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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半里嫣城|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21 22:29:01|下载:半里嫣城TXT下载
  嫣城当初接近他,就是为了让他带她进宫见皇上,她回忆里的男主角,正是眼前的大汉天子。

  只不过他绝不会让他们彼此相认,就算是对刘禁的报复,对嫣城的惩罚!

  “就算你是一国之君,我也不会把嫣城给你,她爱的人是我,不是你!”

  刘禁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剑的手抖动的越发厉害,瑞清俯视了一眼利剑,因为刘禁真要动手,他必死无疑,可是视线触到长剑的刹那他愣住了,他清楚地看到对着自己咽喉的——竟然是剑背。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要杀他。

  “皇上……”站在这两个同时为她痴情的男人中间,始终沉默不语的嫣城终于开口了,只见她一手抓着随时都会散落的衣襟,一手慢慢的抓住那支颤抖的长剑,抬眼看向拿剑的刘禁,他眼里的痛楚是她从未见过的,哪怕几个月前她把刀刺进他的身体时,也没有此时来的强烈。

  “皇上如果真的爱嫣城,那就放嫣城走吧。”她柔软的话语却像巨石压向刘禁的心,望着她闪着泪光的楚楚可怜的眼神,也许她是真的累了吧。

  仿佛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无力的放下剑,微微喘着气,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一阵一阵的折磨着他。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吃力的说着。“皇上你错了,我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名分,今后与你同进同出的女人是谁我也不在乎,我只求,可以心安理得的过一生。”“一个月……再一个月就好……”“一个月之后又能怎样呢,就算给你一年十年你还是大汉的天子,而我,也依然摆脱不了红楼的命运!”“相信我……不要那么久……一个月就好了……如果不行……一个月之后我就让你走。”

  一个月?可是再过一天,她就要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出现在受人瞩目和景仰的目光中了。

  嫣城没有给出回答,倒是刚从剑下逃过一劫的上官瑞清先一步开口:

  “让微臣斗胆代替嫣城回话,就给皇上一个月的世间,倘若皇上依然无法改变现状,那么到时候微臣就会带着她离开,就算皇上要昭告天下追拿我们,我们也不会回头。”

  说到此刘禁已经精疲力尽了,虽然脸色惨白,但是盯着上官瑞清的眼神却始终带着王者的霸气。

  “有本事……你就把她带走……”

  “我肯定有这个本事。”瑞清转身离开时,凑到刘禁面前冷冷的扔下这句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长廊尽头。

  嫣城没有追过去,只是全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她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恐怕那时就将是一个结点,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又将从这里结束。

  第一百四十一章

  立后大典一早,正在御花园忙着找人采摘鲜花的皇太后在听到崔公公的禀报后忽然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皇上高烧不退?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千真万确啊,太后不信的话可以随奴才去看啊,这几天皇上每晚都在忙着批阅奏折,前几天就看到他身体不舍了,可是没敢跟皇太后您说,今早太医一看,才知病情加重……”

  “行行行,你别说了,带哀家去看看!”

  到了昭阳殿,刘禁已经按着太后的旨意穿戴好了整套龙袍和冠冕,除了精神不佳,看不出他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其实从小就是,即使是做他不愿做的事,为了顾全大局他也不会把情绪放在脸上。

  “听说皇上身体不适?”太后径直走到刘禁身边,关切中免不了客套,“还可以继续进行大典吗?”

  代他回话的是梁太医,他上前一步紧蹙双眉说:“依下官来看,最好还是延迟典礼比较好。”

  “废物!叫你们好生伺候着,怎么在这节骨眼发生这么大事!你们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赶紧开药治好皇上的病,一个个都杵在这干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太医包括公公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一个较为年长的太医声音带着慌张和不安。

  “回……回太后……下官实在是使出浑身解数……可……可是……”

  “半天总可以吧?”太后不满的看向穿戴整齐的刘禁,问,“皇上不会连半天都撑不住吧?”

  他站起身,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太吃力,然后朝太后点了下头,道:“儿臣没事,仪式就要开始了,走吧。”

  他跨出门的一刻起,只觉天旋地转。

  这一天,将会难以想象的漫长。

  他要带着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走过几十米高的阶梯,在响彻云霄的乐声中,在万里阳光的天空下,最终走向受人朝拜的圣堂,他们将共饮一杯酒,共坐一辆车,共登一座楼,从此他身边多了一个名义上的皇后,而这个位子,过去的日日夜夜他都想着要为她保留。

  到头来还是无能为力,唯一支撑他把这场戏演完的动力,便来自于他与她承诺的一个月。

  “嫣城姑娘,咱们该走了。”小茯子小心翼翼的缩在柱子边,对一整天都抱着初一发呆的嫣城说道。

  昨天晴妃特意跑来央求嫣城在晚宴上弹奏一曲,乐府里没一个人的琴艺可以超过她,这是晴妃的原话,当然也是心里话。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来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二来,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或许看着与晴妃并肩而坐的刘禁,她才可以更加坚决自己的目标。

  只是当这个时刻慢慢来临,她越发感到不知所措了。

  “嫣城姑娘,轿子都来了,咱们走吧,过会晚了误了喜宴可不好。还是您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小茯子帮你去跟皇上说……”

  “我没事,我可以去。”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把初一放回棉被,与第一次刘禁抱着它的时候比起来,它已经整整大了一圈。

  “其实不必勉强,如果您真的不舒服小茯子会给您去求情的。”

  “谢谢你小茯子,我感觉很好。”她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可在小茯子看来还是难掩悲伤,尤其在这身华丽的长袖襦裙下,显得如此脆弱无助。

  这不过就是一场戏,刘禁沉浸在周遭悦耳的曲调中,眼看着膝下群臣有说有笑,可不知他们在说笑什么,眼看身着华服的宫女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明明穿着如鲜花般美艳可在他看来,却是一片白芒!

  多希望这一场闹剧可以早点结束,卸下这满身的荆棘和责任,好好的睡上一觉。

  直到——

  模糊的视线中,那一抹惊艳出现。

  怎么会是她?刘禁忽然屏息凝神的看着大殿中央那抱着四弦琴的女子悄然出现,他确定这不是因为高烧而产生的幻觉,因为身边似乎有人在对他说:“臣妾知道皇上喜欢听嫣城姑娘弹琴,所以昨天特意去拜托她来喜宴上弹奏一曲。”这是晴妃的声音,而他完全听不进,他所有的感官,全都定在了手扶古琴的粉衣女子身上。

  她只抱着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划过琴弦,弹奏出来的则是可以渗透骨血的音符。

  你怎么可以就如此轻而易举的出现!

  在已经无能为力的我面前,心如止水的弹着那把琴!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恨我吗?爱我吗?我可不可以就这么不顾一切的走下去,把你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什么繁文缛节,皇室颜面全都让我抛之脑后!负了天下又如何,只要不负你就好。

  可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一眼呢?

  只一眼也好,看看此时的我,看似高高在上的我,其实是多么的狼狈不堪!

  她无法抬头,因为只要一抬头,眼泪就会顺着双颊流下,今晚是皇上立后的大日子,哭了,不吉利。

  只不过,谁来帮她擦一下眼眶中迟迟支撑不落的眼泪呢?

  “啪嗒。”

  眼泪最终还是承载不了悲伤的重量,毫无征兆的滴落在琴弦上,这不是演戏,虽然一直在欺骗自己可是嫣城知道,这滴眼泪是真真切切的伤。

  “别弹了。”刘禁道,可是她没有停,手指像着了魔似的在琴弦上飞速跳跃,紧接着,一滴一滴的眼泪先后亲吻着琴弦,失了控似的。

  只差一秒,他就会失去自己苦苦建立起来的城墙,那座可以保护嫣城的城墙,因为他已经站起身,如果不是上官瑞清从某个角落出现,他真的会不顾头上的锍冕跑过去抱住她的,让自己成为大汉的笑柄。

  “好了,别弹了,那么多人看着,你想死吗?”瑞清扶住就要倒下的嫣城,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而同时,在座的群臣已经纷纷发出唏嘘。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瑞清温暖的手掌好多了,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倒下不要倒下,只有这样才能努力的把这场戏演完。

  “奴婢嫣城……恭祝皇上、皇后娘娘,喜结连理……白头偕老……”说完,她抱起琴,在瑞清的搀扶下逃离了现场。

  只望着她的背影,就足以让刘禁万箭穿心!

  嫣城,你这句话,比扎在我身上那一刀,还凶猛百倍。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觉醒来,夜未过半,却仿佛已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久到忘却时光流转。

  看到刘禁醒来,崔公公立刻猫腰迎了上去,急切的神情溢于言表。“皇上,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奴才去给您弄点吃的?”

  他摆了摆手,满脑子都是嫣城在喜宴上独自弹琴哭泣的身影,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冲到她身边,看一看她的背影也好,别的什么都不想。

  “皇上您要去哪儿啊,大半夜的。”

  他恍然大悟,完全忘记了时间。

  只能一手无力的支撑在柜子上,低垂着头,喘息着道:“都忘了这么晚了,她应该早睡了。”

  “皇上是要去找嫣城姑娘?”

  “除了她……还能有谁……朕想见她,想娶她,想让她成为大汉的皇后,可是她偏偏什么都不要……”

  “如果是嫣城姑娘的话,她倒是有托奴才给皇上带一句话。”

  “什么?”他转眼看向崔公公,脸上似乎多了一丝神采。

  “她说,她答应皇上那一个月的时间她会等的,即使再难也会等的,请皇上放心。”

  忽然,他像个孩子似的扬起嘴角:“真的?”

  “奴才哪敢骗您呀,那是欺君之罪,奴才发誓句句属实,句句都是嫣城姑娘的原话。皇上这下可以安心的去睡了吧,最最重要的还是得把身子养好,您看您自从上次受伤之后身体就一直没好过,多让人担心,所以说相思苦相思苦,千真万确。”

  “这点苦又何妨,和嫣城失去家人的痛比起来,根本就微不足道,朕要还给她的,远远不够。”

  “她可不懂皇上的良苦用心。”

  刘禁抬头靠在身后的柜子上,声音带着一点惆怅,一点无奈:“她懂,只是她不愿接受。”

  “奴才不懂,爱一个人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怎能就如此折磨人?”

  “爱一个人就像在漆黑的房间点一盏油灯,只要她一滴眼泪,就能让你失去一切光明。”他缓缓合上双眼,世界漆黑一片。

  多希望嫣城手里那盏灯,永远都不要熄灭。

  这些日子,刘慎总是没日没夜的跟在刘禁身边,看他如何处理朝政,如何例行公事,以及面对不一样的臣子做出不一样的判断,刘禁总是说的很仔细,他也学得很认真,因为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要花格外多的时间。由于一天到晚跟着皇兄学习,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出宫去见沈媛了,今天结束的早,他从昭阳殿出来,正要备轿出宫,忽然后背就被人猝不及防的戳了一下。

  “啊。”他吓得转过身,万没想到,沈媛姑娘竟一脸坏笑的站在了面前!

  “想我了吗,小王爷?”她甜甜地笑着,像夏日的阳光。

  “想,当然想,正想去你们家找你呢,你就来了,天啊,太意外了!”

  “谁叫你一连几天都不来找我,没办法啊,只能我来找你啦。”

  他是当真激动的不行,一把拉住她的手,喜形于色道:“我跟着皇兄学东西呢,很多很多东西我都来不及学,人都快累趴下了,不过现在看到你,突然又觉得精神百倍。你想去哪,我带你去啊?”

  “下午不用跟着皇上办事啦?”

  “皇上是这么说的‘慎儿这几天表现不错,下午就放你大假,去找小媛玩吧’!”

  “真的,皇上会这样说?”

  “差不多。”他笑着撩起她飘散的一缕长发,道,“下午真的没事,我陪你。”

  “那好,咱们去白马寺给我爹祈福,顺便再去尝尝麒麟阁的点心。”

  两人正走没几步,就看到一个身着翡翠色锦袍的男子面带微笑的朝这边走来,这是一个极具魅力的男子,只一眼,视线便无法在他身上移开。沈媛诧异的望着他,只见刘慎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朝他行礼。

  “三哥好。”

  “王爷多礼。”那男子一脸沁人心脾的笑意,谁都看不出他迷人的双眼藏着什么玄机,他又道,“听闻皇上这几日挺器重王爷的,在下真为王爷感到高兴。这位是……”他随即又将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眼睛转向刘慎身边的沈媛,沈媛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刘慎立刻把她拦在身后,抢着回答:“她是沈大人的女儿,我们正打算出宫,三哥若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告辞了。”

  “哦哦,这样啊……”他继续笑语迎人道,“那沈姑娘咱们后会有期了。”他迅速而优雅的双手作揖,随即朝他们的反方向走了。

  沈媛百思不得其解,她从小跟着父亲进宫,可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是不是自己忘了?可照理说相貌如此出众的男人她不可能不记得。“你叫他三哥,难道他也是皇子吗?”“是啊,不过他从小就在西域长大,前几日才回宫的。”“难怪我没见过他,不过他长得可真漂亮,他是西域人?”“他母亲是楼兰人。小媛,以后看到他可要离他远一点哦,我总觉得他很奇怪。”“怎么,又是皇上让你离他远一点吗?”“这回不是,是我自己想让你离他远一点。”“你怕我爱上他啊?”

  他停下脚步,看了沈媛一眼,但很快又迈起脚步,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扑哧一笑,被他的羞赧逗笑了,她上前一步,主动拉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曾经让你担心了那么多年,以后不会了。”

  就一瞬的时间,刘慎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热血,差点就撞上了旁边打开的窗棱。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鄞到来的时候,刘禁正靠在廊椅上休息,只见他入神的望着湖里穿梭的鲤鱼,要不是刘鄞刻意发出声音,他还不知道要深思多久。

  “希望在下没有破坏皇上雅兴。”说完,他抿嘴一笑。

  刘禁转过头,回以一笑。

  “三哥怎么来了?”

  “早就想来找皇上叙叙旧了,只是看您每日都为国事奔波,实在不敢打扰。说实话,先帝在位时也没您那么辛苦呢。”

  “三哥过奖,朕要做的还远远不够,和先帝比起来更是望尘莫及。”

  “皇上所做百姓全都看在眼里,有您这样的仁君是我大汉的福气。啊,对了,怎么不见皇后娘娘?”

  “她和太后去御花园了。”刘禁转过头,继续望着那片破光粼粼的小湖,一座白玉桥从东往西将湖水隔为两半,刘禁望着那一半,有数不清的鲤鱼在荷叶下往来嬉戏,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看鱼,而是将手指向远方,“看那里。”

  刘鄞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阳光晒得他微微眯起眼睛,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片片荷叶中,傲然挺着一株浅黄|色的莲花,他望着莲花,笑弯了眼。

  “如今才四月,这朵花就迫不及待的开了。”

  “三哥来的那一天,那朵莲花就开了。”

  “是吗?是在下和宫女在这嬉戏玩耍时不小心把种子掉下的吧?”

  关于这位皇兄的行径刘禁当然也是早有耳闻,才进宫,就落了一个“沉迷女色”的名号,这样的刘鄞,让他无法理解。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声音平和而含蓄。

  “多久以前啊?莲花都开了一年又一年了。”他则轻描淡写。

  “三哥走后,这片湖里的莲花再也没开过。”

  “可真神了,难道连花也难挡在下魅力?”

  “你真的只是来找朕叙旧吗?”他再次转过脸,双眼紧紧盯着同时也正好望着他的刘鄞,他长他八岁,可岁月似乎根本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印记。

  “为何不是?如果不是,还有什么?”

  “是就最好了。”

  “难道皇上以为在下是回来跟您抢皇位的吗?”他半开玩笑似的说着,幸好旁边没有人,否则他这个罪可不轻。

  “朕知道你要的不是这些。”

  “还是皇上了解在下,疆土,地位,兵权,名誉,对在下来说简直轻于鸿毛,在下在乎的永远都只有一样,可以为其生,为其死的——唯有女人。”他露出一丝皎洁的微笑,确实这么多年来他完全没有辜负自己所说的话。

  “不是这样的。”说话间,刘禁已经站起身,与刘鄞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不管你如何掩饰,朕还是看得出来。”

  “皇上要用朝政上的语气跟在下谈论私事吗?皇上请恕罪,在下不敢。”

  “你当真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有玩不尽的女人,确实什么都不在乎。”

  刘禁微蹙双眉,一字一句道:“要不要再比一次剑法,像小时候一样,我们两个在禁室里。”

  曾经,他们有过几次所谓的“对决”,因为当时的刘鄞身体欠佳而被先帝下令禁止一切剑法的学习,虽然他会偷偷的躲在暗处看别人练剑,可是当他需要找人试炼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与他比试。而当时,只有身为太子的刘禁敢视先帝的话为耳旁风,带他前往禁室,关好门窗,两人偷偷的在里面比试,这是不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谁输了,谁就要一口气吞下十颗莲心。

  可是每次吞莲心的都是刘禁。

  一晃十四年过去,当他再次旧话重提,一股久远的气息如枪林弹雨袭击着刘鄞——昏暗的禁室,微微的烛香,双剑碰撞的声响,以及那段美好时光里的让他为之努力的女子,仁妃娘娘,他们瞬间就唤醒了刘鄞心中沉睡已久的年少轻狂。

  “皇上乃九五之尊,在下不敢。”

  “当年朕也是违背先帝旨意,冒着欺君之罪与三哥比试,今天,就算你还给朕的。”

  他微微一笑,无力反驳,于是点了一下头:“这一次,皇上别再让着在下了。”

  自从刘鄞重新出现的那一刻,这片十四年来没有开花的湖,就仿佛一种召唤,每天每天的都在召唤着真相从水里滋长出来。原本打算永远守着真相的刘禁,在看着那朵孤单的莲花形单影只的立于湖中央,终于下定决心,是时候将真相告诉刘鄞了,虽然他没有问,但他有权利知道,尽管真相可能会让他承受更大的折磨,但是那朵毅然决然绽放的莲花,应该是为了表达什么而冲破奇迹生存着的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桂花伴着茶香在屋子里慢慢散开,慵懒的午后阳光晒在茶几上像撒了一层金粉,茶几旁的软垫上,初一正眯着眼睛添舐它那两只粉白的前爪。

  偶尔抬头看一眼屋子里另外一个人,确定她还在,便又继续关注自己的前爪了。

  上次见到刘禁还是五天前的事,这些日子他没有过来,她也没擅自去找他,不过小茯子已经跟个密探似的把皇上的一举一动全给带了回来,就算她不问,他也会一个人喋喋不休。

  小茯子离开前带给她的消息并不好,自从立后那天起皇上的病情就一直反反复复,好不容易好一点了,又一心扑在国事上,最近他似乎非常器重弟弟刘慎,办事的时候时常把他带在身边。后面的话嫣城就没在听了,她的思绪一直停留在他的病情上,同时不解,自己是从何时起那么在意他的身体了。

  “好香啊,是桂花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嫣城立刻打住思绪回过头,她居然专注的忘记了身后有人。

  “皇后娘娘。”她想了一下,她已经不是曾经的晴妃了,以后都得如此称呼眼前这位清纯佳人。“皇后娘娘请赎罪,奴婢没注意到娘娘已经来了。”

  “是本宫不对,来前也没说一声,看你在想事情就稍微等了会。”说着,她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圆形的物体,比半个拳头小一点,她把这个东西拿给嫣城看,并问,“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给你看看这个,你知道这个乐器吗?”

  嫣城接过她手里的圆形物体,虽然不多见,但是她知道:“是笙的一种吧?西域人喜欢用这种小巧的乐器吹奏,因为带起来方便。”

  “你真的知道?”

  “奴婢小时候见过。”

  “那你会吹吗?”

  “练习一下的话应该可以。”她专注的瞧着这只异邦来的笙,上面的孔挖的十分精细,制作手法也相当了得,它的出处应该不同凡响。

  年轻的皇后用喜悦的语气笑着对她说:“这是那位西域来的皇子送给本宫的礼物,可是本宫不会吹拿着也没用,既然嫣城姑娘你会吹奏就送给你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当然不会,如此精美的乐器中原很少见,奴婢很喜欢。”

  “如果本宫也像你一样精通乐器那该多好,还能表演给皇上看,皇上最近忙的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听崔公公说他现在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本宫虽然担心,但又不知道怎么帮他分担。嫣城,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奴婢不是娘娘,无法体会娘娘的心情。”她说的静如止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对了,皇上喜欢听你弹琴,要不这样,晚上你来本宫这里一趟?”

  “教娘娘弹琴?”

  “教本宫太慢了,又费工夫,还是你直接弹琴给皇上听,本宫想,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皇上开心。”

  嫣城没有回答,只是动作轻柔的倒了一杯茶,然后小心翼翼的呈到皇后面前,道:“上次皇上来的时候说这茶挺好喝的,娘娘也尝一下。至于弹琴的事,既然娘娘为了皇上的身体如此用心,奴婢当然也会尽全力帮助娘娘,随时听候娘娘吩咐。”

  “太好了……”她忍不住喜悦的心情,情不自禁的握住嫣城的手说,“嫣城你真是难得的好姑娘,有了你本宫就不会孤单了,以后本宫会常常来找你串门的。让本宫来尝尝你的手艺……”她小心的捧起嫣城为她泡制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顿时喜上眉梢。

  “奴婢猜到娘娘会喜欢这个味道。”

  “皇上喜欢的本宫都喜欢。”

  “娘娘不嫌弃的话就带一些回去吧,晚上可以泡给皇上喝。”

  “也好,谢谢你了嫣城。”

  她一边提醒皇后泡的时候水不能太烫,一边将陶瓷罐里的茶叶小心的倒进一只小巧的透明罐子里,桂花分散在碧绿的茶叶中,让人很是喜欢。

  “现在回去还早,嫣城你最近有没有钻研新的曲子啊,能不能弹个什么让本宫听听?”“新曲子倒是没有,不过奴婢对这个笙挺感兴趣,不如就让奴婢用它来表演给您听吧?”“再好不过了。”皇后拍着手,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静静的等待嫣城的表演。

  而此时,刚才还懒懒的舔着爪子的初一已经缓缓睡去,片刻之后,悠扬的笙乐随着飘香的茶味蔓延到整座大殿。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十几年没有光顾的大殿却干净异常,想必皇上一定特意找人打扫过。刘鄞背着双手若有所思的扫了一圈,然后看着赤柱上的划痕,嘴角始终浮现着一丝暧昧的笑意。

  “三哥还记得这个吧。”刘禁走到他身后,同样意味深长的指着划痕,就算记性再差也不可能把它忘记,但是他不说,他希望刘鄞自己提起。

  而他只是伸手摸了一下条条印记,问:“皇上当真要跟在下比试?”

  “嗯,和以前一样,赢得人出题。”

  “可是在下没有问题要问皇上。”

  “朕有。”

  “皇上有疑问直接问在下就是了,何必要浪费力气?”

  “朕只是想有始有终。”

  “既然如此……”刘鄞转身接过刘禁手里的长剑,那把曾经握了很久很久的剑,如今拿来似乎还有些生疏,随后他平静的说,“那就让在下陪皇上有始有终。”

  刘禁拿起剑,明知道此时不是比试的时候,但是他生怕生性好玩的刘鄞何时就不道而别,那心里深藏已久的秘密就该永远沉在湖底。虽然现在的刘鄞表现的异常坦然,似乎已经把那个秘密搁浅在十四年前那场大雪里,但是他确信,他有办法让他问出口。

  第一招,刘禁轻而易举的就赢了,按规矩,应该他先出题。

  而他的第一个题目,就让刘鄞看似平静的心起了稍稍涟漪。

  “朕想知道,如果当年你的母后没有谋反,你还会不会想要离开皇宫?”

  “既成事实的事如今问来也只是徒然,皇上又何必追问?”

  “会,还是不会?”

  “会。”他连想都没有想,就给出了一个答案,刘禁似乎很满意,示意继续。

  长剑碰撞的声音像一把调拨时间的机器,将年轮慢慢回转,转到那一年的夏天,他们的首次比试,那一次,刘禁输的非常彻底。

  “太子该不会是让着我吧?”年少的刘鄞长着一对迷人的湖蓝色眼睛,衬的他的皮肤越发白皙。

  他们两个气喘吁吁的对视着彼此,当时的他们一定不会想到,未来的一年,竟会发生如此重大的变故。

  第二招,赢的人还是刘禁,但是很明显,他出剑的速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果断了。

  只是第二招,就已经累了,刘鄞感到纳闷,皇上的身体应该不会残败到这种地步。正想着,刘禁的第二个问题出来了。

  “为什么这次会突然回来?”

  “先帝过世的时候就想回来了,可是那时回来,人家会以为在下是来跟皇上争皇位的,所以一等,又是十年。”

  他回答的很对,在刘鄞被遣送出宫之前,太子和他便是皇位继承人的最佳人选,众人纷纷猜测,继位的定是他俩之间的一个。直到有一年冬天,皇后谋反之事一夜之间浮出水面,三皇子刘鄞的地位瞬间就一落千丈,别说继位了,保住性命就已是奇迹。

  “不过就算那时在下很不要脸的回来了,皇上也不必担心,因为除了女人,在下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

  刘禁没有接他话,而是用怀疑的眼神望着他,随后缓缓提起剑……

  自从太子彻底输给三皇子刘鄞之后的两个月,就在他们约好比试的大殿上,远远的就看到太子拉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刘鄞霎时站了起来,白皙的脸上立刻泛出别样的神采。“三哥,我们又要比试,又要记分实在太烦了,没办法只能请仁妃娘娘来给咱们记分。”

  刘鄞心照不宣的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即把视线转移到仁妃身上,这个他深爱的女子朝他嫣然一笑,他心想太子真是机灵,这都可以有办法给他们制造见面的机会。

  于是那一次,刘鄞又华丽的赢得满堂彩。

  从此之后,他们每次偷偷在这练剑,太子都会把仁妃拉来记分,一直到吃完莲心,三个人才有说有笑的赶着夕阳各自回宫。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希望时光可以重返。”连续赢了六招之后,刘禁喘着气说道。

  “在下倒宁愿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

  “你今天是故意让着朕的吗?”

  “在下很久没有拿剑了,输给皇上是理所当然的。”他看着刘禁苍白的脸,问道,“皇上还要继续吗?”

  “继续,你连一次也还没赢过。”

  “在下说了,在下心有余力不足,根本不是皇上的对手。”

  “朕也说过,不认真,就没有意义了。”

  他重新拿起剑的一刻,只感到刀伤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或许是动的太厉害扯到了伤口。

  只是他不解,为什么过去好几个月了,之前还好好的,可从最近开始伤口会时不时作痛,甚至可以感到这种痛楚在日益加剧。

  “怎么了?”刘鄞收起剑,神情终于有了些许紧张。

  “没事,我们继续。”

  “继续什么,皇上是想让在下人头落地吗?”他再次提起声音,直视着虚弱无力却异常倔强的刘禁问道。

  而他,几乎连拿剑的力气也要没有了。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从进宫到现在一直在说谎,朕不想看到你这样……”

  刘鄞紧蹙双眉站在原地,果然不管怎么装,都逃不过刘禁的眼睛,别人看的是面,而他则可以看穿别人的心。

  “装什么……在下本来就是……”

  “你从回来那天起,就一直在逃避着什么,你以为朕看不出来?”

  “那在下应该如何皇上才满意?抱着惨不忍睹的过去痛不欲生的过一辈子吗?”

  “你这样……你母后如果看得到……她一定会伤心。”

  “死人能看到什么?”

  “你还在恨她?”刘禁一手撑着赤柱,吃力的问着,而对方,只是用冷漠到极点的眼神盯着他,应该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那段可悲的曾经。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在下回来也只是为了和皇上叙旧,看我大汉在皇上的英明指武下是何等的风调雨顺。仅此而已。”

  “说谎!”刘禁坚毅的双眼直直的盯着他,似要将他的外壳一一拨开,然后问,“你不想知道仁妃在哪里吗?”

  “知道又何妨?”

  “你不想知道那天晚上通风报信的人是谁吗?”

  “与我无关。”他斩钉截铁的说着,一如既往的迷人笑容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寒风还要冷冽百倍的神情。

  “你回来不就是为了知道真相?”

  “不是!”他朝他奋力的吐出两个字,随即扔下剑,正要转身扬长而去的时候——

  “那么仁妃要朕转交给你的手信也只能与她陪葬了……”

  “你说什么?”刘鄞转过身,面朝气息衰弱的刘禁,此时在他脑海里的除了“陪葬”这两个字,其他什么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在意亲弟弟的生死安危。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解开心里那个缠绕已久的,想要割舍却始终紧追不舍的问题。她死了?怎么会死?什么时候的事?

  一连串的问题瞬间浮现在脑海,来不及一一寻觅,原来不管怎么欺骗自己,心底的伤疤始终都在,当有人掀起,也还是会痛的。

  “你说什么,仁妃怎么了?”他几乎就要冲过去抓住刘禁的肩膀,但是他竭力控制住了。

  刘禁则退后一步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吃力的说:“在你……被侍卫带出宫的那天夜里……跳河自尽了……”

  “怎么会……”那双蓝色的眼睛依然迷人,可却完完全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能透过它看到,一个人在极度震惊和悲伤中努力的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尸体在两天之后才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她还是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只是……早就没有了呼吸……”

  “父皇知道了我跟她的事?”

  “不知道。”

  “那她为什么要死,难道是为了……”

  刘禁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抬起头,继续说:“你只猜对了一半……她是因为你……才死的……但却不是因为爱你……”刘鄞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依旧专注的望着刘禁,听他说,“是因为她背叛了你。”

  十四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像一副永恒的画面冰封在刘鄞的心里,而此时此刻,他的弟弟正在用双手残忍的将它们打开。

  他每说一个字,都能感到心在颤动!

  “那天……朕本来要去后院找马车……可是突然听到西宫传来士兵的声音……于是就走过去看……一开始看到仁妃走在他们中间……朕以为你们的事情暴露了……可是直到父皇发现了你们……朕才恍然大悟……其实……那个时候仁妃是在跟父皇通风报信……她并不想跟你一起离开皇宫……”

  “不可能!为什么!她痛恨皇宫痛恨父皇!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她不会骗我的。”

  “她没有骗你……她确实爱你……所以……最后才会投河自尽……只是那之前……在她看到你那么爱她……甚至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之前……她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完美。”

  “你知道什么?”说到此,刘鄞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此刻的他,就像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