌渡宇喝道:“要命的就滚出来!”那机师爬了出来,凌渡宇枪柄一扬,机师木柱般倾倒地上。凌渡宇向奔来的飘云招呼道:“快上来!”公路处传来刹车声和人声,只要五分钟,大队人马便可由公路处赶到这来。

  凌渡宇进入驾驶的位置,飘云坐在他身旁,冲锋枪监视着倒在沙土先前还扬威耀武,现在却变成五条可怜虫的人。凌渡宇启动引擎,直升机的主旋翼运转起来,不断加速,很快便达到顶点,他将主旋翼的攻角增大,以加强升力,直升机升离地面。

  飘云叫道:“来了!”凌渡宇侧头一望,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最少百多名利比亚警察,拉着几头向前直冲狂吠的巨型警犬,潮水般从公路处涌来,即使没有给直升机发现,要在这样规模的围捕下逃生,也是难如登天。

  直升机不断升高。他踩着尾旋翼的踏板,使直升机保持方向,又将控制飞行的循环拉向后,使机鼻朝上,保持继续上升的势子。下面人声鼎沸,警察的前锋已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士兵。但直升机已升离地面足有两百多码,开始停止上升,盘旋起来。

  凌渡宇把循环倾往右侧,直升机呼一声,往沙漠的深处飞去,将赶来擒拿他们的人远远抛在后方。夜风吹进机舱里,直升机像大鸟般在夜空里乘风翱翔,使人分外感到自由的可贵。凌渡宇叫道:“我们还有四个小时的燃料!”

  飘云道:“够不够我们飞往埃及?”

  凌渡宇苦笑道:“难说得很,假若再多两小时,使可以很有把握了。”在他的控制下,直升机速度开始减慢,同时降低高度,几乎是贴着地面前进。飘云奇道:“为什么不飞快点,又飞得这么低?”

  凌渡宇道:“慢速可以减低燃油的消耗,低飞是要避过对方的雷达,利比亚是个时常处于高度军事戒备的国家,只要发现我们的行踪,便可派出战机来拦截,那时就是我们的末日了。”

  飘云呵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我们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