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郑此16┟伞他举起手来敲了敲自己的光头,暗诵了几段佛经,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扶着墙往洞内走去。
黑漆漆的洞内空气散发出陈腐的味道,似乎从不曾流动毕竟这里已经许久不曾开启。彼得和尚心中无限感怀,他上次也是唯次进入洞中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次是被人蒙上眼睛直带去山洞深处,而且因为出了些波折,他立刻就退出来了,对藏笔阁实际上还是懵懂无知。
彼得和尚只偶尔抽几根烟,今天早上去族长家时没把打火机带在身上,无法点火照明。不过他记得当时带他进来的长老对他说过,笔灵唯心以求,老子有云"五色使人目盲",所以阁内不举烛,恰是为了阻断俗念杂想,纯以心灵求索。
藏笔阁内虽然没有光亮,却不憋闷。彼得和尚甚至能感觉到几丝微妙的灵性涌动,就像是夏风中暗暗送来的丁香花香,虽目不可及,仍能深体其味。藏笔阁中藏的都是韦家历代收藏的诸支笔灵,阁内沐灵已久,浸染深长,自有番庄重清雅的气度。
据说笔灵并非搁在起,而是各有所在,每支都有自己的笔龛。除了族长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些笔龛的确切位置。当然,彼得和尚对这些并没有太大兴趣,他只是希望能够在藏笔阁内找出条出路,逃出生天。
彼得和尚猜测自己大概是置身于条长长的甬道之内,地面上石板铺地,尚算平整,墙壁上却密密麻麻都是凹坑。彼得和尚扶着墙壁走了片刻,忽然发觉手指有异。他停下脚步,在石壁上细细摸,觉察到有异的不是手指,而是墙壁。那些坑坑洼洼的长短小坑,原来都是凿痕,满墙雕的竟是排排阴刻文字。
彼得和尚虽然目不能视,但凭借手摸也能感觉到这些字刻痕直硬刚健,笔势雄强,每至竖笔长锋之处,字痕甚至锋利到可以划伤指肚,浑然有晋人筋骨。这是王右军的名篇笔阵图。再摸下去,则还有笔经东轩笔录毛颖传等等历代咏笔名篇,这些文字不分段错格,也不标明篇名著者,只路落落写下,首尾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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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5起来向壁不停手2
他又朝前走了十几步,发现壁字略微有了些变化,趋于平直匀称,字架丰美;再往前走,忽如平地阵风起,壁字变而成狂草,颠荡跳脱,在墙壁上纵横交错,如布朗运动。仅凭指摸很难辨认这些细致的变化,更不要说读出内容,彼得和尚索性不再去费心神,径直朝前走去。
甬道长约三十米,壁上文字风格变了数次。彼得和尚闭目缓步前行,忽然发现两侧墙壁开始朝外延伸,他知道甬道已经走到头了,于是沿着右侧石壁摸了圈,最后竟回到甬道入口,于是判断自己置身于个五十多平米的椭圆形空厅之内。空厅的中央是张木桌,桌上有具笔挂,上面悬着几支毛笔,独缺文房四宝的其他三样。
空厅的四周除了进来的甬道以外,至少还有十几条通道,洞口都是人大小,里面都很深,看来是通向别处的。彼得和尚出于谨慎,暂时没有贸然迈进去。
他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的氛围,呼吸也有规律多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感觉溺水般。长老说得不错,视力被剥夺以后,反而更容易让人沉下心来静思。
藏笔阁除了收藏笔灵以外,还用来考较韦氏族人的能力,那么必然不会仅仅只是迷宫这么简单,肯定隐藏有什么暗示机关,唯有破解者才能继续深入。既然秦宜能闯入藏笔阁且盗走两支笔灵,显然是成功破解了这个秘密。
"她既然可以,我当然也有机会。"
彼得和尚涌起股争胜之心,已经犯了佛家我执之戒,不过他不在乎。他"环顾"四周,发现空厅墙壁上仍旧刻着铺天盖地的文字,这些字和甬道中样,有篆有草,有楷有隶,不而足,而且变化无方,全无规整,也无句读。有些字彼得可以摸得出来,有些字却漫漠难辨。
"难道暗示就在这些文章内"
彼得和尚暗忖,他手边恰好摸到几句像是诗文的部分,细细辨认,乃是"京师诸笔工,牌榜自称述,累累相国东,比若衣缝虱;或柔多虚尖,或硬不可屈"。这是欧阳修圣俞惠宣州笔戏书中的几句,恰好缘着其中个洞口的边缘刻下。
彼得和尚能背得出全文,他清楚记得此诗前四句是"圣俞宣城人,能使紫毫笔。宣人诸葛高,世业守不失",明明赞颂的是诸葛家人,居然出现在韦家藏笔阁内,不得不使人深思。壁字故意隐去"诸葛高",只从"京师"起笔,莫非是暗有所指他忽又想到,"或柔多虚尖,或硬不可屈"说的全是制笔之法,但未必不可解为辨识藏笔的方向。"虚尖"或指洞内似有路实则不通;而"硬不可屈"似也能理解为条直路到头,或者不要管其他岔路,味直走。
他想了通,觉得每种都似是而非,难以索解,只好摸去洞口的另外端,看是否还有其他提示。另端用魏碑楷书写着"伯英不真,点划狼藉",下段却用行草刻有"元常不草,使转纵横",这四句俱引自孙过庭的书谱。
彼得和尚虽然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心中疑问却愈大。伯英指的是三国书法名人张芝,元常指的是同时代的钟繇,这几句话说的是张芝擅长草字而拙于楷书,钟繇擅长楷书而拙于草字。而刻字的人仿佛故意跟他们对着干似的,用楷书写张芝两句,用草书写钟繇两句,未免忤逆得太过明显,不知是什么用意。
只是个洞口,就有如此之多的壁字,空厅里可是有数十个洞口呢。何况甬道内还有海量文字,不知是否内藏玄机。若是要全部索解,怕是要花上几年工夫更何况现在无法用眼睛看,只能用手去摸。
彼得和尚知道顺着这种思路必然不成,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摸惯了粗糙岩面的锋边利角,手掌甫触到光溜溜的肉顶,阵柔软的舒畅感自掌心传来。自己明明身处黑暗中的困局,心里却没来由蓦地想到天龙八部里在西夏冰窖的虚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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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5起来向壁不停手3
"只是不知我的梦姑何在。"彼得和尚又想起陈年旧事,不禁阵苦笑。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阵响动。响声不大,但在这种环境之下却异常清晰。
"洞内还有人"
彼得和尚惊觉回首,瞪大了眼睛,然后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毫无意义。他连忙屏气细听,黑暗中看不到来者身形,只有两对脚步踏在石地上发出橐橐之声。奇怪的是,彼得和尚却没听到对方有任何喘息。
只要是人类,就必然会有呼吸。虽然屏气可以忍于时,但既然来人脚步声都不隐藏,又何苦藏匿气息
也就是说,来的并非是人类。彼得和尚飞快地在心里做出判断:
"是笔童。"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彼得和尚用了个潜字诀,把身体屈起来平贴地面朝空厅中央游去。笔童炼自毛笔,体长硬直,不易弯腰,尽量让自己放低身体是普通人对付笔童的种办法。
两个脚步声从两个方向逐渐逼近,彼得和尚丝毫不慌,如同条灵巧的游鱼口气游到空厅中央。脚步声也循声追来,彼得和尚来到木桌前伸手摸,笔架上空空如也。
果不其然。
黑暗中最恐怖的是未知,既然确定了对方身份,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彼得和尚虽不入韦家族籍,对于韦家笔灵种种掌故密辛的了解却不在任何人之下。与专拿湖笔炼笔童的诸葛家不同,韦家专炼的是安徽宣笔,是除了湖笔以外的另外大系列,乃韦家始祖韦诞所创。韦家向来看不起诸葛家的湖笔,觉得湖笔不过是元末湖州工匠拾其残羹冷炙而成,比不得源自汉代的宣笔根正苗红。
宣笔笔童比湖笔笔童还要刚硬率直,正面打起来不会吃亏,但带来的问题就是柔韧度不够,难以灵活转圜。古笔多是如此。只是韦家碍于颜面与自尊,从不肯屈尊使用湖笔,不能杂糅二者之长。
彼得和尚于此节非常熟悉,眼前黑暗中的两个笔童木然前行,也不知加速追击,更不懂匿踪偷袭。于是他施展出轻盈步法,往复跳跃,时间空厅内声响四起,仿佛四面八方都传来砰砰砰砰的脚步声,让本来就呆头呆脑的笔童无所适从。
他的这套步法不是源于中土,而是当年看美国拳王阿里比赛录像时候从阿里"蝴蝶般飞舞"的跳动中领悟而来的,为此彼得和尚还特意给起了个名字,借用了天龙和的典故,叫做"凌波丽微步"。"凌波丽微步"的要点就在于:步数响,以声动人,让对方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声音上来,从而忽略攻击者真正迈步的攻击方位。以声掩步。
宣笔笔童目不能视,靠的恰好是以声辨位。若在平时,即使是地上只蚂蚁叼食,笔童也能听个差不离,彼得和尚若想隐蔽身形蒙混过去那是万无可能。不料彼得和尚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弄得满处噪声,笔童的超强听力反成了缺点。
只听空厅内声响频频,两个笔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生生被彼得和尚拖着空转,只是打不着。人二笔来回呼呼地围着厅里转了数十个圈子,两个笔童渐次被分开,前后拉开好长段距离。
彼得和尚见时机到了,先轻踏步,吸引个笔童朝反方向跑去,然后侧身跃起,用手飞快地在厅顶敲了下。另外个笔童只知循声而去,下子也跳起来。此落彼升,正赶上彼得和尚下落,两个人在半空恰有瞬间处于同平面。
彼得和尚伸出右手,大拇指挺,食指钩中指送,三指并用,瞬间罩住笔童周身。只听声清脆的"咔吧",待得彼得和尚落地,手中已经多了管宣笔。
这个手法在书法上叫做"单钩",是握笔的手法,以食指钩住笔管,和压住侧面的拇指构成两个支点夹住毛笔,写字时全以食指抬压取势,灵活多变。笔童炼自毛笔,单钩握笔之法可以说是正中它们的七寸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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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5起来向壁不停手4
除掉个笔童,压力骤减。彼得和尚好整以暇,再以声响惑敌。不出分钟就抓住了第二个笔童的破绽,再次施展单钩之法,把它打回了原形。
他双手持笔,把它们小心地搁回桌子上的笔架,为防这些笔童又活过来,还把笔头都卸掉。彼得和尚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宣笔笔童虽非强敌,但在短时间干掉两个也不是轻而易举。他能逆转思维,想到"以声掩步"的办法,就算是韦庄的长老在场,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以声掩步"
彼得和尚突然心念转动,不由得反复念叨这四个字。
声可以掩步,难道字不可以掩形吗
他"呃"了声,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光头,飞快地跑回甬道,竟顺着原路折去入口。彼得和尚的脑海里浮出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必须要予以确认。
尽管在黑暗中,彼得和尚也只花了两三分钟就回到了藏笔阁的洞口。他并没有打开洞门,而是转过身来,再次伸出手紧贴在石壁上,去感受那些文字。
只是这次,他却没有细致地去逐字辨读,而是抚到底,嘴里还低声念叨着什么。就这么且摸且走,彼得和尚再次顺着甬道摸进中厅。他站在黑暗的厅内,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这些刻在墙壁上的名篇大作并无特殊意义,内中文字也不是达芬奇密码。如果执著于文字内容本身,就会像侠客岛上的那些高手样,皓首穷经也不得其门。
真正要注意的,是文章的字体。
彼得和尚早就注意到了:从入口开始,石壁字体风格的变化就异常剧烈。往往前段方是行草,后段就突变成了小篆;上篇尚还在追袭晋风清癯,下篇又成了北宋瘦金。短短三十几米的甬道,赫然包容了篆楷草隶行数种书体,自秦至宋上下千年十余位名家的笔风。
文字内容只是遮掩,真正的关窍,却在这些书体笔风变化之间。看似杂乱无序的壁书,被这条隐线贯穿成条明白无误的线索。比如其中块石壁上书的是钟繇小楷,随后向右变而成颜体,两下相悖,则这条路必是错的;只有左侧承接学自钟繇曲折婉转之风的智永千字文,方才对路合榫。书法自有其内在规律,这些暗示深藏在笔锋之内,非精通书法者不能觉察。
彼得和尚闭目深思,慢慢把所触所感捻成条线,去谬存真,抽丝剥茧,条明路逐渐在脑海中成形。这些规律附着在错综复杂的石壁甬道之上,便成了隐含的路标。只要悟得通壁上文字的奥秘,就清晰无比了。历代进入藏笔洞参加笔灵归宗的人,若修为洞察力不够,便勘不破这个困局,只得无功而返,或头扎进文意推敲里出不来。
彼得和尚再度围着空厅周围的洞窟摸索遍,皱了皱眉头。
"难道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低头又想了阵,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走到中央木桌之前,双手扶桌,嘿嘿笑,以脚向下用力踏去。只听轰然响,块岩石被生生移开,阵幽幽冷风扑面而来,显然桌下是开了条新的通道。
原来刚才他发现厅内那十数个洞口前所刻的书体均不符规律要旨,也即这些路都是错的。
若要变化,唯有去陈出新。
四面墙壁都是壁字,只有空厅中间石板平整如新,其上空无字,正代表了"书无止境"的书法极意。唯有此处,才是正确的出路。当初这藏笔阁的设计者,想来就是欲用这种方式,使后学之辈能领悟到这层道理。
可惜彼得和尚虽打破了盘中暗谜,所关注的却不是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有风,即是有通风之处,即是有脱逃之口。
彼得和尚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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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6伏枥衔冤摧两眉1
6伏枥衔冤摧两眉
"你是房斌先生吧"
罗中夏愕然回头,看到个男子面带惊喜望着自己。这个人穿身黑色西装,面色白净,加上整个人高高瘦瘦,看上去好似是支白毫黑杆的毛笔。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个成龙式的大鼻子,鼻翼很宽,和窄脸的比例不是很协调。
他花了十秒钟,才想起来房斌这个名字是点睛笔的前任主人。可是房斌的驾照直在自己的口袋里搁着,两个人长得根本不像,这个人怎么会把自己误认为是房斌呢
罗中夏狐疑地打量了番来人,"你认错人了吧"男子愣了下,随即说:"您不是打电话说今天到上海,让我来接站吗家里人直都很期待看到您。"
"您肯定是认错了。"罗中夏冷冷地回答,把视线转开,盼着二柱子或者颜政赶紧回来。
男子不甘心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叫诸葛辉,您真的不记得了"罗中夏听到"诸葛"二字,心里咯噔声,心说没那么巧吧居然会在上海碰到诸葛家的人。
诸葛辉见罗中夏始终不承认,不由得有些焦急。他把拉住罗中夏,低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您放心吧。"罗中夏见这个人死缠烂打,不禁苦笑道:"你怎么口咬定我就是房斌"诸葛辉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略有些得意地说:"我这鼻子专能辨识笔灵特征。您身上有点睛笔,隔出十几米我就闻到了,点睛文武,谁人不知啊。"
罗中夏右手颤,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诸葛辉还兀自说道:"老实说,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挺惊讶呢,心想房老师您居然愿意南下,真是难得。咱家里人都特别兴奋,尤其是我妹,在红房子给您订了桌饭菜,特意准备了您最喜欢的奶酪烙鲑鱼。"
面对这种尴尬且危险的局面,罗中夏只得缓缓推开诸葛辉,重复刚才的话:"对不起,您肯定是认错人了。"为了避免继续马蚤扰,他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我叫罗中夏。而且我也不去上海,我要去绍兴。"
诸葛辉的鼻翼突然开始急速抖动,他面色变,不禁倒退步。
"你你还有支笔灵"
罗中夏感觉到青莲笔似乎从休眠中苏醒过来了,可真不是时候。诸葛辉挥手,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无视禁行标志,呜呜冲到两个人身前,几乎把罗中夏搁在地上的行李撞倒。旁边带着红箍儿的广场管理人员本来要过来拦阻,看汽车前的牌子,就灰溜溜地走开了。
从车里下来两个与诸葛辉装束样的男子,膀大腰圆,还戴着墨镜,看起来像是黑社会的保镖。两个人站在罗中夏前面,连日光都遮蔽住了。
诸葛辉指了指罗中夏:"抓他进车。"语气冰冷且有杀意,与刚才的态度判若两人。
两名保镖伸来大手,边个捏住罗中夏肩膀。这捏怕是有万钧之力,何况还是两只手,罗中夏只觉得身体轻,竟被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扔进车后排座。诸葛辉和两名保镖也都上了车,司机打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朝着广场出口开去。
当凯迪拉克即将接近广场出口时,司机突然觉得右侧微微沉,他凭借经验知道车子右边的后轮瘪了。诸葛辉却按住他肩膀,沉声道:"继续开。"司机踩油门,车子毫不停留。但车子左侧立刻微微倾,这回轮到了左前轮。
所幸车子初速比较慢,所以即使先后两个轮子爆了胎,司机仍可以把握住方向。只是他习惯性地踩了脚刹车,犯了个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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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6伏枥衔冤摧两眉2
又是两声扑哧,右前轮和左后轮先后中招。整辆车摇摆了几下,在距离马路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不轻不重地撞上了根灯柱。灯柱立刻瘪进去块,车头却是毫发无伤,果然好车。
诸葛辉看到个人影出现在车子前方,身形颀长,两条白眉白如初雪。背后有束淡淡的光芒,虽看不清形体,但可以肯定那是支笔灵。
车窗迸裂,钢化玻璃哗啦声化成无数钝角碎片。这次,诸葛辉看清楚了,刚才飞过来的是片光羽,这光羽击穿了车子前挡风玻璃,从车厢中他的身体轻轻渗过去,然后又打碎了车后窗。
两名保镖十分尽职,还没等他发话已经推门冲出车去。诸葛辉没有动,他鼻翼翕张,大脑在飞速运转,所有的笔灵灵纹都记忆在他脑子里,逐与眼前的笔灵进行匹配。
"诸葛家的人吗"
来人问道。这句话有如给诸葛辉的脑子里打入道光亮,他猛然警醒,从车里冲出来急切嚷道:"不要答他的话"为时已晚,两名保镖气势汹汹地齐声喝道:"正是"
话音刚落,那两名保镖已经颓然倒地,不省人事。在外人看来,只是短短瞬,实际上那两个人的精神已经被扯入熔羽的境界里被哪吒光羽切割了几百次。
"你呢"熔羽把视线转向诸葛辉。诸葛辉闭口不答,他知道旦自己开口说话,就有可能撞上沧浪笔设下的韵部,被抓入境界里任人宰割。他也知道,严羽生评诗,自己却无甚诗才,所以现实中的光羽对人体没有杀伤力。
熔羽嘴唇微翘,露出丝说不上是赞许还是嘲讽的笑容。
此时广场上已经有许多人注意到了这起奇特的车祸,甚至有人拿手机开始报警。诸葛辉原本只是来接房斌赴宴,却没想到会遭遇到敌人,而且还是个笔冢吏,光靠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可恶如果他们在的话"他忽然侧身动,把抓住从车里爬出来的罗中夏,胳膊用力勒脖颈,用动作向熔羽表明自己的决心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误。
这个被误认为是房斌的少年,此时他体内涌动着的笔灵与任何已知的笔灵灵纹都不匹配。没容诸葛辉再进行比较,股巨大的力量从少年体内喷出来,伴随着句低声吟出的诗句把他的身体慢慢推至半空。那是李白的句诗。
洪波汹涌山峥嵘。
"青莲笔"
诸葛辉残留的最后丝意识想,随即眼前黑
优雅的轻音乐在空气中弥漫,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服务生端着葡萄酒与食盘穿梭来往。今天餐厅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在红房子的张长条桌前坐着四个人,女三男,而桌上摆着五副刀叉,还有两把椅子是空着的。
"辉哥和房老师怎么还不来啊。"小男孩不耐烦地抱怨,同时羡慕地看了眼旁边餐桌上个客人正在切割的牛排。
他的头立刻被旁边的姐姐敲了记:"第次见房老师,可别给诸葛家丢人"小男孩嘟囔着把脸转回来:"明明是你想见"他姐姐面色红,伸手又要去敲,这次小男孩却避开了,嘴里还嚷着:"害羞了,害羞了"
"二十,别闹了,这是在西餐厅。"老者敲了敲桌子,脸慈爱。他穿着身紫色唐装,和欧式风格的装潢风格有些格格不入。只有坐在桌角里的年轻人没有说话,他沉默地把两手交叉叠起来,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右手小指上的枚暗黄色戒指。
"从火车站到这里,算进堵车的时间,现在也该到了。"姐姐抬起雪白纤细的手腕看了看表,有些心神不宁。
老人拍拍她肩膀:"十九,少安毋躁,古人有云,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看人家子龙。"那年轻人抬起头,勉强笑道:"我跟房老师又没见过面,和十九妹妹是不能比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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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6伏枥衔冤摧两眉3
十九啐了他口,却没说什么,拿起盛着冰水的杯子贴在自己白皙的脸颊上,希望能稍稍缓解下脸上无由涌起的温热,但心中的翻腾却是无从压抑的。
正在这时候,餐厅外面的门砰地被人推开,然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服务生的叫嚷。四个人都朝那方向看去,看到诸葛辉大踏步地走进来,不顾两个男服务生的拦阻。他的西装领子已经被扯烂,头发散乱,额头上还流着鲜血。
十九急切地抢先问道:"辉哥,房老师呢你看到他了吗"
诸葛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见到还是没见到啊"十九抓住他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
"我见到了点睛笔。"诸葛辉低沉地回答。
十九松了口气,表情也松弛下来,"房老师人呢"
"我见到了点睛笔,但没见到房老师。"诸葛辉慢慢吐出后面半句。
十九面色立刻变得惨白,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就连唐装老者都眉头紧皱。他们都是笔冢后人,知道笔灵和寄主是相生的关系,不死不离。如今诸葛辉说见到了点睛笔,却没见到房斌,其暗示不言而喻。就连那个叫"二十"的小孩子,都惶恐不安起来,只有角落里的年轻人保持着原来的表情。
"那你是如何看到点睛笔的"老人问,同时按住十九肩膀,让她镇静。
诸葛辉把在广场的遭遇说了遍,话音刚落,十九忽然尖着嗓子叫道:"定是他们,定是他们杀了房老师,抢了点睛笔"
这声在瞬间甚至压过了餐厅的音乐,服务生和客人们都惊讶地望过来。老人示意十九克制,"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不可乱下结论。"
诸葛辉习惯性地抚摸自己的鼻子,又补充了句:"那个人身上,似乎还带着青莲笔,我的判断应该不会错。"
"青莲"老人愣,"我确实也听说过青莲现世。不过老李那边还没什么指示,他们来上海做什么"
"他们是去绍兴,我是听那个叫罗中夏的人说的。"诸葛辉回答,恨恨地砸了下墙,"可惜我是去接房先生的,没什么准备,否则岂能让他逃掉"
十九忽然言不发地拿起手提袋,朝外面走去。老人连忙拦住她:"十九你去哪里"十九回过头来,带着种极端愤怒后的可怕冷静,和刚才的娇羞婉约判若两人。
"我去绍兴,我要为房老师报仇"
她的眼睛变成赤红,那种已经超越了悲伤和愤怒的赤红色。
老人沉默了下,他知道这孩子的性子倔犟得很,旦下了什么决心是绝不会更改的。于是他对十九说:"你个人去太危险了,让辉和欧子龙跟着你吧。辉能认笔,子龙有凌云笔,能照应到你。我回去跟老李说,既然青莲笔到了这里,就不能让它溜掉。"
年轻人听到召唤,从角落里缓缓起身,眼神里开始闪动出狼般的神采。
"绍兴古称会稽,地属越州,曾是我国春秋时期越国的都城,至今已有两千四百多年的历史,是我国的历史文化名城。其中湖泊遍布,河道纵横,乌篷船穿梭其间,石桥横跨其上,构成了特有的水乡风光,是我国著名的江南水乡。江南水乡古道的那种"黛瓦粉墙,深巷曲异,枕河人家,柔橹声,扁舟咿呀"的风情,让许多久居都市钢筋水泥丛林中的人们魂牵梦萦。"
这是印在旅游地图上的绍兴介绍,写得有声有色,读之让人神往。可惜的是,读者志不在游山玩水,牛嚼牡丹,枉费了这介绍作者番苦心。
罗中夏行人到绍兴柯桥的时候,天色已晚,兼有蒙蒙细雨,整个小镇都被笼罩在片若有若无的雾霭之中,倒是颇有番意境。不过若是依颜政的喜好,大概只想得到"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唯有鹧鸪飞"吧
.r.虫工木桥 书吧 第25节:6伏枥衔冤摧两眉4
对于刚才在广场上遭遇的莫名袭击,他们路上没讨论出个结果。罗中夏和颜政基本上属于外行人,二柱子讷于言辞,熔然目不能视,只有熔羽个人看得清楚,他又不屑跟罗中夏他们说。
对于熔羽的出手相救,罗中夏勉为其难地向他道了谢,后者只是冷淡地表示这只是工作。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只有熔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这的确是相当专业化的表现,就连颜政都不得不承认这点。
"我就说嘛,身为然然你的哥哥,多少会遗传些妹妹的优点。"
颜政对然然说,然然咯咯地拍手笑。颜政发现这个女孩子有个奇怪的特点,就是在说话前喜欢微微把头侧过去,努力倾听着什么。虽然盲人多数都会有这样的习惯,但然然似乎听的不是说话,而是其他些无法觉察到的东西。他曾经问起过,然然只是戏谑地反问:"我能听到什么你的心跳吗"
熔羽直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与他们保持着段距离,没听到这句话,否则少不得又会警告然然离颜政远点。颜政边庆幸,边觉得有些可惜,他回头望去,看到熔羽用帽子挡住眼睛,不停地揉着高挺的鼻子。
"他怎么了"
然然神秘地贴近颜政耳朵,悄声道:"可别告诉我哥是我说的啊,他有鼻炎,刮风下雨开花落叶的时候,就会犯。"
"嘿嘿,看来优等生也不是那么完美嘛。"
颜政不禁扭过脖子多看了眼,恰好和抬起头来的熔羽四目相对。熔羽看颜政正盯着他,赶紧把手从鼻子上放下,有些狼狈。这让颜政大为得意。
在路上他们查阅了旅游手册,发现永欣寺现在已经不叫永欣寺了。这座寺庙始建于晋代,本名云门寺,在南梁的时候才改名叫永欣,后来在宋代又改叫淳化寺,宋末毁于战火。直到明代重修的时候,才又改回云门寺的名字。
手册上说云门寺距离绍兴城南秦望山麓只有十六公里的路程。此时天色已晚,于是大家都同意先在镇子上落脚,第二天大早再前往。
"只要明天找到退笔冢,你身上的青莲笔就可以退掉啦。"
二柱子对罗中夏说,很是替他高兴。罗中夏嘴上只嗯了声,心里阵欢喜,这路上虽然没什么波折,可他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尤其是遭到了诸葛家的袭击以后,更是如惊弓之鸟,想尽早脱掉这个"累赘"的想法越发强烈。
"等我退了笔,它再怎么样,就与我无关了。"
走在后面的熔羽听到这句,不由停了下,白眉下的双眸闪过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他们在绍兴找了家青年旅馆,在办理入住的时候,熔羽怀里响起手机铃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瞥了眼还在办理入住的那四个人,自顾走了出去,确信周围没人才低声说道:"喂"
直到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他们拿到各自的房门钥匙,熔羽方才走回来,面色凝重。颜政晃了晃手里的两张门卡,笑嘻嘻道:"然然自己间。不过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在我罗中夏和二柱子之间选个人过夜。"
熔羽冷哼声,看也不看,径直走到前台拍出张信用卡:"开个单间,离刚才那几个房间远些。"颜政耸了耸肩膀,只好自己解嘲:"也好,我能自己屋了。"
罗中夏和二柱子住在个屋子。今天天差不多都在坐车,中间还夹杂了次险些被绑架的插曲,他四肢已经疲惫不堪,洗过澡就直接爬上了床。另外张床上的二柱子已经是鼾声大作。
忽然,房间里响起声"嘀"。
罗中夏抓起手机,发现有条短信进来。是个不认识的号,只写了六个字:"旅店后门,现在。"
"难道是小榕"
罗中夏阵惊喜,小榕既然提示他来绍兴,那么自然直在暗处观察着。于是他忙不迭地披上衣服,推门出去。罗中夏对小榕直心存歉疚,现在既然有见面的机会,是定不可以错过的。他甚至在肚子里想好了第句话该说什么。
他抓住路过的个服务员,问清了路径之后飞奔而去。
旅馆的后门其实是条员工通道,周围两边都堆满了杂物,顶上只悬挂着盏昏黄的灯光,和前台的整洁干净相比,完全是两重天地。
罗中夏走到后门,放慢了脚步,左右张望,心中不禁狂跳。
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不是小榕,是个男人,两条白眉即使在这种光线下还是很醒目。
"族里下了命令,让我带你回去,死活不论。"
熔羽的声音如既往地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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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7丹青画像麒麟台1
7丹青画像麒麟台
参与搜索的村民吵吵嚷嚷地陆续从内庄的各个角落返回,没有人发现彼得和尚的踪迹,他就像凭空从空气中消失了样。不安的气氛在人们之间流动,他们还沉浸在这场突发的惊变中。
唯保持镇静的只有韦定国,他稳稳地站在小桥入口,双手抱臂,两道锐利的目光扫射着韦村内庄,不置词。他虽然没有笔灵,却无形中被默认为是最高的权威。名长老快步走到他身边,面色凝重。
"族长怎么样了"韦定国问道,目光却丝毫没有移动。
长老摇了摇头:"心脉俱碎,已经不行了。"他说到这里,警惕地看了看左右,趴到韦定国耳边悄声道:"而且族长的秋风笔也不见踪影。"
"哦是被彼得收了吗"
"呃"长老踌躇下,"与其说是刚被收走,倒不如说直就不在那儿。"
韦定国微微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但凡笔冢吏离世,笔灵离去都会在躯体上留下道笔痕。而族长遗体上的笔痕过浅过旧,起码已经有数年不曾有笔灵驻留了。"
"荒唐,离了笔灵,人岂能活"
长老讪讪不答,事实就是如此,只是无法解释。韦定国挥了挥手,叹道:"此事再议,先派人去县医院办理各项手续吧。"
"要不要去公安局报案"长老试探着问。
韦定国沉思了下,"暂时不要,你去把那个护士叫到我屋子里,我等下要详细问问看。"
这时候负责指挥搜索的几位房长长老都逐渐聚拢过来,他们彼此互视眼,其中个年长者向前步,对韦定国道:"全村都找遍了,只剩个地方没有搜查过。"大家都盯着韦定国,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地方指的是哪里,也都了解此地的意义。现在族长既死,他们不约而同地等着韦定国拿主意。
韦定国面对着这些老人其中有些人甚至是笔冢吏忽然觉得很好笑。韦家世代以笔灵为尊,到头来却让个普通人来拿主意。族长不在,就乱成这样子,看来韦家的安生日子是过得太久了。
他心中思绪嗖嗖飞过,食指不由自主地摆动了下,不过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最后韦定国终于微微抬起下颌,却始终没有点下去
彼得和尚纵身跳下洞岤,直到他双脚落地竟持续了四秒钟。从这么高的地方跳落居然什么事都没有,这让彼得和尚很惊讶。四周仍旧没有任何光线,但是和上层相比,空气却清新许多,甚至有隐约的风声从远处传来。彼得和尚很高兴,有风声就意味着定有出口。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黑暗,索性闭上眼睛,伸直手臂向前探去,抓了几抓却什么也没摸到。他又朝着前面谨慎地走了三四步,仍旧没有摸到墙壁。他朝着几个方向各自走了十几步,手都摸空了,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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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7丹青画像麒麟台2
人类最怕的并不是幽闭,而是未知。
曲折狭窄的石窟并不真正恐怖,因为那至少可以给人个明确的方向即使那个方向是错的而个广阔的黑暗空间则会让人茫然,缺乏踏实感。人类在幽闭的宽阔空间里需要的是能触摸到个实在的存在,就好像在雪原上最需要的是个非白色的视觉焦点。
彼得和尚心想这终究是在山中,还能大到哪里去心里横,用双臂护住头部,脚下发足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彼得和尚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额头上开始出现细微的汗水。他估计自己跑了怎么也有十几公里,可周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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