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无人踏足的沙滩闪着光,一直延伸到水的边缘。
没有人迹的沙滩可以唤醒侦探不可抑制的本能。它会让人产生一种难以抵御的冲动,想在上面踏满自己的脚印。沙滩会给观察和体验一个巨大的空间。知秋对这种冲动并不陌生,决意要在那诱人的沙滩上走一走。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物品,开始向松软的鹅卵石带前行。就像他一直喜欢的那样,知秋四处打量着:在水位线之上的干沙地带,他的脚印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
不久,一些碎贝壳和半干的海带出现了,说明潮汐曾到达过这里。
“我在想,”知秋自言自语地说,“能不能从潮汐的状况推断出点什么来。让我想想。小潮的时候,海水涨落的幅度比不过大潮。如果这样的话,就应该有两道海岸线:一道很干,离海水很远,标志着大潮的最高点,另一道要湿一些、低一些,标志着当天潮水最高的地方。”他前前后后观察了一下,“没有;这是唯一的海带印记。那么我猜,这段日子差不多就是大潮最高的时候。这真简单,我亲爱的华生。在潮水线下面,脚印会很明显。这里四周都没有脚印,那么,自上次到现在,我一定是光临这片沙滩的唯一一人,差不多是……哈!这就有点难度了。我所知道的是,在一次和下一次之间大约有十二个小时的间隔,但我完全不知道,海水现在是在退,还是在涨。不过,在来的路上,大部分的时间一定是在退潮,因为海水看起来低了很多。如果我判断五个小时以内没有人来过这里,应该不会差得太远。我踩出的脚印真好看,沙子也越来越湿润了。让我跑起来看看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他跳了几步,注意到脚趾的痕迹深了许多,从脚印里旋出的沙子却变少了。知秋变得劲头十足,他绕过海崖,在另外一边发现了更大的海湾。在那里,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块屹立在海水边缘的大礁石,近似三角形,高出水面大约三米,被一团黑色的海带点缀着,像是个皇冠。
独自突兀出来的一块礁石总是很有吸引力,所有正常人都会对此感到无法抗拒的渴望,想要亲自攀爬它,坐到它的顶上去。知秋想也没想就向那块礁石走去,一边走一边试图继续推断一些东西。
“在的时候,海水能淹没这块礁石吗?当然,肯定能,否则顶端就不会有海带。海岸的倾斜度也可以证明这点。在计算距离和角度上,我不是什么好手,但也能推断出,这块礁石不仅能被的水位淹没,而且还会淹没得很深。只有礁石的顶上才有那团海带,这多奇怪啊。海带应该出现在礁石的脚下才对,可礁石两边却很光滑,一直延伸到水下的部分都很光滑。我猜那应该是海带吧,不过形状很奇特。看起来似乎像是一个人躺在那里;如果是海带的话,会有可能这样……这样团在一起吗?”
他盯着那块礁石,好奇心不由被挑动起来。他一遍向那里走去,一边很大声地自言自语——这是他兴奋时的习惯。
“肯定是一个人躺在那里了。躺在这种地方多傻啊,他一定感觉自己像一块烙锅上的烤饼。如果是个日光浴爱好者,我还能理解,但他似乎穿着黑色的外套。他很安静,大概是睡着了。如果潮汐来得很凶很凶的话,他可能被大浪卷去,就和那些愚蠢杂志里的故事一样。我可不打算去救他。他只能把鞋袜脱下,然后自己划到岸边。不过离潮汐到来还很久呢。”
他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去礁石那里。他怕把这个睡觉的人叫醒后,就不得不同他聊几句天,从而耽误时间。如果他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旅行者呢?不过他肯定不是个有趣的人。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思考着,并尝试继续做一些推断。
“他一定是个旅行者。当地的居民不会在礁石上睡午觉的。他们会在屋子里睡觉,还会把窗户关上。他也不可能是渔夫或者诸如此类的人,这些人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打鼾上。只有那些穿着黑色外套的社会群体才会干这种事。姑且假设他是一个商人或者银行工作人员,但这些人一般都会全家一起度假,而他却是一只单飞的鸟。一个学者?不对。学校学者直到七月末才有假期。大学生?现在只是学期的结尾。他是一位职业特征不明显的男士。或许是一个徒步旅行者,和我一样——但他的衣着又不像。”他走得更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沉睡者身上墨蓝色的西装。“好吧,我不能给他一个定位,但毫无疑问,福尔摩斯看一眼就能办到。噢,对了!我真笨!他一定是个文人之类的。这些人喜欢四处游走,又不愿意被家人打扰。”
第十一章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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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知秋和礁石只有几码的距离了。他再一次抬头望向那个睡觉的家伙。他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躺着,躺在礁石靠海的一面最边缘的地方。他的膝盖跷得很高,露出紫红色的袜子。他的头,在两个肩膀之间垂了下去,完全看不见。
“他这是怎么睡觉的……”知秋疑惑地自语道:“姿势不像人,倒像只猫,这可不自然。他的头都挂在悬崖上了,很可能会中风的。如果今天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这是具尸体,那我就去报告警察,名字也会登在报纸上。这可是条公众新闻:‘著名侦探知秋在荒僻海岸上发现一具神秘尸体。’不过,侦探们从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发现尸体的总是那些平淡无奇的人,比如工人、夜间保安……”
礁石的侧面翘了起来,看起来像一块巨大蛋糕的边缘,朝海的方向尖锐地耸起,另一面则和缓地延伸到了沙滩上。知秋爬上光滑干燥的礁石表面,那男人就在他的眼前,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突然想要唤醒他。
“嗨!”他自作主张地说。
那个人既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他大概还没醒。”知秋想:“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喊他。嗨!”
“他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或者晕倒了。”他对自己说:“也许是中了暑。天气这么热,中暑的可能性很大。”他抬头看了看强烈的阳光,然后弯下腰,碰了碰礁石的表面;那温度几乎把他的手烫伤。他又喊了一声,探下身子去碰他的肩膀。
“你还好吧?”
那个人没有回答。知秋拽起他的肩膀,那肩膀只是轻微地动了一下——这是死亡的重量。他弯下腰,慢慢把他的头拉起来。
知秋的运气真是好。
那正是一具尸体,让你不会有一丝疑惑的尸体。尽管知秋扶起他的时候,他的头还没有掉下去,但那只是因为他的脊柱还是完好的。他的咽喉和颈部的大血管都已经从颈骨上切断,闪着光的红色血流在礁石的表面流淌着,一直滴到下面的小洞里。
知秋把他放下,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尽管他经常接触尸体,但真正遇到尸体却是另一回事。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被割断的血管残酷得如此狰狞,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血液的蒸发会呈现这样可怕的气味。那股气息,在强烈阳光的燃烧下,毫无顾忌地扑向他的鼻孔。知秋的双手沾满了潮湿血液的问道。他低下头:感谢老天,衣服幸免于难。他机械地从礁石上爬下来,绕到靠海的那边。他在那里洗手,一遍又一遍地洗,然后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那种小心近乎偏执。他那么厌恶红色的血从礁石表面滴到清澈海水里的样子啊。知秋默默走开,惊魂不定地坐到一块石头上。
“一具死尸。”对着太阳和海鸥,他大声地喊着,“一具死尸。这多么……多么合情合理啊!”
“最重要的是,”一阵沉寂之后,他发现自己又开始自言自语了,“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知秋,你可得保持头脑清醒。在这种情况下,福尔摩斯会怎么做呢?或者,哦,当然了,波洛会怎么做?
知秋把波洛从脑海里驱逐出去,用福尔摩斯的方法全神贯注地思考。福尔摩斯是一位拥有非凡学识的侦探。他真希望他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认为,福尔摩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问自己:“这是自杀还是他杀?”他会第一个否定“意外”的可能性:这样的意外是不可能发生的。接着福尔摩斯会仔细地检查尸体,然后宣布……
一定是这样的;福尔摩斯会去检查尸体。他以沉着冷静闻名,检查过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尸体。从马车上掉下来,被摔成果冻状的碎骨尸体;被火烧焦成无法辨认的煳块状的尸体;被重车轮碾过,必须从公路上用铲子铲下来的尸体……福尔摩斯对这些尸体早以习以为常,验尸的时候发丝都不会动一下。知秋此时的感觉是,小说里的福尔摩斯是那么超乎寻常的冷静,他却从未注意到这一点。
当然,普通人应该把尸体丢在一边,跑去找警察,但周围一个警察都没有。在他的视野范围里,别说男人,就连一个妇女或小孩都看不到。只有一只小渔船,在遥远的海面上向深海的方向行驶。知秋对着渔船使劲挥动手臂,但上面的人并没有发现——或者以为他是在做减肥操。也许,船上的帆隔在船主和海岸之间,挡住了他的视线;因为可以看到,船帆被绳索拉得非常紧,被风鼓了起来。知秋大喊着,但他的声音在海鸥的叫声里消散了。
就在他无助地喊叫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脚上有些潮湿。毫无疑问,潮汐就要回来了,而且还会很快。这个发现猛然触动了他的头脑,把那些混乱的思维彻底清理了一遍。
知秋估计,他离村庄最少还有八公里,而这已经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了。去那里的路上可能会有几间屋舍,大概都是渔民的住所。他几乎不可能在那里找到人,除了对紧急情况毫无帮助的妇女和孩子们。等他找到帮手,并把他们带到这里的时候,海水肯定已经把尸体淹没了。判断这是谋杀还是自杀,检验尸体是极为必要的环节,而且必须在证据被海水淹没、冲刷干净之前。他立刻振作起来,坚定地向尸体走去。
这是一位年轻男子,身穿整洁的墨蓝色西装,配着一双非常优雅、窄鞋底的棕色皮鞋。袜子是淡紫色的,领带也是淡紫色,不过现在都已经被染成了可怕的血红色。他本该戴着一顶灰色的软帽,不过现在已经掉了下来。不,是被摘下来,并放在礁石上的。他捡起帽子,看了一眼里面,只发现了制造商的标签。他能认出这个制帽商。不是最有品位的,但却非常有名。
第十二章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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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很厚实,比一般的短发稍长一些,黑色,卷曲,修剪得很整齐,还有一股润发油的味道。在知秋看来,他的肤色白得很自然,没有一点晒伤的痕迹。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最后的眼神仿佛依然在盯着什么,令人压抑。他的嘴巴完全张开,露出两排很白、护理得很好的牙齿。牙齿没有缝隙,但他注意到,一只牙齿上戴着牙套。知秋不想猜测这个人的年纪——也很难猜测,因为他竟出人意料地留着黑色的短胡子。胡子修得很整齐,这让他看上去老了一些,也增加了一点外国人的感觉。但是不管怎样,知秋还是觉得他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他鼻子的线条给人不成熟的感觉,但从脸部来看,说他大约二十岁,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观察完他的脸,现在轮到手了。知秋再次感到了惊讶。不管是不是福尔摩斯,他都确信这个衣着高贵的年轻男子一定是为了自杀才来到这个偏僻而无人问津的地方。但是,太奇怪了,他竟然戴着手套。这个男子平躺在礁石上,手臂压在身体下面,手套已经被血浸透了。知秋很想拽出一只手套,但席卷而来的恐惧感又阻止了他。他注意到,那手套是用上等软鹿皮制作的,和死者优雅的衣服很相称。
自杀。戴着着手套自杀?为什么他会肯定是自杀呢?知秋对此有充分的理由。
当然是这样。如果不是自杀,那凶手去了哪里?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可能从自己来的方向来到这个海滩,因为知秋记得那个方向沿路的沙滩是光洁平整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从另外一个方向,同样只有一串脚印,可以推断那是属于死者的。
所以,这个男人一定是独自一人来到这个海滩的。除非凶手从海面上过来,否则,他死的时候这里没有别人。他死了多久?潮汐只是刚刚才涨回来,沙滩上也没有船只搁浅的痕迹。当然,没有人能从临海的那一面攀上这块礁石的岩壁,但如果有一个恰当的时间,海水可以轻易把船推到能够接触到这具尸体的地方。那么,这是多久之前呢?
知秋真希望他对时间和潮汐的关系了解得更清楚一些。如果柯南道尔书中的福尔摩斯在光辉的职业生涯中曾经侦破过海边谋杀案,那么知秋一定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信息。但柯南道尔一直都避免描写海洋、海滩之类的问题,因为这牵扯了太多的精力。毫无疑问,如果福尔摩斯真的存在的话,他一定了解所有的知识,但现在这些知识都锁在那并不存在的大脑里。不管怎样,这个男人究竟死了多久呢?
福尔摩斯一定会知道。他学过很多课程,其中就包括医学。知秋没有温度计,就算他有,也不知道怎么用它来帮助自己分析——福尔摩斯会很镇定地说:“根据尸体的温度和僵硬程度来推断,我认为死亡时间应该是某某时。”——知秋从不需要浪费时间,花费篇幅去分析温度计上数据的细节。不过若说僵硬程度的话,衡量标准在这里显然用不上。僵硬度——知秋倒是了解这一点——判断只对死亡四到十个小时的尸体有效。男人的蓝西服和棕色鞋子显然没有被海水浸湿;帽子也还躺在礁石上——四个小时之前,涨潮的海水一定会盖过礁石,把海滩上的脚印都冲掉。那么,这场悲剧一定是在四个小时之内发生的。知秋用手去摸了一下尸体,似乎还很暖;不过在河阳一个灼热的天气里,任何东西都是很温暖的。那人的背和头顶几乎和礁石的表面一样热,背阴的部分温度要稍低一些,但并不比知秋的手更凉——知秋的手刚刚才伸进海水里。
是的。但其中有一个标准,可以用来检验他的判断,那就是凶器。没有凶器,就不会是自杀——古人的律法是这样认为的。死者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能帮助发现凶器的任何痕迹。死者是向前倒下的,一直手臂压在身体和礁石之间。另外一只——右手臂——垂在礁石的边缘,正好在脸的下面。血顺着这只手一直流下去,落在海水里。如果有凶器存在的话,一定是这里。知秋脱掉鞋子和袜子,把袖子挽到胳膊上,小心谨慎地在水里摸索起来。水面距离礁石底部约有一米半。他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自己踩到锋利的刀刃上。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碰到什么东西,既硬又锐利。知秋以手指轻微划伤为代价,捞出一个足以割断喉咙的剃须刀,那把剃须刀已经有一半埋在了沙里。
那么,这就是凶器;自杀似乎就是问题的答案。知秋站在水中,手持那把剃须刀,担心在它的湿润表面上留下指纹。如果是自杀的话,上面应该没有指纹,因为死者戴着手套。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小心防备呢?如果想要谋杀,戴上手套是合情合理的;但自杀就不必要了。知秋决定先用手帕把剃须刀擦干净,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无情的潮汐就要来了。他还应该做什么呢?是不是应该搜索一下口袋?知秋不比福尔摩斯,不可能把尸体拖到的水位线上面。当尸体被海水移动了之后,就是警察的工作了。但万一死者的口袋里有纸质的东西,水会把它冲模糊的。知秋谨慎地摸了摸死者的上衣口袋——他显然太爱这套衣服了,几乎没在口袋里装什么东西。知秋在右边口袋里找到了标有干洗店印记的丝质手帕,还有一个很薄的烟盒;左边口袋里只要一台手机。胸口的小袋子里装着一块紫红色的丝手帕,显然是装饰用的;裤子后袋是空的。知秋的手伸不到裤子口袋里,除非能把尸体提起来,而他有足够的理由不这样做。当然,放文件的也有可能是上衣内袋,但知秋心里特矛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翻;口袋里全是从喉咙流下来的血。他找了个借口安慰自己——那里即使有纸片,上面的字也早就被血模糊了。也许这是个胆怯的借口,但没有办法,知秋就是无法逼自己去碰那个口袋。
第十三章通知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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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把手帕和烟盒保存起来,再次环顾四周。海面和沙滩上依然渺无人烟。太阳还在耀眼地照着,但已经有一团云在海平面上堆积起来。风从西南方呼啸而过,每一秒都变得更加强劲。看上去,明媚的天气不会持续多久了。
在海水淹没掉死者足迹之前,知秋还需要查看一下它们。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台数码相机。尽管只是很小的数码相机,但也有光学变焦功能,可以拍摄距离不超过三米的东西。他从背包里拿出数码相机,从不同的角度给礁石和尸体拍了三张照片。因为死者的头一直垂着——有一点倾斜地垂着,所以如果想拍到头部就必须特写。知秋把数码相机的光学变焦拉到三米,在死者的头上又拍了一张照明。现在他有了四张证据:第一张照片从距离礁石较远的地方拍摄,以尸体为前景,记录下海滩的总体情形。第二张照片中,知秋清晰地拍到了海滩一直延伸到礁石的脚印。拍摄第三张照片时,他对焦在一只脚印上,举起相机,调到三米的光学变焦,把手臂高高举过头顶,正对着它照了下来。
知秋拿出手表。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想最好还是花点时间确认一下,这些脚印是否是死者留下的。于是他从尸体上脱下一只鞋子,并注意到尽管鞋底上有一些沙子,但皮面却没有沾上一滴海水。他把鞋放在一只脚印上,吻合得恰到好处。知秋不想再费劲把鞋子还回去,所以决定将它带走。回到鹅卵石那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从6地的方向又看了礁石一眼。
乌云涌上来了,风也越来越大。知秋的视线越过礁石,看向他身后的海水。他看到几圈小漩涡,时不时散成愤怒的泡沫,似乎要把礁石撞碎。水面涌起羽毛般的白雾,灰黄|色的海水映着云团奔涌而来的倒影。渔船几乎已经在视野之外,它正向村庄驶去。
知秋不清楚他所做的是对还是错。他收拾一下自己的猎获物:鞋子、帽子、剃须刀、烟盒、手帕和手机,然后爬上海崖。此时的时间刚过两点三十分。
知秋返回大路上时,那里依然空无一人。他顺着前往村庄的方向,步伐稳健地大步前行。他很想一路小跑,但也知道这样做会让自己很快精疲力竭。走了大约一公里之后,他看见了另外一个行人,非常兴奋——那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女孩,正赶着几头奶牛。他喊那个女孩停下,问她怎么到离这里最近的人家。
女孩盯着知秋,没有作声。知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浓重的地方口音让知秋几乎听不懂女孩的回答。但他还是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徐雪雪家,一直往前走。那是离这里最近的住处,顺着右边弯弯曲曲的小路就可以走到。”
“有多远呢?”知秋问。
那女孩只说还很远,但又说不出是多少距离或者多少公里。
“好吧,我去试试。”知秋说:“如果你遇到任何人,能不能告诉他,这后面大约一公里的海滩上,有个人死了,得去通知警察。”
女孩木然地凝视着他。
知秋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并加了一句:“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女孩说——那口吻让人可以确定,她什么也没听懂。
知秋离开她,走上那条小路。他依然能看到女孩在盯着自己。
徐雪雪家是一间很小的农舍,知秋花了二十分钟才走到。来到门前,他才发现,这里似乎也没有人烟。他敲了敲门,但没有回应:把门推荐喊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然后他绕道了农舍的后面。
他又大声喊了起来。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从谷仓里钻出来,盯着他看。
“这屋里有男人吗?”知秋问。
妇人回答说,他们都去田间弄干草了。
知秋解释道,海滩上躺着一个死人,得去通知警察。
“这简直太糟糕了!”妇人惊呼道:“会不会是沈思平?他今天早上划船出去,那一带的暗礁可危险了。我们都称呼那里为磨刀礁林。”
“不是。”知秋说:“死的不是渔夫——看起来像是城里人。而且他不是淹死的。他的喉咙被人割了。”
“喉咙被割了?”妇人吸了一口气,“啊,多可怕啊。”
“我要去报警,”知秋说,“得在海水涨潮,盖过尸体之前通知警察。”
“警察?”妇人想了想,“哦,是啊,”她经过一番仔细思考后说,“的确应该通知警察。”
知秋问,能不能找到哪个男人,请他给警察送个信。妇人摇了摇头:“他们都去弄干草了,天气似乎要变的样子。”她认为没人能抽这个空。
“你家里没有电话吧?”知秋问。
我们家没有电话,但丰收农场的陈太忠有电话。那妇人又说,想去丰收农场的话,就得回到大路上;在下一个岔路口拐弯,然后走一两公里就到了。
“有没有车可以借用呢?”
那妇人说抱歉,没有车。她的女儿开着车去集市了,晚上才能回来。
“我一定得赶到丰收农场去。”知秋说,神情很疲惫,“如果你遇到能送信的人,能不能告诉他,有个人在磨刀礁林附近死了,得去通知一下警察。”
“哦,我肯定会告诉他们的。”妇人轻快地说:“这件事很糟糕,是不是啊?警察的确应该知道。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喝杯茶?”
知秋没有留下来喝茶,说他得继续赶路。就在他刚要跨过大门的时候,妇人又把他叫回来了。知秋满怀希望地转了个身。
“是你发现他的吗?”
“是的,我发现的。”
“死了,躺在那儿?”
“是的。”
“喉咙被割了?”
“是的。”
“天啊,天啊,”妇人说,“真是一件糟糕的事。”
回到主路上的时候,知秋有点犹豫了,他这一趟尝试浪费了不少时间。他是应该再次偏离主路去找丰收农场呢,还是应该一直沿着主路走呢,毕竟在主路上遇到人的机会要大一些。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路口。
第十四章聋子
[en2]更新时间:2o121o223:32:52本章字数:3413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在附近的田里锄甘蓝,知秋向他招了招手。
“这是去丰收农场的路吗?”
他一点也没注意到知秋,依然继续锄着自己的甘蓝。
“他一定是个聋子。”知秋小声嘀咕着,然后又喊了一遍。他还是继续锄着甘蓝。正当知秋准备去找这片田的栅栏门,想要走进去的时候,老人停了下来,直了直背,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就这样,知秋进入了他的视线。
知秋向他打招呼,他把锄头当做拐杖,步伐蹒跚地走到墙边。
“这是去丰收农场的路吗?”知秋指着旁边的小路说。
“不是,”老人说,“陈太忠不在家。”
“他家有电话吗?”知秋问。
“得到今天晚上,”老人回答说:“他去集市了。”
“电话,”知秋重复了一遍,“他家有没有电话?”
“哦,哈,”老人说,“你在附近会找到她的。”知秋在疑惑,难道这里是用“她”来指代电话的?这时老人又加了一句话,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她的腿又不好使了。”
“从这里到丰收农场有多远啊?”知秋几乎绝望地喊着。
“如果是这样我也不觉得奇怪,”老人靠在锄头上休息,摘下帽子好让风吹过头顶,“我早就对她说,星期六晚上她没必要干这个。”
知秋靠在墙上,拼命让自己走近一些。
“多远啊?”知秋号叫着。
“你不用大喊大叫。”老人说:“我又不是聋子。我虽然已经八十二岁了,不过感谢老天,我还是耳聪目明的。”
“多远——”知秋又说。
“我这不是在告诉你嘛,对吧?顺这条小路走,有一公里半,但如果你穿过有头老牛的那块田,走捷径的话——”
一辆车突然呼啸而过,迅速消失在远方。
“哦,天哪!”知秋喃喃地说,“如果不是浪费时间和这个老白痴啰嗦,我本可以拦下这辆车。”
“你说得真对,”老农夫表示赞同地说,他以一个聋子的听觉,把知秋的话完全曲解了,“我真是讨厌这些人。开车开得这么快,搞出这么大噪声真是没有必要。我侄子是个年轻小伙子——”
那辆车的瞬间离去让知秋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坚持沿着主路走,这比走小路强多了。如果他光想着去找那个不知在何方的农场和那台不确定有没有的电话机,万一在小路上迷路了,大概得一直转到晚上。他打断了老农夫的故事,再次出发上路,风尘仆仆地走了半公里,但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他想,这真奇怪。早上的时候,他还看见了几个人,还有很多——相对来说很多——商人的杂货车呢。现在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波洛也行,他正好是在乡村长大的——肯定会立刻发现问题的答案。今天是市场的赶集日,也是店铺提早关门的日子——当然,这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为了让这两个海边小镇的居民有时间赶这个重要的集市。所以,海岸线边的路上就不再有杂货商的车;所以,所有本地的车辆行人都在内6那边。留下来的居民都是要去田间干活的。
知秋倒是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在田间干活,挥舞着割马草的工具。他请求他们放下手边的活,去找警察,这两人以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知秋:“哦,这片农场的老板当然在集市上了。”知秋感到很绝望,给他们留了个信,又继续他的跋涉旅程。
不过现在,视野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徒步的人,看起来有希望。那是一个穿着短裤的男人,背上背了个包——一个徒步者,和他自己一样。知秋不假思索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辆车或者电话?这件事非常重要。”
那个人有着染黄的头发和凸起的眉毛。他从厚厚地眼镜片后面看着知秋,礼貌地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大概帮不到你。你看,我也不是本地人。”
“那么,你能——?”知秋说,又顿了顿。他能怎么办呢?他的处境和自己一模一样。这个时代残留的愚昧思想让知秋总觉得,这样的男人更有力量,更有办法,但实际上,这样的男人也只是人,腿脚与自己没什么区别,区别在于不同的大脑。
“是这样的,”知秋解释说,“那边的海滩上有个人死了。”他随手指了一下身后的方向。
“不会吧,真的吗?”年轻人叫了起来,“我是说,这有点严重了,对不对?呃——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的,”知秋回答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但我得去通知警察。”
“警察?哦,是的,肯定,警察。这样吧,你在小城就能找到警察。那里肯定有个警察局。”
“我知道,”知秋说,“但尸体在水位线下面,如果不能马上找到人的话,潮水可能就会把他卷走。其实,说不定现在尸体已经不在了。天哪,已经快四点了。”
“潮水?哦,是的,是的,我觉得有可能。”突然出现的一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你说潮水。但要知道,说不定现在是在退潮呢,是不是?”
“不可能。”知秋冷冷地说:“从两点钟就开始涨潮了。你没有注意到吗?”
“没有,真的没有注意。我是个近视,而且对潮汐也没什么了解。我是住在大城市的,你要知道。恐怕我不能帮上你什么,这附近似乎也没有警察,是不是?”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仿佛期待着能在路上看到一个值勤的警察。
“你刚才有没有经过什么人家?”知秋问。
“人家?哦,有的——有的,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我可以肯定我看到过人家。哦,有的,我很肯定。你会在那找到人的。”
“那我就去碰碰运气。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人,能不能对他们说一下,一个男人在沙滩上死了——喉咙被割了。”
“他的喉咙?”
“是的,就在他们称为磨刀礁林的海礁群那边。”
第十五章关卡
[en2]更新时间:2o121o223:32:52本章字数:3428
“谁割了他的喉咙?”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觉得可能是他自己干的。”
“哦,是啊,自然是这样的。是啊,不然的话就有凶手了,对不对?”
“凶手当然也有可能存在。”
年轻人紧张地抓住自己的东西。
“啊!你不应该这么推测,是不是?”
“你怎么能肯定?”知秋有些愤怒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赶快走。要知道那凶手说不定就在附近。”
“我的天哪,”从大城市来的年轻人说,“多可怕,多危险啊。”
“是吗?好了,我得继续赶路了。不要忘了,有个人在磨刀礁林附近被割了喉咙。”
“磨刀礁林,好的,我记住了。但是,我说?”
“什么?”
“你觉不觉得我应该和你一起?你知道,好保护你什么的。”
知秋笑了。他确信这是因为,这个年轻人不敢独自经过磨刀礁林那一带。
“随便你。”知秋冷冷地说,继续上路。
“我能指给你看人家在哪儿。”年轻人提议说。
“那好啊,”知秋说,“来吧,我们必须得尽快。”
步行十五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屋舍旁——两间茅草顶的小房子,就建在路的右边。屋子前面围了一圈高高的篱笆,是用来遮挡海风的,同时也挡住了海滩那边的风景。在屋子对面,路的另外一边,有一条两边砌着墙的窄路弯弯曲曲延伸到海边。在知秋看来,这房子很令人失望。里面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年轻的妇人,还有一些小孩,男人们在外面打渔。他们今天会回来,但得等到晚潮的时候。两个妇人充满热情地听完知秋的故事,并保证等她们的丈夫一回来就告诉他们。她们还端来了点心,这一次知秋接受了这份好意。因为他可以肯定,尸体现在已经在潮水之下了,早或者晚半个小时并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差别。而且,精神的高度集中让他感觉很累。他喝了茶,并谢过了她们。
然后两个人又开始了征程。那个从大城市来的男人叫叶凡,他抱怨自己的脚后跟起了水泡。知秋没有理会他,因为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一辆急速的轿车从半公里外的地方赶上了他们。那扬扬得意的司机看到两个风尘仆仆的流浪者向他招手,以为他们想搭顺风车,于是迅速踩下油门,飞驰而过。
“这个公路上的猪!”叶凡说,停下脚步抚摸着脚后跟上的水泡。
“小轿车从来就没干过好事,”知秋说,“我们得找那种卡车,或者是其他车。哦,你看!那是什么?”
“是路上的两道门,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子。”
“真是幸运啊,那是个公路关卡!”知秋的勇气这时又复活了,“那里一定有人。”
那里有人,实际上,是两个人——一个瘸子和一个小姑娘。知秋迫不及待地问,在哪里才能找到车或者电话。
“你到村里就能找到了。”瘸子说,“虽然村子很小,但杂货店的王才有电话。这里是村子关卡,走去村里大概要十分钟。你肯定能在那找到人的。”
“有没有火车停靠这里?”知秋随口问道。
“并不是很多。大部分时间我们的大门都是关着的,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交通,也没有牧畜在这边闲逛。白天倒是有不少火车经过,毕竟是重要通道。不过特快列车不停靠这儿,只有本地火车才停靠。而且除了集市日外,他们每天只停靠两次。”
“哦,我明白了。”知秋在想,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问火车的事,然后突然意识到,这是职业性的对时间表的敏感,他有一种本能要检查各种有可能到达磨刀礁林的途径,火车,汽车,船——但死者是怎么来的呢?
“什么时间——?”
不用了,这不要紧。警察会来调查的。知秋对看门人道了谢,又从旁边的侧门跨出去,继续上路了。叶凡一跛一跛都跟在后面。
公路还在海岸线旁蜿蜒,但崖石却渐渐降低,几乎和海平面平行了。他们看见一丛树,一面篱笆和一条小路,小路弯弯曲曲地穿过一幢已废弃了的房子,延伸到一大块绿地的边缘。绿地就在海的旁边,上面支着一个帐篷,袅袅轻烟从旁边的营火上升了起来。就在他们穿过小路的时候,有个人从帐篷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罐汽油。他穿着一条就法兰绒裤子,一件土黄|色上衣,袖子挽到了胳膊上。一定软帽被拉得很低,几乎要盖?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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