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气道:“二公主,你就别在这儿望了,太子殿下是谁也不愿见的。”
龙兰儿急道:“可……可是大哥他……他在龙冢里都已有半月没出来了。”
敖卿苦笑道:“便算是殿下一年半载都呆在里边,那咱们也没有法子,况大公主已命我四人在外守候,二公主你就不要再担心了。殿下若要想出来,自己会出来的。”
龙兰儿点了点头,但心中委实忐忑担忧,方欲转身回宫,却又顿住了,喃喃道:“可再这般下去,我怕……”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又不是将他给关在里边,每天一日三餐,山珍海味又何曾少了?可他只顾饮酒,日日买醉,连妹子的话都不听,咱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喝罢,就喝死他得了!莲儿,你说是不是?”
话音响处,御道两旁的龙兵将士“噌”的一声,齐齐下跪行礼。却是龙謦儿偕同青莲从远处走了过来。青莲跟在龙謦儿的身后,兀自低着头,满脸忧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从神情瞧来多少都带有些许无可奈何。
四将军见着是龙謦儿,纷纷正身而立,齐声作礼道:“陛下,你也来了……”龙謦儿娥眉紧蹙,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龙兰儿走到她身旁,道:“阿姊,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龙謦儿往洞中瞥了一眼,嗔道:“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这般说?他没将咱们当做是妹子,那我们也不须当他是咱们的大哥!我龙謦儿可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不济事的大哥,他要躲在里边一辈子,就随他好了!”这最后两句话她说得格外大声,显是故意要让苏青云听着。可过了一会,但闻那一声声回响于洞中逐渐淡去之后,里边再也没有了一丝动静,龙謦儿神色复转黯淡,不觉叹了口气,道:“四位将军,你们也不需在这儿守着了,都退下歇息罢。”敖卿等四人点了点头,应声当先退了下去。跟着她转过头,对龙兰儿道:“兰儿,我听敖卿说你这半月来每日都来此候着大哥,一等就是一日,也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什么东西,再这般下去可不行,咱们走罢!”
饶是龙謦儿这般说,可除了青莲、龙兰儿二人之外,她才是整日里最为寝食难安之人。自从她得知苏青云与龙神夜叉一战之后未死,虽是松了口气,但过不得几日,便又是坐立不安,心里始终不能平静。于是在未听三长老的劝阻之下,偕同四将军齐赴大唐,一路打探苏青云的下落。但当她得到消息赶到青城山之时,鬼帝已然复苏,而众人也都已出了地府,各自散了去。当时苏青云跪倒在酆都城门之下,抱着紫缨哭得伤心欲绝,终是精神崩溃而不支倒地,后由龙謦儿将他三人带回了龙宫之中。
石壁上镶嵌的海枯石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一路往里边蔓延而去。在绕过一个圆形石洞,往左首一折,便见着一缕缕耀眼的光芒从个偏室之中往外漏了出来。静寂中但闻一阵阵“呯呤嗙啷”的碰撞声响,跟着便见着那方圆不足五丈的石室之中满地上都是滴溜乱转的空酒壶。周遭酒气弥漫,单是闻上一口,便已熏人欲醉。
石室中央是一四方水晶丹墀,崩龙杖光芒万丈,兀自倒插在一个孔洞之中,从孔里不住朝上喷涌出一股股白色的寒冰烟气,烟气之上却是凌空悬浮着一口晶莹剔透千年冰棺。冰棺之中平躺着个肤如白雪,面无血色,双眼紧闭的美貌女子,那娥眉青丝之上都泛着一层薄薄的冰霜,瞧来却是冷艳非常。正是紫缨!
苏青云披着一袭绛紫色的长袍,周身酒气冲天,那发丝散乱,腮上胡渣横生,眼中神色迷离涣散,形容憔悴已极。他手中提着一壶酒,斜靠在丹墀之上,只顾大口大口地饮酒,任由酒水顺着衣襟淌淌而下,也全不在意。他一直举着酒壶,仰头猛灌,也不知这壶中的酒何时已然告罄,只是这般呆呆地凭空举着,待得那酒壶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这才发觉。跟着他“哼”了一声,右手往下一垂,便听“哐啷啷”一阵连响,那空酒壶就顺着台阶往下滚了下去。继而他左手便又往旁摸去,摸了半天,方发觉日间送来的数十壶酒早已被自己一扫而空。
于是苏青云微微坐起身,迷迷糊糊地大嚷道:“酒……给……给我……我拿……拿酒来!越……越多越好……酒……”如此喊了一会,见着没人应答,也无气力再嚷,只得叹了口气,挣扎地站起身,摇摇欲坠地挨到那冰棺旁,趴在上边,痴痴地凝视着紫缨的面庞。他一边看,一边用那颤抖的手比划着紫缨面庞的轮廓,不觉悲从中来,泪水复又夺眶而出。这半月来他不知为紫缨的死而落了多少泪,双眼早已是哭得红肿疼痛,也不知道自己的泪水何时能为她落尽干。
他哭了一会,不知怎地,便又开始惨笑了起来,愈笑愈大声,愈笑愈惨烈,一面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面自责道:“不……不错,不错!缨妹,你……你可知道么,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我铸下的大错!是……是我害死了你。桃花仙说的没错,要救……要救你们的性命,只有杀掉鬼帝……可我……我为何这般的蠢,怎地就没想到,只要我不去复苏鬼帝,同杀掉他又有什么分别?那……那你也就不用死了。我知道,我至始至终都是他们的一颗棋子,早该料到四神将会过河拆桥,早该料到他们都不是……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为了报仇,却仍要一意孤行……我真该听了云枯大和尚的那一番话,我因仇而生邪,这……这都是报应啊!哎,我是悔恨,但如今也是无济于事了,是不是?你始终都不能再同我说一句话……”
跟着他顿了一顿,仰面躺在冰棺之上,惨笑道:“说……说什么这一切罪衍都由我来背负,说什么要为了天下苍生……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了,又怎地去保天下?缨妹你说是不是?不错,不错,我不能再让莲儿和婉玲再因我而丧命,既然……既然鬼帝都已复苏,那天下如何,就都由得他去好了。我……我不想再理会了,我就留在这龙宫之中,陪你,陪莲儿,你……你说好不好?”
且说半年之前酆都城中,苏青云利用自己的鲜血使鬼帝罗丰复苏之后,罗丰见着他年少狂傲,已是十分的不满,心知此人眼下不除,日后必定是个祸患,本想着就此将他杀死,但一来自己有惜才之心,极想将他纳入自己麾下,二来又念他有恩于自己,不想恩将仇报,便有心放过苏青云。而苏青云也是念在瑶姬仙子的份上,心中也实是不愿与罗丰为敌,想着只要他不去为祸人间,那倒是没什么妨碍。可听得罗丰的那一番话,也不知对方到底是否应允了自己,心中正自委决不下。他也知道单凭自己眼下的修为,不说杀死罗丰,便是伤着他分毫也决无可能,是以决定在仙道四派同卓子均未死之前,暂且按兵不动,之后是否要亲手杀了罗丰,那再行计较。
与此同时,那《刹那流芳曲》恰好散去,苏青云不知四神将心中所想,自然也没有多少警惕。而张元伯等四人待曲子解开的一刹那,趁着众人不备,便当先抢身而上,欲合力将苏青云一掌击毙。却不料紫缨在昏迷之中曾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四神将的谈话,此刻她当先醒转,见着那四人要对苏青云狠下杀手,便再也顾不得这许多,在千钧一发之际纵身挡在了他的身前,就此被四神将打得魂飞魄散。
这一番变故陡生,却是谁也没有料及,苏青云眼睁睁地瞧着紫缨的魂魄在自己眼前飞散消逝,犹有晴空霹雳当头劈下,脑中立时一片空白,兀自呆立在原地,怎么也不敢相信。而四神将见着一击不成,趁着苏青云出神之际,便又欲再次发难,不料鬼帝忽而勃然大怒,抢上一步将张元伯等四人一掌打得吐血,说道没有自己的命令,谁也不许伤了苏青云一根汗毛,若有违令者,当是杀无赦。四神将也不知罗丰为何要护着苏青云,但见着他动怒,自是谁也不敢有违。
之后张、玉、松、璇四人便趁乱将“天王镇魂伞”“三清五雷令”等四宝夺走,当先遁出了酆都城,卓子均当时早就不知了去向,况当时场面之混乱,却是谁也没有留意到他的行踪。跟着除了紫冥之外,其余人都被罗丰送出了酆都城
自从苏青云、青莲二人连同紫缨的肉身被龙謦儿带回龙宫之后,他一直都为紫缨的死而郁郁寡欢,整日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任谁劝说的话他都是听不进去。久而久之,他性情逐渐变得冷漠非常,对任何事情都是不置理会。在这半年之中,他起先为了逃避紫缨的死,便开始潜心修习“轩辕奇术”中余下的三术,除了最后一术“注灵术”因自己心念庞杂而修习不成之外,余下的“归元”“幻瞳”二术都已逐渐臻至佳境。可如此过了数月之后,只要他越是逃避,便越是念着紫缨,终而在半月前一股脑全爆发了出来。苏青云认定紫缨的死是自己一手所造成的,于是他便整日将自己关在龙冢之中,陪在紫缨的冰棺旁,拼命嗜酒买醉,用以麻痹自己,聊以避世,不愿再踏出龙宫半步,更不愿再去理会世间之事,只因他心中恐惧,惧怕身边的人再次因自己而死,死得一个不剩。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访
苏青云不知何时已倒在冰棺之上沉沉睡去,也不顾那丝丝上腾的寒气,只是紧皱着双眉,似是在做着什么噩梦,嘴里时而轻唤着紫缨的名字,时而又嚷着要酒,真可谓是颓丧之极。
过了片刻,便听得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跟着满地的空酒壶便即“叮叮”作响,于空荡的石室中徐徐飘荡游走。青莲紧攒着双拳,缓缓步上了丹墀。她痴痴地瞧着躺倒在冰棺上的苏青云,心中不觉一热,泪水立时便夺眶而出,喃喃道:“苏郎,你这又是何苦……”
这时苏青云听到动静,转了个身,半眯着双眼,冲着青莲笑道:“酒……你……你给我拿酒来了么……快,快拿来……嘿嘿……”
青莲见着他越是这般,心中越是难受,越是难受,便越是气恼,跟着踏上一步,厉声道:“你……你除了酒,还知道什么!这半年来你一直如此逃避,又有什么用!”顿了一顿,泪水更是有如泉涌,她咬着牙,泣道:“你……你这般做,缨姊姊她……她又会醒转了来么!缨姊姊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苏青云也不理会她说什么,只是半悲半笑地望着她,喃喃道:“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想喝酒,你……你给我一壶好么?要……要不一口也是成的……”
“啪……”一声清脆的掌声倏而响起,却是青莲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
苏青云在被青莲扇了一个耳光之后,愣了片刻,这才挣扎地坐起身,“噗”的一声,从冰棺上跌了下来。他坐在地上,神色呆滞,兀自抚摸着那印有个红掌印的脸庞,低声道:“莲儿……你这可是第二次打我的耳光了……你打得好,打得好!我……我是该打,不,我不单该打,更该千刀万剐……”
“啪啪啪……”又是三个耳光相继甩来:“你还知道我是莲儿么!瞧我今日不将你打醒!”
苏青云低着头,那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庞,也瞧不见他的神情,但听他蓦地发出一阵惨笑道:“哈哈哈……醒?我又何尝不想,可我越是清醒,便越觉着没脸再来见缨妹了;我越是清醒,心里便好似有千万把刀扎来一般痛苦……你说,你说我为什么要醒着?”
青莲大声道:“这半年来你一直在内疚自责,即便真是你的错,那怎么说也该够了罢!你道缨姊姊是你害死的,那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缨姊姊的死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害死了她。你要知道缨姊姊不是因你而死,是为你而死!你如今这般模样,她见了该会有多伤心,你可知道么!”
苏青云忽然大叫道:“别说了!你……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青莲道:“你不想听,我就偏要说!缨姊姊为救你而死,是她心甘情愿,又什么时候怨过了!缨姊姊为你而死,可不是瞧你这般浑噩度日,以酒买醉来戚戚自责,如今天下间乱成一团,你最该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你再这般下去,缨姊姊可不是白死了,她九泉之下又岂可瞑目!”
苏青云喃喃道:“无论缨妹是因我而死,还是为我而死,这又有什么区别,到头来终究还是我害死的,若我不去酆都,不去复苏鬼帝,那……那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了,不是么?”
青莲摇了摇头,道:“你后悔了?你为什要后悔,你做的并没有错!你怎地到现在还是分不清楚!”顿了一顿,蓦地喝道:“好!好!我现在便让你知道!”说着从地上拾起个酒壶,“哐啷”一声砸成了两截。她手中握着那锋利的半截,想也不想就往自己的玉颈上抵去,那雪白肌肤上便登时渗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
“我不是为你而死,而是因你而死,被你害死!你要痛苦,那我便让你痛苦一辈子好了!”说着竟真的一寸寸往旁用力划去。
“哐啷……”
苏青云忽而浑身一震,猛地跳将起来,一把将青莲紧紧的搂在怀中,失声道:“不……不……,莲儿,我……我不能让你死,不能让你死,你不能死……不……不能……”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青莲叹了口气,抬起头,一双妙目望着他,柔声道:“苏郎……你别再这般了好不好,跟我出去罢……”
苏青云点了点头,在最后望了一眼躺在冰棺里的紫缨,便随青莲出了龙冢。这几日来,苏青云在青莲、龙謦儿等三人的陪同之下,心情已是有所好转,但仍是冷漠寡言,不问世事。除了每日都要去龙冢看一看紫缨之外,不是于龙宫里闲逛,就是在瀚海宫中发呆。这日晚间,众人于望海崖碧潮阁享用晚宴,大伙为了不勾起苏青云的痛处,都有意避开了这半年来世间所发生的事情,尽说些龙宫里的趣事,可无论大伙如何说,苏青云只是莞尔一笑,敷衍搪塞,便又复了那忧郁的神色。
众人瞧在眼里,心中都不是个滋味,虽知他如今心里还仍是内疚非常,但只要他不再将自己关在龙冢里,这当是再好也没有了。晚宴上并没有酒,而是用龙宫里独有的龙涎琼酿,甘醇香甜无比,却是胜过一切世间美酒佳酿。龙謦儿见着苏青云一直在把玩着那盛满琼酿的鲸珠盏,自始至终都没饮上一口,不觉双眉一皱,料得他又想喝酒。她担心苏青云又要借酒浇愁,日日沉醉,便唤来侍女,附耳低声交代了几句。
这时苏青云倏而放下了杯盏,抬起头,淡淡一笑,道:“謦儿……你又何必要将宫里的好酒都扔了去。哎,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答应了莲儿不再喝酒,就不会再同以往一样了……”青莲在旁望着他,不禁会意一笑。龙謦儿、龙兰儿二人听着他如此说,心中也不觉宽慰。
跟着苏青云叹了口气,又道:“你们有意避开些事不说,我又怎会不知道。自从鬼帝复苏之后,这世间乱成了什么样子,不用想我也料到了……哎,可我……可我……你们可怨我么?”
龙兰儿摇了摇头,道:“我们又怎会怨大哥呢,况我鲛人族向来同人间毫无干系。如此也好,大哥你就与莲姊姊一直住在龙宫里便好。那日你杀死龙神夜叉之后,咱们寻你不见,可是有多担心啊……”
青莲闻言,不觉低下了头,神色渐转黯淡。龙謦儿见着她的模样,嗔道:“兰儿!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时青莲不知怎地,愤愤地瞪了苏青云一眼,似是有些着恼,倏而站起身来,道:“我……我吃饱了……”说着头也不会地就走了。苏青云望着她的身影,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龙謦儿方要叫住她,又见着苏青云冲自己摇了摇头,也只好作罢。
翌日,苏青云同往常一般,慵懒地躺在瀚海宫中愣愣出神。青莲同龙兰一大早便不知上哪里去了,只剩下龙謦儿一人留在大殿之中陪着他。眼下龙謦儿披着长袍,袒胸露||乳|,在丹墀下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胸前那丰硕的肉脯如波涛摇摆,两粒樱桃若隐若现,诱人不已。她踱了一会,蓦地转过身,对苏青云道:“大哥……你真的要呆在龙宫一辈子么……我知道你……”
还不待说完,却听苏青云冷然道:“怎么,謦儿你不想我一直在龙宫里么……”
龙謦儿叹道:“大哥若是真愿意呆在龙宫里,謦儿我自然是欢喜的紧,可我知道,你不过是……”
苏青云忽而抬起头,笑道:“謦儿……你就不能将那袍子束起来么,这让人瞧见了多不好,你一个女孩子也不羞么?”
龙謦儿啐了一口,道:“这儿就你同我两个人,我没穿衣服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你是我大哥,我还羞什么。还是说你后悔那日没同我成亲了!”
苏青云嘿然苦笑,摆了摆手,打了个呵欠,暇目假寐去了。龙謦儿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喃喃道:“大哥……每次说到这事,你都有意避开,你还想在这儿避到什么时候,你能避得了一时,却还能避得了一辈子么……”
便在这时,却听外边传讯官喊道:“四将军到……”话音方落,便见着敖卿等四人走上了大殿。
龙謦儿将龙袍一揽,转过身,道:“有事么?”
敖卿作礼道:“陛下,上清派唐仙子求见……”
龙謦儿双眉一扬,奇道:“唐婉玲?她怎么来了……”说着转头往后望了苏青云一眼。苏青云听到唐婉玲的名字,心中“咯噔”一声,便即转过身来,右手撑着头,坐卧而起。那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半个面庞,也瞧不出脸上的神情,可自然也是吃惊不小。只听他喃喃自语道:“玲儿……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你若是见着了我这般模样,那该是会有多失望。哎,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同我说什么,可你要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助
敖卿等四人侍立于一旁,正候着龙謦儿的意思。龙謦儿瞧见苏青云一听到是唐婉玲,便即坐起了身,虽不知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但暗想说不定唐婉玲能说动于他,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于是点头道:“让她进来罢。”
敖卿转过身,走到门外,道:“唐仙子,你进来罢。”过了片刻,便见着唐婉玲跟在敖卿身后,款款走了进来。唐婉玲一见着龙謦儿,忙微微稽首,道:“龙王陛下,有礼了。”她依旧着了一袭素纱道袍,只是长袍上泥污血渍斑斑点点,邋遢肮脏,衣摆上已是破烂不堪,也不知有多少时日没得换了。那面容消瘦,尽是风霜之色,想来也是历经一路奔波。
唐婉玲为了要来龙宫找苏青云,同数十个上清弟子从茅山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地直奔扬州,又经几番辗转,这才弄到了一艘海船。于是便按着记忆中的航线,星夜兼程地往龙宫驶去。只因东海广袤,自己又没航海经验,如此历经七日,途中遭遇四次暴风大雨之后,终得以驶入了蓬莱岛附近,在第七日上,已抵龙宫上方海域。直至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因寻人心切,竟而没考虑到该如何潜入深海。便在她大失所望之际,正巧撞见因巡海而浮出海面的龙灵舰队。只因鬼帝复苏之后,龙謦儿担心罗丰会同妖宗寻仇,故此命龙灵舰队每日于四周海域设防巡逻,以防不测。
唐婉玲见着龙舟,自是大喜过望,但无论自己如何哀求,鲛族兵士见她是外族人,都不愿带她进入龙宫。却是天意如此,那守城的蓝髯大将也在龙舟之上,自然也认出了她来。在唐婉玲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他便答应带她进入龙宫,并再另遣一艘龙舟护送上清众弟子返回大唐。
龙謦儿见着唐婉玲那一身狼狈的模样,先是大吃了一惊,但心念一转,也就猜着玄门仙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当下她叹了口气,说道:“唐仙子,你也知道我鲛族想来同你人间没有来往,你此番来我龙宫,却不是找我的罢……”说着往旁挪了一步,黯然道:“喏,你要找的人在那边……哎,也希望你能好好劝他一番,我算是没什么法子了。”
唐婉玲谢过了龙謦儿,目光一转,便落在了苏青云的身上。她见着苏青云那满脸胡渣,蓬头散发,神情冷漠的模样,心中自也是吃惊不小。不想因紫缨的死却给他带来了如此沉痛的打击。如今在她的眼中,他再也不是半年前自己所熟悉的苏青云,那冷漠的眼神,让人瞧来竟是如此的拒人千里之外,陌生不已。这使得连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同他开口。而苏青云这半年来于龙宫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苦不堪言,一想到此处,她心里更是难过伤感,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唐婉玲就这般一声不吭地望着苏青云,虽心中有一大堆话要同他说,却是如何也说不出来。如此过了片刻,苏青云叹了口气,屈腿翻身坐起,苦笑道:“如今我这幅摸样,同个废人又有什么分别,是不是?我早已不是当年的苏青云了……玲儿,你来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来,这人间界的事,我已是不想再去理会了,你为何还要如此执着?这只会让你丢了性命,你留下来好不好?”
龙謦儿嗔道:“大哥!你……你怎能这么说!”
唐婉玲紧咬着双唇,将娥眉一横,大声道:“苏公子!你还想在这里避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这般躲着,你身边的人就不会死了么!我……”
苏青云立时摆手道:“够了……够了……你这话我已是听了半年,早就腻烦了。玲儿,若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话,那还请你回去罢……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唐婉玲愠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你说为什么?那是我没得选,这天下间除了你,我再也信不得别人!如今我已是走投无路,我只得来找你,也只有你才能平息这一场人间的祸患!”顿了一顿,又道:“你可是知道,自从鬼帝复苏之后,地府的妖魔鬼怪全都散到了人间,搅得天下大乱,人心惶惶。鬼帝这半年间四处为祸,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丧命,你知不知道!师父师叔他们本想利用那四件仙器来镇服妖魔,可……可谁又想得到,那四件法器之上竟然附有一道鬼咒……师父……师父他们被法器反噬,失了心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嗜杀成性,至今仍是不知所踪。圣上为此龙颜大怒,将这一切都算在了我四派的头上,还……还要发兵征讨,若不是我苦苦哀求,承诺三月之内将师父师伯他们捉来,如今我仙道早已是不复存在了。可祸不单行,鬼道那伙人都归附了鬼帝,这数月来趁火打劫,于我仙道弟子大肆屠杀,欲将独尊玄门。如今……如今我仙道群龙无首,又背负这么一个罪名,四派弟子逃的逃,散的散,我……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苏青云听闻唐婉玲的这一番话,神色依然冷漠至极,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跟着便嘿然冷笑了起来,说道:“玲儿,你说我知道么?我自然早就料到会是这般!”忽然他顿了一顿,不觉哈哈大笑道:“天意,天意,真此乃天意!你仙道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却是怨谁?若不是你师父他们贪图地府中的那四样仙器,又怎会为此中了鬼帝施下的毒咒!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谁!我……”
“啪……”
龙謦儿再也不忍听他这般说下去,二话不说,奔上来便即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个耳光:“你……你怎地能这么说,人家婉玲不远千里跑来找你,你还要如此火上浇油,你可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受么!”
龙謦儿那一掌的力道着实不小,苏青云被她这么一刮,“嘭”的一声,便往椅背上撞去。但见他嘿嘿笑了几声,兀自抹去了嘴角边上的的血渍,复又翘着二郎腿,歪歪扭扭地坐回了原位。
而唐婉玲也只是张大着嘴,又是痛苦,又是愕然地道:“你……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那四件仙器上被鬼帝施了毒咒……不,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可……可你……你……”忽然又说不下去了。
苏青云淡然道:“不错,我是知道,早就知道了。自从那日我复苏了鬼帝,我就知道会有如今这么一个结果。我之所以没说出来……哼,我为什么要说出来,你师父他们种下的恶果,就让他们留给自己吃去罢!”顿了一顿,神色又不觉黯然了下来,喃喃道:“玲儿……你怨我,恨我是么?”
唐婉玲听得他突然这么一说,不觉愣了一会,跟着叹了口气,道:“怎么说都是我师父师叔,如今他们变成了这般模样,我心中自然很是难过,说不怨你,不恨你,这又怎么可能……”不觉顿了一顿,底下了头,继续道:“可……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怨你,恨你……不是我不想,是我不忍心,因为……因为我……”
苏青云淡淡道:“因为……你喜欢我是么……”唐婉玲蓦地抬起头,一双妙目坚定不移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怨恨于你。我知道师父他们贪念太重,为了那四件仙器而犯下这许多恶事。害死了你亲生爹娘,狐族,百花族……你恨他们,我是可以理解。但如今我仙道四派危在旦夕,人间界又如此纷乱,我不求你能原谅师父他们,但求你瞧在万千无辜生灵的份上,同我回去罢……”
苏青云转过头,有意将目光避了开去,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沉声道:“玲儿……你回去罢……我是不会帮你的。鬼帝的事也好,你四派的事也罢,已同我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唐婉玲闻言不觉如堕深渊,失望之极,本以为找到了苏青云还能有一丝希望,但眼下却是什么都没了。她再也克制不住,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在逃避什么!这半年来你到底在还怕什么!我还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身正气的苏青云,原来……原来你什么都不是!”
苏青云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玲儿……你走罢……”说着便背过了身去。
唐婉玲恨恨道:“好!好!我走,我这就走……”话音未落,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待行至殿门之时,她不觉又停下了脚步,道:“但……但至少让我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青云叹了口气,道:“因为……玲儿,我喜欢你……”
唐婉玲倏而浑身一振,咬着牙,泪水立时泉涌而出,心中五味翻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又觉着这理由当真是可笑之极。
“玲儿,我……”
唐婉玲哭喊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保重……”说着便快步走出了瀚海宫。龙謦儿瞧着唐婉玲远去的身影,又望了望苏青云,兀自摇了摇头,心道:“大哥,因为你喜欢她,便不想眼睁睁地瞧着她同紫缨一般死在你面前……你还真以为只要你不去管这事,她就不会因你而死了么?你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身上,那还不是自欺欺人……哎,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只听闻宁可为自己所心爱的人而死,倒还从没听过因倾慕一个人而不愿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大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游说
自唐婉玲走后,苏青云就愈发地变得沉默寡言,平日里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青莲在知道这事之后,曾多次好言相劝,但每次提及此事,他不是岔开话题,东拉西扯,就是佯装睡觉,每每青莲说不到两句话,便即告破。这让青莲也毫无办法。
如此又过了数日,这天午时,瀚海宫偏殿之中觥筹交错,大摆筵席,龙謦儿、龙兰儿、青莲、四将军七人在下首相陪,上首坐着一个白发银须的老道,正同众人举杯祝酒,言语凿凿。你道这人是谁?却正是李恒!
当下但听敖卿道:“李道长怎地突然来我龙宫,我等倒是受宠若惊呵!”
李恒摆了摆手,笑道:“敖将军言重了。这‘受宠若惊’四字贫道可是消受不起啊。你鲛人一族向来不同人间来往,如今能容贫道进了龙宫,又要龙王同诸位屈尊设宴相陪,贫道才是受宠若惊了。”
龙謦儿放下杯盏,道:“李道长你说得是哪里话,你同爹爹是为至交,虽然因五百年前鬼帝一事不再往来,但爹爹既然能将‘龙鳞辟水诀’传授与道长,那道长早已是我鲛族的朋友,且又是长辈,謦儿哪里有不相陪的道理。道长也别见外,叫我做‘謦儿’便好啦!”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又道:“李道长此番来龙宫,也是找苏大哥的罢。”
李恒点了点头,奇道:“謦儿,依你的意思,在贫道之前还有人来找过青云?”
龙謦儿又叹了口气,说道:“不错了,上清派大弟子唐婉玲数日前曾来找过苏大哥,可……可是……罢了,不说也罢。道长待会见着了他,自然就会明白了。”
青莲气恼道:“还见什么见,李道长你还是别见的好。免得届时被他气坏了身子,那可是划不来!如今他就如同个废人一般,一无是处,还能做什么。”
在鬼帝苏醒之后,李恒多少也听闻了苏青云因紫缨的死而自闭龙宫之事。但眼下听得青莲所言,竟想不到苏青云就因此而消沉至斯,倒也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却说便在这时,苏青云正耷拉着头,从那偏殿前经过,见着里边吵吵嚷嚷,就不免多望了两眼,看到众人在用膳,觉着没趣,便将要离开。可一瞥一眼间,却瞧见了李恒,他先是愣了一会,心中也是大吃一惊,可那眼神依旧是冷若冰霜。
苏青云也不理会李恒是如何找到自己,又如何来到这龙宫,但他要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却是清楚得很。当下他微微叹了口气,甚是无奈,趁着众人没发现自己,便即转身要走。可还没迈出一步,便听得龙謦儿大声恼道:“你且住了!这是要上哪里去,给我回来!”
苏青云身形一顿,不觉止了脚步,只是背对着众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左手叉腰,右手百无聊赖地马蚤了马蚤头,冷然道:“李道长,别来无恙啊!你不远千里跑来龙宫找我,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了,我总不能让道长你白走一遭罢……”
李恒听闻他那说话的口气,倒也是愣了半会,却是没想到半年未见,苏青云与之前全然判若两人,可也并不在意,笑道:“青云,来陪老夫喝杯酒,如何?”
苏青云“哼”了一声,身子一倾,负手靠在门框之上,淡淡道:“我不喝酒……李道长有什么话便说来无妨,何必这般客气。如今人间天下大乱,我想你可没多少闲情雅致于此饮酒闲谈罢……”
龙謦儿立时喝道:“大哥!你……你怎能同李道长如此说话!你……”李恒忙摆手道:“无妨……无妨……”
苏青云叹道:“謦儿,莲儿……你们先出去罢……”
待得众人都退席出了偏殿,苏青云仍依旧背靠在门框之上,而李恒则独自一人于席间自饮自酌。在他连喝了三杯之后,缓缓放下杯盏,说道:“老夫今日来龙宫找你,青云,你也该知道所谓何事了罢。”
苏青云冷冷道:“如今酆都妖魔横行于世,那四个老儿又因修炼法宝而中了毒咒,变得人模鬼样,四处为祸。鬼道趁火打劫,朝廷又将这事都算在了你仙道的头上,真可谓是祸不单行,进也不是,退也不得。李道长可是要我助你么?”
李恒道:“想来这都是婉玲同你说的罢。”
苏青云叹道:“我没有答应玲儿,那自然也不会答应你了,你又何必如此强求?李道长,你可别忘了,五百年前承诺瑶姬要让罗丰重生的是你;身为仙道中人,却来帮我的人也是你。如今却是后悔了么?”
李恒举头饮尽一杯酒,笑道:“后悔?老夫我为什么要后悔,又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既然答应了瑶姬,大丈夫做事说一不二,如今我兑现了承诺,又何来悔?张凌子那四个小儿贪图法宝,半年前不听我的劝告而执意要去修炼,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苏青云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
李恒又道:“可那四个小儿因修炼法宝丧失了心智,四处为祸杀人,闹得世间人心惶惶,让我仙道名誉扫地,累及数千弟子,老夫我就不能不管了。”
苏青云打了个呵欠,道:“那这是你自己门户之事,同我又有什么干系,你还想让我去将他们捉起来不成?四个老儿是因中了罗丰的毒咒才变成这般模样,算到底,无论是四老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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