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撞上了另一个默契而冰冷的眼神——上官瑞清,他似乎更早就已看到了嫣城,却没有要与她在此相认的意思,因为他已先一步将视线从嫣城身上移开,而那说话的女孩却还小鸟伊人似的依附在他胳膊上。嫣城认得她,她曾经救过自己一次,在晴妃娘娘的宫里,她差点被嫆妃折磨的体无完肤时,就是这位姑娘站出来替她说话。
但她确实不知道她与瑞清的关系,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瑞清对她来说不是全透明的,他也有他自己的秘密。
“我想吃雪糕嘛。”“这么冷的天去哪买?”“不管,你想办法。”
随后瑞清说了什么嫣城已听不清了,他们两个如擦肩而过的行人消失在茫茫人海……
落寞,在嫣城的眼里一闪而过,下一刻,深不见底的冷艳再次占据了她所有的表情,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小茯子回来时手里多了满满一盒糕点,甜美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小茯子你买那么多,吃得掉嘛?”“放心吧,崔老板,吃不掉可以带回府里。”“你个馋猫……”崔公公嘟哝了一句,手里却抓了一块又方又大的赤豆糕美美的尝了起来,看表情还特别享受。
“嫣城姑娘喜欢哪个?这粉红的是梅花糕,女孩子都喜欢。”
“我……”
“她喜欢桂花糕。”刘禁边说边拿起一块花瓣模样的糕点,伸到嫣城面前,她心生好奇,举手接过时随口一问:“皇上怎么知道我喜欢桂花糕?”
“你以前跟我说过。”
她诧异的朝他望去,他抿嘴一笑,仿佛有朵涟漪在她心里缓缓散开。她从没跟别人说过自己的喜好,就连瑞清她也并没多说什么,但是为何刘禁会知道?不止她的口味,他甚至连她的脾性,她的习惯,还有她的弱点他都知道,这种不言而喻的感觉有时候让她的心暖暖的,有时候又彷徨的不知所措。
不知不觉马车又缓缓上了路,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因为刘禁说过,这是给嫣城的一个惊喜。她不再多问,只是静静的观赏着窗外的景色,随着马车的行驶眼前喧闹的街市逐渐变得冷清,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减少,直到太阳完全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周围偶尔有一家街坊也亮起了火红的灯笼,就要入夜了,马车却在此事出了城。
疲惫不知不觉间爬上了她的身体,向来警惕性很高的她却在摇晃的马车里睡着了。她应该牢牢撑着朦胧的睡意,但只要听到刘禁温柔的话语,还有和他在一起时那悄无声息的塌实感,就会让她不经意的卸下防备。
嫣城靠在他的肩头,马车的颠簸时而让她的头往下滑,他就会小心的将她扶稳。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只要一侧脸就能看到她细腻如雪的脸颊,感受着她均匀温热的呼吸,就像熟睡的婴儿,没有困扰,没有骄傲,没有悲伤,也没有仇恨,仿佛一片树叶如此安祥的停留在他肩头。
真希望这短暂的宁静能成为永恒。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小茯子欣喜若狂的叫声:
“快看——是烟火!”
刘禁转向窗口,撩开已经合上的幕帘,火花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漫天烟火,火花在他深色的瞳眸里盛开,一朵接着一朵……他不由得想起多年以前,也是同一片天,同一个人,还有同样如梦境般虚幻的夜。
第一百零五章
绚烂的礼花瞬间照亮了夜幕下的中原大地,同时也倒映在漆黑如墨的江面上。这时江边已围坐了许许多多长安城的百姓,他们每年都会聚集在此观赏烟火,据说如果这天下了初雪,幸福便会降临人间。
“你说……今天会下雪吗?”小小的身影有意无意的靠在高高的身躯上,她仰头望天,眼里看见的是漫天烟火,心里装的却全是身边那人。
“也许吧。”
“你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书院吗?”
“不……是这里。”
瑞清低下头,望着满脸幸福洋溢的沈媛,眼光瞥到瑞清正在看自己,她笑弯了双眼。
“有一年冬天,哥哥带我来这里看烟火,当然是瞒着爹娘偷偷过来的,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免不了一阵痛骂……”眼花缭乱的烟火下,她朝他娓娓道来,“那一年来看烟火的人很多,哥哥拉着我的手在人海里穿梭,他告诉我一定要跟着他千万不能走丢了,我只顾着看头顶上的烟火根本没理他,看着看着也就失了神。那一年的烟火也和今天一样漂亮,我就这么仰着头,忘记了一切,直到脖子酸了,转过头却不见哥哥的影子。我吓坏了,赶紧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眼泪就不知不觉流下来了,我不认得回家的路,心想着这辈子要是回不去的话就糟了。然后我哭着在人群里漫无目的的寻找,也无暇顾及接下来的烟火大会了。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人群逐渐散去,烟火也早就没有了,孤弱无援的我只能坐在岸堤上哭,直到有个和哥哥差不多年龄的男孩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我点点头,心里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高兴。他就这么一直陪我坐着等人过来,可他也不跟我说话,我当时心想这个人好奇怪,即使我引他说话他也是简单的回答,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知道吗,当时来说,再也没有比‘陪伴’更重要的了。我们一直坐了很久,最后人群全都走散,哥哥也发现了岸堤上的我,他拉着我就往家走,我连一句‘谢谢’也没跟那个人说,走了很久我才想起来,回过头,他早就走远了。我不知道当时陪我等待的人是谁,直到几个月后爹带我去书院,在礼堂前看到了你……”
小媛慢慢说着,慢慢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如今想来如此遥远,但在她的描述中却异常清晰,她沿着思绪慢慢说着,不知不觉眼眶就湿润了。
“第一次那么清晰的看着你,彬彬有礼的你,含蓄内敛的你,知书达理的你,拒人千里的你,虽然大家都说你很不好相处,但是我觉得那一定不是真正的你,如果真是一个冷漠的人,你就不会在黑夜里陪我等我的家人到来……”她把泪光闪烁的眼睛转向瑞清,他已经恢复了仰天的姿势,火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轻轻环抱住。
她是那么小心翼翼的朝他伸出双手,完全不见了往日的霸道和娇气,仿佛呵护一件易碎品一样抱住他的身体。这一次,他没有推脱,而是任由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
“瑞清,你想起来了吗?”
“其实你知道家里的地址,你不说,是你不想让我走。”
她紧紧贴近他的胸口,像只小猫似的弯起嘴角:“你真的能看穿一切啊?”
“我能看穿你的一切。”
“那你也早知道我喜欢你了?”
“很早就知道了。”
“你也太坏了,既然知道还一直躲我,害我只能用武力引起你的注意。”
“下次你再喜欢谁,记得收起你的拳头,没人喜欢凶巴巴的姑娘。”
“不会有下次了!”她认真的抬起头,睁大双眼说道,“除了你,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时间会变,心也会变。”
“就算全世界都在变我也不会变。”
她忽然转过身,面朝湖泊,把手放在嘴巴两边大声朝天空呼喊:“天上的各路神仙你们听到了吗——如果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我会毫不犹豫的选上官瑞清——我爱他已经——已经好多好多年了——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们我也会义无反顾的爱他一直到我的生命终结——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要我们一直这么幸福的生活下去——如果你们听得到——那就让今晚的天空下雪吧——”
她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已泣不成声,很快,烟火绽放的声音便盖过了她的哭泣,她捂着脸颤抖肩膀,身体就快要沉下去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肩上多了一股力量。
瑞清伸出一只手,从身后绕到她的额头,只要稍一用力,就把哭成泪人的她搂在肩头,她感受着他如同爱人般的抚摸,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主动朝她伸出手,殊不知,她的眼泪来的更为汹涌!
“你知道吗?我从第一眼就爱上你了,尽管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但我还是选择走下去,过去那么多年都如此,今后也不会改变,我不管别人的反对和嘲笑,因为爱你,便胜过一切……”
第一百零六章
沈媛的故事说完,天空的烟火也渐渐散尽。
“这么快就结束了。”她失望的看着脚尖,用最慢的速度一步一步朝前走,瑞清走在她身边,时而看到她仰起头,深情并茂的讲一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琐碎小事。
“瑞清,明年烟火大会你还会带我一起来吗?”
明年?或许,明天你就不想再见到我了。瑞清低下头,并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想我会。”
听到他的回答她双目顿时星光熠熠,一个劲的追问:“这是你说的,决不能反悔,反悔了就要下地狱噢!”
下地狱,他早该下地狱了罢。
就在沈媛激动不已时,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从她面前走过,轻轻撞了下她的身体,幸好她站的稳没有摔倒。要在以前她沈大小姐定会抓着人家死活要人家赔礼道歉,但是这回没有,最重要的原因是瑞清在旁边,她自认为刚刚博取他的一点好感,此番还处在积累形象的时候,她要保持良好的淑女形象。
可是下一刻,她才真要失魂落魄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下钱袋,立刻花容失色:“糟糕,我的钱袋……小偷!”她反应很快,赶紧转身朝那乞丐的方向大喊,“那个小偷偷了我的钱袋,里面有可重要的东西了……”她急得原地跺脚,眼泪就快要出来了,可眼见那机敏的小贼撒开腿往人群稀少的方向逃去。
“你待在这别走,我去追。”瑞清没有带任何武器,便一阵风似的朝小贼的方向跑去,料想沈媛也不可能乖乖等在原地,急得六神无主的她倒还知道紧跟在瑞清身后。
那小贼逃得再快也跑不过瑞清的大长腿,就在街角口他一把被后来的人死死按住,胸襟里的钱袋“呼噜”一下掉在了地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它闪着五颜六色的珠光,瑞清一手按着他,一手去捡,不料小贼为了逃脱不择手段,他用力挣脱出来的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随后胡乱在瑞清面前乱挥一气,他后退一步,同时松开了小贼的手。
“你不得好死!”小贼气呼呼的冲瑞清猛吼一声,踉踉跄跄的转身朝一个黑洞洞的小巷逃走了。几乎同一时间沈媛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就她这种乌龟一样的速度摆明了放人走,要不是瑞清,她的宝贝就真遭殃了。
他把钱袋交还到沈媛手里,她像如获珍宝似的感激不已,赶紧打开来看,那里面有一枚用红绳绕着的铜板,她把铜板拿出来踹进怀里,连声说:“还好还好,你还在就好。”
“不就是一枚铜板,有什么特别?”
“对我来说价值连城,因为它原本是你的。”
“你偷我钱?”无法想象从一个冷冰冰的人口中听到一句玩笑话会是怎样的情景,沈媛噗哧一声笑开,随即解释道:“你肯定不记得了,翰林院前的那条河,有个张口的蛤蟆模样的石头……”“我记得。”“那时候不是大家都在比看谁有本事把铜板扔到蛤蟆嘴里嘛,但是没人扔的进,后来有一天我偷偷的……不,我正大光明的躲在门口看到你随便一丢,就进去了,你走之后我就把那枚铜板拿了回来。”说着,她还得意的举起手里的铜板朝瑞清炫耀,为了与其他铜板区别开来她还特意绕了一根红绳在上面。孰料瑞清并没感到十分开心,反而朝她摊开手,无情的说了句:“还给我。”
“呀,你流血了!”她看到他的掌心虎口处有一条深深的血印,肯定是刚才小贼胡乱挥刀时伤到的。“小伤而已,没事的。”“流那么多血还说没事……不行不行,你得跟我回家包扎一下。”“别大惊小怪的。”他放下手,几乎都没感觉到疼。
可沈媛还是没有放过他,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家走。
沈府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沈媛半是担心,半是私心的一路把他拉到家,为了不让父亲看到她还故意从侧门进去。“跟我进来,我们得赶紧止血。”其实血早就不流了,但瑞清还是顺着她的意,跟着她来到她的卧房。
一切都进展的十分顺利,包括沈媛手忙脚乱的找来药水和纱布,帮他一圈一圈紧紧的绑住伤口,包括她乐此不疲的给他看她最新的刺绣,是一只类似于母鸡的仙鹤。
瑞清离开时,她还嚷着要送他出门。
“从大门走会被我爹看到。”
“我知道,我会从进来的那扇门出去,你别跟来了,天冷。”
“不,我不放心。”她挽着他的胳膊,心跳的极快。
谁知他们才走到院子,都还没看到进来时的侧门,就被沈润川逮个正着!他只是担心女儿因此过来看看,不料正巧看到女儿扒拉着仇人的儿子,而且还笑的跟朵花似的,他脸上那两道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
“爹……”沈媛吓得立刻松开瑞清的手,瑞清则镇定如常的朝他举手作揖,动作缓慢而有力,眼里却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回房去!”沈润川大喝一声,沈媛嘟着嘴站在原地,父亲又训了句,“让你回房听到没有?”“爹,我们没干什么,只是去湖边看烟火,瑞清为了帮我追回钱袋还被小偷弄伤了,我带她进屋包扎伤口,爹,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不要听你说,你现在赶紧给我回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爹!”沈媛急得大叫一声,眼泪也要出来了,她转头看了瑞清一眼,瑞清语气平静的像是在安慰她:“听你爹的,快进屋。”“那你……”“有什么明天再说,快进去。”“哦,那你自己当心点。”他朝她点了下头,她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屋,心里却忐忑不已,不知道爹会跟瑞清说什么,她担心爹会命令他以后都不要再来找她了,那他俩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就要夭折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抽泣起来。
殊不知,他们这一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原本就是一场有人预谋的假戏,而她沈媛,不过是做了回了他利益下的牺牲品。
第一百零七章
“我不管你跟我女儿进展到哪一步了,我只希望你从今天开始跟她一刀两断。”
“沈大人多虑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看到我。”
瑞清的语气异常寒冷,他眼里藏着的杀机也逐渐现形。沈润川还没做好下一步回应,他就一步步朝他走去,他并没有带任何武器,这是他对沈润川最后的敬重,没有一件武器比得过他的双手,他是想用他的双手结束这位大丞相的性命!
顷刻间,一场毫无征兆的战役在这寒冷的深夜即刻爆发,即使没有武器,瑞清也有十足的把握要了深润川的命;而沈润川虽是文官,少时也练过不少武功,用来防身不成问题,可这回他的对手换成了上官瑞清——这个早就被黑暗浸透了心境的魔鬼,他要胜他,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吗……”沈润川喘着粗气问。
“正是。”
“为什么……难道你……你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你要女儿听你的话,而我父亲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听他的话。”
“你们简直就是大汉的耻辱……”
“对不起,沈大人,大汉的未来就不用你操心了。”说完这句,瑞清决定不再与他周旋,这样持久下去只怕事情会暴露,暗杀这种事向来都是越快越好。
只见他用最快的速度咬开手腕上的纱布,刚才沈媛亲自为他绑上的纱布,哗啦一下就被他完全拉开,就在沈润川转身要逃的时候,他快如闪电似的追上他年迈的身影,双手眼花缭乱的在夜空中一阵挥舞,沈润川的脖子就被那沾着血迹的纱布死死缠住了,他双手用力抓着纱布的两端,他早就计算过,不用多久他就会窒息而死!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被纱布勒的发白的手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先前还使劲挣扎的沈润川渐渐的失去了重心,他没办法看到他发青的脸,他血管爆裂的双眼,还有他僵硬的张开的嘴唇,他的眼里只有死亡带来的快感……
一阵风吹来,似乎有什么轻柔而冰凉的东西落到了他脸上,手上,脖子上,越来越多……他看清了,那白色犹如精灵的雪花。
“下雪了……”趴在窗子边默默哭泣的沈媛忽然看到从天而降的雪花,不知哪来的勇气站起来夺门而出,她一口气跑过长廊,脸上浮现着晚霞般娇艳的微笑,他要第一时间告诉上官瑞清,今晚下雪了,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为她的执着而感动,所以爹一定也会释然的。
当雪花飘落到她脸上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却如冰雕一样僵硬。雪花飞舞的院子里,她看到的不是她梦想中的画面——而是她最爱的男人,正用她为他绑过的纱布,结束她父亲的生命……
“爹——”她大喊一声冲过去,眼泪早已决堤。
“皇上,咱们到了。”小茯子掀起马车前的帘幕,一股寒气夹着棉絮似的雪花飘进来,刘禁示意他进来,这小小的动静同时吵醒了沉睡的嫣城,她醒来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刘禁的怀里。
“我们到了,外面很冷,把披风穿上。”刘禁边说边为她穿好披风,毛茸茸的领子衬得她的脸颊越发粉嫩。
“这是哪儿啊?”
“出去就知道了。”他回以一个孩子般天真而顽皮的笑,随即令崔公公和小茯子留在车里,小茯子十分机灵的挨着崔公公坐下,一个劲说:“皇上放心,全世界只有你们两个,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现在外面在下雪,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下雪了……”听到下雪,嫣城的双眼才恢复一丝光芒,随着刘禁下了马车,眼前的一切,无法不让她激动的捂住嘴。
“过来……”刘禁走在前面,一手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朝前走。她跟着他的脚步,双眼直愣愣的环视空旷无边的四周,漆黑的夜幕下飘洒的点点白雪,这是人世间最美的点缀。还不止这些,如果只是下雪还不足以让她心潮澎湃。她感觉自己站在世界的最高点,用一个极为尊贵的身份俯瞰人间,那些距离自己非常遥远的点点亮光,是黑夜之中亮起万家灯火,它们聚集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温馨而庞大,仿佛没有尽头的朝天边无限延生,而她,则站在这里将全世界尽收眼底!
“这里是……”她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刘禁要送给她的惊喜,竟然是她心里沉睡已久的那个小小梦想!她放下双手,难以置信的抚摸着巨大石砖砌成的石墙,那古老而冰冷的感觉瞬间流向她的全身,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颤抖的肩膀,她问他,“这里是……长城?”
刘禁就站在她身边,他也同样感慨万千的俯视中原大地,如此安详,生生不息。
“你说过你想来长城,我一直都记得。”
第一百零八章
那是多年以前,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第一次进宫遇到还是太子的刘禁,两人玩累了躲在拱桥下休息时她说的,最想去的地方是长城,可是她父亲说平民百姓是不能上去的,从此她只能隐藏起这个小小的梦想。记得当时刘禁答应她,若下一次再遇到她,他就会带她去长城,当时幼小的她还嘲笑他不自量力,谁知当时的童言无忌,如今却成了现实。
然而现实,却被命运无情篡改!
嫣城不记得她跟刘禁说过她的秘密,她只以为记忆中的那个人是上官瑞清,可随着时间的蔓延,她越发觉得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离他越来越远,反而似曾相识的,是一次次给她温暖的刘禁。
“我跟你说过,我自己都忘了。不过,谢谢你……”她转过脸凝望刘禁,这一刻她心里的怨恨被暂时搁浅,她的笑,是真诚的。
刘禁伸手捧起她雪白的脸颊,像端详一件宝贝似的端详着她的倾城容颜,不管她变得如何冷漠和荒唐,她在他的眼里始终明净如初。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会帮你记得,你做不到的事,我会帮你完成,你想去哪里,告诉我一声,天涯海角我也会想办法带你去。”
“我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罪人……”
“我也是。”
“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是一个好皇帝。”嫣城转头眺望无边的大汉江山,那绵延不绝的万家灯火不就是最好的写照,这一切强烈的震撼着她的心,令她几乎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执念是不是一个错误。
刘禁也随之眺望民间,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还远不够,我想做的更好,但是好难啊,每一步都走的那么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先帝驾崩,随后身为太子的你顺利继位,一直到今天,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啊?”
“正因如此所以才有更多人在背后谗言,所以我必须做的更好,这一步一旦迈出去就无法停下,即使走到精疲力尽也不能停。”
“皇上会为了我放弃大汉江山吗?”
“我会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江山不是我一个人的。”他转眼看向嫣城,她耐人寻味的展开一抹笑。
“我怎么会这么问呢,请皇上原谅我的无理。”
他摇了摇头,伸手抚平她被风吹乱的长发,今夜的她,美得惊天动地。
“我的母后并不是皇后,先帝却封我为太子,从我有记忆开始就遭尽了别人的谗言,要不是在先帝面前诬陷我,就是远远躲着我。我想摆脱这样的处境,因此故意闯祸,不断的恶性循环,就为了让先帝拿走我太子的头衔。但是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可笑,不管我闯多大的祸先帝始终没有收回他的成命,他只是一再的告诫我,只有到达别人无法逾越的高度,那么嫉妒就会成为一种望尘莫及的敬畏,他要我成为那样的人。我一直都很努力,竭尽所能做一个好皇帝,可是谗言始终没有停止,是我做的还不够……”他无奈的皱起双眉,清澈的眼里布满忧郁和哀伤,这样的刘禁,让人不由得心疼。
嫣城看得出他眼里的心事,尽管他一直都隐藏的很好。
“那里是与西域的交界……”刘禁举起手,指着被黑暗吞没的西面,神情落寞的道,“自古以来无人可以穿越那片沙漠,但是那里却孕育着无数的宝藏和生机,我想去尝试;还有那里,过了那座山就是匈奴人的领地,那里每一天都会发生战争,饥荒,疾病,民不聊生,丰衣足食对那里的百姓来说是何等奢侈,我想去那里;还有后面……”刘禁转身指向某个看不见的方向,他眼里的哀伤早已转变成了一种绝望,嫣城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他接着说,“两年前被洪涝冲毁的城镇到现在还没建好,那里的百姓数目由原先的三万减少到了五百,而那五百人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们无法想象,我也很想去那里……可是我被困在长安寸步难行!越成长,才越发现自己的渺小,连尘埃都可以随风飞舞,而我却始终身不由己……我甚至……”
他面向嫣城,原本就深邃的目光在这下雪之夜显得更为迷蒙。
“甚至不能给最爱的人一个合理的名分……”
嫣城的心为之一振,这对她心里那颗已死的心来说如同奇迹,她双目闪烁着宁亮的光,感受着刘禁炙热但却无助的爱。
许久,她才开口:
“或许我们……本就不应该相遇……”
“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
“找我?”此时的嫣城无法理解刘禁言语中的含义,她只以为他是一个被她的琴音迷住的君王,和任何一个为她痴迷的纨绔子弟一样。
“我一直在找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是为了我父亲吗?”
“一半。”
“还有一半呢?”
“在这里。”说完,他上前一步,毫不犹豫的把嫣城抱在怀里,接着在她耳边清晰有力的说,“在你刺伤我的那晚我就说过了,我从很早开始就爱上你了,就算你再刺我千万刀我也不会闪躲,我的心在这里,除了爱你别无选择。”
嫣城轻轻叹息着,感受着雪花掉落鼻尖的轻盈,刘禁的爱也如雪花一般晶莹剔透,却免不了命运的安排,迟早都会化为乌有。她毫无反抗的躲在他怀里,一刻也好,哪怕今后的她还会被心里的魔鬼所折磨,但是这一刻,请让她放下一切,完完全全的接受他的爱,因为被这样一个细腻如雪,又笑若千阳的男人爱着,是一件幸福的事。
第一百零九章
就在上官鸿满心期待的等候着沈润川死讯的时候,不料却从爱传话的丞相那里传来他尚且还活着的消息。
“听说昨晚沈大人的丞相府遭人洗劫,沈大人出手还击时险些被歹徒勒死,他由于窒息时间过长这回还昏迷不醒呢。”
“哪个歹徒如此大胆竟然敢把矛头指向丞相府?”
“奇了怪了,就是没有一点痕迹。”
早朝前就有几位大人在那窃窃私语,上官鸿面目冷静的听着,时而参与他们的对话,在他们看来沈润川是遭了歹徒暗算才会深受重伤昏迷不醒,要知道上官鸿要得可不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止一次朝瑞清暗使眼色,却见他始终面色冷峻的凝视前方,和以前每次上朝一样,永远保持目不斜视的自闭状态。
今日早朝最难熬的除了沈润川在宫里的好友之外,当然也包括朝堂之上的刘禁。一早便接到了心腹大臣沈润川命悬一线的消息他简直无法相信,他双眼空洞的望着平日他应该站着的地方,心急如焚。
终于这场早朝匆忙结束,回府的路上,上官鸿面色极为难看,他迫不及待想要询问儿子关于昨晚发生的一切,因为瑞清昨晚一夜没有回来。
“失手了?什么意思?”听到瑞清语气平静的说了一句他失手了,上官鸿的脸色更为狰狞,双目似乎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我离开前以为他已经断气了,谁知道他命大没有死透。”他说了慌。
“这么多年你可从来没有失手过啊!你是故意放过他的?”
“如果我不想杀他昨晚我就不会去,大费周章的杀害他又放过他对我有何好处?”
“是啊!他要是醒了你我就都完了,还有我的……”还有他的灭国大计,他没有说下去,他已经气的哑口无言,只能坐在马车里呼呼喘气。
瑞清把视线转向窗外,那一路的白雪覆盖了长长的青石路,覆盖了茂密的树林,覆盖了巍峨的皇家大院,也覆盖了他曾犯下的不可偿还的罪!
沈媛那双充满了伤痛和绝望的眼睛迟迟留在他的脑海……
“爹……”她的声音在昨晚冷冽的寒风中显得更为苍凉无助,不知怎么,他先前还紧紧勒着纱布的手,松开了。沈媛飞奔过来跪倒在父亲脚下,他如枯萎的枝桠倒在风雪中,脖子上还残留着深红色的泪痕,那条还带着血迹的纱布在寒风中飞舞,这是沈媛亲手为瑞清包扎伤口的纱布,如今却成了他杀害她父亲的工具,她抱着父亲的身体连哭泣都是那么声嘶力竭,他已经昏迷了,嘴巴微张着,保持着他昏迷想要说话的样子。
“为什么……瑞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喃喃着问道,他则面无表情的望着膝下这对孤若无缘的父女,只要他愿意,他们就会在此顷刻毙命!
“你都看到了……”他忽然开口,“我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要么,你去朝廷指控我,要么,离我远点。”
要她去朝廷指控他?告诉全世界她最爱的男人杀了她的父亲!这该是多么荒唐的一幕啊?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撕心裂肺的哭着,自问着,瑞清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消失在漫天飞扬的雪花里。随即闻声而出的沈母见到眼前的场景也是惊魂失色,赶紧差人去找大夫。当她询问女儿是否看见凶手的时候,沈媛低着头,捏着拳头断断续续的回答,出来时,爹已经躺在那儿了,没有看到凶手。
沈媛没有选择把杀害父亲的凶手公布于众,尽管大夫说了沈大人此生能否醒来还是个未知数,或许明天他就会离世,她依然选择保密,这就算她对瑞清的最后的一点爱。
第一百一十章
不过两天时间,就有不下十人前来觐见,仿佛说好了似的全都来恳求刘禁找人替代沈润川的位置。今天轮到齐丞相,他与上官鸿乃至交,要不是看在他们齐家从高祖开始便担任宫中要职,否则这个干拿空饷的职位早被刘禁取缔了。他这番还不知好歹的听了上官鸿的教唆前来游说刘禁,他才开口,刘禁就沉下了脸。
“皇上,微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沈大人如今病危躺在床上,这确实值得同情,但请皇上看看眼前,北方侵略不止,南蛮征战不休,朝廷少了一个人都不行,何况是丞相大人如此重要的角色,一直空着也不是办法啊。”
“沈大人还没死你们就一个个垂涎他的位置,没人真心为他的安危担忧反而全在觊觎丞相大人这个位置。”刘禁微蹙双眉,话语少有的严肃而沉重,“既然你们如此虎视眈眈,那么朕就很明确的告诉你们,沈大人的位置朕会一直留着直到他醒来。”
齐丞相毫不忌讳的大声说道:“微臣斗胆问一句倘若沈大人这回要是醒不过来了呢?难道皇上要一直空留着那个位置?”
“朕自有定夺,不必你操心。”
“微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望皇上接受微臣的好意。”
“你若是好意朕当然会接受,但你若是别有用心,就别怪朕翻脸无情。”
齐丞相游说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别说多憋屈了,旋即找了个借口借口拂袖而去。
龙椅上的刘禁轻叹了口气,难道真要换掉沈润川的职位吗,自从他登基,他便是他唯一可以信赖,可以说真话的人,他一直默默无闻不辞辛劳的辅佐他稳固江山,大汉能有今天他确实功不可没,难道就因为他遇难无法起身就要急着找人代替他的位置?刘禁是何等的于心不忍!
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人总有入土为安的一天,或许沈润川的命就是如此?刘禁不能不为大汉的未来考虑,总要有人推陈出新,不是今天,有可能是未来的某一天,几千年来的历史长河不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吗?
“崔公公……”不知过了多久,刘禁稍稍有了精神,崔公公立刻笑脸恭迎。
“皇上有何吩咐?”
“接下来不管谁觐见都不要传,朕要去嫣城那里。”
只有说道她,他的脸上才会闪现往日的神采。
嫣城正在练琴,是一首古老的民间曲子,刘禁进来时她只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在琴弦上,偌大的皇宫只有她会对刘禁的到来无动于衷。
一曲终了,她才抬起高傲的双眼,却不是看向刘禁,而是寻着初一的身影,它正追着一团毛球玩耍,不经意的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和刚进宫比起来,她似乎开朗许多了,虽然她留给他的伤还没痊愈,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治愈她心里的伤。
“可以教我弹琴吗?”刘禁的话语打破屋内的宁静,抱着古琴的嫣城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转向他。“我这只有一把琴。”“就用那把。”
他走到嫣城面前,她恭敬的起身离座。
“你就坐这,像我刚才那样抚着琴,对……”
她边说边在他身边俯身跪下,身体隐约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学着刚才嫣城弹琴的样子挑了几下琴弦,然后侧过头调皮的笑着问:“是这样的吗?”
“你这是乱来。”她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那应该如何,手应该怎么放?”
“这样才行,手指要更弯曲些。”她忍不住伸手纠正他手指的位置,不经意间注意到他手指修长,笔直而光洁,这样的手最适合弹琴了。只是不知故意还是什么,他似乎很不听使唤,她要很用力才能纠正到最佳姿势。
“你是故意的。”
“什么?”他装不解的看着嫣城,其实他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他是故意在逗她,谁知嫣城转身走到床头,从装针线的盒子里拿出一根巴掌那么长的银针,毫不留情的重新坐到刘禁身边,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对他说:“不好好弹的话只能用针扎手指了。”
“你也是这样教晴儿弹琴的吗?”
“娘娘聪明,说一遍就会,不需要银针。”
“我好好学,你把针放回去吧。”
“不行。”说着,她举起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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