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王一愣,旋即随口道:“她身子不好,又怀着身孕,这才不叫你亲近的。”她却停了一停:“我更是叹息自己。”
宁王这才撑起身子转头凝视着她,过了半晌,方才一笑:“换作是别人,我一定以为她是欲擒故纵。只有你这一声叹,我倒不敢这样想。”
他语气散漫慵懒,似是颇不以为然,她不由道:“贵妃娘娘并不可怜,我叹气亦不是可怜她。”宁王伸出手,把玩她逶逦枕畔的秀发,闲闲的问:“那你到底是叹什么?”
她脱口答:“我叹她为名份所拘,今世不得自由。”
帐外殿中本燃着烛火,透过层层的鲛绡帐,渲成一团团光晕,朦胧里依稀可见宁王的嘴角渐渐沉下去,过了片刻,方才松手,那如瀑秀发纷纷扬扬,从他与她的面前散落下去,丝丝秀发重新铺陈在枕褥之上,似墨玉流光。
宁王阖目微倦道:“不管你说什么都好,你今生都是我的妾妃了,除非我不要你,否则你都是逃不脱这个名分的。”
他知道,她从不刻意讨好他。是以两人独处时,夜总是那样的深,那样的静。他也从不对她加以柔情蜜意,只在需要的时候才过来,过上一宿或是半宿,而后不发一言而去。
正文 长日寂寥(1)
她终日枯坐,身子虽然在汤药的调理下渐渐好了,人却一天不似一天精神。侍奉她的几个宫人都心下无计,宁王将她留在身边也有大半月了,虽说不是盛宠,可是隔三岔五的,还是会过来与她一同安寝。
平日里虽然不多见,但每日她的起居饮食,他还是在心的,夜里不管回来多晚,必然还是要随口一问。
便是张兴,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几时又有见过,他肯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的?王府里多的是美妾娇姬,不过都是一时烟云而已,他却肯轻易给了她侧妃的名分,她不知道,那是他身边多少女子等候了多久的一个名号。
宫人便称她“瑜妃娘娘”,她不辩解,亦很少去应。
“瑜妃娘娘,今日天气好,不如去外面荡秋千吧!”一个姓赵的宫人,这样在她身边说来。
柳阴深处秋千架,缠金锁子白玉环,她坐上去,不叫众人推,自己拿脚轻轻一点,便高高的荡起。温软的风从耳畔掠过,她原本面无表情,此时也开始忍俊不禁,清脆的笑声散在半空里,高过了墙头,忽的看到墙外有人,她一下子止住笑声,却见宁王在那边缓缓走来。
他嘴角勾起轻浅的笑容:“这样好的天气,爱妃也有兴出来观赏秋色?”
她一时语住,只是缓缓在秋千上跳了下来。侧身站过一旁,不再吭声。
他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递到她面前,她只得将手交在他手中。他骤然收紧,握得她痛不可抑,仿佛连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敛去半分,他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这样好的天气,咱们上山去看红叶吧!“
他的眼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依稀可见,她努力的试图去分辨,但已经稍纵即逝,瞬息便不见了。
他攥着她的手,似是随意而行。沿着漫石甬路一直向南,方转过一带竹林,远远望见一座青砖旧塔,塔影如笔,掩映着几簇如火殷红——却是塔后两株槭树,叶子倒似红得快要燃起来一般。
正文 长日寂寥(2)
大融寺中有一方高大耀眼的宝塔,塔后两株槭树的叶子,红得仿佛要燃起来一般,两人携手立在塔下,一时双双驻足观望。她本作女儿家打扮,一袭月白衣裳,立在红叶之下,更显得身姿娉婷。
她仰面折了一枝红叶在手,殷红如血的叶子簇在脸侧,更衬得脸颊隐隐如玉色一般白晰。宁王负手立在那里,凝睇那塔影下的红叶,不知在想些什么,伫立良久,这才转目道:“倒不曾见你穿过这样的衣裳。”
她轻轻嗤笑:“王爷见过我几回?“这话原是实话,只是此时此地说来,未免太过生硬。
好在他也不计较,只是专注于满山的红叶之上。
一时丽阳过后,细细雨丝浇来。张兴远远跟着,这时赶忙送了雨伞过来。宁王伸手接了,一面看去她倒似无知无觉,他侧眼见她立在雨中,绒绒的细雨濡湿了她的鬓发,而她纤指如玉,掠过鸦鬓,抬起眼眸,又是微微一笑。
他悄声向她那边走近了些,手上举着伞,口里只是淡淡道:“真是扫兴,这会下起雨来,回去吧!”
她却不动,忽然转开脸去,轻轻叹了口气,他听见她的一声叹息,心中仿佛有所一动,伸手将那单薄的肩膀搂紧在怀里,只是低声道:“回去吧!”
雨丝微凉,偶尔被风吹着打在脸上,她只是望着他,目光中无恸无哀,亦无任何喜怒之色,只是望着他,就那样望着他。
他想起慕容雪去的那个雷雨夜里,闪电似乎将天空一次次撕裂,轰轰烈烈的雷声劈开无穷无尽的黑暗,独自伫立在城楼之上,高高的城墙内外,一切都是被噬尽的暗夜,只是如此,却原来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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