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所谓月朗星稀,天上几乎没有星星。看着总让人感觉那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天上,有一些寂寞孤独。
第375章 世上如侬有几人
冷羿慢慢地沿着小径走,他的后花园非常的大,若是没有目标,一时半会找不到小周后究竟在哪里。所以,他便慢慢地沿着小径往前走。一直走到靠里的一处凉亭处,这才看见了小周后,孤单地坐在了凉亭边上,呆呆地望着池塘出神。
月光之下,那娇美的背影显得是那样的孤独清冷,一动不动的坐在玉石栏杆上,靠着凉亭的一棵柱子,好象一尊雕像一般。
冷羿慢慢的走了过去,一直到了她的身后,她似乎都没有任何感应。
冷羿望着小周后,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庞,满是凄苦落寞。不由得心生怜惜,害怕吓着她,便退后了几步,这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小周后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回头,看不清凉亭里的人影,慌忙问了一声:“谁?”
“是我。”冷羿柔声道,“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里。”
“羿哥啊。我……,我没事……随便走走。”小周后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冷羿走了过去,在她身边栏杆上坐下:“见你没有去听戏,便去看看,说你一个人到后花园里来了,我正好也觉得听戏听闷了,也想到后花园来走走,所以就来了。你一个人傻坐在里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小周后也坐下,转身望着池塘,又默默无语了。
冷羿扬了扬手里的酒壶:“良辰美景,岂能无酒?怎么样?喝一点?”
小周后转头望着他,突然伸手过来,接过酒壶,凑到嘴边,仰着脖子,咕咚咚一口气往下灌,慌得冷羿赶紧的按住她的手:“哎呀!虽然你名字叫女英,是女中英雄,却也不能这样喝酒啊!”
小周后喝得太急,有些呛着了,捂着嘴不定地咳嗽。
冷羿迟疑了一下,伸手轻轻替她捶背。
小周后停住了,喘息着,侧脸看着冷羿。又要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酒壶,冷羿赶紧把酒壶藏在身后,笑道:“就这一壶酒,总的留一点给我嘛。”
“我想喝。给我!”
冷羿望着她,叹了口气,道:“只能喝一口,不能太快了!”
“嗯!”小周后点点头。
冷羿把酒递给她。
小周后接过,仰着脖子,又是咕咚咚的往下灌。冷羿只好又把酒壶夺了下来。摇晃了一下,已经去了一大半了。不由苦笑。
小周后喝了大半壶酒,很快便有了醉意,身子有些摇晃,低着头,望着水里的晃晃遥遥月亮不语。
冷羿知道,小周后一定是中秋佳节,思念远在南疆的丈夫李煜了。便仰望天空明月,悠悠吟诵道:“‘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土不堪回首月明中。’——却不知重光(李煜)兄今夕何处?是否也在对月感怀呢?”
小周后娇躯一颤,慢慢抬头,也望着那一轮明月:“羿哥,你写的这首词,他非常的喜欢,说这首词写出了他心地最想说的话。为此感慨万千,以至于失态……”小周后的话语有些哽咽,她吸了吸鼻子,转头望着冷羿,勉力一笑,“今夜中秋,你能否再作一首词,借此明月,遥寄于他?”
冷羿也望着她,见她那泫然欲滴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眼睫毛上,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心中疼惜,缓缓点头。又望着明月,沉吟良久,方才缓缓举着小半酒酒,吟诵而出苏轼的那一首千古绝唱: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年共婵娟。
小周后一动不动地听着,冷羿吟诵完毕,她兀自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仰望明月,仿佛已经便变成了月下的一块玉石似的。也不说话,也不赞叹,也不震动,如同根本没有听见似的。
冷羿知道,她此刻,只怕是已经进入了这首词描绘的那清冷幽深的意境里去了,才会这般呆呆的出神,便也不说话,只是这样望着那明月。
“高处不胜寒……,他现在,可是感到了这寒意?”小周后自言自语,声音缥缈得仿佛天边传过来的一般,“悲欢离合,生死相依……,千里共婵娟……,月宫嫦娥,可在为他翩翩起舞……?”
冷羿听着她的絮叨,不觉心头一沉。难道,自己七夕节时担心的事情,已然成真?
冷羿望着她,柔声道:“英妹,是不是重光兄他……?”
“他……死了……”小周后呜咽着,慢慢变成了悲泣。
冷羿心中黯然,叹了口气:“节哀……”
没等冷羿说完,小周后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头也不会往外就走。
“你去哪里?”冷羿愣了一下,起身追上去问。
小周后没有说话,径直往后门走。
冷羿生怕她出事,只好后面默不作声地跟着。
小周后出了后门,沿着街道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处宅院门前,站住了。怔怔地望着大门。
冷羿抬头一看,却是李煜他们夫妻原先的府邸。
这府邸在李煜被流放之后就被罚没了,不过,皇帝赵光义并没有将府第处置给别人,便一直这样的闲置着。只有原先的看门的老者守着这空旷的宅院。
小周后快步上去拍门,怦怦的,好半天,出来了一个睡眼朦胧的老者,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有些不耐烦地嘟哝道:“敲什么啊?谁啊?”眯着一双老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周后,终于认出来了,赶紧的打开房门,躬身道:“是……,是夫人啊……,您,您怎么回来了?”
小周后没有理睬,径直往里走。
“哎呀夫人,里面黑灯瞎火的,你当心啊,让老奴给你打个灯笼!”
冷羿在后面道:“灯笼给我吧,你老放心,有我在,夫人不会有事的。”说罢,从他的手里接过了灯笼,快步追伤了小周后。
小周后径直进了后院内宅,站在了院子里,望着黑漆漆的房子,在她的眼中,却是灯火通明,仿佛又看见了自己坐在窗前,丈夫李煜为自己描眉。听他浅吟低唱:
浪花有意千重雪,
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
一竿纶,
世上如侬有几人?
丈夫望着自己的眼神,便如同陈年的佳酿,让人沉醉其中。“世上如侬有几人?”在他的眼里,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但再也挑不出一个能跟自己比拟的。
小周后慢慢走上台阶,推了推房门,推不开,她似乎并没有发现上面挂着锁。哽咽着拍门低语:“夫君,你怎么不开门?你的英儿来了,你怎么不给英儿描眉了?英儿还要跟你吟诗作赋呢!夫君……”
冷羿只能黯然地站在台阶下,望着她。
小周后轻轻抚着窗户,慢慢地,沿着走廊,往书房窗前走。
到了书房的窗前,清冷的月光斜斜的照下来,洒在窗下,而窗户上,却是漆黑的,看不清里面。小周后轻把脸贴在窗户上,仿佛又听见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丈夫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低低地吟颂声:
深院静,
小庭空,
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寐,
数声和月到帘栊。
小周后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心地的凄苦如月光一般的铺满了全身。如中秋寒意,沁润进了内心的深处。
良久,她才起身,慢慢地转身,又沿着廊下往卧室走,仿佛,丈夫也跟着自己,吟诵着那让她心醉的诗句:
晓月坠,
宿云微,
无语枕边倚。
梦回芳草思依依,
天远雁声稀。
啼莺散,
余花乱,
寂寞画堂深院。
片红休扫尽从伊,
留待舞人归。
冷羿望着她那悲伤凄苦至极的样子,知道再这样听任她沉溺回忆中,只怕会神志迷失,留下病根的。便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道:“英妹,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小周后抬眼望着月亮,“是该回去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他已经去了天上,我却还在人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冷羿叹了一口气,拉着她往外走,小周后却不反抗,只是跟着,一直出了大门外。
出到门口,小周后却挣脱了冷羿的手,沿着街道往前走。走到一处珠宝店,指着道:“夫君在这里给我买给一根簪子!”又走到一处胭脂水粉店:“夫君在这里给我买过胭脂!”过一家酒楼,又指着道:“我跟夫君在这里吃酒……”
一直走到了汴河边,扶着一棵柳树,仰着头,望着摇曳的柳枝:“夫君,还记得我们在这里饮酒做诗看船儿往来吗?”轻轻吟诵:
风情渐老见春羞,
到处芳魂感旧游;
多谢长条似相识,
强垂烟穗拂人头。
冷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想好生劝她回去,便听得不远处有人喊:“夫君!”
听声音正是卓巧娘。冷羿转头望去,便看见卓巧娘、成珞婕等人急匆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冷羿苦笑。
卓巧娘看了一眼兀自抱着柳树发痴的小周后,把冷羿拉倒一边,低声道:“妾总不见你回来,找了之后,说你跟小周后出了后门。我们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生怕出事。草穗这才告诉我说……,说英妹下午收到了岭南的来信,得知丈夫李煜已经突发疾病死了。我们一合计,估计她想回原来的家看看,于是我们去了他们原来的府邸,听门房说你们进去又出来了,沿着街道往这边走,所以我们就跟着找来了。得亏找到你们了。——她怎么样?”
冷羿回头看了看小周后,苦笑摇头:“她神志有些不清楚了。可能是伤心过度。”
成珞婕姐妹、花无香等女上前搀扶着她,柔声安慰着,连哄带拉的拥着往回走。
小周后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冷羿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羿哥,你的词,夫君一定听见了。你看,他在岭南那边朝我招手,月亮就是镜子,在那里能看见的!”
众人听得浑身都发冷。
回冷府的路上,小周后一路上都在说话,一会儿背诵李煜的诗词,一会儿又背诵冷羿抄袭的诗词,一会儿又说这她当初跟李煜如何,一会儿又说那里她作了什么事情。众女听得不由暗自担忧,心里祷告,她可千万别疯癫了。
回到冷府,卓巧娘她们搀扶小周后坐下,小周后却不肯坐,要到院子里看月亮,嘴里念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冷羿把花无香叫到一边,低声道:“怎么办?”
花无香忧心忡忡道:“她这是伤心凄苦过度,痰饮上迷心窍,神志不清,发为癫症。须得让她哭出来。”
冷羿想了想,点点头:“我明白了。”
转身进了屋子,走到小周后面前,拉开紧紧抱着她的卓巧娘,扬手给了小周后一记耳光。
这一下,整个屋子的人都惊呆了,望着他,不知所措。
小周后也捂着脸,怔怔地望着他。
冷羿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听清楚,你的丈夫李煜,他已经死了!死在岭南了,暴病而死!月亮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嫦娥,没有吴刚,更没有你的夫君!你夫君他已经死了,永远地离开了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听清楚了吗?再不要去想他!他死了!”
小周后怔怔地望着他,苍白的嘴唇哆嗦着。
冷羿沉声道:“英妹,我们都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要哭,你一定要让自己哭出来,不然,你会发疯的!听见了吗?”
小周后依旧怔怔地望着他,眼眶里,渐渐地充满了泪水,然后,夺眶而出,犹如一串串的珍珠,滚滚地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坐在她身边的卓巧娘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伸手过去,拦住了她的腰肢,低声道:“哭吧!放声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啊?”
小周后转身,扑进了她的怀里,悲声犹如决堤的洪流,在冷羿这首词的引导下,强行冲破了她的禁锢,奔涌而出。哭声凄凉哀婉,犹如杜鹃啼血一般。
卓巧娘轻轻搂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陪着她掉眼泪。
屋里众女都轻声饮泣起来。
这一夜,小周后时而哭泣,时而低声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时而又默默的望着地面发呆,什么声音都没有。
头顶的月亮悄悄的移到了西边。
远远的打更声传来,听听更声,已经是五更天了。
第376章 落花无人拾
他们陪着小周后,整整一夜未眠。
卓巧娘哭得眼睛都肿了,看着小周后伤心欲绝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到底把花无香拉到门外,低声道:“你好歹也是侍御医,想想办法啊!”
花无香苦笑:“她这是心病,伤心过度,这没有办法用汤药治好的,京城留下了她跟李煜太多的让她想起往事的地方。时钟是难以摆脱伤心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地方,让她离开这里,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生活一段时间。”
卓巧娘抹泪道:“她夫君死了,娘家人都死于战乱,哪里还有归属?”
花无香眼珠一转,低声道:“明人老爷哥哥不是要巡视吗?要不,让她跟着出去散散心呗。”
卓巧娘眼睛一亮,缓缓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就不知道官人是否同意。”
“老爷哥哥挺疼惜英姐姐的,他一定会同意的。”
“嗯,那好,我跟他说说看。”
卓巧娘和花无香进了屋子,看见小周后依旧呆呆地望着地面,浑然不觉旁人的存在似的。卓巧娘走到小周后身边坐下,望了一眼一脸无奈的冷羿,使了一个眼色。
冷羿起身,却被小周后突然抓住了:“别走!求你们,别扔下我一个……”
冷羿忙弯腰道:“不走,我们不会走的,就陪着你。”
花无香对卓巧娘道:“你就在这跟老爷哥哥说,也让英姐姐听了,看她愿不愿意。”
卓巧娘心想这是,这件事情必须要小周后自己同意的,最后还得问她自己的意见,不如当面就一起说了。
卓巧娘低声道:“刚才无香说了,英妹这个样子,最好是换一个地方。想着你要去巡视,不如就带着英妹,让她跟你去散散心。官人意下如何?”
冷羿点点头:“如此甚好!”轻轻拍了拍小周后的香肩,“英妹,天亮之后,便跟为兄外出巡视,散散心,可好?”
小周后兀自抱着冷羿的胳膊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众人都已经她不愿意的时候,她终于点点头。
于是,卓巧娘她们赶紧的给小周后准备,叫了两个小丫头和两个老妈子跟随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又准备了两辆豪华大车,给小周后她们主仆坐。
准备妥当,天已经亮了。
卓巧娘搀扶着小周后上了大车,冷羿单独坐一辆车。跟家里人辞别之后,在护卫队和两百禁军精锐的保护下,出城往东而去。
因为冷羿的巡视除了花蕊知道之外,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所以没有官员来送别。
出城往东,走了数十里,冷羿下令折转往南。
中午时分,在一个小镇上听了下来吃午饭。
丫鬟老妈子搀扶小周后下来,在小酒馆坐下。小周后却兀自呆呆的出神。虽然没有头一日那样的疯癫状,那样子却还是有些让人担心。
饭菜上来了,冷羿低声问小周后:“吃点东西吧!”
小周后摇头。
“随便吃一点,不吃会饿坏的。”
小周后没有说话。
冷羿无奈地摇摇头。等他们都吃完了,小周后面前的饭碗都没有东一下。
冷羿正无奈,忽听得天上隐隐传来大雁的鸣叫声。本来神情呆滞的小周后,终于慢慢地转过俏丽的脸庞,望出窗外,看着两行人字形的大雁,缓缓地望南面飞去了。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冷羿为了打破沉寂,随口念诵了一句李清照的词。
小周后娇躯一震,却没有转头,一直望着那南去的大雁,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冷羿吩咐店家准备了一些馍馍,以便路上小周后饿了好吃。然后便吩咐动身继续南行。
一路往南,一直到傍晚时分,扎营在一处小小的村子。
村口有一个土地庙,冷羿他们就住在这里,兵士和护卫队则外寺庙外面扎营。
生火做饭,随营的厨师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可是小周后却还是一颗米都没有沾牙。
不管冷羿如何劝解,小周后却只是不吃。冷羿说得多了,她却起身,往寺庙后面走。冷羿只好跟着来到了寺庙后面。
寺庙后面种有一些菊花,地上,也落了不少,却没有人打扫。
冷羿道:“落花无人拾。可叹啊”
小周后站住了,望着那一地的黄花,忽然,轻轻说了一句:“你中午念的那句词,有完整的一首吗?能否念给我听听?”
冷羿愣了一下,便知道她问的是李清照的那首《声声慢》,当下点点头,吟诵道: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念完了上阙,他却打住,狡诈地笑了笑,道:“你答应吃饭,我就把下阙也念给你听!”
小周后仿佛听得呆了,也不叫好,也不赞叹,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只是怔怔地望着一地黄花。
冷羿怕又把她的癫症引起来,便道:“还是回去吧,看这天,好象要下雨似的。”
他们回到寺庙的厢房,果然,便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他们两坐在屋子里。天色黄昏,雨水打着寺庙纱窗后面的芭蕉梧桐,滴滴答答的,更增添的愁苦。冷羿为了打破这个让人伤感的秋雨,便笑道:“明天我们再往南走一天然后就折转往西,到秦陇一带去,那里风景优美,塞外风光别有情趣。”
小周后没有理睬他的话题,走到后窗,推开,望着后院小雨中的梧桐,半晌,忽然道:“拿饭菜来,我吃。”
冷羿大喜,赶紧的出来,叫门口伺候的丫鬟上饭菜。
饭菜送来,小周后吃得很慢,仿佛是一颗米一颗米的挑着吃一般。一小碗米饭,吃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才摇头不吃了。
好在吃了一点,冷羿心头略微放下了。
小周后又走到后窗,望着若有若无的雨滴,暮色渐隆,她轻声道:“你的下阙,念来我听吧。”
冷羿笑了笑,道:“你既然吃饭了,我就念给你听。”走到她身边,也望着窗外,慢慢吟诵下阙: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小周后依旧一动不动望着窗外,良久,才慢慢道:“是你替我写的吗?”
“这个……”
“不用骗我了,我知道是你写给我的,这诗便是我此刻心中所想……”
冷羿有些尴尬,心想要是自己能写出这样千古名篇,那可就太好了。可是又不能说是抄袭的,便只是笑了笑,道:“其实,我很不希望你这样。逝者已逝,活着的去依然要生活下去,所以,你一定要从悲伤的心情中解脱出来。”
小周后呆了半晌,才道:“我不是不想,我是不能。只要我一静下心来,脑海里会出现他的身影,其实,到了京城,他对我已经远没有以前好了,他只顾想着他自己,甚至为了他自己而牺牲我。可是,想到他死了,我就止不住的心伤……”
小周后的眼泪,又缓缓地从冰雕一般的脸颊上流淌了下来:“我不知道今晚该如何入眠,就像你词中所写,‘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冷羿道:“若是你放心我,我可以陪你,直到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小周后转脸过来望着他,凄然一笑:“你能陪我一时,还能陪我一世?”
冷羿愣了。
小周后转头望着窗外,半晌,才道:“放心吧,我没事,——你的这词,把我心中的苦都说了出来,我反而觉得,这心里亮堂一些了。”
冷羿低声道:“要是你愿意,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们的往事,或许,你回忆了往事,把心中的愁苦都说出来了,你心里会感觉好受一些的。”
“你愿意听吗?”
“嗯,其实,我很崇拜李煜的,真的。他才是古今第一大词人。”
“他要是在天之灵能听见你这么夸赞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他也非常的赞叹你的才情。特别是那首《虞美人》,说出了他心底最想说的话。”
“我也很喜欢他的诗词,只可惜,我看到的只有三十多首,我都能背诵下来。不过,他肯定写的不止这么些,对吧?”
“是,他的诗词,有好几百呢。”
冷羿本来就想引开她的注意力,心中也的确想知道李煜其他的诗词作品,便问道:“能不能跟我说说其他的诗作?”
“行,你知道的是哪些?”
冷羿便把流传下来的李煜的诗背诵了一遍。
小周后便开始给他讲李煜的其他诗词,讲成诗的经过,将背后的趣事,时而沉迷于甜蜜的往事而露出会心的微笑,时而又新因丈夫的去世而伤心落泪,哀婉悲泣。
两人一直说到夜深,又说到东边露出了鱼肚白。
经过这一夜的叙述回忆,小周后心底的悲伤有了倾吐之处,连续两夜没有入睡,心情松驰一下,终于感到疲倦了,说着说着,歪在软塌上睡着了。
这一觉,直到中午才醒过来,感到身上暖烘烘的,低头一看,却是冷羿把他的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小周后目光一扫,看见冷羿也歪着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赶紧起来,想把袍子披在他的身上。
可是小周后这一起来,动作虽然非常的轻,可是冷羿还是马上就醒过来了。望着小周后,微笑道:“睡得好吗?”
“嗯,你怎么把衣服给我了,你这样着凉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娇贵的。”冷羿笑道。
冷羿起身出去,吩咐此后的丫鬟老妈子进来服侍小周后洗漱,然后把午饭送来。两人吃了之后,吩咐启程。
头一晚没有说完,冷羿便坐在小周后的马车里,在车棚里继续说这李煜的诗词。
李煜的诗词太多了,连续几天都说不完。此后的几天里,冷羿都让小周后说李煜的诗词,还有小周后自己的诗作,同时,也偶尔抄袭一些后人的名句凑趣,自然是博得小周后的真心称道。
转眼之间,他们离开京城已经十多天了。小周后的心情,也已经慢慢好了起来。沿途冷羿没有通报当地衙门,也没有去当地审刑院,一直陪着小周后。
这一天,他们到了黄河和渭河交汇的,进城之前,冷羿把无眉道人和屠油大师,还有这次禁军护卫队的都头雷振叫来,道:“今天开始,本官要微服私访,你们要与本官保持距离,不准靠近!沿途我会留下记号,你们跟着来。听见了吗?”
三人面面相觑,无眉道人道:“大人,这样太危险了,要不,属下跟着你,其他人后面来,如何?”
冷羿身有武功,又有防弹背心,根本不怕什么危险。微笑:“无妨,本官这次,只是探访审刑院,又不是深入虎岤,没有什么危险。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你们放心,本官不会冒险的。”
屠油大师从怀里掏出两个短管,递给冷羿:“大人请带上这个,这是两个烟花哨,只要遇到危险,大人将这个对准天空,把后面的绳子一扯,就能射出烟花,我们就知道了,便可以赶来相助。——如果发射的是黄的这个,就是只需要护卫增援,我和屠油大师两人带着弟子赶来保护大人。如果遇到大股敌人,需要全部出动增援,就发射红的这个。我们大队人马就会全部赶来。”
“嗯,考虑很周到!”冷羿接过烟花哨,放进了怀里,“我们会搭乘拖船,沿着渭河逆流而上,前往秦州。你们后面慢慢跟着来就是了。不能靠得太近,最好换装束,不要惊动当地官衙!”
“属下明白!”无眉道人等拱手答应。
接着,冷羿把小周后叫来,说道:“你跟着他们在后面慢慢的来,我在前面,我要微服私访,人多了容易暴露。好吗?”
小周后摇摇头,道:“我要跟着你。”
“这个……”
“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换成男装。好吗?我不想跟着他们。”
冷羿无奈,只好点点头:“那也行。”
于是,两人都换了便装。冷羿戴了人皮面具,但是没有小周后适合的人皮面具,所以小周后用锅底灰把脸擦了一些,这样看不见她如花容颜。提着包裹,两人进了城。
第377章 搭船而行
这渭州城不算大,不过,小周后在江南鱼米之乡长大的,还真没有见过这塞外小城,虽然神情依旧伤感淡漠,但看见新奇的东西,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冷羿低声道:“等一会我们会搭船走,人家要是问,就说咱们是兄弟,明白吗?”
“可是别人要是认出我是女的呢?我服装可以改,声音却改不了啊。”小周后问。
“嗯,要是认出来,就说是咱们是兄妹呗。”
“那不好,不方便住宿,我可不想一个人住。还是说是夫妻吧。”
冷羿愣了一下:“这个……”
“说说而已,为了住着方便,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单独住一件屋子,对吧?”
上次他们寺庙里谈论李煜的诗词,倒是的确共度了一晚。冷羿见人家女孩子都不忌讳,那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便点点头。
冷羿这一趟巡视,名义上是到当地的审刑院视察,其实,他的真实目的是探访魏记船务等这些皇亲国戚们在渭河上进行的走私。
冷羿先到了当地的竹木务。在北宋初年,秦陇一带都是原始森林,盛产竹木,而且,林木的质量非常的好,木头适合做各种高档的家具,还能用来盖房子邮件修修建宫殿等等。而竹子主要用来编制各种竹器,还用来修建河堤。从秦陇到京城的水路运输非常的方便,从渭河到黄河便可以直接到京城汴梁,把木头扎成木排,用拖船拖着,水流而下,便可很轻松地运到京城。非常适合大规模的运输。
由于北宋建国之初,京城大兴土木,需要大量的竹木,而且利润非常的丰厚,所以官府就在沿途设置了官营的竹木务,专门进行秦陇竹木的买卖。并严禁私人从事秦陇竹木的买卖。违者将处以重罪。但是,由于这个生意太赚钱了,就像贩卖私盐一样,在高额利润的诱惑下,还是有不少的商家私下从事竹木运输买卖。其中,很多的就是用运输别的东西的形势来掩盖秦陇竹木的私营。
冷羿带着小周后先来到了渭河码头,只见码头之上,很多的拖船和商船,河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竹木扎成的木排。冷羿简单问了问,清一色的都是私船。其中相当一部分的拖船就是魏记船务的。
他又问了官府开设的竹木务的所在,带着小周后来到了官营的竹木务。就在码头不远的地方。
到了这里,冷冷清清的,几乎没有人,只有几个皂隶在门口坐着闲聊。冷羿便让小周后等在路边,自己走上去,拱手道:“敢问几位大哥一点事情,可是方便?”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小锭银子,递了过去。
那几个人本来很是不耐烦的,正要把他轰走,陡然看见那一锭银子,顿时眼睛都亮了,当下为首一个皂隶接过银子,换了一付笑脸,道:“行啊,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兄弟要问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兄弟两想搭船去秦州,听说衙门的竹木务有船去秦州,所以来问问是不是方便,嘿嘿。”
那皂隶道:“船是有啊,只是,我们官府的船,半个月才去一次,这一趟的刚刚走,你要等恐怕要等十多天呢。等得了吗?”
冷羿满脸失望:“怎么半个月才一次呢?我看见渭河上好多的竹木船,我还以为都是官府的呢。”
“那些都是私船。不是我们官府的。”
冷羿满脸惊讶:“不是说竹木只有官府才能营运吗?怎么私人也搞啊?”
一听这话,几个皂隶的脸都沉了下来。望着他。神情颇为不善。
那皂隶也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羿:“小兄弟,看样子,你是外地人吧?”
“是是!我是蜀地巴州人士,第一次去秦州。”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看你新来乍到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关于竹木的事情,你不要多问,免得惹火烧身,明白吗?”
“好了,多谢。”
“你不是要搭船去秦州吗?这样吧,”那皂隶掂了掂手里的银锭,低声道:“你去码头,找一个叫癞头三的官差,他是码头的管事,就说是竹木务的官差张大哥让你找他去的。给他一点好处,他会给你安排船去秦州的。”
“太好了,多谢!”
另一个老一点的皂隶阴着脸望着冷羿:“再送你一句话,一路上,不要多问,不要乱看,老老实实的坐船走,就能平安到秦州,不然,嘿嘿……”
“小的明白了!多谢!”冷羿拱拱手,转身下了台阶。带着小周后来到了码头。
码头上的官差到不少,冷羿问了之后,很快找到了那名叫癞头三的官差,给了一小锭银子,说了来意,又赔笑道:“听说魏记船务在渭河势大,路上也安全,能否让我们搭他们的船呢?”
癞头三掂了掂银子:“行啊!”带着他们两,来到了一艘大拖船前,叫来了船老大:“这两位兄弟要去秦州,你带一下他们。”
这船老大是个黑大个,满脸的横肉,脸上还有一块触目惊心的刀疤,不过,见到癞头三还是满脸都是难看的微笑,满口答应了下来,放下踏板,让冷羿他们两上了船。
冷羿又摸出一小锭银子给船老大,赔笑道:“不知咱们这船什么时候启程?”
“已经交割完了,等几个上岸采购的伙计回来,马上就走,最多半个时辰吧。”船老大看了一眼冷羿身后的小周后,眼睛有些放光。
“太好了!不知船家大哥尊姓大名?”
“别人都叫我黑鲨头。”
“原来是黑大哥。一路请多多关照。”
“好说!”黑鲨头又看了小周后一眼,嘴角露出一抹不一察觉的滛笑。
冷羿带着小周后在船舱里坐下。等不了多久,那几个上岸采购的伙计便回来了。
等他们上了船,一个矮壮的大汉将那沉重的踏板抽了回来,放在了船舱里。
冷羿见那踏板,至少有两丈长,有数百斤重,这矮壮大汉竟然一个人便抽回来放开了,而且没显出有什么吃力的地方,不禁眯起了眼。
那自称黑鲨头的船老大走到船头,抓起小孩胳膊粗细的铁锚铁链,大喝一声,双臂交替用力,很快,便将一个沉甸甸的大铁锚从水里提了出来,放在了船头。叫了一嗓子:“开船!”
冷羿盯着那船头的铁锚,这玩意可比刚才那踏板沉重多了,看样子,这黑鲨头的一棒子力气,比那矮壮汉子还要厉害。
船夫们撑船的,摇桨的,那拖船慢慢地从木排中间的空隙出穿过,进入主航道。然后扯满了风帆,沿河而上。正好顺风,那拖船风帆吃满了力,船行很快,两岸人家渐渐稀少,最后消失没有了,只剩茫茫的原野。
船行了一顿饭的工夫,便又看见一个小码头,码头上有几间房子,有几个官府的差役在那里坐着,码头上,一艘大拖船正从码头启航,往下而去。
冷羿很随意的样子,问一个瘦小的船夫:“这码头是作什么用的啊?怎么相隔不远,便有两个码头?”
“这是竹木务收钱的地方。”
“竹木务收钱?收什么钱啊?”
“当然是我们拖船的买路钱啊!你不知道这竹木务是官府专营吗?我们要作这个买卖,不给钱,人家能让做吗?”
“哦,给多少啊?”
“要看船拖的竹木的多少了……”
那船夫刚说到这里,便听到船位掌舵的黑鲨头怒道:“李竹竿!你乱嚼什么舌根?当心老子把你扔下河里喂王八。”
那外号叫李竹竿的船工吓得脸色苍白,赶紧的跑开了。
黑鲨头把舵交给另一个船工,走了过来,瞧着冷羿,阴着脸道:“不要太好奇,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怎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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