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饷银虽没大宋朝廷发得那么多,但毕竟还能活下去,如今却是连续三个月没有饷银,再这样下去恐怕家中的婆娘和新生的娃娃就活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张宏凡就忍不住了,他思前想后也就只有那天遇到的那个疯子有点奇怪,他虽然不敢肯定这人真是张弘范的儿子,但是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首先张弘范这个名字,除了他们这些当兵的以外,淮西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肯定又不敢冒充他的名义,更不要说这样一个如此狼狈之人。
其次,这人虽然看起来ii糊糊,但是身上穿着皆是不凡,更重要的一点是那人说的是北方的汉语,一般人怎么会说得一口如此纯粹的北方汉语?
张宏凡心中有了计划,却是一直忍而不发,若真是张弘范的儿子走失,这件事定然十分秘密,知道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但副将王惟义应该就是其中一个。
“孩子爹,你最近怎么老是恍恍惚惚,是不是军中有什么事情?”婆娘王氏苍白的脸上出几分愁容,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然而却赶在张宏凡最破落的时候出生。
“孩子娘,孩子睡了?”张宏凡没有听到孩子因为吃不饱的哭声,疑huo问道,孩子已经三个月了,然而从出生到现在,张宏凡每天都能听到他的哭声,但张宏凡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没有能够喂饱身体已极度虚弱的婆娘。
回想起鄂州的那几年,每个月拿着几两银子,吃着光鲜的米饭,穿着厚实的盔甲,就连武器也常是换新的用,他就觉得以前的日子是那么美好。
婆娘就是那几年看着自己光鲜才从了自己,想不到结婚第二年范文虎就孤身逃走,放弃了鄂州。
张宏凡没有办法,不是他不想抵挡,当所有人都放下武器的时候,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自己还好,婆娘是鄂州人士,能够跟自己来到了这里。而那些家在南方的兄弟,至今家里人还不知道他们的生死呢?
“娘、娘亲来了?”王氏尴尬的点了点头,她不想让自己娘亲知道自己现在的窘况,但是鄂州发生变故,娘亲没有地方可去,只好过来找自己:“小弟去了什么均州,娘亲不想离家太远,就来了这里。”
“听娘亲说前段时间,宋军攻占了鄂州,又是开仓分粮又是发放银子,大伙可高兴了。”
“只可惜这伙宋军守不住鄂州,发了粮食分了银子后劝说大伙离开鄂州,可以前往均州或投靠亲戚朋友,娘亲让小弟跟弟媳fu去了均州,自己放心不下,就过来了。”
说话间,一个行动利索的老fu人走出来,见张宏凡就骂:“你这个小兔崽子,当初娶俺家闺女时是怎么说的?说要给她好穿好吃,还要给她过好日子。”
“现在好了,连娃娃都喂不饱,你是怎么做人的?老太婆今日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小兔崽子。”
几个月没拿饷银,婆娘却没有责怪自己,如今岳母大人却说要好好教训自己,张宏凡自知理亏,赶紧求饶:“岳母大人,请听小婿一言。”
“这还要什么好说的。”老fu人拿了一条手指粗的藤条,狠狠的劈头盖脸的抽过去,一边骂道:“可怜的娃娃,竟然瘦成这样,若不是今日老太婆拿了一点大米过来,恐怕也没能吃一顿饱的,在这样下去就只有饿死的份上了。”
“老太婆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让颦儿跟了你呢?好好一个大闺女,你看现在瘦成怎样了?”
老太婆打着打着,想起伤心事,不由自主丢了藤条,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儿子不要娘亲,女子养不起娘亲,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张宏凡跪着挨打不敢吭声,他是一个孤儿,特怕岳母,当初自己要娶王氏,岳母也没少给自己苦头吃,见岳母哭了起来,自己又是心酸,连忙安慰道:“岳母大人,小婿一定会和颦儿供养你老人家的。”
“怎么供,怎么养啊,我可怜的儿啊。”
张宏凡不敢吭气,只好偷偷向颦儿使了一个眼神,颦儿好劝歹劝的终于把娘亲劝住,张宏凡给老岳母倒了一杯水,低声问道:“岳母大人,你刚才说兰弟去了均州?”
老岳母见张宏凡好声好气的被自己打了一顿也没有怨言,气也散了一半,想起当初就是贪图他的好脾气,叹了一口气,道:“是啊,跟宋军过去的。”
“这小子当初还不肯走,非要逼老太婆拿着藤条才把他赶走。”
“老太婆算是看明白了,汉人虽坏,但至少也给一顿饱饭吃,但是鞑子就不一样了。”
“鞑子就是一强盗啊,哪里会管得了你的饥寒?倒是凡儿你,你……”
老岳母为人强悍,要不然也不能孤身一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她为人虽没什么见识,但是胆子却极大,也能够分清好坏,想劝说张宏凡也去南方,不过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虽然宋军看起来不错,若是倒了南方还是不是这个样子呢?
再说鞑子虽是强盗,打仗可不简单,当初老太婆可是看着鄂州被攻下,万一南方守不住了呢?还不如多等些时日再说,于是忍住不说。
张宏凡见老太婆好好说话,忍不住说道:“岳母大人,请不要担忧,孩子和颦儿一定好好供养您老人家。”
“希望这样。”老太婆叹了一口气,道:“要是知道你这样情况,老太婆就不把银子给你兰弟了?只带了些粮食,再多老太婆也带不动,能熬两三天,到时再。”
“天无绝人之路。”
老太婆忍不住叹气,有点沮丧,张宏凡看在心里,更是心酸,转辗反复怎么也睡不着。心中的那个打算更加坚定,夜里低声把颦儿叫醒,颦儿好不容易才吃了一顿饱饭,睡得正香,被张宏凡叫醒,喃喃道:“什么事。”
张宏凡低声道:“颦儿,我打算做一件事,此事若成了,咱们一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此事若是不成,你就跟娘亲南下去均州。”
“我对不起你,都没有给你过上好日子。”
颦儿睡得ii糊糊,现在渴睡得很,哪里知道张宏凡说什么,只是点头同意。~
张宏凡见媳fu点头,以为他清楚自己说什么,于是悄悄g,也不再睡觉,收拾一下就回军营,他所在的eng古汉军指挥只负责盘查路口,治理地方,没有大军的严格,只要早上准时报道就可以,跟宋朝的厢军和乡兵差不多。
张宏凡心有所思,早上不停走神,被凶狠的队长骂了一顿,抽了一顿,张宏凡忍而不发,等待时机。王惟义经常代替张弘范巡视各军,张宏凡倒是认识他,也知道他的身份,如今又差不多月底了,按照往常,王惟义一定会过来巡视。
眼看就是日落时分,张宏凡着急得恨不得变出一个王惟义出来,然而却只留下望眼yu穿,忍不住问道:“大人,王大人今日怎么不过来巡查了。”
“还有半个时辰,你小子着急什么?”百户骂道:“是不是着急回去抱娘子了?老子告诉你,你给老子小心一点。”
张宏凡捏了捏拳头,忍住不吭声,本以为没有什么希望之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步声,等来人到了跟前,张宏凡看到王惟义带着一脸疲倦。
“干了。”想起岳母的哭泣,想起婆娘的苍白脸se,想起小娃娃的瘦弱,张宏凡紧捏拳头,等王惟义来到跟前,张宏凡突然大声道:“王大人,属下有要事禀告。”
众人一愣,王惟义身边的护卫更是迅速把王惟义围了起来,张宏凡的顶头小百户一脸怒气看着张宏凡,若不是王惟义在眼前,他恐怕就当场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厉害。
见王惟义不说话,张宏凡咬紧牙关,大声道:“王大人,此事是关乎张大人的公子……”
“闭嘴。”王惟义一愣,怒道:“左右,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兵油子给老子拿起来。”
张宏凡是聪明之人,见王惟义有了反应,竟然闭嘴不说话,束手就擒。等到回到大营,王惟义亲自帮他解开绳索,柔声道:“你叫张宏凡,跟我们张大人的名字倒是有几分缘分,你是如何得知我们长公子的消息?”
自从达尔马扎布事件后,王惟义在张弘范面前多少有点失宠,张青青失踪之事,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清楚,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丝机会。
张宏凡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然后低声道:“属下斗胆面见王大人,就怕真有此事,对张大人不利。”
“很好。”王惟义却是摇了摇头,道:“张大人的公子如今却是在北方,你所见之人恐怕另有其人。”
王惟义是知道轻重,这件事在还没有弄清楚之时,恐怕还是要忍而不发,安抚道:“不过王某倒是佩服你小子的胆量,你就跟在老子身边,不过名字倒是不好,怕是会跟大人有所冲突,你就改一下名字可好。”
张宏凡自然乐意,他之所以冒险冲突王惟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王惟义嘴里说的没有这件事,但是却把他提拔到了亲兵,显然就是默认了此事,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闭嘴不谈,只是多谢了王惟义的提拔。
王惟义见张宏凡闭嘴不谈,知道他是聪明人,于是有心提拔,等回到庐州大营,王惟义亲自带着已改名张博的张宏凡会见了张弘范,张博又把那事从头到尾仔细说了一遍,张弘范听后,沉思了良久,让张博离开大营,才伤感道:“张青青从小就没有了娘亲,一直跟我东征西讨没有能够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
“如今却不知受了多大的磨难,还不知道生死,她一个弱女子,从山东来到淮西,精神恐怕早已崩溃,恐怕却是活不成了。”
王惟义安慰道:“据张博所说,他换班后立刻前往寻找,却是找不到青青公主的踪影,不过却在原地看到了至少三队脚印。”
“张博说恐怕是附近的山贼掳去,大人知道,这些所谓的山贼不过是张贵的属下而已。”
“如今,恐怕青青公主落在了张贵的手上,怪不得那天属下前往黄州,却不能和张贵见面,恐怕就是因为青青公主之事。”
“我宁愿青青就此大难,也不愿意他在落在张贵的手中。”张弘范叹了一口气,落魄说道:“孽缘啊。”
“大人,在下愿意为大人再次前往黄州,会见张贵,若是青青公主正在他手中,在下愿意用xg命担保,一定把青青公主换回来。”
“如今战事迫在眼前,怎么能离开你?”张弘范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可怜的青青,这或许就是他的命。”
王惟义见张弘范真情流,忍不住说道:“大人,庐州也不差属下一个人,属下愿意前往黄州以探究竟。”
“这事……”
“这事是属下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万一朝廷追究下来,属下绝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王惟义坚定说道:“若没有大人,属下恐怕还是一个拼死拼活的无名小兵,再说属下也是看着张青青长大,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属下愿意前往,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一走。”
张弘范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这事,委屈你了。”
王惟义摇了摇头,道:“大人要保重,张博又不认识青青公主,说不定也是怀疑而已。”
张弘范点了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低声道:“你这次若是平安回来,我一定会报答你。”
富贵险中求,王惟义知道自己已经再次取得张弘范的信任。
于是,王惟义化了妆,带了新的亲兵张博,再次前往黄州,这次却是出奇的顺利,才过了三天就回到庐州大营,连饭也不敢吃,直奔张弘范大营。
张弘范刚从战场回来,庐州的抵抗出奇的坚定,在eng古骑兵的协助下,虽有几次攻上城墙,然而很快又被同样不要命的守军打退,每次都是一些年轻的小将领头,他们根本不怕死,有时候为了把敌军推下去,不惜和敌军同归于尽。
“怎样?”张弘范连水也来不及喝,着急问道。
王惟义神se黯淡,忍不住说道:“大人,真是青青公主。”
“属下已亲眼见过,真是青青公主啊。”
“那、那张贵这次提出什么要求?”张弘范咬紧牙关:“你告诉张贵,无论他要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想办法答应他。”
“不,张贵什么要求也不提。”王惟义脸se变幻莫测,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张弘范忍不住说道:“这怎么可能?达尔马扎布一个小千户,张贵都要了一千匹战马?”
“莫非是张贵要我退军,又或许是其他要求你不敢说?”
“事到如今,你不妨直说,我若真完成不了,也是青青的命,怪不得别人。”
“大人,”王惟义突然哭泣起来:“青青、青青公主除了张贵之外,谁也认不出来了。”
“这怎么会,这怎么会?一定是你骗我,一定是你在骗我,是吗?”张弘范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王惟义。
王惟义老泪横流:“是真的,连属下也认不出来了,大人,是真的,是真的啊。”
“怎么会这样。”张弘范自言自语喃喃说道,好一会儿才颓废坐下来,问道:“是不是张贵用了什么法子?eng蔽了青青?”
王惟义摇了摇头,那天张贵听到王惟义是为了张青青而来,为难说道:“也不瞒王大人,张青青确实是被属下所救,只是,只是现在青青得了失心疯,谁也不认识。”
王惟义自然不能相信,张贵也爽快,于是带王惟义去见张青青,想不到张青青见了王惟义后,一下子拉住张贵的手,疯狂喊道:“哥哥,哥哥,青青害怕,青青害怕。”
王惟义见张青青神se紧张,不似说谎,然而眼睛明澈,又不像被张贵i魂,于是以为张青青不想跟自己会庐州,柔声道:“青青公主,我是你王叔叔,是你爹爹张弘范手下副将,青青公主难道忘记我了吗?”
“你放心,这次王叔叔不是要你会庐州,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爹爹很想你。”
“我不要爹爹,我不要爹爹,我要哥哥,我要张贵哥哥。”张青青迅猛推开王惟义躲到了张贵的身后。
张贵苦笑,于是好生安慰了一下张青青,等了半个时辰,张青青才愿意张贵离开,张贵看着疑huo的王惟义,尴尬说道:“王大人,张某没有说谎?”
“张青青刚被属下救出来时已接近崩溃,就像疯子一样,张某已找遍淮西的所谓神医,都没有办法。”
“青青这个样子,希望她见到张弘范时能够好起来?你回去跟张弘范定一下时间,张某亲自把青青送回给他。”
王惟义这才告辞回去,张弘范沉思了片刻,道:“这样说来,青青恐怕是经受了太多磨难,刚恢复神智时见到了张贵,然后就认定了张贵是她的亲人。”
“不过青青……”张弘范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唉,说到底这也是一段孽缘,在襄樊的事想必你也清楚,后来我好生把她送回eng古,想不到还是困不住她的心。”
“这教我如何是好。”
“大人请不要伤心。”王惟义安慰道:“大人毕竟是青青公主的父亲,朝夕相处说不定会让青青公主恢复神智呢?”
“再说,失心疯也不是没有医治好的病例。”
“唯有这样。”张弘范沉思了片刻,问道:“你说张贵要求我亲自迎接青青,也就是说我会再次和张贵见面?”
“张贵说怕吓到了青青公主,最好就是大人能够亲自和他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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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步步为营(1o)
( )清晨的庐州,显得有几分破败,破旧的城墙虽然依然坚固,但随处可见的血迹斑斑,显示了它承受的压力,这里缺几块转头,哪里倒了一个垛口的情形随处可见,战火的焚烧,给城墙留下了一段乌黑。
洪福怎么也想不到战争会打到这里地步?庐州已不再是往日安静的庐州,而是双方的绞肉场,蒙古汉军的统领张弘范在蒙古兵的“协助”并监督下,不把生命当作一回事的往城墙上尽可能多的投放更多的兵力。
攻城一个月以来,攻城武器、守城武器几乎都失去了作用,只有以命相博、徒手相争,有时候为了抢夺一个垛口,甚至会填上上百人,或许更多,然而双方没有人会退缩。
张弘范不能后退,他身后是虎视眈眈的鞑子兵,他们手中的强弓,随时可以夺取每一个退缩士兵的性命;庐州守军不能后退,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人,就是他们的朋友,就是他们的兄弟。
一个人倒下来,跟在他身后的人一声不吭,填上位置,鞑子的弓箭很厉害,上万支弓箭飞舞的时候,仿佛天上密密麻麻的蝗虫一样,然而淮西的弩箭也不是吃素,来而不往非礼也,等鞑子的弓箭射完之后,守军的弩箭也要进行报复。
数不清的弩箭,同样把天空遮挡住,蜂拥而至的蒙古汉军,没有来得及修葺的盔甲并不能完全抵挡住弩箭的力道,有些不幸运的小兵,被弩箭从盔甲之间射进来,瞬间夺去了性命,一些幸运的蒙古汉军,幸亏得了一条残命,但熬得过今天,却熬不过明天,蒙古人的药物远远不够,所谓富贵由人生死由天,也就只有这样了。
当然,庐州上的药物也远远不够,洪福看到教官团的人带了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妇人、壮丁,他们用被水煮过的布条包扎伤口,虽然没有什么药物,但是血能够少流一些,所不定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这些教官团都是能干之人,每逢庐州城墙陷入危险之时,他们就会挺身而出,他们或是与鞑子同归于尽,他们或是刺杀鞑子的小头领,只要有他们出现的身影,城墙上的士气定然会大增。
如此三番,将近五百人的教官团,到现在已是伤亡过半,就连教官团的头领陈大举,前些日子也伤了手臂,也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这些都是年轻后生的好儿郎,这些都是知识渊博聪明能干的好儿郎,洪福再舍不得陈大举的教官团上阵,知识强迫他们组织民力、抢救伤兵。
受伤的将士,被单独隔离起来,这是一间宽敞的大房子,房子里面一尘不染干干清静。听说这样的好处很多,很多受伤的士兵也因此活了下来。
能够活下来的士兵,都是战场上的宝贝,他们知道保命,他们知道杀敌,他们就是战场上的灵魂,伤兵活下来越多,庐州的守军自然也就越大越精。
今天很特殊,往常张弘范都是等朝霞升上半空,将士们吃过了早饭之后再攻城,然而今日朝霞刚升起来,攻城的擂鼓声便响彻了整个大地。
夏贵毕竟年纪大了,身体虽还是健康,但精力毕竟比不上年轻人,虽是听到鞑子攻城的鼓声,但却是怎么也起不了床。
洪福先是见过夏贵,然后安慰了一下夏贵,才匆忙来到城墙,虽然鞑子攻城急促,但城墙上的将士也已准备妥当,只等着又一次的拼命。他们已习惯在刀口子上求生,刀口子上求死。
“杀”闪亮的大刀,在朝霞中闪闪发光,城墙上堆满了石头,这些石头都是拆了官府、衙门,然后在城内的乡兵壮丁的帮忙下,昨晚运送到城墙之上。
“倏”,鞑子的进攻套路没什么变化,还是蒙古骑兵先行压制,他们手中的弓箭非常有力,就算是普通的盔甲也抵挡不住,就算是盾牌有时候也会被射穿,所以这个时候,守军多半会躲在垛口之上,只留下瞭望的哨兵。
“啪”,鞑子的云梯靠在城墙之上,云梯顶部有两个巨大的铁钩,若想把云梯推到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再说鞑子的强弓还在城墙外虎视眈眈呢?
战场上突然变成了一阵奇怪的死寂的安静,只有蒙古汉军不断向云梯爬上的声音,爬上的是天堂或地狱就只有他们心中的长生天知道,城墙下的蒙古骑兵虎视眈眈,他们手中的强弓射杀每一个探出头的守军,而躲在垛口的守军,淡定的抱着大刀或弩箭,或抱着石头,他们需要等的就是瞭望塔上的命令。
眼看鞑子快要爬到云梯最顶上,在他们临上最后一脚时,瞭望塔上突然响起了响亮的鼓声,鼓声急促,激扬。
像是早有约定一般,垛口的守军突然冲了出来,手中或抬着石头,或拿着弩箭,或挥着大刀,他们的目标无一例外的对准了只差一步就可以跨上城墙的鞑子。
“杀”伴随惨叫声,城墙上的守军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云梯上顶端的蒙古汉军像是垮了一般哇啦啦的掉了下去,鞑子的弓箭不再顾及蒙古汉军的性命,无差别的飞了上来,一些来不及躲避的蒙古汉军和守军一起倒在城墙之上,倒在了这一方同时汉人的土地上。
“好狠。”洪福忍不住自言自语说道,蒙古骑兵还真不把蒙古汉军当人看待,他们手中的弓箭,很快就扫平了眼前的一切。
蒙古汉军就像不死的木偶一般,云梯下面的小兵继续往上爬,然后继续重复刚才的杀戮,城墙上的守军伤亡也多了起来,很快就有不怕死的壮丁或乡兵,他们低着头弯着腰,把伤兵和阵亡的将士或抬或背,若是遇到还没死干净的蒙古汉军,便一刀割断他们的头颅,干净利索。
若是蒙古汉军的尸体,便随便推下去,这些小兵身上的盔甲和武器还有用,然后到了夜里,被剥了盔甲和拿走了武器搜查一空的蒙古士兵的尸体,再次丢下城墙,没有丝毫的吝惜之心,因为他们知道,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城墙上很快就扫清,躲在垛口的守军重新装上弩箭,或抱起石头,又或许用烂布擦干净刀上的血迹,他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算是看到朝夕相伴的同僚死在眼前,他们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死去。
眼看到了日中,蒙古汉军竟然还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城墙上的士兵已经换了两批,若是再继续攻下去,恐怕第一批士兵又得重新上去。
“将军,你看。”瞭望塔上,一个亲兵惊讶的指着城墙下的云梯。
洪福顺着亲兵看过去,只见往日在城墙下作威作福的鞑子兵,竟然手执单面盾牌爬上了云梯。
“三段鼓,响。”洪福大喝一声,手执大刀,下了瞭望塔,鞑子兵竟然亲自攻城,现在已是拼命的时候了。
“嘭”,大石头落在单面盾牌之上,鞑子强有力的手竟然抖也不抖一下,要知道这些是拆了衙门的石头,而并不是正宗的礌石,重量远远是达不到礌石的地步。
“杀”,弩箭、大刀在鞑子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他们很快就跃上了城墙,这些百战余生的守军见是鞑子兵,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合身和鞑子拼命,为的就是能够把鞑子挡住,若是大批鞑子上了城墙,任凭庐州再坚固,恐怕也危在旦夕。
想不到鞑子拼命起来,比蒙古汉军要凶狠得多,他们不清楚的是,蒙古兵对汉人向来有天然的优势,再加上个子和力气都比汉人大,所以一对一的话很容易就占上优势。
“杀。”洪福的喊声很大,守军听到洪福的声音,大伙提醒了几分精神,此时前来救援的士兵也上了城墙,三个五个守军缠住一个鞑子兵,总算是勉强把鞑子兵挡住。
然而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只要不堵住云梯,鞑子兵自然会源源不断上来,后果不堪设想。洪福看着眼里,急着心里,任凭他怒喊连连,鞑子兵却死死抗住守军数人的围攻。
鞑子兵也看到了洪福,向洪福悄悄的靠了过来,当洪福发现自己深陷困境时,周围已围上了好几个鞑子兵,幸好身边的亲卫一起,洪福中算是勉强能够抵挡。
但城墙上的守军却逐渐陷入困境,不时有守军牺牲,虽然又有后续的兵力上来,然而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若等大规模的鞑子兵涌上城墙,恐怕就是庐州的末日了。
“莫非,今日竟然是庐州的忌日?”洪福竟然有几分颓废,手中大刀的力气也松了几分,身边的亲兵大惊,只好拼命抵挡,只求援兵迅速上来。
“洪大人,小子来了。”突然一声响亮的喊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城墙,守军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竟然士气大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谁。
陈大举,一个年轻的后生,一个用生命去获得尊重的后生,他的勇敢、他的机智、他的狠毒成为庐州的佳话。
“好小子。”洪福不由精神大振,手中的大刀虎虎生威,一下子把已围困上来的鞑子打退了几步。
只见陈大举身体虽然清瘦,但是步伐非常灵活,一下子穿过人群来到了围攻洪福的鞑子身边,只见他右手拿着一把奇怪的刺刀,左手却是手执手弩。
鞑子见有人过来救援,知道也不是孬种,于是分出了几人对付陈大举,只见陈大举突然走了一个奇怪的步伐,一下子来到其中一个鞑子的身后,先是手中的弩箭向远处的鞑子射过去,均州军只有部分将领和精锐才拥有这种手弩,鞑子兵自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一个不留神,弩箭迅速划破空气,等他们回过神时,弩箭准确无误的射中他的双眼之间。
身边的鞑子自然不甘心,发狠向陈大举冲过来,心想你杀得了一个,难道还能把全部人都杀完。
却见陈大举不慌不忙,右脚用力一蹬,身体竟然来到了其中一个鞑子兵的侧面,手中的刺刀迅速刺向鞑子腰间,然后毫不吝啬的拔了出来,血突然喷涌而出。
被刺中的鞑子拼命想捂住伤口,然而这把奇怪的刺刀在他腰间开了一个大口子,却是怎么也捂不住血涌而出。
陈大举见一招得手,并没有得意和停留,他向前两步,竟然把鞑子逼退,洪福看得清楚,大笑:“奶奶的,你小子常说长江前浪推后浪,看来老子是比不上你小子了。”
陈大举此时已经靠近城墙,可以看到鞑子的云梯还有不少鞑子兵继续往上爬,压低声音道:“大人,帮小子挡住鞑子兵。”
洪福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但还是吩咐亲兵把陈大举围了起来,只见陈大举从怀里掏出一个酒瓶子,对着瓶嘴吹了几口气,瓶嘴竟然着火。
“中。”陈大举手中的酒瓶子,向云梯飞过去,“啪”的一声,酒瓶砸在云梯上破开,酒瓶里的火油洒落在云梯上,借着火苗烧了起来。
火烧得很快,云梯上的鞑子兵想救火,但是火油又洒得云梯都是,哪里还救得了火。
陈大举见有效,低声吩咐洪福掩护他向附近的云梯移过去,鞑子兵战力虽强,但无奈守军人数要多一些,要真是狠下心缠住他们,鞑子兵在没有更多援兵上来时,也毫无办法,洪福看到和陈大举一起上来的教官团小兵,也是如出一辙。
“啪”、“啪”、“啪”,接二连三的瓶子落在云梯之上,很快大部分的云梯都烧了起来,原来云梯也不是这么容易烧坏,只是无奈黄州打了两个月,庐州又打了一个月,先前做好的云梯都已耗尽,这些赶工出来的云梯,防火方便自然效果大不如以前。
火烧云梯这虽然不是什么妙计,然而此时烧了云梯,鞑子兵再也没有这么多后备的云梯,一时能够上得了城墙上的鞑子少了一大半。
鞑子兵没有后续的援兵,剩余在城墙上的鞑子兵一下子陷入了困境,俗话说双手难敌四拳,更何况有了教官团的那些精锐加入,城墙重新落在守军手中。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等把城墙上的鞑子清理完毕时,竟然已是日落,也就是说今日之战打了一整天。
“今日若不是大举,庐州恐怕凶多吉少。”洪福缓缓的歇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臂,颇为幸运说道。
陈大举笑了笑,道:“洪将军谬赞了,小子上城墙之时,大帅已率领精锐在城下等候,只需一声令下就上来,鞑子兵只不过是一时风光,成不了大事。”
“唉,我等不仁啊,大帅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惊动他老人家。”
“呸,老夫怎么就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道:“好你一个洪福,背后说老夫的坏话。”
这人却正是白发苍苍的夏贵,夏贵率领亲兵已来到城墙之下,却被陈大举抢了一个头功,笑道:“你小子动作还真快,老夫腿脚毕竟没有你们年轻人麻利啊。”
陈大举尴尬摇了摇头,道:“守城之责,小子不敢想忘,大帅乃应坐镇庐州城内,掌管四方,这等小事惊动大帅已是万万不该。”
“好大的口气。”夏贵见鞑子兵死伤不少,并且又烧了不少鞑子的云梯,知道未来几天会有一个安宁的日子,心情大好:“说什么老夫掌管四方,城内的乡兵和壮丁若不是你们帮忙,哪里会有如此好的秩序,刚才老夫之所以迟迟未到,就是怕城内有细作乱城,想不到城内百姓整然有序,除了紧闭房门之外就只有乡兵和壮丁了。”
“想不到你小子能文能武啊,张贵还真舍得把你送到庐州。”
“小子只不过尽力而已,大帅乃国之栋梁,国之名将,小子在你面前哪里敢居功,只要能够守住庐州,小子就算是把命搭上了又何妨呢?”
“庐州。”夏贵轻轻的抹了抹城墙上的砖头,手中沾满了不知是鞑子还是守军的血迹,有些感叹说道:“庐州,不知道还要埋没多少人命啊。”
“若能杀更多鞑子,就算是死,就算是庐州城内军民全部死亡,小子也觉得值得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帅见我大宋可好,百姓安居乐业,文人吟诗作对,商业发达,粮食丰收,万国来朝。”
“我大宋的文化传承四野,我大宋的舰队纵横海域,我大宋的百姓载歌载舞,我大宋的商业、朝政都已走到了一个最紧要的关头。”
“大帅再看看北方,民不聊生、文人、学士得不到尊敬,经济完全崩溃,朝政唯蒙古人为头领。”
“这是黑暗前的黎明,这是太阳升起的黑暗,小子虽然不知,但也知道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能冲破云雾,还我朗朗乾坤。”
“说不定,那是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夏贵突然面对南方,跪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步步为营(11)
( )许多年之后,史学家、军事学家分析庐州之战时,发现从攻城那天开始算,一直到张弘范率领主力随同伯颜南下那天止,张弘范就只有一天没有出现在战场。
当然,当时的指挥官都没有觉察到这个问题,因为军令还是从大营中有条不紊传出,即使是命令鞑子兵进攻,也算从大营内传出,谁会想到竟然有人敢冒充张弘范?
当然,这也只是史学家、军事学家偶然从一本族谱上找到的一丝蛛丝马迹,然而这一天又是庐州攻城以来的一个转折点,战争之激烈、惨象,双方阵亡人数之多也是最近几年未尝所见,从这一天以后,鞑子兵才真正是协同蒙古汉军攻城,从这一天开始,庐州才真正开始走进了死亡的地狱,庐州城内也由此演变出各种莫测的风云。
根据史学家、军事学家等专家的联合分析,这一天代替张弘范指挥大军的应该是他的副将、亲密助手王惟义,因为当时的情况也只有王惟义才能令众人相信这是来自张弘范的命令,而这些蛛丝马迹却刚好是从王惟义曾经的亲兵张博哪里得到。
这人日后却又有一段际遇,还是放在往后再说。
这个结论一出,史学家、军事学家像疯一般寻找张弘范那一天究竟去了哪里。许多年后,一个同样叫做张贵的历史系的小研究员对历史上最著名的战将、南宋中兴的核心人物张贵特别有兴趣,他疯狂的分析张贵的每一天行踪,甚至是张贵每一天所做的事,恰好发现张贵也同时在这一天失踪。
于是,有心之人把他们联系起来,联系到日后两人的一切,越发觉得这是非常可能之事,然而他们若真有联系,谁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他们会面时都说了什么?这谜团反而多了起来。
这一天,张弘范像往常一样起了大早,或许也可以说他昨晚根本没有睡,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王惟义此刻就守在大营外,见张弘范起床,连忙给他端来一盘水,却是不说话。王惟义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多嘴。
张弘范心中有事,随便擦了一把脸,又静坐了一刻钟,终于叹了一口气,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王惟义知道此事轻重,张弘范把事情交给自己,也就是等于把性命交给自己,虽然重新得到张弘范的绝对信任,不过王惟义还是小心?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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