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爹也太固执了太自私了!”
“你一个女孩子一声不响的跟个大男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你还要不要脸啊?”最后那句话他说的很小声,生怕被人听到似的,不过女儿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她立刻露出反感的表情,直勾勾的看着沈润川说:
“我不是给你们留了口信,怎么能说一声不响?”
“你还要狡辩?索性你安全回来了,你要是半路出了什么差错你要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说到底还不是只考虑你自己?”
“你是我沈润川的女人,我就是不允许我的女儿做出如此荒唐如何鲁莽的事来!”他一直是个十分沉得住气的人,今天的大发雷霆对于沈媛来说也是第一次看到,爹会这样她心里多少也明白,只是她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万分的不甘心。
“你就在这好好的给我思过,不想清楚任何地方也不准去!”沈润川下了最后的通牒令,然后就关上了祠堂大门,头也不回的朝前走,身后顿时传来一阵敲打脚踢的声音,伴随着沈媛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他权当没听到,继续朝前走。
“爹不就是讨厌他们上官家吗?你跟上官鸿有仇何必要牵扯到他儿子身上!我不会思过的,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不管爹娘怎么反对我就是喜欢上官瑞清!我跟定他了,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她赌气的似的对着门缝大喊,喊累了外头也没任何动静,想必爹已经走远了。她愤愤不平的捶打着门,最后自己的手痛了也没人过来。
她只能喘着大气找了块空地坐下,然后又想到什么,忽然一反常态的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双手合十,从没有过的虔诚的朝祖宗牌位祷告:“晚辈沈媛以最谦卑最恳切的心拜托各位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让爹娘同意你们的好孙女沈媛和上官瑞清在一起,沈媛从来没有求过别人什么,只求列祖列宗保佑沈媛可以和心爱的人终成眷属,晚辈在此感激不尽……”
第九十一章
夜风吹得窗棱咯吱作响,估计下半夜就会下暴雨。
小茯子愣愣的望着被风吹动的窗棱,自言自语的说了句:“真冷,真想吃炸鸡。”无人理睬他,他无趣的走到窗前,离开前还是把窗关关紧,万一这窗被风吹坏就不好了。
他才走到窗前,忽然西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他停下手,仔细听,那动静还在继续,他回头看了眼坐在铜镜梳妆的嫣城,她也正在往窗外张望。
“嫣城姑娘别怕,小茯子出去看看,估计又是野猫野狗之类的。”
嫣城点了下头,小茯子便拿着烛灯出去了,他才走,先前没关紧的窗口突然猛地一震,她双肩一颤,拿着梳子小心望着窗外,突然那窗口再次猛地被人推开。
她面色苍白的盯着窗口,水一样的明眸突然放出异样的光彩。“瑞清……”她细细呢喃,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半夜里不请自来的人竟然会是她日夜期盼见到的人!此时此刻他的出现,对她来说更是一种绝望之后的拯救。瑞清示意她小点声,她只是万分悲怜的望着他,他走了十天,而她,就整整煎熬了十天。
“发生什么事了?”瑞清一眼便看出了她眼中难以言说的哀伤,快速而深情的抚摸着她披散下来的长发,她抿嘴一笑,缓缓开口:“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是有事发生?”他再次问。
她微微颔首,两道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只听她说:“是……我差一点就杀了皇上。”
听她这么一说,他丝毫没有显出惊讶,而是十分怜惜的把她抱紧,伏在她耳边问:“最后怎么放弃了?”
“我也不知道,我刺伤了他,他流了很多血,我失神了,只能坐在原地看着他慢慢的离开,他……拿走了我的匕首。”
“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的第二天。”
“看来他没对你怎么样。”
“我才是我不解的地方,他受伤之后让崔公公过来把这里打扫干净了,他说这件事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事实上到现在为止还没人来找过我,我想,他应该隐藏的很好。”
瑞清听着她的话,脑袋飞快的思索着,嫣城刺伤了他,而他却为她掩盖罪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禁为何会赦免嫣城如此大的罪行?
“可是你……”他靠在嫣城的耳旁,轻轻的问:“还没告诉我为何要杀刘禁。”
嫣城靠在他怀里,这几天来的彷徨而绝望随着他的到来慢慢化解,她抬头看了眼门外,她担心小茯子回来。
“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现在……”
“放心,今晚他不会进来了。”
嫣城诧异的看着他,他进一步解释因为他已经给小茯子下了迷|药,现在正躺在幽静的大殿内,内有三四个时辰绝不会醒来。
“现在你可以说了,要我帮你,至少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是,其实,早就该告诉你的。”嫣城踱步来到床边,轻柔的坐下,“八年前,刘禁下旨杀了我爹,说是他贪图名利以下犯上,认识我爹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善良本分的老实人,名利对他来说不过三尺尘土,他最大的心愿只是希望我们家的乐坊可以传承下去,可……他过逝不到一年乐坊就被一场大火烧毁了。我带着那个未解的心愿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我的心愿,就是杀了刘禁为爹报仇。我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我却迷茫了……真的迷茫了……”
第九十二章
“因为刘禁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是的,所以我才不知所措!”
“因为他赐了你宫殿,赐了你数不完的金银首饰,还赦免你的所有礼节所以你就以为他是一个好皇帝。”
“当然不是!”嫣城双眼直视着瑞清,语速极快的说,“尽管我一再的把他当做一个麻木不仁的昏君可事实并不是如此,我身边的每个人都说他是一个好皇帝包括你在内!你知道我内心有多煎熬吗?我伸手刺他的时候……他正抱着我还说他爱我,我见过无数个男人对我说同样的话却没有一个像他那样来的真诚,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是纯粹的……我只有不停的在脑海里重复仇恨才能举起那把刀你明白吗?我刺伤了他,他却还要想尽办法保护我!他到底是魔鬼还是什么!”
瑞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情绪略有起伏的嫣城,他没有接着嫣城的话,而是问:
“那我呢?”
“什么?”
“如果他的爱是最真诚的,那我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着从未有过的胆怯,仿佛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要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孤傲的男子,胆怯对他来说如水晶般稀有。
“刘禁是我的杀父仇人,不管他现在变得怎么样都不可能掩盖他犯下的罪行,他如何跟你比?没人可以跟你比。”
“如果我帮你……”瑞清说着,慢慢的在嫣城面前跪下,他拉着她冰凉的手说,“我帮你杀了刘禁,你愿不愿意跟我远走高飞?”
这个大胆的假设让嫣城着实一惊,他没想到一向谨慎稳重的瑞清竟会说出如此冲动的话,她没有回答,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中更多的是困惑。
“当然不用这么快回答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
“谢谢你愿意帮我,不过我想,我必须亲手杀了他。”
“可是你越往下走就越迷茫不是吗?”
“所以我才需要时间证实我的想法和看法,毕竟我还没有问过刘禁本人,他是不是还记得八年前曾下令杀害过一个民间乐师,还是或许……他根本就记得,所以他最后才会说那句话。”嫣城忽然想起什么,那个点像流星在脑海划过,没错,她刺伤他之后他确实说了那句话。
“别想了,如果他爱你他会用尽方法迷惑你,没错他是个好皇帝,因为这是他必须做的,你要知道‘好皇帝’跟‘好人’是不一样的。早点休息吧,我找机会再来看你。”
“你千万要小心,还有……”嫣城欲言又止。
“放心,你没开口之前我不会做过激的事情。”
“不是这个……”她最后一次握紧瑞清的手,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报仇,但是我知道我的结局是必须和你在一起,请你一定要等我。”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转身朝偌大的窗口一闪而过,嫣城赶紧追过去,他已经不见了。
瑞清爱他,可是她却没有办法触摸到他的爱。
刘禁爱她,不是宫殿,不是名誉,不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而是她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到他的爱。
只是这一切,完全被仇恨带来的阴霾给覆盖!
不知多久才会云破日出,还是此生此世,他们三人都将被一个错误给禁锢。
第九十三章
水滴沿着漆黑的屋檐落下,一滴一滴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沈媛无精打采的靠在木门上,透过泛黄破旧的窗户细数雨后的寂静。
就连母亲来了也没发现,她只是一味的用手指拨着门上掉落的红漆。“小媛,怎么不吃饭?”母亲手里端着今天的午膳,但她发现她连早饭也没动。她只是有气无力的望着某个角落,轻轻的说了声:“吃不下。”
“不吃饭怎么行,快,别傻站了,过来吃饭。”
“娘,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反对我和上官瑞清来往,他不是强盗也不是土匪,他们家与我们家称得上门当户对,为什么爹如此反对?”她红着眼睛说。
“哎……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他,你可知他爹是怎么样的人物,他可是为了达到利益不择手段的主啊,小媛,咱们不想让你吃亏。”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你们不能主宰我的生活,是好是坏我都愿意承担,我只是不想后悔,我也不想……不想错过他……”
母亲疼惜的摸着女儿小巧的脸庞,那张素来都伶牙俐齿的小嘴此刻因强忍哭泣而瑟瑟颤抖,她轻轻的靠在母亲的怀里,她只有非常难过的时候才会对人亲昵。
“傻丫头,世上好男人多得是呢,你爹说刘慎对你挺好的,人家不管是家室还是人品都比得上上官瑞清吧。”
“可是我不喜欢他啊,我心里除了瑞清没有其他人,就算皇上要娶我做王妃我也不要,娘你是女人,你可以理解我吗?”
“你还小,等你再长大点你就知道了,嫁给一个疼你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管,我到一百岁还是要喜欢上官瑞清。”
“可他喜欢你吗?”
母亲这一问可把沈媛问到了,她抿了抿嘴,不甘心的说:“我会让他喜欢我的。”
“你就别废那个力气了,那孩子一看就不是容易改变的人,他现在不喜欢你就永远不会喜欢你。”
“那又怎么样,我也不是一个容易改变的人,从头到尾就喜欢他一个,就算全世界反对我还是坚持要跟他在一起,他在我眼里就是英雄就是神,没有一个人可以跟他比。”
“你这是着了什么魔了,那孩子就有那么好,娘怎么没看出来?”
“你们对他们家有成见,你们当然不会看到他的好……”她擦了下即将流出的眼泪,声音略带哽咽的说,“虽然……他表面看上去很难亲近,但,他其实真的是个好人,我看得出,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他是好人又如何,你爹不同意那就是咱们家的圣旨,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别再惹您爹生气了。”
“可是感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这颗心要向着他就算五马分尸也无法把他从我心里拿去,我知道喜欢他很难,但是我不怕,只要能看到他,天塌下来也没关系。”
“你呀真不懂事。”
“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会认输的,爱一个人本来就没有错,错误的只是你们的观念。”
“你不吃饭不是错吗?”
沈媛点点头,说实话憋了一天一夜她确确实实饿了,只是为了这口气,才故意不吃的。
“我吃饭,但不表示我认输了哦。”她走过去,拿起竹箸就狼吞虎咽起来,娘一个劲的在旁边让她慢点吃,她鼓着腮帮子道,“饿的可以吃下一头牛。”“你呀,真是小孩子脾气。”“爹也是,哪有不喜欢人家父亲就不许女儿嫁给人家儿子的。”“这话可不能让你爹听到。”“听到才好,他老人家英明一世,就糊涂这件事!”
窗外雨渐渐停下,可天依旧阴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
第九十四章
小茯子只是出了溜了一小圈,带回来几颗鲜红的苹果,嫣城就已经简单的梳妆打扮过,坐在铜镜前等他了。
他十分稀奇的走去,眨巴着眼睛直说:“这是怎么了,一眨眼功夫嫣城姑娘就变嫦娥姐姐了?”
嫣城不以为然的侧过头,表情悠然的望着他:“麻烦你一件事。”
小茯子机灵的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道:“什么话,那是奴才的荣幸!”
“帮我跟崔公公说一声,我想见皇上。”
“什、什么?!现在吗?”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
“不瞒嫣城姑娘,奴才去外头转悠的时候听说皇上病的可严重了,已经好几天没上朝呢,说是严重的伤寒会传人,就连沈大人见他还得隔着三道门。”
“就跟崔公公说,我不说话,看一眼皇上就好。”
“这样啊……”小茯子快速转动了下眼珠,然后展出他标准的机灵笑容,信心满满的说,“好吧,这事包在小茯子身上!”
说罢他就一溜烟跑开了,嫣城重新面对铜镜,暗黄|色的镜子里映照出她美若仙子但却异常扭曲的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进宫的第一天?动手杀人的那一刻?还是几年前的一场大火?还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噩耗?
她双目直直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淡淡的妆容总感觉少了什么,随后打开刘禁送来的首饰盒,取出一枚闪着光亮的水晶簪子,巧妙的插进挽在右侧的发髻,如此熠熠生辉,她仔细的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露出一丝神秘而柔美的微笑。
不久小茯子就笑眯眯的回来了,仿佛办了件天大的事似的,深情并茂的指着宫外说:
“嫣城姑娘,马车已给您备好,要见皇上随时都可以!”
她嫣然一笑:“你是怎么说通崔公公的?”
“小茯子运气好,三下五除二就把嫣城姑娘的指令带到未央宫,然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说通崔公公……”他抖动两条眉毛仿佛在演戏,“不过后来皇上醒了,听到咱俩对话就准嫣城姑娘前去觐见。”
原来是他,在不明不白挨了她一刀之后他还准许她觐见,这个刘禁,还真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么?
“皇上真的要见那位姑娘,她才做了如此荒唐之事,万一这次她还要加害于皇上那该如何是好?”崔公公战战兢兢的拿着拂尘,一边说话一边看着略有精神的刘禁缓缓穿上黑色常服。
“她不会的。”
“那可说不准啊,人心隔肚皮的,皇上不怕奴才还怕呢。”
刘禁转身朝他扬起一个舒心的笑容,他说,“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胆小了。”
此时大殿外忽然起了动静,崔公公机敏的行了一礼之后转身出去看个究竟,还以为是嫣城姑娘来了,殊不知进来的是怒气冲冲的上官鸿,不管崔公公如何阻拦他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擅自闯了进来,刘禁一看是他,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上官大人,皇上还在休息呢,您不能进来……”
“滚开!本官要见皇上还需你们通报?”他一把推开崔公公,半是威吓半是逼迫的对刘禁说,“微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指的是……”
“就是文尚书代替赵永年的职位,这根本就是一场儿戏!”
话到此,刘禁已经觉得身上在冒冷汗了。不久前这个上官鸿就已不择手段逼迫赵永年下台,还不到一个月功夫,他就又来闹事,刘禁心里清楚,文义杰和上官鸿不是一条路上的,上官鸿当然不会满意他的上位。
“你认为谁合适?”面上,他只是不动声色的问。
“礼部的隋安才是绝佳的人选。”
“给朕一个非他不可的理由。”
“无论是官品还是人品隋安都在文义杰之上,皇上竟忽视如此重要的人才反而让一个中庸无能的书呆子参理朝政,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刘禁早已料到上官鸿会不买文义杰的账,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提出来的人竟是礼部的隋安,他们两人之间何时产生了联系,而上官鸿为何要点名辅佐他?刘禁快速思索着,隋安是外族人,难道这个上官鸿想要勾结外族力量来对付朝廷吗?
“微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他双眼怒视刘禁,气势汹汹的说道。
“早朝的时候上官大人为何不说此事?”刘禁并无生气,也没露出半分胆怯,只是一字一句用极缓的语气对他说,“那时你说,底下少说也会有二十来个拥护你的大臣一起跟着你对付朕,或许朕会被你们的气势吓到,要不明天早朝你再试试。”
刘禁略带讽刺的话语让上官鸿面色极为难堪,他当然不会选择在早朝的时候说此事,因为他在拉拢人心的同时也才曾对那些亲信他的人承诺,有朝一日他会辅佐他们上台,倘若他在此时说出“隋安”的名字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而刘禁居然早一步观察到了这一点,反过来将他一军,要说上官鸿岂能不怒?
“皇上这是在揶揄微臣吗?皇上根本没把微臣也没把那些拥护你的大臣放在眼里!”
“是拥护朕,还是拥护你啊?”
“大汉江山可都是靠咱们打拼下来的,皇上若还是这样一意孤行势必会给我朝带来祸害。”
“既然上官大人这么说了,那朕倒要看看谁才是大汉的祸害。”
“哼!”上官鸿气得说不出一句话,转身拂袖而去,双脚踩得地面直响,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刘禁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扶着龙椅坐下,虽然他表现的波澜不惊,可内心的愤慨确实也是一种煎熬,才站了那么一会伤口处就传来一阵阵痛感,额上也已沁出一层汗了。
崔公公揪着双眉走了过来,几乎是在央求他:“皇上,要不让嫣城姑娘过几日再来吧。”
他抬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让那个上官鸿坏了兴致,没事,休息一会就好。”
“皇上就别再逞强了,皇上这伤没半年六个月的哪会痊愈呀,可现在才十天而已,皇上不是在折磨自己吗?”
“崔公公说的那是一般人,朕可不是一般人。”
“话虽这么说,可……”他话没说完,侍卫就进来禀报嫣城已经等在宫外了,崔公公只得唉声叹气的退到一边,旋即身着淡粉色长袖襦裙的嫣城翩然而至,当她从崔公公身边走过的时候,隐隐飘过一阵水仙的香味。
第九十五章
“嫣城叩见皇上。”她声音清澈,如泉水流过,梳妆过后的她也更显柔美,粉色的双唇一张一翕,仿佛樱花花瓣娇艳欲滴。刘禁准她免礼,她才重新抬起视线,她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君王,十天前她将他伤得不省人事,然而现在她又不知廉耻、不畏恐惧的出现在他眼前,他没有丝毫愤慨,也没有疑惑和畏怯,只是一如既往的用谦和而平静的眼神望着她,她发髻上的水晶簪,随着她的每个微小动作闪烁光彩。
“皇上不意外吗?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一而再的出现在你面前,皇上不担心嫣城身上还藏着一把刀吗?”嫣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波澜不惊的,刘禁一字一句听着,崔公公面带警备的站在赤柱下,生怕这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女人再对皇上有任何举动。
宫殿内静的出奇,三个人呼吸的声音也清晰可辨。
“如何才能让你不恨?”
“人死不能复生,嫣城的心亦是如此。”
“所以……”刘禁心感失望,犹豫着问,“你进宫的目的……”
“为冤死的父亲报仇,如果皇上还记得话,嫣城的父亲正是冤死在皇上的权杖之下。”嫣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她可以从他的神情中判断他还记得那件事。
他不仅记得那件事,他还记得当时那种交织着遗憾和愤慨但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他一生都不可能忘记!而嫣城的一席话不过是在他的旧伤上撒了一把盐,他应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吗?
她的父亲不是被他赐死的,而是死在一个阴险小人的手里,只是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完全可以处置那个小人的能力,虽然他是如此想将他千刀万剐,让他在地狱里轮回!
“皇上的一句话就毁了一个家族的命运,嫣城是带着多么大的仇恨苟延残喘下来,若不是每天想着进宫为父报仇恐怕早就死在长安城的街头了……”
“住口——”崔公公上前一步,面带忧虑的脱口问出,随即看了刘禁一眼,他示意他退下,他只得欲言又止的回到原位。
原来她是这样恨着自己,刘禁想,比他以为的还要仇恨一百倍,她带着复仇的怒火活到现在,如果此时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她一直都错了,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的杀父仇人,而那个人业已白白挨了他一刀!骄傲如她,她会羞愧的无地自容吧!
“你父亲是个好人,朕可以还他名誉……”刘禁停顿了下,接着说,“却无法还他生命……”所以你恨我,要报仇,我绝不会逃避,我也不会告诉你真相,就当这是对我的一种惩罚,以示我的懦弱和惭愧。
美丽的女子露出沁人心脾的微笑,幽幽的道:“所以皇上才赐嫣城那么多东西,珠宝首饰,金山银山,甚至连你母亲的宫殿都给了我这个被仇恨侵蚀的恶毒女人!是为了赎罪?皇上是不是把人心看的太卑贱了,如果金山银山可以买回我父亲的生命,我就不会站在这里,看着全世界我最恨的人……”她缓步走到刘禁面前,崔公公已经做好护驾准备,她直视着他清澈的眼眸接着道,“……然后告诉他……倘若皇上现在不一刀杀了我……我一定会寻找机会报仇不管十年二十年。”
不是这样的,倘若她真如此恨他,就不会在刺伤他的那天晚上收手,她根本就有机会彻底将他置于死地,但是她没有。虽然她的话语尽显锋芒,但是他却可以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十年、二十年……”刘禁扶着案边微微躬身,这样才能靠近嫣城的耳朵,他气息微弱的说,“就算是一辈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任何危险都没关系。”
嫣城抬起骄傲的双眼,侧头寻找刘禁的视线,那双疲惫的褐色瞳孔,如此温暖,如此熟悉,他再一次击溃她坚固的防线,因为这种不可言说的似曾相识感如浪涛一般汹涌。
“皇上不该对一个把灵魂卖给魔鬼的女人抱有希望。”她继续逞强。
“我有信心……”他点了下头,已经精疲力尽了,仿佛天旋地转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向他袭来。崔公公是明眼人,立刻走过来拦在嫣城面前:“嫣城姑娘看也看够了,说也说够了,该回宫了吧?”
她依然盯着刘禁那张苍白的脸,淡泊的说:“嫣城先告辞了,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过宽敞明亮的大殿,她走后的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水仙花香,刘禁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明明就很亮,他却仿佛迷路一样彷徨。
第九十六章
十月的长安城笼罩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下,把绵延起伏的山脉描绘的如同一副水墨画,就连夕阳也失去了火烧云般的美艳,多了一份依依不舍的黯淡。
和平日一样,嫣城每天只是伏案练琴,时而对镜沉思,那厚厚的铜镜映照出的是一张无人能读的玲珑面孔,她唯一的笑颜,只展现给十五那夜如期而来的恋人,由于时局限制,他们已不像她刚进宫时见面的如此频繁。
又是十五之日,嫣城早早的就把小茯子打发回去,独自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练习最真实的表情,然而时间更迭的如此之快,她习惯了伪装,早已忘了最真实的模样。
莫非年华,也终将随时间白白老去?她还迟迟留在原地,一无是处。
瑞清的到来俨然为她的宫殿带来一丝了生机,只有面对他,她才能卸下防备。今天瑞清给她带来了一枚制作精巧的手链,金银相间的链子上挂着如露水般细腻的珍珠,佩戴在她纤细洁白的皓腕上,真的美不胜收。
“真漂亮……”她喜欢的不得了,胜过这座屋子里的任何一件珠光宝气。
“前几天出去办事在路上看到,想到兴许你会喜欢所以就买下来了。”
“真不像你。”她抬起睫毛冗长的明眸,目光在他的双眼间流离,他顺手牵起她带着链子的那只手,轻轻的说了句:“自从遇到你,我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你后悔与我重逢?”
“我……”他忽然语塞,事实上他根本不记得他们曾相遇过,而嫣城似乎一直都记得,是她记错了人,还是这也是她漫长计划中的一个,他早已管不着了。
“我在乎的是我们的以后。”他停顿之后接着说。
她低下头,轻轻的靠在她怀里,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需要他的理解和怀抱,她说:“请原谅我的自私。”
他知道嫣城话语中的含义,岂知,他也有他自己的目的,不过他不会告诉她,至少现在不会。
“瑞清,你会等我的,是不是?”
“我会等你,可如果你让我等太久,我就会等不及带你一起走。”
“我一定可以做到……不会让你等太久。”她有些犹豫,因为她已经浪费了一次机会,虽然她一再的自我肯定,但像那天晚上的机会不知何时还会再来。
“其实办法有很多……”
“不要说。”她在他怀里温柔一蹭,“迫不得已的时候,你再帮我。”她小声说着,轻的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到。
窗外没有风,却闻树叶细微的摩擦声,嫣城万分娇媚的靠在瑞清的臂弯,细细聆听窗外的动静。
今天没有白来么,她心里想着,我怎么可能每晚都让你空手而归,也是该让你发现点什么的时候了,想着想着,她嘴角不经意的微微上扬,故意将瑞清抱的更紧。
第三个人带着满满的成就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他身轻如燕的穿梭在树林间,不下片刻就来到了东面某座常年开满鲜花的宫殿,一个闪身,就陷入一片玫瑰丛。他仿佛不受荆棘的阻碍,毫发无伤的穿行而过,他的目的地就是鲜花漫溢的嫆麟阁。
嫆妃早已倚靠在精雕细琢的床榻上,只穿了一件若隐若现的纱裙,细腻的肩膀在烛光的映照下犯着诱人的光。
忽然一阵疾风驶过,她睁开惺忪的双眼,身着黑衣的断元已经必恭必敬的跪在她脚下。“今天有点晚了,是有收获?”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鬼魅。
断元低着头,一字一句道:“娘娘猜得没错,嫣城确实和上官瑞清私下勾结。”随后他将他看到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嫆妃,嫆妃一边抚摸着耳垂上的琉璃环一边聆听,表情随着事情的发展越发愉悦。
“你看到的确实是上官瑞清?”
“在下可用生命担保,确实是他。”
“很好。断元……”嫆妃转过头,一脸惬意的望着自己的手下,他每晚都会潜伏到嫣城的寝宫,就为了逮住关键的一刻,“今天做的很好,要不要什么奖励?”
他一听,头埋的更低了。“能为娘娘办事已是在下的荣幸,不需要任何奖励。”
“说起来你跟着本宫也有十来年了,自从父亲把你从战场上带回来你就一直为我们家做事,无怨无悔,本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把头抬起来……”
她说着,然而在断元耳里这是一种命令,他面目敬畏的抬起头,视线从稍稍拖到地上的绸缎一直转到嫆妃雪白的肩膀,再往上他就不敢看了。
“过来……”她又说了句,鲜红的嘴唇像灌了蜜糖一般甜美。
“娘娘,时辰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你不过来本宫如何歇息?”她又朝他招了下手,断元一步一步走过去,她忽然直起身一把拉住他冰冷的手,双眼如火一样盯着这个忠贞不二的年轻侍卫。他被父亲从战场上带回来那一年只有十二岁,十年过去,如今的他正值血气方刚,但是他却把自己宝贵的青春献给了漫长无尽的黑夜。
“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这样细的看过你呢?其实你也称得上一表人才,可惜命运不堪。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能满足本宫,本宫可以改变你的命运哦。”她呼的站起身,本来依附在肩上的纱裙全部散下,露出娇艳欲滴的迷人身躯。虽说断元心里主仆有分,但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他又如何压抑这十年来的渴望?
他的呼吸开始不均,因为嫆妃的手已伸向他坚实的胸膛,她像一团轻柔的云依附在他身上,声音婉转动听:“断元……抱着我……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嘛……本宫现在就满足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她柔软的眮体屈服在断元宽阔的臂膀下。窗外不再有秋蝉最后的共鸣,唯有掉落一地的清冷月光,叹息着不可告人的悲凉。
第九十七章
出宫的车辇疾驰在日渐萧瑟的树林间,轮子滚过的地面瞬间飞扬起泛黄的树叶,驾车的是上官家的车夫,车里坐的自是刚结束了早朝的上官父子。
上官鸿一脸铁青的瞪着前方,一语不发,瑞清就坐在车辇的右侧,交叉着双手闭目养神,父子俩根本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直到马车驶出宫外,上官鸿才渐渐沉下气,斜睨着儿子发出一阵喘息般的低吼,这似乎就是在叫儿子了,但是瑞清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想用文义杰那蠢才绊住我简直就是笑话,区区一个文官能耐我如何?沈润川那老鬼我都没放在眼里,刘禁莫非也太小看我了。”虽然如此说,但可以看出他脸上明显写的愤意,瑞清依旧保持原先的坐姿,只是这会睁开了眼睛,他的眼里仿佛藏着许许多多迷,无人能看清。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既然小皇帝坚持要救那块就要灭绝的边境荒地我也随他去,反正区区几百人的小地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就是刚才让文义杰那庸才占了上风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气。罢了罢了,暂时就让他逞一时威风,反正他也狂不了多久。隋安那边的兵马我会继续暗中筹谋,看如今小皇帝有点等不及想要拿办我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上官鸿说着眼神瞥向了右侧的瑞清,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他说,“沈润川是他的精神支柱,倘若沈润川倒下了,那孤身无助的小皇帝也势必大受打击。”
“你的意思是……”
“我本就看沈润川那老鬼碍眼,瑞清你知道怎么做。”
他当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事实上他在多年前就想要杀死这个他最大的眼中钉,如果沈润川死了,刘禁的势力必会大大减弱,这对上官鸿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他早知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突然。
“怎么?你犹豫了?”兴许是看出瑞清心有迟疑,上官鸿不耐烦的问道,瑞清则给出不置可否的回答:“沈润川地位显赫,杀了他未必是件好事,皇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就是要看看小皇帝会给出什么反应。”
“他很聪明,希望你不要看轻他的能力。”
上官鸿非常不满意瑞清这句话,在他心里儿子应该是全心全意向着自己的,他岂能为他的对立者说话?于是他瞪向瑞清,尽管儿子并没有看着他,他还是朝他的侧脸怒斥:“瑞清,你是要造反吗?”
“造反的人是你。”他说的极为冷静,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上官鸿看着他,不禁冷笑。
“你可是打从出生就知道我的目的的,我为了皇位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抱着屈辱把你养大,你莫不是翅膀硬了想要背叛我吧,瑞清?”他试探着问他。
“顺从你,背叛你,对我来说都一样。”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容许你毁了我筹划了大半辈子的计谋!”
“我没说要背叛你。”
“那就给我在十天里杀了沈润川,废话少说!”
“十天?”
“别跟我说你做不到……”他忽然露出一副神态怡然的表情,半是揶揄半是威吓的道,“你若还想跟那个卖唱的妖女安然无恙的在宫里待下去,你就必须听我的命令。”
他这句话完全打破了瑞清先前的镇定,他终于给出一丝焦躁的神情,望着面色铁青的上官鸿,开口道:“不准你动她。”
“我当然不会动她,除非你给我闹出什么乱子?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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