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长衫,俊美的面容,浓眉如剑,眸间清冷而安祥,沉静的犹如一尊上好的瓷器。他的侧影从容安详,像这窗前的天色一样,有着一种宽广到不可思议的突兀与柔和。
这样静的晨间,只听到城中不知何处民居传来的公鸡打鸣声。隐约有手持禁军搜查令的军士,急驰而过的马蹄踏过碎石“的的”声,那声音愈去愈远,最后消散在晨间清新的空气里。
侧耳再听,原来还有屋里挂在窗前那串银铃清脆的“叮当”声……这些声音里夹着砰咚砰咚的异响,原来是他自己的心跳。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相反,他是陆家的独子。年纪虽小,亦是接受了严厉管教的。母亲陆凝云虽然宠爱,但现在想来,她的爱却也不失分寸,对于他的课业,是半点马虎也从未有过。
三年边关从戎,不在父亲所领的军中服役,林将军自是铁面无私。沙场上杀敌,总是坐在铁骑之上,纵横于西域大军前列。
烈阳下红缨如血,雪亮的枪尖挑断敌人的咽喉。血溅在身上脸上,犹带着温热腥甜的气息。
回想回京路上那些逃亡的日日夜夜,如同附骨之蛆,阴寒湿冷,终其一生都将纠缠于他。
父亲派来护卫他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他们的血却是冷的,溅在脸上带着侵骨的寒意。他那时总在想,自己的血一定也是凉的,当宁王的亲兵首领利刃终于穿透胸口的那一刹那,缓缓流淌出的血悄然无声侵润自己的衣衫。
但他却不退半步,反手推了那利刃,一双手掌竟弯曲了刃口,打了一个折向来者刺去。
那时,自己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仰望蔚蓝而无边无际的天空,痛快的吁出一口长气。从未觉得,原来呼吸,亦是上天赐给一个人的一种无上的享受。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7)
他终于活了下来,在二十余人鲜血的浇灌中活了下来。他执着信符踏进了京城的边界,按照父亲的密信,找到了城外接应自己的东瀛忍者首领。
只是此后,他没有了家,更没有了国。父亲远在云州边境,面对隐隐欲动的皇帝,自顾不暇。
他想起幼时父亲教自己识字,最先认得的一个词是“精忠报国”。
那四个字是镌在陆府家中知恩堂前的一块碑上,笔划苍劲的斗大字迹,乃是先祖遗泽,由稚稚童音声声念出,得到父亲抚须微笑。
谁会想到有这一日,执信如山的父亲会密信告诉自己,不反暴君则就必须束手待宰。连同温婉慈和、从未亲自开口叫过一声的母亲,都成了午夜梦回里惊悸的记忆。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有了母亲,却又来不及相见,不曾唤过一句,便阴阳两隔,永不再见。
妹妹子蘩的抽泣犹如鞭笞,打在他的心头,激起一腔的怒火。
殷从嘉,这般虐待母亲,若他不是子默的生父,他发誓,必然手刃此等无情鼠辈。
他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曾经温润如玉的贵族少年时光,在现在渐渐淡却为一束水墨剪影。一片一片,都是不能捡拾得起的永恒定格。
京城里,四处都是追捕他的禁军。他的性命,价值十万两黄金,堪称连城。
夜深人静自梦中挣扎醒来,胸口沉闷如压着一块大石,才能够明白这个事实。更令他心痛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子,竟然在自己眼前,被那个暴君压在身下蹂躏。
他曾经设想过她如今的模样,却远不如再一次见到她那般的心动如醉。
她已是天子宠妃,晋国后宫至为尊贵的女子,居前朝太后所住的湘云殿,美貌才情名动天下。坊间都有盛传,当今皇帝欲立殷家女子为后,早在几年前,便开始请当朝名士辅导学问课业。
正文 爱恨转头尽成空(8)
陆修云也曾在无数个梦醒的夜里,暗暗问过自己,那些刻在心头的盟誓,如今她还记得么?而自己,还存有这样的执念么?
想到子默,那个纯净如玉的少女。水晶骨头,琉璃心,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焉能真的甘心一生做了天子妇?纵使真的拥有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尊,她便能安心立在百花从,中看夫君左拥右抱,香玉满怀?
不,其实她更适合像初遇那般,盈盈立于世间,如旷谷幽兰,清香不染尘世之俗。那才是她的心性,只是可恨自己的一时自制,一手误了她的人生。
山水流转,岁月无声的葱茏年华,不远万里回京再见。他,竟然真的再见了她。她渐渐长成妙龄少女,素衣锦服,天下最为精美奢华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竟然丝毫不觉显眼----其实只是因为,穿的那个人,本身已美如明月而已。
何谓思念?人世间的思念,只是一首诗词的容量。其中,有关于我们自己情感的记录。从指尖悄然流走的一切,流放了怎样的命运或?那些容颜,存记于心的容颜,也许彼此都很熟悉。
就如那一刻,她站在他面前,通身不染脂粉俗艳,却娇嫩的叫人心头隐隐生疼。三年未见,他却真的不曾觉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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