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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无爱不欢|作者:guangooo|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00:51:02|下载:无爱不欢TXT下载
  写得很好!经常在报纸期刊上读雪小禅的文章,似乎越写越来劲了。可是,她的文字背后总有一些叫人害怕的东西。

  ——著名作家 毕飞宇

  读雪小禅的文字,如同面对一个温柔淡定的女子,听她温婉地讲述着或喜或悲,或魅或惑的情感故事,一点点浸润人心。她的笔下,总有淡淡的芬芳,弥漫出一股禅意——然后才知道,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我们也可以做到。

  ——《读者原创版》 主编 张笑阳

  文如其名,雪小禅的作品似江南女子,温婉隽秀,摇曳生姿,纯美动人,而又不失现代气息。在这个喧嚣扰攘的时代,雪小蝉是国内将传统与现代、梦想与现实、理智与情感关系把握得最好的青春散文、小说作家之一。

  ——《青年文摘绿版》主编 李钊平

  雪小禅笔下的男人不是泥,女人也不是水,而是固态和液态的酒精。在生活里,通常是故事刚开了头,我们就不敢再继续了,而小禅却把人人心底都有的渴望释放了出来,读来周身舒坦。小禅写出的书怎会这般狂野?读她的书,是看每个人物暗含着的执拗的激情! --《婚姻与家庭》 主编 赵增越

  雪小禅:禅意女子,生于七十年代,专栏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烟雨桃花》。文字被收入十余本出版书籍中,2004年大型文学双月刊《长城》第二期以“王虹莲散文现象”为题进行了研讨与笔谈。

  十七岁在《春笋报》、《少年文艺》发表处女作,以后不间断创作至今。近两年势头迅猛,被时尚圈内评为期刊界作者佼佼者。2000年至今共发表文章200多万字,文章多见《希望》、《人生与伴侣》、《女友》、《爱人》、《家庭之友》、《花溪》、《现代画报》、《深圳青年》等200家报刊。文章曾被《读者》、《青年文摘》、《青年博览》、《良友》、《读友》、《意林》等文摘类杂志多次转载。现为《读者》百名签约作者之一。

  自然的、野生的、寂寞的我,一个热爱爱情的女子,喜欢在文字间游走,寻找前世今生之江湖。因了文字和京剧,打发了太多飘荡的光阴,有时,渴望一夕忽老,置于喧哗人市中念着“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那些年少的尺寸光阴,一一浮现在脸上,只是淡淡的喜。我再写“老来多健忘”,盼有人能对上那句叫人肝肠寸断的“惟不忘相思”。才不愧我年轻时对文字和爱情的热爱。

  —雪小禅

  我得承认,我是个自恋的人。非常自恋。

  所以,出的所有书,没有找过人代序,再了解我的人,不如我自己了解我自己。

  不了解我的痴我的狂,不了解我原本有一颗素色的心,不了解我喜欢那种美得蚀骨的东西。不了解我一个人背着包云游四方,西藏、敦煌、江南小镇、徽州……

  我知道,我只向往这世间一点点的好,我便是那尘埃里的花,可以开得芬芳。

  我叫自己花痴。

  一个迷恋爱情的女子,是可以叫花痴的。

  第一次听说花痴这个词,是看梅艳芳和张国荣的《胭脂扣》,十二少叫如花,花痴。其实,是爱极了的表现。那张碟,我看过一百遍以上,每次看都要哭,我知道,什么时候我不再哭了,就不再是花痴了。

  写《无爱不欢》,只因为一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谁没有自己相思又相思的春闺梦里人?人,可能一生不能遭遇生生死死的爱情,可是,不会有人不向往爱情,而那让人心碎的境界便是这两句诗了。

  冷涔涔,魂断我还知。

  我知不曾忘记,前世来世,一定有那么个人在等待你,或早或晚,遇到了,相爱了,欢喜了,忧伤了,纠缠了……有过的爱情,他给的最美。

  写到最后才知道,恨或者怨,也是爱情。

  怕的是云淡风清,听到几年不联系的旧人,忽一日打电话来,你忽然问:谁?请问你是谁?连从前最熟悉的声音都疏离了,这才知道,也许爱的,只是自己的青葱岁月。

  青葱岁月谁不爱?大段大段无用而多情的光阴。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最美的一张图案在白纸上出现,我是那淡淡的青,晕染了时光,回过头再看,那么美,那么忧伤,那么破碎。

  而做花痴的女子,大抵愿意和爱情做一场战争,没完没了。死皮赖脸,撕破了脸还是问,爱吗?爱吗?这问里,是多么清凉而可爱。

  我读《金瓶梅》,对里面的人物悲欢最迷恋。觉得里面的女子好不花痴。有一天,我突然想我最似里面哪个女子。这个想法让我悲凉,反正都是悲情的,虽然结果都不太好,但我最想做的居然是李瓶儿。

  西门庆和李瓶儿,最有夫妻的纠缠。瓶儿死时,西门庆放声而哭,拉着她的手,好不缠绵。如果那时有人拉我的手唱,“比目鱼,水中荡,逍遥自在自成双……鱼儿不知离别哭,人到离时痛断肠!”我想,那一定是最花痴最动情的离别。

  其实花痴就是一个瘾。

  就是对爱情上了瘾。所以,取悦于他,每天想穿什么衣服,换什么发型,照镜子时顾影自怜,他喜欢吗?好像镜子是他。

  慢慢成了临水照花人,孤注一掷,知道是病态,可是无力自拔,这种病容易上瘾,出现在他面前时,她必然艳光四射,好像是明星一样。回到家,她懒散在床上,不洗脸不梳头。

  后来我明白那些想戒掉什么东西的人的心理,比如戒烟戒毒,大概也不是多难,那是个心瘾问题。

  爱过去后,用烟来衡量时间了,一支烟,是看半本杂志的时间。

  两支烟,是听一段戏的时间。

  三支烟,是看完一个无聊小品的时间。

  ……

  一包烟,可以度过半个寂寞夜晚——如果这个夜晚恰巧还有一轮红月亮,那么,真是又风情又旖旎又凄凉的。或者,因为思起故人,掉下一两滴眼泪,染了今年的新衣。刚好是春天,我买了米粉色的宽大衬衣,整个人看着非常颓散,一包烟抽完了,烟头扔得一地都是。散乱的,我的高跟鞋也无奈地东一只西一只。我知道,自己中过毒,上过瘾,到最后我才终于明白,我只是在和自己交战。

  天亮了,我睡了。

  天亮了,请不要叫醒花痴。

  二〇〇六年春天,我从梦中醒来。

  我揉了揉眼,努力地想这是在哪里。五分钟后我想起来,这是在巴黎,从前在国内,即使刚刚醒来,我也搞得清是在苏州、上海、北京、重庆还是在广州,但来到法国以后,我总是努力地想,以至于我怀疑自己神经出了问题。

  我还常常会梦到顾卫北,几乎每天都梦到,我总是惊讶又狂喜地问:“你不是死了吗?你没有死吗?”我梦到他拉着我的手到处乱跑,还是如从前一样恩恩爱爱。结果我醒来以后发现这根本是个梦。

  这让我绝望透顶,泪湿春衫透。

  而在我身边的男子是一年前在北京后海的酒吧里认识的,他有着与顾卫北一样清秀薄凉的面孔,我们在那间叫做“蓝莲花”的酒吧里喝到快天亮。天亮之后他说,林小白,和我回巴黎吧。

  好,我说。

  一个字,决定了我的情感去向。

  曾经,我和顾卫北近乎十年的纠缠,以为爱到了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此分手,然后留下我一个人在人世间想念他。爱是什么?很小的时候我以为爱就是爱,但现在我知道,爱里面一定夹缠着恨与抱怨,还有各种各样的五味杂陈。我一直以为我会恨顾卫北,但来巴黎一年后我在这个美好的清晨里醒来,闻到院子里的花香和鸟叫时,我突然间泪流满面。

  因为我发现我还是那么爱他,这个男人,注定与我一生相随,如影随形。

  当然,我也常常梦到戴晓蕾和周芬娜,她们轮流出现在我梦中,我常常梦到我们还在苏州的那条艳粉街上玩,周芬娜教我们唱昆曲,咿咿呀呀,没完没了,这让我有一天和丹尼去看昆曲时泪水潸然,丹尼问我,这个故事很动人吗?

  那天演的是《牡丹亭》,我含着眼泪笑着说,非常动人。

  那是我从十六岁就开始听的曲子。

  而一切的一切,从十六岁就已经注定吧。

  我说那就图书馆的管理员吧,或者放电影的,我喜欢看书看电影,《画皮》我看了十遍了,可依然想看,我要变那个女鬼。

  我、戴晓蕾和周芬娜是苏州艳粉街上的女孩子。

  艳粉街是我一直想离开的地方。从我知道这里曾经是一条青楼街时我就想离开了,那时我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一点胸没有,瘦而干,周芬娜说我,怎么还不来例假啊,我跟你似的早就来了。

  周芬娜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我们是艳粉街的邻居,她总是说我,小破孩,你看看你跟个男生一样。

  当然也有她特别崇拜的人,那个人就是戴晓蕾。戴晓蕾的父亲是个军官,母亲也是军官,他们住的地方离我们这很近,那里的驻军让我和周芬娜充满了羡慕,我们曾说过长大要去当女兵,那一定是件很神气的事情。而周芬娜的母亲是一个昆曲团的演员,在一九九一年,昆曲演员已经没落到和当街讨饭的差不多了。她的父亲是一个印刷厂的工人,周芬娜从很小就会哼哼昆曲,调子婉转,婀娜动人。她说她妈最大的理想就是演一次《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当然,演柳梦梅的得是那个男人。我知道那个男人,他每次都要路过我家门口去周芬娜家。

  那是艳粉街不言而喻的秘密,周芬娜总是为此感觉到低人一等。她常常会偷偷地说她妈妈,贱人!

  她非常羡慕戴晓蕾有这样一个家庭,甚至羡慕得有点流口水,我的父母不过是苏州中学的教师,拿微薄的薪水,养着我和弟弟。所以每次当戴晓蕾穿着父亲给她买的新裙子出现时,周芬娜就艳羡地说,啧啧,看看人家,这下不知又收到多少情书。

  我说周芬娜你真流氓,你就知道说这个。在我印象中周芬娜真的很流氓,她说自己特别喜欢一个叫马军的男人,人高马大的,特别帅。周芬娜说,我真想给马军生个孩子,我一看他就有这种冲动。这让我十分看不起她,她才真是又流氓又贱。

  看看人家戴晓蕾。和白天鹅一样,从来不和男生说话。而且戴晓蕾从小在少年宫学画,十二三岁就得过什么大奖,戴晓蕾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女画家,和那个潘玉良一样,留学法国,万古留名。那时许多男生在艳粉街的路灯下等着她,戴晓蕾长得确实好看,要哪有哪,周芬娜的屁股就太大了,虽然她笑我不来例假没有胸,可要真来了例假长成她那样我还真烦。

  那时,我们三个常常在周芬娜家的阁楼上听歌。

  是齐秦的歌,《爱情宣言》,但人家是唱给王祖贤的。周芬娜说,我一听这种歌骨头都要酥了。当然,有时候她们还会偷偷穿周芬娜她妈的衣服,周芬娜的妈是个漂亮的女人,总爱在衣服上做文章,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吸引我们来她家的主要原因。

  周芬娜的妈是艳粉街上有名的漂亮的女人,可周芬娜长得不像她妈。戴晓蕾说,你把你妈的优点全没长上,特别像你爸爸。周芬娜的爸爸是个老实人,他老实得连周芬娜妈的裤头全洗了,每天早晨起来给周芬娜做饭,周芬娜的妈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唱昆曲和京剧,调子十分婉转。

  我知道周芬娜的妈有好多衣服,这惹得我和戴晓蕾隔三岔五跑到周芬娜家去。周芬娜的阁楼上是她俩走时装步的地方,她们穿着周芬娜她妈的高跟鞋,一扭一扭的样子十分搞笑。戴晓蕾说将来要当一个模特或者画家,周芬娜叹息了一声说,我才一米六,屁股又大,绝对当不了模特,我就当个演员之类的吧,天天上电视,有那么多人围着多好啊。然后她们问我要干什么。

  我说不知道。她们哈哈笑话我,小孩子,一点理想都没有,这可不行。

  我说那就图书馆的管理员吧,或者放电影的,我喜欢看书看电影,《画皮》我看了十遍了,可依然想看,我要变那个女鬼。

  她们更笑得肚子疼,说我居然想当个女鬼。当然在笑话我的同时她们依然在穿着周芬娜她妈的衣服,脱来脱去,露出丰满的乳房,这让我有点脸红,我低下头不敢看她们。她们又说,林小白,你抬起头来,你又不是男的。

  好多个下午我们就这样混过去了,艳粉街上充满了胭脂水粉气。这两个女孩子用着周芬娜她妈劣质的口红和香水,三五块钱的东西。可她们很得意地把自己打扮成那样。而我妈是很老土的那种人,穿旧的灯芯绒的衣服,脸似浮肿了一般。

  当然周芬娜说得最多的是男生,谁谁给谁谁写情书了,谁谁的腿好长啊,谁跑得快,谁让人一看就心动,说这个周芬娜很专业。周芬娜说得比戴晓蕾多,周芬娜总是问,那个三班的谁谁又截你了吗?周芬娜和我偷偷说过,那个三班的谁谁就是马军。

  马军是个抽烟打架动刀子的男生,在学校里非常有名,许多男生一提起他就闻风丧胆,不过这家伙吉他弹得好,口哨吹得动人,踢足球时把红球衣围在腰间时,好多女生都会尖叫。这里面两个人不会尖叫,一个是戴晓蕾,一个是我。

  戴晓蕾看不上马军,她说,太匪气。

  我不是看不上,我是不懂,十八岁的马军,于我而言是太大的一个大男人。

  我更喜欢的事情是抱着爸爸的一本卡夫卡的小说看,我爸爸说,没有谁比卡夫卡更像一个男人了,大了你就会明白的。

  周芬娜和戴晓蕾常常笑话我说,呵,小屁孩还看卡夫卡,你懂吗?

  不懂,我实话实说,可我没事干。

  暑假过完之后,我来了例假。

  十六岁的夏天,一共发生了两件让我难忘的事情。

  一是我和戴晓蕾考上了重点一中。

  二是我遇到了顾卫北。

  十六岁的夏天,一共发生了两件让我难忘的事情。

  一是我和戴晓蕾考上了重点一中。周芬娜去了一个二流的高中,她总是不在乎地说,反正我将来是考不上大学的,爱他妈哪哪吧。

  我印象中周芬娜是个挂痞味的女孩子,就是混不吝的那种,她早熟、丰满,比王浪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还要有特点。

  是我邻居一个叫王浪的男人带回来的女人,天津女人,会说西河大鼓,大卷发,穿着极细的高跟鞋,她端着她和王浪的尿盂出来,睡眼蒙眬,看起来十分性感。那时,我还只有十四岁,但我一下子就迷上了她。

  大家管她叫坏女人,我想我是不是本性太坏,我竟然喜欢坏女人。

  然后我看到了她的趾甲,粉红的,透明的,趿拉着一双塑料凉鞋,她看到我,一笑,小妹,去上学?

  是啊,我说,上学。我很羡慕她的睡眼惺忪,居然可以穿着晃晃荡荡的衣服涂着粉红的趾甲出来倒尿盂,真的,我十分喜欢。那宽大的衣服让她看起来更性感,她个子很高,有点懒散,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性感。

  王浪不是一个好男人,游手好闲,但好多女人喜欢他,这很奇怪,隔三岔五他会带女人回来,但我印象最好的就是这个女人。

  我想,长大了,我也要成为这样的女人,但我总也长不大,我还没来例假,乳房瘪瘪的,好像平原一样。

  周芬娜说,这样的女人,一定很浪!

  这个词又生动又难为情。但周芬娜说出来就别有一番滋味。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天津女人带我跑了,我跑啊跑啊,越跑越热,我想站下来,可却停不住脚,最后,我累得瘫倒在地上,觉得虚脱了一样,浑身燥热,而且两腿间有什么东西热热的酸酸的流了下来。

  醒了我看到被子上有好多血,我嚷了起来。我妈说,嚷什么,来例假了,给你卫生巾。

  我不知为什么特别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天津女人走了,王浪又换了新女人。这次的我不喜欢,矮个,腿还不直,会唱评剧,我还不喜欢她嘴角边上的那颗痣,看着和谁的后妈一样。

  周芬娜知道我来例假之后说,行啊,以后就该长乳房了。

  二是我遇到了顾卫北。

  这个生命中必然要出现的男子,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在我上学的第一天,我就撞到了他。后来周芬娜和戴晓蕾都说我好色,她们说,越是看起来羞涩的人越好色,你是个重色轻友之人。

  我一点也没有反对这种说法。

  因为顾卫北给我的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惊艳。

  后来我看到谢霆锋和张国荣都有这种感觉,有的男人,天生就有一种让女人窒息的美,顾卫北无疑属于这一种。

  那应该是九月十日,我和戴晓蕾去报到,她去了卫生间,我在一棵开满了合欢花的树下等待她,然后,我看到了顾卫北。

  他向我走来,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是的,我是十六岁爱上顾卫北的。从看到他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他。那时我还没有长开,跟一棵小豆芽菜似的,我站在132班的合欢树下,看到顾卫北从北面水房走来,一件蓝色的球衣围在腰间,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衬衣,他好像刚洗了头发,水滴滴嗒嗒地落下来。

  其实我没有死盯着他看,那时我还没有那么大胆,我就是用眼角的余光感觉到他在向我走来,虽然我还没有长开,可是我知道自己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就是说,如果在镜子面前看自己,我感觉自己不能算中人之姿。

  那天我穿了件白裙子,风刮起了我的裙子,我得意地想,这个样子有没有一点像梦露那张性感照片?

  我的鬼心思还没有达到高潮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嗨,同学。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我没有想到他会和我说话,我有点紧张,但还装作镇定地说,有事么?戴晓蕾、周芬娜和我在上高中之前曾经天天在一起鬼混,周芬娜说,勾引男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风情妖媚,戴晓蕾不同意她的看法,她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周芬娜说她虚伪地假装淑女,其实我知道,男生应该更喜欢淑女吧。所以我说,我要做淑女。

  呸。周芬娜说,你还做淑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这家伙最狂,你看上的男人,绝对跑不了。

  戴晓蕾大多时候冷静地说,这个世界欠你的会还给你,而你欠这个世界的也一定要还!

  她总是这么说话,非常有哲学味道。周芬娜给她纠正说,你应该把世界换成男人!

  我就笑了,我想,这世界上,还是有了解我的女孩子的。但戴晓蕾的态度总让我觉得暧昧,她总是安静地笑,即使和我们疯闹起来,她也是有一种淡定的姿态,我说不清她哪里和我们不同,但就是感觉,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的。

  顾卫北和我说话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的心扑扑跳着。他突然笑了,他这一笑,我更觉得自己魅力十足,肯定是看我好看,我个子高,头发又黑又长,况且穿了一条白裙子,简直像琼瑶小说中的玉女。在这一点上,我比较自恋。

  同学,你的,你的……我的什么?我都急了,他要说什么?

  你的裙子!请注意你的裙子!说完他就走了。

  我的裙子?我把裙子转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哇哇地狂叫着,跑过来的戴晓蕾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她说,怎么了,遇到蛇了?遇到鬼了?

  天啊,真他妈丢人现眼啊,不早不晚,我来例假了,血染的风采了!

  这就是我和顾卫北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了戏剧性和偶然性。后来我和顾卫北相亲相爱时他说,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什么感觉吗?

  我说什么感觉?那时我支着下巴趴在他怀中,怀着特别浪漫的心情等待着,样子极像一个花痴,他捏了捏我的鼻子说:整个一个大傻妞!

  啊——我狂叫着把他压在我的身子下,然后叫着他的名字,顾卫北,你说,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你是不是第一次看到我就想把我搞到手?他连连点头,是是是。说着他又把我压到底下,然后说,妖精,我早晚死到你手上。

  ……

  第二天上课,当顾卫北走进教室时,我的脸腾就红了,接着就是高兴,真他妈有缘分,我想,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要开始了,我们居然是一个班!

  戴晓蕾在我隔壁的三班,她很郁闷地说,和你分开,一点也不好玩。

  可我内心里觉得太好玩了,因为我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太喜欢的男孩儿,他就坐在我的旁边!

  那天我在日记中写道:真幸福啊真幸福。我想,我这么幸福,如果不早恋就真有点冤枉。

  顾卫北就坐在我旁边,我们之间隔着一条路,但我能听到他呼吸,可以数他的眼睫毛,并且在老师提问他时小声嘟囔,虽然我们之间并不说话,可我已经很明显地表示出来,我暗恋人家。

  暗恋是什么?暗恋是喜欢,就是偷偷喜欢那个人,看到,心也跳了,脸也红了,是没有执手相看泪眼的缠绵,没有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甜蜜,更没有两情若是久长时的承诺;暗恋,只是悄悄地把你藏在心里,这种傻傻的、淡淡的、痴痴的相思,青涩而害羞,无处诉说的甜蜜和苦涩,就是暗恋!

  我暗暗发誓,顾卫北,我要把暗恋变成明恋!

  人家长得真是英俊,后来道明寺他们一帮出来,我觉得他们四个加一起也不如顾卫北!顾卫北帅气得像一棵木棉树,他高大得不像苏州人,口音里明显带着北方特色,后来我才知道,他果然父亲是北方人,母亲是重庆人,而且,他将来是要考到重庆的学校去的。

  而周芬娜在三中已经臭名远扬。

  去了没几天,她便搞起了火热的恋爱。她说,反正那里没什么人学习,一个三流的学校,出来全是在社会上的混子,谁学习啊。

  她先是参加了一个什么团伙,打架抽烟动刀子,然后是传说了和马军如何如何。我问她到底和马军怎么了?她笑嘻嘻地说,你还小,根本不懂。

  马军那时在三中上高三了,学习一塌糊涂,但勾引女生却一流。我和戴晓蕾找过马军,因为有一天周芬娜哭得昏天黑地,我们问她怎么了?她始终不肯说,始终就那么哭。

  后来我想,一定是马军欺负她了!所以,我在一个周末叫上戴晓蕾就去找马军了。

  马军住在苏州的棚户区,很旧很老的房子,小桥下的流水泛上阵阵恶臭。我们在窗户外面叫着,马军,你给我们滚出来!

  我想了想自己当年的行为,真好像特别行侠仗义,以为自己能够左右谁呢。

  马军出来了,穿着很短的睡衣,戴晓蕾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我看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他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戴晓蕾说得对,他有一股匪气,眼睛很凶恶。我奇怪周芬娜怎么会喜欢他,也许是周芬娜的父亲太懦弱了,她希望找一个霸气的男朋友?

  有事吗?他眯着眼看着我们,其实,他更多的看的是戴晓蕾。

  你把周芬娜怎么了?她为什么一直哭?

  他看着我,小丫头,还蛮厉害的,我把她怎么了不能告诉你,因为你还太小,你不懂。

  我的脑袋嗡嗡转着,戴晓蕾拉着我的手说,走吧,林小白,咱走吧。

  不,我的犟脾气上来了,你告诉我,你把她怎么了?!我记得那天天气一直很阴,到后来就开始咝咝啦啦地下雨,当我质问马军时,雨,已经一滴滴落了下来。

  你过来,马军说,我小声告诉你。

  当我过去时,他趴在我耳朵上说,我把她干了,行吗?

  我反手给了马军一个耳光,然后拉起戴晓蕾就走了,不是走,到最后我是跑,我越跑越快,不知道为什么要跑那么快,马军说得很刺激。我觉得自己哪里被伤害到了,而最受伤的应该是周芬娜,马军这个轻浮样子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根本不爱她,他在玩弄周芬娜。

  下手抽马军的时候,我是那么愤怒,几乎带着一种狂热和暴力,那个“干”字听起来如此的刺激,如此的不堪,如此的下作!可是,却又如此让人难以忘记!

  两个月后,十七岁的周芬娜跑来找我们。她说,我不准备上学了。

  为什么?戴晓蕾问。

  她又开始哭,这次哭得更厉害,她唱戏的妈和人跑了,是一个东北来苏州做买卖的人,那个人卖大米,卖着卖着大米就把周芬娜的妈拐跑了。

  家里只有周芬娜和她爸爸了,但我知道,这不是周芬娜的原因,周芬娜的原因应该在她自己身上。

  我怀孕了。周芬娜说。

  她点了一支烟,装作成熟地抽着,我抢了过来,给她扔到地上,她趴在我身上哭了。

  我们去寒山寺进香,保佑她平安,那时正是冬天,三个女孩子在寒山寺进香。那天天气极冷,我们在附近的小饭馆要了几个菜和一点烧酒,那天是我们第一次喝酒,周芬娜说她怀了马军的孩子,她才十七岁,她不能要这个孩子,我和戴晓蕾只有十六岁,十六岁的我们根本茫然无措。

  我们没有告诉周芬娜我们去找过马军,马军那时已经走了,他去了一个大沙漠里当石油工人。周芬娜说,总有一天,我会报复他的。

  那时,周芬娜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仇恨。

  一九九三年春天开始的时候,艳粉街多了一个发廊。

  十八岁的周芬娜,做掉孩子,开了一个发廊。

  她和所有发廊妹一样,穿着妖艳,涂着艳红的丹蔻,坐在发廊门口看天。我们周末回去时,她会给我和戴晓蕾一些钱,我们不要她的钱,那样的话,我们心里会更难过。

  十七岁的我和戴晓蕾,开始和周芬娜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有的时候,青春只是一步走错,而再想回去,却几乎没有了再改变的可能。 后来,我一直追问顾卫北当时的感觉,他起初说没什么感觉。他诡秘地笑着,到后来他贴近我的耳朵说,当时啊,我想跳下车来,然后亲你。

  我们学习变得紧张起来,因为都是各学校来的尖子生,所以竞争格外激烈,一中是考出过好多清华北大的,其实我知道我的父母寄予我希望很高,他们希望我能上北大。

  但我主要的心思全在一个人身上了。

  我的叙述到这里又回到了顾卫北的身上。从前我一直不太相信缘分这个东西,但一九九二年九月十日合欢树下的遇见注定了我一生的爱情。

  我真的好迷恋他。我仔细想了想他到底有什么吸引我的地方,英俊?这是其一。大概因为我好色,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好色的。磁性的声音?是的,他的声音很磁性。冷?他也很冷,我轻易看不到他笑,这样的男生是让女生喜欢的,我不喜欢整天嬉皮笑脸的男生,跟个娘们似的。

  我开始写诗,成了校园诗人,开始写日记,写了十本。十本日记中,所有的主人公全是一个人的名字,甚至顾卫北哪天穿了什么衣服我一清二楚,甚至他哪天理了发,和谁吵了架,踢足球崴了脚,甚至上课回答了哪个问题……我写得津津有味,觉得是自己的大事记。

  顾卫北进教室时我总是假装看书,然后听着他的脚步,他在最后一桌,如果没有错,那么他是十二步到他的座位,当他坐下时,我悬着的心才会落下来。

  那时男女生根本是不说话的,学校里三令五申不让早恋,谁要和谁说话就是早恋了,早恋是要被开除的。我常常羡慕那些被开除的人,如果顾卫北和我进行早恋,我是愿意被开除的,哪怕跟着他去天涯海角,哪怕是去流浪。

  顾卫北的学习成绩很一般,但篮球打得好,足球踢得好,他总是逃课去看电影,当他被老师捉住时我总是特别心疼。

  可我喜欢他那毫不在乎的样子。不像别的男生,赶紧和老师保证下次再也不去了,我觉得那是件没劲的事情,真他妈没劲。

  我觉得那阵有一帮女生喜欢他。好多女生故意要绕到我们教室门口才去厕所,那时厕所在学校的最西边,可供五六十个女生同时上厕所。我对上三中的周芬娜说过一句话,五六十个女生一起上厕所的感觉你知道吗?她摇了摇头。我说,蔚为壮观。她骂我,林小白,你将来要是不写小说真冤点。

  我说是吗?我有希望超过琼瑶外婆吗?我希望和她一样有钱,但不希望像她那样胡编乱造,男人女人有那么相爱的吗?太累了,为买一个苹果,男生和女生要说上两个小时,苹果都烂了也许都买不成。

  看,我又把话放到了琼瑶身上。那时没人屑于看琼瑶了,甚至亦舒都懒得看了,那阵有一大批美女作家涌现了出来。我问过戴晓蕾,你说,我将来有希望成为美女作家吗?戴晓蕾打量我半天说,我看有戏。

  为了成为作家,我那时就天天趴在桌上看小说,历史地理这样的课一律看小说,我看了很多外国小说,一长串名字,一个没记住,但人家的爱情我总是感动得不行,吸溜着鼻涕眼泪汪汪的,看看人家爱得多么坚贞!有一次上课我让历史老师抓住了,他问我二次世界大战谁是战败国。我站起来发愣,由于我一向在危急时刻解救顾卫北,所以,向他求助一次,他小声说,苏联。

  我就说了苏联。

  结果全教室哄堂大笑,他是故意的。这个该死的家伙,我瞪着他,他面无表情,看着课本说了下半句:不是。他说的“苏联不是”。

  我发誓,他以后如果再回答不出问题,我也不会替他解围了。

  可我还是喜欢看他,就和那群绕道上厕所的女生一样,她们是为了顾卫北才这样做的,顾卫北踢足球是最帅的,打排球时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而且在元旦联欢会上他唱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首歌唱完了以后,晕倒了一大片!我靠!

  能不晕吗?我和戴晓蕾说,那是人的嗓子吗?天啊,简直就是帕瓦罗蒂。戴晓蕾瞥了我一眼说,你知道帕瓦罗蒂是唱男高音的,人家是美声唱法,顾卫北这是民间唱法!别管什么唱法吧,我对戴晓蕾说,真他妈让人心弛神往啊。

  戴晓蕾说我说话越来越像周芬娜了,怎么满口脏字啊。她总是这样秀气,眼神里飘荡着我不知道的东西,比如她从来不说喜欢哪个男生,也不对男老师指点江山,这一点和我完全不一样,我总是愿意对有点姿色的男人们指指点点,给特别难看的男生们起个外号什么的,比如给身高一米五八、体重八十公斤的我前桌起外号叫“吨位”。你想想,他往那一坐,是不是够一个吨位?

  谁也不知道我偷偷写情诗,十七岁的我,已经情窦初开了。在黑夜里,我常常会摸到自己的乳房,它们已经和花儿一样在生长着,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丰满,可我觉得时刻在饱涨着,我做过很多情色之梦,梦中的男主角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顾卫北。

  那时所谓的情色之梦很模糊,无非是拥抱之类,但马军那句“我把她干了”一直刺激着我,我想像不出干是一个什么概念,当然,我不会去问周芬娜,周芬娜那时已经被当成艳粉街上的风流人物。

  她唱昆曲唱得很好了,可她更喜欢的是京剧,程派。

  在高一放暑假到艳粉街的时候,她扮上行头给我们唱《春闺梦》,再次给了我惊艳的感觉:她的风情,她的妩媚,和她妈如出一辙。

  但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我和戴晓蕾的干净纯粹。

  我们还是常常在一起玩,但我们很少去那间叫做“丽人”的发廊,因为有很多男人看我们的眼神很不对,我们看到周芬娜和他们打情骂俏,推推搡搡,这让我们很不舒服。

  期间,马军回来过一次,他来找周芬娜,周芬娜说了一个字,滚。

  我觉得这个字生动得厉害,至少,给当初找回了一点面子。

  可我知道,我和戴晓蕾从心底里已经看不起周芬娜了,我们是一中的尖子生,准备考清华和北大的,可她已经沦落成风尘女子,抽着烟,穿着黑色透明蕾丝的衣服在门口坐着,那个样子,既媚又悲。

  我们见面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亲热,可我知道,有什么在渐渐地离我和她远去了。

  在暑假来临之前,我曾经心如刀割。因为要分文理班了。

  而且要分的是我们班!这全怪班主任大刘,他总忙着找女人,他离了婚,心情不好,我们班乱七八糟,学习成绩在八个班中总是倒数,所以,分我们班势在必然!我心里充满了恐惧,我不能和顾卫北分开,我是这样喜欢他!唯一的办法是去找于颜。于颜是谁?于颜是和我同桌的女生,班主任大刘是她的表叔!她是石油系统的子女,很有钱,总是吃巧克力和威化饼,我和于颜是主动要求在一桌的,因为我发现她很胖,虽然学习很好,但没什么心计,就知道吃,这样的女孩子做朋友是让人放心的。那时我就比较有心计,后来沈钧说过我,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太聪明了,所以,男人要泡你真得费点事。

  沈钧是顾卫北之后和我在一起的男人,他说除了我谁也不会再爱,如同我爱顾卫北一样,我曾对顾卫北说过这样的话,除了你,我永远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但我们都曾经偏离了爱情这条航道,曾经对除了他以外的别的人动过心,这说明,人都是花心的,别以为自己多么忠贞!可到最后你终于能发现,你最爱的人其实只有一个,那个人才是你命里注定的,这个人会陪你到生命的最后,不论你嫁给了谁,不论你又经历了多少恋爱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你心里生了根!他是你一辈子的痛和不悔!

  为了和顾卫北分在一个班我贿赂了于颜,我给于颜买了一星期烧茄子吃,这个胖妞最爱吃烧茄子。后来她问我,林小白,你干什么老请我吃烧茄子。我说我想和你永远不分离,因为我想和你好,一辈子也不分开,天知道我多么口是心非。于颜说,行,我去找大刘,让他给咱走走后门,咱分在一个班。

  我又说,那还不行,要把顾卫北带上,你想想,顾卫北唱歌多好听,再说又有意思,咱们得利用他,让他为咱再唱两年的歌。那时顾卫北在课间常常开唱,无意间哼的歌就让我和于颜十分陶醉。

  再说,顾卫北好像很喜欢你。我更加口是心非地说。

  我开着玩笑说的,但心里是认真的,能把顾卫北和于颜联系上,于颜心里是喜欢的,我知道她也暗恋顾卫北,她也不希望和他分开。

  行,她说,我去找大刘,你放心吧。她有点害羞地说,顾卫北真喜欢我?你看得出来?

  当然,我很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啊,他老偷偷地看你。

  是看你吧?于颜反问我。

  不可能!我说,肯定是看你!你知道我多烦他,他总和我捣乱,我们是仇人。我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这么说,于颜怎么会高兴?

  结果她中计了,她去找班主任了,于是我们三个和另外六个人被分到了四班。

  那天我兴奋极了,骑着车在操场上转了好几个圈,这真是让人高兴疯狂的事情,因为我又能和顾卫北在一起待两年了。

  这是我一个幸福的秘密。

  在那个夏天的暑假里,我常常骑着车去顾卫北家附近,那时他住在一栋老式房子里,我常常在他家楼下转。

  知道他住兴泰小区,我打听了又打听,是b4。于是骑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红的衣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